古教授气急，在电话里便骂起法院那几个做主的领导来。
我不敢搭话，余光里却看见程亦淮嘴角微微扬起。
我侧过身，声音又压低了几分。
“老师，那现在怎么办？我已经被停职了。”
古教授总算是停下他愤怒的输出，微顿，立刻说道：“敢动我的学生，我看谁有这个胆子。”
古教授刚说完，便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我轻叹了口气，突然间不知该往何处走。
如果要离开，现下就该出发了。
可如果就这么离开，就正如老师说的那样，等同于认罪。
警察那边的结果一天没出，我便一天不能离开这个地方。
我松开行李箱，转身便对上了程亦淮探究的眼神。
“不走了？”
我点点头，语气坚定：“我又没犯错，凭什么要走？”
不知是不是错觉，说完这句话后，我竟然在程亦淮眼中看见了一丝如释重负。
我再次看去，程亦淮脸上已经毫无破绽。
那大概是看错了吧。
我放下心来，摆在我面前的行李箱瞬间也变得碍眼起来。
“让让。”
程亦淮始终站在书房门口，不进去，又将门挡的死死的。
我只好出声提醒。
程亦淮往外让出几步，我当着他的面，进入其中。
程亦淮刚想跟着进去，便被书房的门关在了外面。
他紧皱着眉头，脸上微沉。
“我也要进去。”
程亦淮伸手敲了敲门，却听见房间里传来我不耐的声音。
“我有事，等我出来后，你再用书房。”
程亦淮没有面对过这个态度的我，一时间也愣在了原地。
好一会，书房的门才被再次打开。
我手里拿着小盒子出来。
程亦淮对这个盒子有点印象，是去年我买给他的钢笔套装。
“你拿这个干嘛？这钢笔不是送给我的吗？”程亦淮伸手拦住了我。
我脚步一顿。
我抬起头看向程亦淮，晃了晃手中未曾拆封的钢笔包装。
“买回来一年了，你从没想过使用它。这钢笔我拜托人从法国运回来，有市无价，你不需要的话，我当然要物尽其用。”
程亦淮眉头死死地皱在一起，脸上浮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你……”
我忽地笑了，抬起头，眼底是清晰可见的挑衅：“怎么，程律师想要的话，自己再买一只呗，总不会是舍不得这个钱吧。”
程亦淮眼里闪过微弱的怒意，但随即又被他狠狠地压了下去。
“身居高位久了，一点嘲讽的话都听不得了吗？”
我没再给他开口的机会，扯出一个闲置的礼物包装袋，将钢笔装在里面。
程亦淮迅速冷静下来，看着我麻利的动作，再回想到我接电话前后对于调职的态度，心下也有了几分猜测。
“是要送给古教授吗？”程亦淮突然搭话。
我动作一顿，没否认也没承认。
程亦淮抿唇，给出建议：“时间不够也不能拿这支钢笔上门拜访，古教授并不习惯这支笔的重量。”
我瞬间抬头看向他，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程亦淮径直进了书房，再出来的时候，手中拿着一个古朴的盒子。
“用这个吧，仿制明代朱砂老墨，比你手里那个更有市无价。古教授最近沉迷书法，朋友圈发了好几次作品。”
我眼神落在他手上，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接过了他的礼物。
“谢谢。”
我声音顿时间有些干涩。
程亦淮没再说什么，拿过一旁的钢笔，犹豫了半天。
“其实我和古教授习惯用的钢笔重量是一致的，这个对我而言，太轻了。”
程亦淮说完这句话，便进了书房。
我愣在原地，心里密密麻麻地浮现出细微的酸涩。
平静了些许时间，我出门坐上了开往古教授家中的车辆。
古教授和妻子住在我读研究生时候的那所大学教师家属区内，一晃也是过了好几年。
可以说，除了我妈之外，我。
我没有多说我这段时间遭受的一切委屈，只是不断地重复念着相关的法律条款。
我的声音温和又带着令人忍不住信服的能量。
视频的末尾，我面对着镜头，扬起真挚的笑容。
“请不要将自己的戾气发泄到无关人员身上，我们都需要铭记。”
“法律自在人心。”
半个月后，事情渐渐平息。
唐佳莹公开造谣加上买凶杀人，最后获得了十年的牢狱之灾。
她的孩子几经辗转，居然是唐佳莹的前夫将其收养。听说，日子比跟着唐佳莹的时候要过的幸福。
那几个在法院前闹事的人，因为寻滋挑事，在监狱里呆了十天，出来后收敛不少本性。
至于那个恶意伤人的男子，被查出重度的躁郁症，由此关在社会福利精神医院里，再没了消息。
而宋嘉宁，顺利地官复原职。
这件事情彻底地消失在所有人的眼中。
但令人意外的是，程亦淮在几期节目后，居然也加入了综艺节目的拍摄。
美曰其名：夫妻档。
但我知道，这只是综艺的噱头而已。
程亦淮穿着他私人订制的西装，在镜头前侃侃而谈。
我能够很清楚地听见身后的女性工作人员都在讨论他。
我们之间的婚姻关系在第一天便被主持人挑明。
但即使是这样，投向他身上的目光，仍然是只多不少。
我没有过多地和程亦淮搭话，只是在余光中发现，圆桌的一侧突然多了一把椅子。
“是还有别的嘉宾要来吗？”我压低了声音问向场务。
场务看向那把空的椅子，脑中闪过什么。
突然，我小跑出去，一边跑嘴里还一边说着什么：“完蛋，把警方代表忘在门外了……”
我这才看向整个节目人员的组成。
一个法官，一个律师，自然，再加上一个警察，好像也并不奇怪。
我安静地坐在圆桌边上，低头看着今天这个案件的关键信息点。
是一个绑架案。
原型是一件至今还未被侦破的游乐园绑架案。
我继续翻阅着手中的文档，却突然听见一阵女生的小声吸气声。
“你看！那个警察真的好帅啊。等节目结束，我能去要个微信吗？”
我被这话勾起了兴趣，循声望去。
来人居然是顾承哲。
他穿着工整的警察制服，将凌乱的头发梳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
这一身完美地展现出他全部的体型优势。
我扬起手，挥了挥，露出一个极其自然的微笑。
顾承哲对视回来，也抿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我身边的小助理趴在我膝盖处，有些艳羡地问道：“宋法官，你认识这位警官吗？”
我点点头，在看见小助理投来的眼神后，才意识到顾承哲这一款在如今社会有多吃香。
程亦淮不由自主地紧握住手中的钢笔，眼神飘向那个男人，闪过一丝不悦。
顾承哲很快就做好了妆造，来到圆桌前坐下。
现场导演喊了声cut，所有摄像头全部开始工作。
主持人坐在最右边，剩余三人以我为中心偏向圆桌左边。
我能感觉到身边两股截然不同的气势。
主持人简单开场过后，很快正式地进入了正题。
“今天的这个案件是有社会原型的。当年犯人因为身患绝症而产生了激进的想法，在游乐园里绑走一个小女孩，至今没有下落。”
“有的人可怜小女孩，也有的人可怜犯人，认为他的犯罪是基于绝望之下的冲动。”
“那么从你们专业的角度看来，这件案子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主持人的提问非常专业，将目前案件值得被议论的地方，点了出来。
程亦淮不假思索地回答：“只要是犯罪，就不存在什么可不可怜。错了，就是错了。”
程亦淮的话音刚落，顾承哲便拿起了话筒。
“我不同意程律师的发言，简直就是脱离实际。”
程亦淮眉头猛地一皱。
我惊讶地看向顾承哲，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在公开场合和程亦淮唱反调。
顾承哲似乎没感觉到现场气氛的冷淡，继续陈述自己的话。
“所有人，哪怕是再高尚的人，也都会一时冲动犯下错误。”
“法律是约束人的东西，但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帮助人。”
“错了，咱们就改正。改正完了，就算了嘛。没必要这么严格。”
程亦淮冷哼一声，显然是对话中某些词语不满。
“那受害者家属的悲伤谁来承担？因为自己的过失导致别人收到伤害，难道还要为自己辩解，我会改正的，请不要批判我吗？”
顾承哲脸也跟着沉了下来。
很明显，程亦淮是抓住了他语言里的漏洞。
和律师比口才，顾承哲的胜算不大。
我微微叹气，加入了战局：“我想顾警官的意思被你曲解了。他只是希望每一个犯人，哪怕是做错了事情，也能有一个重来的机会。”
顾承哲眼睛一亮，猛地看向我。
程亦淮则是紧抿着唇，好半天才说：“每一个人都能有重来的机会吗？”
我一愣，内心漫出酸涩感。
我当然知道他的言外之意。
“这只是理想状态。很显然，一旦和人搭上关系，就无法做到百分之百的理智。”
顾承哲眼神在我们之间来回打转，突然接上了这句话。
程亦淮看向顾承哲，眼里忍不住泛起怒意。
“你什么意思？”
顾承哲坦然一笑：“我的意思是，你是对的。每个人做错了事情都应该……”
顾承哲微微探身，视线集中在我的身上。
“付出代价。”
程亦淮猛地站起，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我仍然坐在原地，背挺的很直。
现在人员都不知道我们三人到底在打什么哑谜，互相低声八卦着什么。
我却突然释然一笑，看向一旁的顾承哲：“你说得对，无论是今天故事里的主人公，还是故事外面的我们，都应该为自己做下的错事，付出责任。”
程亦淮紧紧地捏住钢笔，眼神直直地看向我。
我一边微笑，一边看向旁边的主持人：“我刚才的话用来收尾应该挺合适的，要不然，今天就到这里吧。”
主持人也察觉到三人之间的不对劲，连忙起身应好。
我扯下身上的收音笔，大步走向了化妆室。
刚打开化妆室的门，我的手便被人紧紧攥住，紧接着被人推进了房间。
我惊讶地回头，看清来人的脸，心下一阵愤怒。
“程亦淮，你想干什么？”
程亦淮反手锁上了门，一步一步地靠近我。
“你认识刚才那个警察？”
他的语气不算好，很明显能听出有质问的成分在。
我胸口因愤怒而不停地上下浮动。
“认识。”
我冷冷回应。
程亦淮轻蔑地一笑：“他知道你和我的事？”
我眉头一挑，这才仔细看向他的脸。
眼前人阴沉着一张脸，眼底是深不见底的怒意。
忽地，我嘴角勾起了笑容，凑近程亦淮，压低了声音。
“怎么，你吃醋了？”
程亦淮用力地握住了我的手，眼神紧紧地盯着我的眼睛。
“回答我，他是不是知道我们的事？”
我也嗤笑一声，坦然地对上程亦淮的眼睛。
“是啊，他什么都知道，包括我现在要和你离婚的事实。”
程亦淮瞳孔微张，手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我不同意我们两个人离婚，你听见没有？”
我却不太在意，冷淡地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已经签了离婚协议书。”
程亦淮又忍不住靠近几步：“你妈不会同意你离婚的……”
“程亦淮。”我打断了他的话，眼底是淡淡的抗拒：“我妈那，我会亲自去做思想工作，和你无关。”
程亦淮松开了手，眼底是浓厚的不可置信。
我见他这般模样，整颗心都开始酸酸涨涨起来。
如果当初，你也能这般笃定地和我说，你不想和我分开。
那我们之间，本不应该走到这一步的。
和程亦淮放完狠话之后，我便离开了演播厅。
回想着他笃定我不会离婚的话语，我便一心想着要去一趟我妈家。
结果出了演播厅，我却看见顾承哲靠在车边，看样子是在等待着什么人。
我刚收回目光，那边的顾承哲便朝我挥了挥手。
我惊讶地指了指自己，见顾承哲猛地点头，心中有疑惑，但还是走了过去。
刚到顾承哲面前，我便听见顾承哲车后面传来女孩子的声音。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车门突然打开，下来的女子一见到我便扑了上来。
来人是好久不见的许申申。
我一边回抱许申申，一边诧异地看向顾承哲，似乎在问，她怎么在你的车里。
顾承哲撇了撇嘴，将脑袋偏到一边。
我更加疑惑了。
这副样子，是在傲娇吗？
我们之间的关系有好到这个程度吗？
我将怀里黏糊糊的许申申拔了出来，望着我：“快点老实交代，你怎么从他的车上下来的？”
许申申瞪大了眼睛，一脸无辜。
“因为我们刚刚在商量十周年同学聚会去哪玩啊。”
我诧异地发问：“你为什么要和他商量同学聚会的事啊？”
顾承哲冷哼一声，将身体彻底偏了过去。
许申申则是环绕着我多走了几圈，嘴里还啧啧了几声。
我脸上微红，连忙抓住许申申，低声求饶道：“我真的不知道啊，你就告诉我吧。”
许申申无奈地看向顾承哲，摊了摊手：“你说对了，宋嘉宁真的完全不记得你。”
顾承哲点点头，看向我的眼里带上一丝控诉。
“是啊，我第一面就认出她来了。结果她见我第一面，就是客套的谢谢。”
许申申用力地锤了一下我，眼里是恨铁不成钢：“我看你的脑子是全部被程亦淮给占满了。”
我举起手来，一脸疑惑：“不要再打哑谜了，他到底是谁？”
许申申叹了口气，无奈地回答：“他是高中时候坐你后面的那个学生。”
“琳雅高中2014届高三六班毕业学生，顾承哲。”
我猛地一愣，看向顾承哲。
顾承哲失落地低下头，轻声道：“我是高三中途转进来的，你不记得我，也是正常。”
我这下彻底尴尬住了，只好笑了几声，用手猛地扯了几下许申申的衣服。
许申申见状，满意地为我解答疑惑。
“前几天，我去你家，发现你不在家。刚出来我就碰上他了，只一眼，我就认出他是我的高中同学。”
我感觉脸上热度更烫了，看向顾承哲：“不好意思啊，我真的没认出你来。”
顾承哲抿了抿唇，继而坦率一笑：“没事啦，我那时候爱惹是生非，逃课打架是常有的事情，正儿八经去学校的时间也没多少。”
许申申听这话，又瞪大了眼睛：“对哦，我记得，那个时候你来学校都是被你爸压着来的，我们当时都说……”
说到这里，许申申尴尬一笑，后面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顾承哲倒是干脆一笑：“没事，说我混子是吧，我有听到过。”
许申申抿住嘴唇，将话咽下肚子里。
我尴尬地站在一边，只觉得时间为何过的如此缓慢。
顾承哲忽地一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是挺混的，但是有个人和我说，她这辈子最大的梦想是当个律师。”
“当时我就想啊，我再这么继续混下去。说不好，以后我和她的再次重逢，会是在法庭之上。”
“那多丢脸啊。于是我就洗心革面，最终考上了警校，怎么说，够励志吧。”
我猛然间呆在了原地。
许申申捂住自己的嘴巴，眼神在我和顾承哲之间不断地转动。
“你……”
我只觉得嗓子眼那一阵酸涩，话刚出口就被顾承哲给打断了。
“你们这是什么眼神啊，不会真以为我说的是真的吧。”
顾承哲大笑起来，眉眼里是满满的笑意。
许申申大失所望，围着顾承哲便是一阵殴打。
我却是心头一震。
我依稀记得。
高三下学期，班里是转来过一个学生。
听说不服从家里的管教，是一个很坏的人，几乎没人和他说话。
但我曾经在巷子里看见他挥起拳头，只为保护一个弱小的女孩子。
所以，我难得地在那一天，没有等程亦淮放学，而是转头去学校医务室买了创可贴。
我蹲在看不清脸的男生旁边，将买来的东西扔在他脚边。
当我要走的时候却被他叫住。
“喂，你有梦想吗？”
那人挣扎着起来，往地上吐了口带血的唾沫。
我心下一阵紧张，抓着书包带子，声音磕磕绊绊。
“有啊，我的梦想是成为一个律师。”
那人忽地笑出声来，暗骂了一句。
我立刻闭上眼睛，无比后悔我的多管闲事。
可是，那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从我面前经过，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我见他走了，转身撒腿就跑了。
再然后，那人就转学了。
我从没觉得我有能力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未来。
可眼前的人，拥有着光明灿烂的前程。
却说。
他因我而改变。
我坐进顾承哲的车里。
顾承哲回头看向身后的我们：“你们现在要去哪里？”
许申申环住我的手臂，将头搭在我的肩上。
“我决定今天跟着嘉宁一起，她去哪我去哪。”
我点开地图导航：“那正好，我要去我妈家，上次我妈就念叨你了，让我把你抓过去。”
许申申眼睛放光，亲昵地又靠近几分：“嘿嘿，谁叫我人见人爱呢。”
我轻轻地笑了出来，没再说话。
紧接着，我的微信突然响起。
“待会回家一趟。”
我低头回着消息：“好的，妈。”
许申申噗嗤一笑：“你和你妈还真是默契，居然想到一处去了。”
我也赞同地点点头。
我们相视一笑。
顾承哲却是一愣：“我也要去吗？”
许申申兴奋地坐起：“当然啊，提前预习一下见家长嘛。”
我被逗笑了，伸手敲了许申申一个脑蹦。
“你再瞎说，我就自己去了。”
许申申捂着脑袋，闭上了嘴巴。
我这才向顾承哲看去，露出抱歉的神色：“别理她，走吧，再晚咱们就赶不上吃饭了。”
顾承哲嗯了一声，继续平稳地开车。
车子向我妈家开去。
十几分钟，几人就到了小区大门口。
顾承哲将我们送上楼梯，便要离开。
我一脸认真地拽住他：“你都到家门口了，不吃个饭再走？”
顾承哲连连摆手：“真不用，你妈都不认识我，我去干嘛？”
许申申啧了一声，直接将顾承哲拖上楼梯。
“不认识的话现在认识就行了啊。”
我也跟着点头。
顾承哲犹豫片刻，轻叹了口气：“好好，我去，但能不能让我自己走啊。”
许申申这才满意一笑，松开了顾承哲的手。
几人打闹间，声音沸沸扬扬的，吵得整个楼道都能听见他们的声音。
我无奈一笑，幸好现在是下午，不然就要被人投诉了。
三人刚到门口，还没敲门，门居然主动开了。
我下意识以为是我妈开的门，连忙扬起笑容，迎了上去。
“妈！我好想你……”
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来人竟是程亦淮。
程亦淮身上围着围裙，手上还拿着锅铲。
他清冷的脸扫过宋嘉宁，竟然浮现出极淡的笑意。
视线一转，程亦淮望见了宋嘉宁身后的男人。
霎那间，程亦淮的脸瞬间阴沉了下去。
许申申小心地看了眼我的表情，突然间沉默了下来。
顾承哲轻笑一声：“嘉宁，看来你的前夫不是很想让我们进去呢。”
许申申瞪大了眼睛看向顾承哲，似乎是没想到顾承哲居然这么刚。
程亦淮眼神猛地一冷，看向顾承哲：“我再说一遍，我们还没有离婚。”
顾承哲却满不在乎地说：“总归是要离的，你说是吧，嘉宁。”
顾承哲的眼神飘向一边的我。
我顶着三个人炙热的眼神，甚至都感觉我身后冒出汗来。
一时间，都没人开口讲话。
房间里我妈的声音传出。
“是不是嘉宁到了？”
程亦淮轻轻嗯了一声，往边上让开了位置。
我猛地松了一口气。
感谢妈，救我于水火之中。
我深呼吸一下，带着两人便往里面走。
程亦淮下意识想要接过我手里的包，可我轻轻侧身，便躲了过去。
顾承哲嗤笑一声。
程亦淮皱着眉看向男人，眼底已是不耐。
许申申连忙拉住顾承哲，压低了声音说话：“你再这样，我们真的会被赶出去的。”
顾承哲弯着腰，小声说：“我就是看不惯他，宋嘉宁来警局做笔录，我从没见到过他一次。”
许申申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吐槽：“好的，我现在也看不惯了。”
两人尽管压低了声音说话，但经不住空间小，前面两人将对话听的清清楚楚。
程亦淮侧过身来，看着我说道：“我以后不会了。”
我走向客厅的脚步一顿，诧异地看向程亦淮。
程亦淮说完这句话，便走向了厨房。
我妈听着声音不对，连忙从客厅出来。
看见许申申时，我妈脸上猛然出现了笑容。
“申申来了！快让阿姨看看，有没有变好看啊。”
许申申立刻亲热地凑上去，抱住了我妈。
她脸色忽地一愣，诧异地看向我：“嘉宁，阿姨是不是轻了好多啊？我摸着都没啥肉了。”
我妈连忙拍了拍许申申的手，故作不满：“怎么，看见阿姨变瘦了，你羡慕？”
我心一跳，连忙上前来，握住了我妈的手，却觉得冰冷。
“妈，你的手怎么也这么冷啊？”
我有些着急，我妈却迅速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你操什么心，我体虚，手脚冰冷是老毛病了。”
我狐疑地看着我妈，心下不安却越发地大了。
许申申连忙安慰：“没事的，你看阿姨脸上血色这么足，估计没大事。”
顾承哲也跟着附和：“你别操心，要是身体不舒服，阿姨肯定早就和你说了。”
我妈赞成地点头，这时才注意到我身后跟着的顾承哲。
“这位是？”
我妈脸上闪过一丝疑惑。
顾承哲连忙上前几步，做起了自我介绍。
“阿姨你好，我叫顾承哲，是一名警察。”
我妈眼前一亮，忍不住凑上前几分。
“你是警察啊！好孩子啊。”
顾承哲跟着笑了几下，无助地看向我。
我弯起嘴角：“妈，我们都饿了，吃晚饭再聊吧。”
我妈这才意识到已经中午十二点了，推了推我，指向厨房。
“你赶紧去厨房帮一下亦淮，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忙活呢？”
我一边应声，一边哄着我妈坐到沙发上。
几人落座后，我才慢条斯理地进了厨房。
程亦淮一直没出声，手下动作却很熟练。
其实厨房工作大部分已经完成，只剩下了收尾。
我便没有动手，靠在厨房的一角，看着眼前的人。
“你今天为什么来我妈家？”
程亦淮手一顿，语气却没变：“他能来，我不能来？”
我轻笑出声：“他是我朋友，自然来得。”
程亦淮身体一僵，转身直直地看向我。
“所以，我不是你的朋友？”
我移开目光，语气淡漠道。
“你有听过，离婚夫妻还能当朋友的吗？”
程亦淮那瞬间，只觉得心像是被人架着，在火上反复烘烤。
“我最后再说一次，宋嘉宁。我不可能和你离婚。”
程亦淮说完，仔细地盯着我，誓要得到对方的同意，才肯罢休。
我被他的眼神烫到，下意识躲开了他的目光。
“等我说服了我妈，我们两个人就去离婚，以后你我永不相干。”
我没再等程亦淮做出反应，端起一旁的菜便往外走去。
程亦淮站在厨房里，脸上面无表情。
可他自然垂落在腿边的手，此刻，早已紧紧攥住。
仔细看去，甚至连他的眼底都浮现出淡淡的血丝来。
不久后，菜全部上齐。
因为今日家中格外热闹，我妈脸上的笑容基本上都没断过。
我对顾承哲十分热络，短短十分钟时间里，已将顾承哲的个人信息打听得清清楚楚。
许申申在一旁幸灾乐祸。
我招呼道：“吃饭吧。”
其他人相继入座。
我却拉住我妈的手，压低声音问道：“程亦淮怎么来了？”
我妈睨了我一眼：“我请来的。孩子一直没着落，那就只能靠我了。”
我一阵心酸，握住我妈的手，心中却只觉得冰冷。
我妈看了眼重新回到厨房的程亦淮，压低了嗓子说话：“今晚你给我回家去，培养一下感情，我要见我的乖孙子。”
我苦涩地看了眼男人，心中翻涌的情绪再次涌动。
“妈，我这次回来就是想告诉你，我和程亦淮……”
“吃饭了。”
程亦淮落座，眼神径直落在我身上。
他此刻坐在餐桌边，西装配上围裙，居然有种莫名的和谐。
我妈立刻换上笑容，扯着我来到桌前。
“吃饭吃饭，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吃饭的次数可不多了，要学会珍惜。”
我听不得这种话，连忙出声打断道：“妈，我以后会经常回家吃饭的。”
我妈却是看向程亦淮，眼里闪过期望：“可我希望的是，你们会一起经常回家吃饭的，你说对吗？亦淮。”
我心里蔓延出无数酸涩，紧紧地握住了筷子。
程亦淮却是一阵沉默。
许申申紧张地咬住下颚。
顾承哲更是一脸不屑。
我眼一酸，努力扬起笑容，便要将这个话题略过。
“好。”
程亦淮突然开口承诺，简单的一个字却将我的心搅得翻天覆地。
其余两人也互相对视，眼底是不可置信。
我诧异地看向程亦淮，但他却只是默默地给我妈夹菜。
我妈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连眼角的皱纹都加深了。
我妈对着我，嘴里无声地比着那几个字。
孙子。
我猛然间起身，一颗心翻来覆去，跳动不安。
我妈诧异地看向我。
“妈，我先走了。事情刚刚结束，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忙。”
我说完这句话，也不敢看两人的反应，催促着他们一起离开。
我妈重重地将筷子往餐桌上一放，一句话没说，便让我僵在了原地。
程亦淮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站起来，看向我。
“我也有事，顺路送你们回家。”
我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但想到我妈的态度，又沉默了下来。
我妈这才不紧不慢地继续进食，边吃边说：“嘉宁，记住我刚刚和你说的话。”
我心里漫出浓厚的疲惫和失落，语气平淡地嗯了一声。
程亦淮率先离开。
我犹豫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顾承哲有开车来，他自然而然地承担起送许申申回家的工作。
剩下两人便一同回到了家中。
我一进门便敏锐地察觉到，家里似乎并没有发生过多的变化。
我惊讶地偷瞄了他一眼。
我以为，我不在家的这几天，程亦淮会选择更加方便的酒店去居住。
毕竟维持家里的卫生情况很花时间。
程亦淮嗓音低沉：“你的包给你放到卧室。”
说完，似乎怕我误会，程亦淮又紧接着多解释了一句：“我住侧卧。”
我心中迷茫更甚，却只是冷淡地嗯了一声。
今天他的态度和以往有很大的不同。
我皱着眉头坐在卧室的床上，心下满是疑惑。
忽地，卧室的门被敲响。
我身体一僵，不自然地应声：“请进。”
程亦淮站在门口，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我疑惑地看向他。
程亦淮似乎有话要说，眼睛里是难得一见的犹豫。
“你想说什么？”我主动询问。
程亦淮好半响都没什么反应，直到我情不自禁地皱起了眉头。
“没事。既然事情已经结束，那就安心地当你的法官。不要再和过去纠缠不清，那对你没好处。”
程亦淮的话像是一个引线，顷刻间点燃了我们之间最大的隐患。
我自嘲一笑，偏开头去。
“我受的罪，你一句继续纠缠对我没好处，就想轻易带过？”
程亦淮眉心微皱，手忍不住搭在了门框上。
“你到底还在计较什么？”
我尘封已久的愤怒，终于被程亦淮撕开了一个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