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皇子冷冷勾唇,一直淡定的眸光沉了下来。

    信步离开了锦华宫。

    喜欢吗?

    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他堂堂皇子,想要什么女人没有?

    殷太傅纵使位高权重,娶殷姮这样的女人,始终会是他的污点。

    可自从听说殷姮和凤枭有过婚约,今日又看到就算凤枭死了,殷姮还放不下他。

    八皇子对这个女人,就有了一股志在必得的执拗。

    凤枭和君九渊,这两个人从小到大,都是压在他头顶的大山。

    如今两座大山双双陨落,却依然还有女人为他们前仆后继。

    一个死了也要守着。

    一个残了也要求嫁。

    他怎能甘心?

    女人,玩物而已!

    就算凤枭已经死了,他也能用他的女人,恶心他一把。

    至于凤嫋嫋。

    来日方长!

    他的这种变态心理,是从小一次次被比较、被打压之下产生的。

    苏贵妃便是施暴者之一,她又怎么可能会察觉?

    殷姮从后宫出来,殷卓想让她回家。

    可殷姮拒绝了,要先回蔷薇胡同。

    殷卓气得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殷姮只留下一句:皇家不退婚,这个男人就还有大用!

    后,匆匆离开。

    殷卓后悔得想死的心都有。

    对这个孙女,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既担心她想不开,又担心她想得太开。

    殷姮走到蔷薇胡同口,看到一辆陌生的马车停在门前。

    马车旁边站着的,倒是她熟悉的人。

    柳儿见人回来了,急忙屈膝行礼。

    “殷小姐。”

    马车里的人听到声音,急忙掀开了帘子。

    “姮姐姐,你可算回来了。”

    凤嫋嫋从马车跳下来,殷姮急迎了上去。

    “你怎么在这里?”

    凤嫋嫋无奈:“等你呀!皇上和苏贵妃怎么说?和八皇子的婚约取消了吗?”

    殷姮失望抿唇,摇了摇头,将御书房的事情讲了讲。

    “八皇子和苏贵妃竟然还同意?”

    这个结果,凤嫋嫋很想不通。

    两个嚣张跋扈惯了的人,会甘心娶一个声名狼藉的女人?

    殷姮无奈叹了口气。

    “我想求一道取消婚约的圣旨,被爷爷拦下来了。皇上既没同意取消,又不强求必须成亲,模棱两可,要我们自己决定,只怕想给八皇子留退路。但我看八皇子的意思,他不会轻易放手。”

    凤嫋嫋想起之前在锦华宫发生的事情,胃里一阵恶心。

    “我可不觉得,他是什么深情的人。恐怕惦记着的,还是殷太傅在朝中的权势。”

    殷姮担忧的看着凤嫋嫋。

    “可他想要拉拢朝臣的野心,皇上不会看不出来。若这是皇上默许的,那太子”

    这正是凤嫋嫋担心的,也是前世发生过的事情。

    “姮姐姐放心,我有心理准备。”

    朝堂之事敏感,见凤嫋嫋懂了,殷姮点到即止,及时转移了话题。

    “你怎么在门口等着不进去?”

    提起这个,凤嫋嫋也很无奈。

    “要不是怕家中那位吃醋,我早就进去。我一直想着帮你探探那个木栢封的底。”

    她身后还跟着柳儿,还有东宫的一大帮侍卫。

    又不是孤男寡女单独相处,倒是不怕传出什么不好的话。

    只是怕事情再传回到东宫,把那位醋坛子打翻。

    殷姮忍俊不禁。

    “太子和你阿兄,原来都是一样的小心眼!”

    “可不是。昨晚回去还问我,‘美男好看吗?’‘你都没那么看过我,是我没他美,还是没他白?’你听听这语气,我都怀疑我回去之前,他喝了两罐醋,我哄了才好。”

    “当天就能哄好,那太子也太好哄了。这要是换作你阿兄,没三次东湖游,那是好不了的。”

    “哇,我阿兄的心眼,跟绣花针一样。”

    “不如绣花针。绣花针好歹还有眼呢,他吃起醋来,那就是块油盐不进的铁板,可难搞了!”

    姐妹俩你一言我一语,旁若无人的吐槽着进门。

    木栢封站在廊下,静静听完了全程。

    他狭长的眼眸眯着,那表情似笑非笑,看着有点瘆人。

    凤嫋嫋抬眼看过去,不由一愣。

    怎么看着有点不高兴?

    又没说他!

    殷姮对着木栢封介绍。

    “这位就是东宫太子妃,你在外见了,要行礼。”

    木栢封收起眼神,恭敬一拜。

    “参见太子妃。”

    又是一副乖巧的书生模样,好像刚才表情莫测的人不是他。

    凤嫋嫋让他起身。

    身后,柳儿抱着琴和琴谱也走了进来。

    “先放外面桌子上吧。”

    殷姮看到琴,立马激动的迎了上去。

    “嫋嫋,你怎么把它也带来了?”

    “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听我阿兄弹琴的吗?我把阿兄的琴和琴谱一起拿来,以后,你就让他弹给你听。”

    木栢封眼睛一直盯着琴看,闻言这才看向凤嫋嫋。

    “太子妃,在下不会弹琴。”

    “不会就学呀。”

    凤嫋嫋道:“我出钱给你请老师,一个月内,必须把我阿兄琴谱上的全部学会,弹给姮姐姐听。我姮姐姐每月给你十两银子,可不只是让你当个花瓶摆设,你以为你的脸能值几个钱?”

    木栢封摸了摸自己的脸。

    “不值钱吗?在下还以为,殷小姐就是看上在下的这张脸。”

    男人自古都有一些莫名其妙的自尊心。

    靠脸吃饭还能这么自豪的男人,这世道还真少见。

    木栢封眼神求助殷姮。

    他不想学琴。

    殷姮却跟凤嫋嫋站在一起。

    “我觉得,嫋嫋想的甚是周到。以后嫋嫋的话就是我的意思,你照做就是。”

    金主都答应了,木栢封只能认命的走上前。

    “学就学。多谢太子妃不让在下闲着。”

    这阴阳怪气的语气,熟悉的冲击过凤嫋嫋的大脑。

    木栢封伸手接琴谱的瞬间,凤嫋嫋突然反转手腕,将琴谱调转方向。

    木栢封接了个空,眼底一闪而过的凌厉,没有逃过凤嫋嫋的眼睛。

    那是学武之人才有的警觉。

    凤嫋嫋迅速抬起另一只手,一掌朝着木栢封的胸口袭去。

    木栢封竟然毫无反抗,结结实实的扛了凤嫋嫋一掌。

    他接连倒退好几步,最终下盘不稳,踉跄的摔在地上。

    “哎呦,疼!”

    凤嫋嫋这一掌,只用了三成的力气。

    对于习武之人,就像是挠痒痒一样。

    但若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是要疼上几天的。

    而木栢封蜷缩在地上,浑身颤抖。

    如果说这些都是装的,那他额头疼出来的冷汗,可不好装。

    凤嫋嫋对这个人的评估,有点凌乱。

    他到底是装得太像,还是真弱?

    他到底是太蠢,还是聪明过头了?

    柳儿喊来门口等着的侍卫和大夫,几人一起把木栢封抬进了东厢房。

    大夫诊断没有伤及内脏,留下一副药就走了。

    木栢封苍白着一张脸靠在床头,说话有气无力。

    气是怨气。

    “太子妃,殷小姐,在下谋生可以靠才华,也可以靠脸,但没想过靠命。两位若觉得花十两银子,就可以对在下为所欲为,不拿在下当人,那就低估了在下的骨气。这活,在下不干了!”

    敢于反抗金主。

    是有几分骨气。

    殷姮胳膊肘撞了凤嫋嫋一下。

    “试也试了,练也练了,说句软化话吧。”

    凤嫋嫋从善如流的道歉。

    “对不起木公子,刚才是我鲁莽了。木公子才华好,有胆识,若再会写功夫,那就完美了。”

    木栢封哼了一声。

    “太子妃有时间,还是多关心关心太子吧。外面的男人,就不劳太子妃费心了。”

    他可是得理不饶人了,脸上的傲娇劲看着凤嫋嫋想再给他一拳。

    只是讽刺完凤嫋嫋, “不干了”这种话,也就不再说了。

    显然,这十两银子,也不是真的不想挣。

    凤嫋嫋收回刚才的想法。

    他是有骨气,但不多。

    “只是”

    凤嫋嫋想了想,转变了语气,木栢封和殷姮一起看过来。

    “木公子这身子骨有点若,若是八皇子来找麻烦,你怕吗?”

    木栢封努力装出一副不害怕的样子。

    “有什么可怕的?天子脚下,他难不成还会杀人?在我朝,天子犯法,是和庶民同罪的!他要敢动我,我就去刑部和大理寺,我告他。”

    凤嫋嫋默默的看了殷姮一眼。

    还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可爱!

    离开蔷薇胡同,刚才给木栢封把脉的大夫还在门外等着。

    “启禀太子妃,那人的脉象不像是会武功的,也没发现异样。”

    凤嫋嫋略略沉思。

    难道,她刚才真的看错了?

    凤嫋嫋回到东宫,把过程跟君九渊讲了讲。

    “我觉得,这个人有点奇怪。你说他没本事吧,他文采不俗。你说他有本事吧,他除了文采啥也不会。你说他聪明吧,他竟然认为去刑部和大理寺,就能把八皇子给告了。你说他不聪明吧,他又知道怎么靠自己的优势挣钱。总感觉,他有一种清澈的愚蠢,机灵的傻气!”

    君九渊刚服下假药,此刻脸色还苍白着。

    他仔细听完凤嫋嫋的话,脸上的表情耐人寻味。

    “文人多风骚,他的骚,可能跟别人的不是一个意思。”

    凤嫋嫋

    君九渊这是,在说脏话吗?

    这时君一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盒子。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黑色药丸。

    “这是老薛新给的假药,太医院的人马上就到了,主子得赶紧服下。”

    凤嫋嫋给君九渊喂了药。

    很快,他的脸色变得苍白,身体也发生异样。

    凤嫋嫋看着他原本光洁的皮肤突然起了皴皱,紧张皱起了眉头。

    “怎么跟之前不一样?确定这样没问题吗?”

    君一将空了的盒子藏进袖子里,解释道。

    “老薛说了,这个药效比较猛,肌肉会瞬间萎缩起来,背部表皮还会出现不同程度的褥疮。这些都是瘫痪之人到末期会出现的情况,让太子妃不必担心。等服下解药,两个时辰之后就能恢复。但此药有伤身体,不宜多吃。老薛让太子妃想想办法,最好能在主子站起来之前,将太医院的人都拒之门外。”

    凤嫋嫋抿唇,心底发沉。

    看着君九渊在自己面前展现出濒死的样子,她心里也压抑的难受。

    这药,她也不想让君九渊吃了。

    “太医院一般几天来一次?”

    君一道:“皇上特别交代,让太医院必须每隔三天,进宫汇报主子的身体情况。”

    “那就是这次之后,还有三天时间。好,我想想办法。”

    君九渊抓住了凤嫋嫋手腕,苍白的唇动了动。

    “换人。”

    来给君九渊请脉的,还是之前的刘太医。

    名叫刘志。

    他每次回去,不仅给太医院写一份脉案,同时还会把情况通报苏贵妃。

    凤嫋嫋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今天,他刚要踏进君九渊的房间,就被迎面飞来的茶盏砸中了脑袋。

    “哎呦!”

    刘志被砸的头晕目眩,手往额头上一摸,鼓起了一个大包。

    顿时气得火冒三丈。

    “谁?是谁干的?”

    没人回应他,因为房间里此刻早已乱作一团。

    凤嫋嫋脸颊和眼睛都红肿着跪在床头,哭得声泪俱下。

    “太子,您的伤越来越重,求您让太医看看吧。”

    君九渊赤红着眼睛,眼球深深凹陷进去,整个人看上去透着几分恐怖的神色。

    他上半身衣服被扯掉一半,露出身后瘦骨嶙峋,以及斑斑褥疮。

    溃烂坏死的后背,让人作呕。

    “滚!都滚出去!咳咳咳咳呕”

    激烈的情绪和吼叫激得君九渊胃部痉挛,他忍不住呕出一滩血。

    极致的虚弱感,让他双手垂在床前,一副奄奄一息的将死模样。

    刘志有点懵了。

    知道太子将死,可没想到会死的那么快。

    更没想到,会死在他眼前。

    凤嫋嫋看到刘志进来,急迫的把人拉到床前。

    “太医,你快给太子看看,用最好的药,一定不能让他死了。我不想陪葬,我不想死!”

    刘志嫌弃的后撤一步,避开了地上的一滩污血。

    陪葬是迟早的事情。

    现在才害怕,是不是太晚了点?

    心里这么想,刘志将五指搭在君九渊的脉上。

    只是他还没把出个结果,将死之人骤然抬头。

    不知何时,君九渊手里多了一把匕首,猛地插进刘志的肩部。

    “庸医!都是你们把本太子治成这样,都跟本太子陪葬吧!哈哈哈!”

    君九渊表情狰狞可憎,像是凝聚了深仇大恨。

    刺了

    君一笑着解释。

    “太子妃放心。现在太医院的人都会知道,来东宫请脉是个会要命的苦差事,只会落到最不受待见、受欺负最多的那个人身上。那个人,就是我们的人。”

    凤嫋嫋恍然大悟。

    “原来你们早在太医院安置了自己的眼线。那怎么不早把那个刘太医换了,看见他就烦。”

    君九渊和君一默默对视一眼,俩人的表情一言难尽。

    “等你见了那个人,就知道了。”

    太医院内。

    刘志伤得很重,伤口再深一寸,整条胳膊就要废了。

    他一边包扎着伤口,一边骂骂咧咧的讲了经过。

    孟妩从旁默默听着。

    听到连凤嫋嫋都挨了打,顿时觉得心情好多了。

    丰厚嫁妆又如何?

    还不是一样被家暴?

    苏无良可不敢动她一下。

    当医生的时候,孟妩接触过不少和君九渊类似的病人。

    人在濒死的时候,会性情大变。

    有的黑白天颠倒、有的打骂亲人。

    还有些明明可以下床,却非要吃喝拉撒都在床上,就是让家人亲手照顾。

    总之,他们会无所不用其极的折磨最后陪在自己身边的人。

    直到把最后一口气耗光,也把亲人的耐心耗尽。

    太子,大概是已经到了这个阶段。

    凤嫋嫋,很快就要陪葬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故,去东宫请平安脉的差事,就更没人愿意接手了。

    太医们推来推去,最终也没把人选定下来。

    气氛僵在原地,一个小老头佝偻着驼背,手里端着刚制好的药丸,从药房颤颤巍巍的走出来。

    “刘太医,这些是您今天让我做的,我都做好了。没别的事情,我就回家了。”

    小老头明明比刘志年长很多,都能当他爹了。

    但在刘志面前,胆怯的好像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

    刘志正烦着,听到他的话,更烦得想骂娘。

    “大家都在这呢,院首还没走呢,你走什么走?不想干了是不是?”

    小老头一脸的委屈。

    “我早上天不亮就来了,在药房坐了一天,就为了做您这一盒药丸。我这把老骨头实在扛不住了。”

    啪得一声,刘志猛地一敲桌子。

    他忘记了肩膀上有伤,钻心的疼痛顿时让他变了脸色。

    “哎呦呦呦,疼死我了!你个死老头,都是你害我的”

    说着抄起桌上的水杯就要砸小老头。

    小老头吓得立马往院首潘正身后躲。

    “潘院首救我。”

    潘正拧着眉,见场面要闹起来,当即大声呵斥。

    “够了!都给我住手!”

    刘志水杯没扔出去,被同僚给抢了过来。

    “刘太医息怒,他一个废物,你跟他计较什么?”

    小老头在潘正身后,听到有人骂自己废物,委屈的直掉眼泪。

    “我冤枉呀!我不是废物,我也没害人。刘太医太难伺候了,动不动就发火,对我非打即骂。我都不知道我到底哪错了?潘院首,您要不安排我干点其他差事吧,干什么都成,我不怕苦不怕累,就怕当刘太医的助手,。”

    小老头说得声泪俱下,哭诉的伤心极了。

    潘院首闻言,目光一寸寸打量过小老头。

    “你真的,什么都愿意干?”

    小老头抹着眼泪,可怜兮兮的点头。

    “愿意呀,只要别让我再跟着刘太医,我都愿意。”

    潘院首笑了笑。

    “行了别哭了,我给你换个工作就是。以后你每隔三天去给太子请平安脉,回来将太子情况详细记录在案,你可愿意?”

    小老头闻言,一脸的不情愿。

    他眼神闪烁看向四周,发现众人投来的目光,都是期待。

    “这,刚才听大家说,太子发疯了,会杀人的。我这老胳膊老腿,万一跑得不及时,可怎么办?”

    刘志一把拉住小老头。

    “我说你个老东西,给你差事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当太医院的俸禄好拿呢?去东宫的差事就你了,能干就干,不能干滚蛋!”

    眼看着也没人替他说话,小老头也不敢再反驳。

    “行,那我就去去试试。”

    闻言,刘志和潘正得意的对视一眼。

    这脏累活,总算是扔出去了。

    孟妩挎起药箱离开。

    她要进宫给嫔妃请脉。

    反正不管谁去,太子都已经无力回天。

    御花园内。

    今天太阳挺好,秋高气爽。

    皇上在御花园召见了潘正。

    “启禀皇上,太子最近的情况不太好,尤其是今日,可能是觉察到自己时日不多,发疯打了太子妃,还用刀扎伤了刘志刘太医。”

    皇上打开脉案,一边看着,一边让潘正起身。

    “太子,真的无药可救了吗?”

    潘正起身,答道:“身体机能的损伤,是不可逆的,太子确实已回天乏术。”

    “还有多长时间。”

    “最多,还有一个月!”

    皇上沉默的合上脉案。

    听闻自己的儿子快死了,也没太大反应。

    许久,才不辨喜怒的开了口。

    “朕知道了。此事先不要声张,你下去吧。”

    潘正离开后,八皇子走了过来。

    “父皇,您找儿臣?”

    皇上将脉案收起来,将手边的一个奏折,扔给八皇子。

    “看看,然后说说你的看法。”

    八皇子打开,看到是户部侍郎沈国忠的折子。

    沈国忠注意到,全国各地均有许多为了避税逃离原籍的流浪人口。他觉得,这些都是赋税太重导致的。

    长久以往,百姓生活动荡、民不聊生,必定会动摇国本。

    所以,沈国忠提议,改良税收政策,减免赋税。

    后面还附带着详细的政策调整方案。

    赋税这东西,八皇子根本没了解过,他哪能懂?

    但他知道,沈国忠是君九渊提拔上来的人。

    君九渊曾格外器重此人,他提出的一些措施,也深得皇上满意。

    八皇子虽然恨君九渊,但却知道君九渊的人确实有点本事。

    他不够聪明,但他够圆滑。

    八皇子合上折子,恭敬回答道:“儿臣以为,沈大人提议甚好。”

    皇上满意的点了点头。

    “有进步了。沈国忠是个能辅政的人才,你该多向他学习。”

    八皇子为自己猜中皇上心事而欣喜。

    但听到皇上后半句话,表情微顿。

    “可是,他是大皇兄的人。对儿臣,恐怕没那么服气。”

    皇上道:“那就凭你的本事,让他服气。朝中大臣千辛万苦考取功名,为的是钱、是权,是理想抱负。谁能给他们这些,他们就效忠谁。太子若不在了,他难不成也跟着太子走?”

    八皇子了然。

    “儿臣明白了,多谢父皇指点。”

    “至于殷太傅,是个例外,并非钱权能笼络的。他余生最大的理想抱负,就只剩家人安康了。”

    八皇子道:“儿臣明白。殷姮那边,儿臣会再花些心思。”

    皇上轻蔑的抬起眼皮。

    “她为了不嫁给你,宁可把自己名声毁掉。只怕你花再多心思,姿态放得再低,也是无用。”

    八皇子眼底闪过一抹不甘。

    “请父皇指教。”

    皇上老谋深算的眼睛眯了眯。

    “成大事者,要动点脑子。殷姮演这么一出,无非就是想和你退婚。可你若生米煮成熟饭,殷卓就算再生气,也得认你这个女婿。”

    八皇子骤然掀起眼皮。

    “父皇”

    这个想法他早就巴不得用了。

    只是他忌惮殷卓,犹豫的不敢下手。

    如今有皇上撑腰,他顿时热血沸腾,嘴角是压不住的激动。

    “儿臣懂了,多谢父皇指教。”

    十五皇子拿着自己刚做完的功课,想让皇上夸夸自己。

    结果皇上没见着,他自己坐在假山后面,难过了好一会。

    直到月色渐浓,外面彻底没了动静。

    他才抹着眼泪爬起来,摸着黑回到芷萝宫。

    宸妃正在亲手给他缝制披风,见他高高兴兴出去,哭丧着脸回来,急忙把人拉到身前。

    “发生什么事了?”

    十五皇子忍了一路,被突然关心,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母妃,怎么办?太子哥哥真的要死了。”

    宸妃一愣,立即让所有宫女都退了出去。

    等寝殿大门关上,只有母子二人,宸妃将十五皇子温柔的抱在怀里。

    “十五,你为什么这么说?你听到了什么?”

    十五皇子哭得一抽一抽的,声音哽咽,断断续续,把刚才在御花园里听到的讲了出来。

    他记性好,皇上和太医,和八皇子的对话,几乎是一字不落。

    “儿臣听到太医说,太子哥哥最多就剩一个月的时间了,母妃,儿臣不想太子哥哥死,你想办法救救太子哥哥,好不好?”

    宸妃脸色紧绷着,眸光隐隐压抑着腥红的怒意。

    皇上还是以前的皇上,同样的招数竟然还教给了八皇子。

    如果皇上由这样的人继续下去,还不知道有多少原本可以和心爱之人幸福过一生的女子,要像她一样,经历天人永隔,一生被困在这座牢笼之中。

    太子的命,她无能为力。

    但女人同样的悲剧,她绝不允许再发生。

    眼看着天色已经暗下来,宫门早就关了。

    宸妃给十五皇子擦干眼泪,声音温柔。

    “十五乖,我们救不了太子哥哥,但可以关心下太子哥哥身边的人。你不是最喜欢太子皇嫂家的凤离小哥哥吗?母妃给你做一些糕点,你明天一早带去应天书院给凤离小哥哥分享。好不好?”

    十五皇子泪眼汪汪的点头。

    宸妃仔细叮嘱。

    “见了你凤离哥哥,记得找一个没人的地方,把今天父皇和八皇兄的对话,一字不落的跟凤离小哥哥说一遍。”

    十五皇子眼睛水汪汪的,又使劲点了点头。

    “儿臣记住了。母妃多装一些糕点,儿臣想去看望太子哥哥。”

    宸妃沉默了片刻,摇头拒绝。

    她想救人,但不想东窗事发,十五皇子因此被盯上。

    “你太子哥哥现在需要休息,咱们不去打扰好不好?你把糕点给凤离哥哥,让凤离哥哥带去给你皇嫂。这样,你太子哥哥就能收到你的心意了。”

    十五皇子失望的点了点头。

    “那好吧。儿臣听母妃的。”

    “不会就不会吧,那你吟首诗给我听听。”

    “这个在下拿手。”

    木栢封思量片刻,张嘴就来。

    “独对当空忆旧容,残阳照影醉朦胧。三年别离隔幽梦,一枕凄凉诉秋风。

    冬将至,盼重逢,庭前花落太匆匆。人间多少相思字,写尽深哀寄不通。”

    这是一首悼亡词。

    “寄不通”三字是天人永诀之痛,戳中了殷姮最脆弱的地方。

    殷姮的脸色沉了下来。

    “谁让你做这样的诗词?”

    木栢封道:“这不就是殷小姐当下的心情吗?在下只是有感而发,替殷小姐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殷姮板着脸起身。

    “以后不用你自作多情。”

    殷姮已经把生气摆在了脸上,木栢封却好像没看到一样。

    “在下只是想告诉殷小姐,逝者一定希望活着的人好好活下去。这世间万物,需要有一个人,替他去看一看。”

    殷姮不想听到这种话。

    在她的心中,凤枭从来没有死。

    她缓缓转头看木栢封,眼中愠色渐浓。

    “你只不过是我花钱买来的下人,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管。再有下次,就从这里滚出去。”

    说完,殷姮怒气冲冲的离开,小桃急忙追了出去。

    刚才还热闹的校园,此刻只剩下一人。

    木栢封静静的坐在凉亭下。

    随着那道身影消失在眼前,他心口涌起一阵尖锐的疼痛。

    好像一把锋利的刀,一刀一刀的划在他的心上。

    刀口又深又重,直到迸溅出一道道血注。

    鲜红的颜色,伴随着蚀骨的痛,浸入他的五脏六腑。

    他疼得浑身颤抖,匆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瓷瓶,倒出一枚黑色药丸服下。

    殷姮从蔷薇胡同出来,脸上的怒气未消。

    “晚上别给他做饭,让他饿着。下次再敢胡说八道,就让他饿死算了。”

    小桃追上来,听着她赌气的话,有些难过,又有些无奈。

    “他都惹小姐那么生气了,小姐把他赶走算了。除了那张脸长得好看点,他还有什么?”

    殷姮态度软了下来。

    “话也不能这么说。他还有才华。身高和气质,也还不错。”

    小桃服了。

    那般身高的男子,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大街上一抓一大把。

    至于气质。

    不可否认,确实和凤枭公子有几分相像。

    想到这里,小桃又不忍心再劝了。

    留就留着吧,小姐开心就好。

    主仆俩人准备回殷府,一辆马车横在了俩人面前。

    车帘掀开,里面坐着的是八皇子。

    “殷小姐,可否有时间,上来我们聊聊?”

    殷姮不想和八皇子有任何接触,站在原地没动。

    “男女有别,八皇子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

    八皇子的表情闪过一丝不悦。

    跟他强调男女有别,去蔷薇胡同倒是去得挺勤。

    不过他快速掩饰过去,面上维持着谦和。

    “是我考虑不周。”

    说着,八皇子直接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八皇子走到殷姮面前。

    “我知道殷小姐心有所属,不愿强人所难。但父皇贵为天子,圣旨已下也不可轻易出尔反尔。此事要说过错,殷太傅草率答应,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双方都有责任。我此次前来,是想和殷小姐商议一下,此事后续该如何解决?”

    八皇子一番话很是诚恳,而且是冲着帮殷姮解决问题来的。

    殷姮要是再拒绝,就有点不识好歹了。

    她侧身吩咐小桃。

    “你先回家,告诉爷爷我还有些事情,晚点回家。”

    小桃应声:“是。”

    随后,殷姮和八皇子去了附近的茶馆。

    包厢内,殷姮和八皇子面对面坐下。

    八皇子殷切的给殷姮倒茶。

    “殷小姐,这是这家店最受欢迎的茶,名为千丝斩。尝尝如何?”

    千丝斩?

    殷姮从未听过这种茶,端起来轻抿一口。

    一股子诡异的香气萦绕在空气里。

    她平日里不怎么用香,品不出这是什么香味。

    只是下意识对这个味道不太喜欢。

    只浅浅的喝了一口,她便放下了茶杯。

    “八皇子,赐婚一事,是我殷家出尔反尔。您若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殷姮一定在所不辞。”

    八皇子人畜无害的笑了笑。

    “殷小姐这么说,我便不客气了。我想让殷太傅支持我为储君,不知殷小姐能否办到?”

    八皇子毫不避讳说出自己的野心,殷姮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