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是带人来赔罪的!小宝,你自己说。”
说着,长臂一伸,把身后的小崽子拉出来。
殷家小崽子殷小宝,生得唇红齿白,小脸被养得胖嘟嘟的。
不说话的时候,十分可爱。
凤嫋嫋记得,他平日里是个无法无天的皮猴子,天不怕地不怕。
可此刻,表情却像是天塌了。
一张脸吓得煞白,说话都有些哆嗦。
“传、传孟女医的那些话,是我说的。不关、不关凤离哥哥的事。对、对不起!”
鼓起勇气开了个头,他好似得到了解脱,一下子放松下来。
紧接着,就开始像模像样的朝着众人做了一揖。
“背后说人坏话是不对的。见事情闹大吓得跑回家,更非君子所为。爷爷已经骂过我了,我以后有话一定在人前说,坦荡磊落,绝不连累他人。还请念在我年龄小不懂事,饶过我这一回。”
此言一出,苏无良和孟妩脸色都僵住了。
想骂人,甚至想把殷小宝吊起来打。
殷卓看着自家孙子知错就改的模样,微微点头,眼神竟还带着点欣赏。
只是他嘴上还谦虚着。
“此事全是小宝的错,一错怂,实话不敢当面说,让苏将军和孟女医胡乱猜忌。二错还是怂,不该临阵脱逃,连累凤小公子被责罚。是我这个爷爷教孙无方,老夫在此郑重道歉。若诸位还有不满,要打要骂悉听尊便,老夫绝不拦着。”
苏无良和孟妩再也兜不住脸色。
什么叫实话?
辱骂别人,难道是能当面说的?
见气氛更加凝重,殷太傅提议道。
“若还不解气,要不去告御状?皇上圣明,定能秉公处理,为诸位主持公道。”
此言一出,苏无良和孟妩彻底歇菜了。
这件事情就算是闹到皇上面前,也不过是小孩子的几句戏言。
皇上不会把一个孩子怎么样,更不会为难殷卓。
他们捞不到什么好处,还会沦为笑柄。
苏无良压着心头不快。
“殷太傅言重了。既然误会解除,此事就此作罢。晚辈先行告辞。”
说着,就要带孟妩离开。
只是刚迈出一步,突然一道银光挡在眼前。
“慢着!”
凤嫋嫋手里的长枪再次横在俩人面前。
“你们冤枉了阿离,这笔帐还没算。”
苏无良已经觉得很没面子,此刻更是怒上心头。
“都说了是误会,你还想怎样?”
凤嫋嫋目光扫过凤离肩膀处的那抹殷红,眸色暗了暗。
“自然是,礼尚、往来。”
话落,她长枪脱手而出,猝不及防擦过苏无良的肩膀。
凤嫋嫋力道掌控得刚刚好,苏无良受伤的位置和出血量,和凤离几乎一模一样。
苏无良再一次毫无防备的中招。
“无良!”
孟妩惊叫出声,眼神恨不得把凤嫋嫋当场剐了。
“你伤无良两次,这是存心报复,”
凤嫋嫋挑眉。
“是又如何?有本事,你报复回来呀!”
孟妩气得脸色通红。
可刚才见识了凤嫋嫋的武功,她竟什么都做不了。
苏无良忍痛皱眉,满目震惊的看着凤嫋嫋。
“我知你善妒,却不知你报复心这么重。你如此暴戾乖张,待进了将军府,我必让母亲好好管教于你。你好自为之。”
说罢,苏无良和孟妩愤怒离开。
俩人走后,殷小宝怯怯的走到凤离面前,小眼睛愧疚的瞄了瞄他肩膀的伤口。
“对不起凤离哥哥,我不知道他们把锅扣到你头上,我要是知道,一定不跑。”
凤离尽管脸上没个好脸色,但却是嘴硬心软。
“看在你向着我阿姐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下次你要是再敢那么怂,我可不认你这个弟弟。”
殷小宝瞬间被感动了。
“凤离哥哥真好!我爷爷有上好的金疮药,我一会给你送去。”
凤离翻了个白眼。
“那叫万愈胶,是我外公祖传秘方。你家的都是我家给的,我又不缺。”
殷小宝吃了瘪,尴尬的挠了挠头。
两个小家伙秋后算账的时候,殷卓也走到了凤嫋嫋面前。
“凤小姐,你当真还要嫁苏无良?”
凤嫋嫋愣了愣。
没想到堂堂太傅,竟也关心她的婚事。
凤嫋嫋回应道:“多谢殷太傅关心,此事嫋嫋自有打算。”
见凤嫋嫋不想多说,殷卓也识趣的没再追问。
,只是语气里全是惋惜。
“若凤枭还活着,凤殷两家早已结为亲家。老夫敬佩国公府满门忠烈,你姐弟二人若有难处,尽管来找老夫,老夫定当竭尽全力。”
凤嫋嫋敛下神色。
“多谢殷太傅。敢问,姮姐姐现在如何?”
提起自家孙女殷姮,殷卓一脸愁容。
“还在凌云寺,怎么劝都不回来。”
凤嫋嫋猝不及防心头一酸。
殷姮是凤枭的未婚妻。
两家早就商议好,等平定战乱,凤枭回京,便风风光光的把殷姮娶进门。
只是没想到,殷姮千盼万盼,却只盼来凤枭战死的消息。
她伤心欲绝,半年前就搬去凌云寺代发修行,为凤家亡魂祈福超度。
“难为姮姐姐了。”
殷卓叹了一口老气。
“还望凤小姐抽空去劝劝她,让她放下过去,重新开始。你是凤枭的亲妹妹,或许你的话,她会听。”
殷小宝闻言跑过来。
“别白费劲了。阿姐爱死枭哥哥了,谁说都不会听的。”
殷卓老脸一沉。
“你先管好你自己吧。回去扎两个时辰马步,下次再这么怂,就不是我孙子!”
在殷小宝一声声哀嚎中,殷卓把人提溜出了训练场。
凤嫋嫋心里还记挂着一件事情,她急忙回头,只见训练场除了几个看热闹的学子,早没其他人了。
“刚才救你的那位公子呢?”
凤离也急忙回头,一脸茫然。
“刚才还在这里,怎么不见了?阿姐,我看他好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凤嫋嫋没有反驳。
太子的贴身侍卫,岂能不眼熟?
君一回到东宫,
将军府。
小厮呈上从定国公府带回来的白色药瓶。
“凤小姐正在照顾凤小公子,不得空。让小的先把药给将军带来,稍后她会亲自过来向将军请罪!”
闻言,苏母来劲了,得瑟的抖起了肩膀。
“先前我说什么来着?她在书院那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她就是吃醋我儿子娶别人,还嫉妒聘礼没有给阿妩的多。她怕别人觉得将军府轻看她,故意当众给无良难堪,撑撑面子罢了。现在乖乖把药送过来,还不是怕我儿子不要她。哼!一些不入流的小把戏,还想拿捏我儿子?做梦!”
苏父记不起她什么时候说过这些话。
但看她在兴头上,也不敢反驳。
苏无良悬着的心,也重重的放下了。
继而,还生出一丝丝愧疚
“是我这些日子忽略了她,才让她生出此等歹计,竟然妄想用这种方式和阿妩争宠。说到底,都是她太在意我了。”
说完,苏无良惭愧的看向孟妩。
“阿妩,我发誓心里只有你,但我和她毕竟是圣上赐婚,若总是忽略她,传出去会落下话柄。这几日我多去国公府走走,你不会介意吧?”
孟妩表现的十分大度。
“我可不是深宅妒妇,每日闲得只知道捻酸吃醋。你去吧,我正好也该去太医院报道。听说,给后宫娘娘们请平安脉的江太医要告老还乡,空缺的位置还没人补上呢。”
苏母一听,立马牵住孟妩的手,激动得脸都要笑开花了。
“能在后宫娘娘们身边当差,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不仅俸禄加倍,还能在皇上和各宫嫔妃面前露脸,到时候你和无良在军中被提拔,便指日可待了。阿妩,你可真是我们将军府的福星呀!”
孟妩心里得意,面上假装谦虚。
“还没定呢,也不一定是我。”
苏父不以为然。
“太医院以前没有女医,纵使有诸多不便,也没有办法。如今有了女医,当然是女医给娘娘们看诊更方便。这个人选,一定是你。”
孟妩翘起唇角。
“借夫人和老爷吉言,我若能进宫,一定助无良平步青云。”
此言正中苏父苏母心坎,俩人对着孟妩又是一通天花乱坠的吹捧。
苏无良心情舒畅,抬手从小厮手里拿过药瓶。
“阿妩,你快帮我涂上。我想以最好的样貌,迎你过门。”
孟妩早就想见识见识传闻中的楚家金疮药。
若传闻属实,这万愈胶的疗效之快,是现代医术都达不到的。
她要是有机会带回现代,一定能发大财。
孟妩将小小的白色瓷瓶拿在手里,一手轻轻开启瓶盖。
可想象中的药香没有闻到,反而是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孟妩正对着瓶口,忍不住干呕一声。
她脸色大变,怒瞪小厮。
“你确定,这从国公府拿来是万愈胶?”
小厮吓得扑通跪地。
“小的不敢撒谎,这个确实是凤小姐的贴身丫鬟,那个叫柳儿的姑娘给的。小的一拿到就跑回来了,路上片刻不敢耽搁,也绝无掉包的可能。”
“有什么问题?”
苏无良从孟妩手里拿过药瓶,放在鼻尖闻了闻。
下一秒,脸色突变,眩晕上头。
“呕~”
刺鼻的恶臭,熏得苏无良直翻白眼。
他怒火中烧,猛地站起来。
“这个根本不是万愈胶,你被耍了!”
啪得一声。
药瓶被大力摔在地上,顷刻四分五裂。
伴随着一种明黄色的未知粘稠物,被溅得到处都是。
一股子恶臭味顿时在空气中扩散,无孔不入的抢占每一个人的呼吸。
“呕~”
“呕~”
“呕~”
此起彼伏的干呕响起,苏父和苏母更是捂着鼻子跑出了门。
“快来人,去看看那里面,装的是什么害人的东西?”
小厮捏着鼻子,忍着恶心凑近一看,顿时吓得跌坐在地上。
“这,这是谁拉的稀?呕~”
据说那天之后,苏无良就换了院子。
原来的房间里所有东西都扔了,还里里外外打扫了好几遍。
房间里的人凡是沾了那味道的,更是回去洗了好几遍澡。
这是后话。
凤嫋嫋听完柳儿的壮举,哭笑不得,忍不住嘴角直抽抽。
“你就没想过,将军府要是找你麻烦,你怎么办?”
柳儿去取狗屎的时候,还挺兴奋的。
但眼下后知后觉,确实有点后怕。
毕竟苏无良是大将军,真想弄死她一个丫鬟,跟捏死一只蚂蚁这么简单。
但一想到自家小姐受的委屈,她就不后悔。
“是他们先欺负小姐的,他能把我怎么样?大不了就是一死!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凤离嗖得站起来,大拇指都要挥上天了。
“柳儿姐姐干得好!你放心,国公府保定你了。只要我活着,你就死不了。”
柳儿被鼓励到,顿时底气更足了。
“将军府要是真追究到底,小公子就把我推出去。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连累国公府。”
“你是为我阿姐出气,英勇神武、女中豪杰!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受罚。要杀要剐,我挡在前面。”
柳儿感动得都要哭了。
“小公子,能遇到你和小姐这么好的主子,真是奴婢的福气。”
“行了!”
凤嫋嫋敲了敲桌子,打断了俩人互捧式的肝胆相照。
“事情做了,气也出了,后悔也来不及了。他们都敢不要脸的让我下跪送药,你们怕什么?”
柳儿顿时又蔫了。
“奴婢不怕死,只是怕连累小姐。”
凤嫋嫋淡定站起身。
“你为我出气死都不怕,我怕什么连累。兴师问罪的该上门了,你乖乖在后院待着,别露面。”
凤嫋嫋还没走到前院,就见管家福伯匆匆忙忙的跑过来。
“小姐不好了,苏无良带着官兵找上门了。”
凤嫋嫋面色不改。
“找人看着阿离和柳儿,别让他们冲动跑到前院去。”
福伯眉宇间满是即将慷慨赴死的悲壮。
“小姐,做这一切的时候老奴就想好了,所有后果老奴都愿意承担。您把老奴推出去吧。”
凤嫋嫋眼皮子一抖。
“这里面,还有你的事?”
不等福伯回答,身后响起争先恐后的声音。
“还有我”
“还有我”
“我们实在看不下去了,将军府欺人太甚。不给他点教训,我们咽不下这口气。”
“主意是我出的。”
“大黑是我牵来的。”
“泻药是我喂的。”
“药瓶是我找来的。”
“柳儿姑娘就是执行者,我们才是罪魁祸首。”
“对,都是我们。我们都一把岁数早就活够本了,将军府要是来要人,就把我们推出去,跟小姐和柳儿姑娘无关。”
凤嫋嫋站在原地,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合着,还是一盘全员上阵的大棋。
只是她有点可怜被迫腹泻的大黑。
“不错,还挺齐心协力。我国公府有你们,真是好福气。”
一时分不清是不是反话,众人尴尬的低头。
福伯老脸沧桑,红了眼眶。
“小姐,我们真不是故意给国公府惹麻烦,实在是见不得您这么被欺负。要是老爷和夫人还在,他们岂敢如此无礼。”
凤嫋嫋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温暖,声音也放轻了。
“我什么时候说,你们惹麻烦了?”
众人纷纷抬头,眼睛都亮了。
凤嫋嫋嘴角上扬,湿润的目光扫过大家。
“你们是为我和阿离鸣不平,我凤嫋嫋都记得。把心放进肚子里,一个小小的苏无良,还不配找我国公府的麻烦。”
此刻的苏无良,带着一队官兵围堵了国公府的大门。
这一阵仗,引得很多百姓围观。
都知道苏无良即将同娶两女。
而且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苏无良更喜欢从军营带回来的女医。
凤嫋嫋有圣旨赐婚,原本是稳稳妥妥、毋庸置疑的将军夫人。
可如今正室地位岌岌可危。
纵使家道中落,贵女的傲骨也不可能会受这种气。
大家都等着看凤嫋嫋大闹一场,有好事者还猜测,她会不会去告御状。
若凤嫋嫋依仗爹娘和兄长的军功哭诉卖惨,皇上说不定会下旨,禁止孟妩嫁入将军府。
可这几天等呀等,国公府始终安静如鸡。
甚至还有人看到,国公府的丫鬟小厮们上街采买成亲需要的物品。
这是娘家无人撑腰,准备忍气吞声了?
众人还都疑惑着呢,今日这突然来者不善的势头,让大家敏感觉察到,有瓜!
士兵敲了许久的门,始终无人回应。
苏无良等不及了,当即下令。
“撞门!”
话音刚落,大门嘎吱一声,从里面打开。
在众人的注目下,凤嫋嫋缓缓走了出来。
她站在门外,凤眸扫过带刀士兵。最后,落在苏无良手中的长剑上。
她薄唇轻启,慢悠悠的开口。
“我记得,京城治安不归苏将军负责。苏将军如此阵仗包围我国公府,敢问是哪个衙门的授意?”
苏无良往前走两步,站到凤嫋嫋面前。
“我今天来,是替你清理门户。柳儿在哪儿?交出来!”
凤嫋嫋直言回绝。
“柳儿是我的心腹,她做的事情就是我的意思。你不妨先清理了我!”
苏无良一脸的不相信,语气里打着商量。
“嫋嫋,我知道不是你。你从小最喜欢干净,闻不得一点腥臭。你就算想报复我,也不会用这种恶心人的方式。一定是柳儿擅自做主对不对?你把她交出来,此事我就当没有发生过。”
凤嫋嫋寸步不让,直视苏无良。
“我再说一遍,是我让柳儿做的。你今天要是来打架的,我奉陪。要是来要人的,休想。”
先前对凤嫋嫋的那点愧疚荡然无存,苏无良彻底没了耐心。
“就因为我要娶阿妩,你便搞出那么多事情来?闹脾气也要有个度,你就不怕,我当真求皇上取消赐婚?”
凤嫋嫋冷冷勾唇。
“你舍得吗?有情有义的好名声,不要了?我的嫁妆,不要了?国公府的家业良田,也不要了?”
“你”
苏无良的表情僵住。
凤嫋嫋继续道:“就算你不要了,不妨回去问问你爹娘和你的心上人,他们舍得吗?”
苏无良甩袖,对此嗤之以鼻。
“你就仗着这些,才敢为所欲为?可惜你错了,我将军府满门荣耀,根本不稀罕你那点嫁妆,更不需要攀附国公府。”
“哦”
凤嫋嫋意味深长的拉成尾音,玩笑的看着苏无良。
“那你不妨回去问问你娘,这次给孟妩的聘礼是不是已经掏空将军府?将军府的账本是不是已经连续亏损三年?是不是你们将军府各处营生已举步维艰,都在等着我的嫁妆补窟窿?”
随着凤嫋嫋一字字落下,苏无良瞳孔收缩,眼底写满了心虚之色。
“这,这不可能!”
他如今的这副样子,跟前世听说要靠国公府供养将军府时的表情,简直如出一辙。
前世他是怎么做的呢?
他选择逃避,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
他任由他爹娘和孟妩坏事做尽,只要他不亲手去抢,就可以当作自己花的每一笔钱,都是干净的。
苏无良,他真是比谁都要虚伪。
此刻,也是一样。
苏无良平日从爹娘的话里,不是没有觉察到将军府入不敷出的窘迫。
但责任落不到他头上,他从来都假装不知道。
眼下被凤嫋嫋戳穿,苏无良不敢追问,避重就轻。
“你说这些,不过是想混淆视听包庇柳儿。你想护她,也不是不行。现在把万愈胶交出来,我可以饶过她这一次。”
凤嫋嫋视线落在他隐隐渗出血渍的脖颈处。
“万愈胶早就用完了,现在没有。”
苏无良脸色一变。
“不可能,楚家知道国公府都是习武之人,从未断过万愈胶的供应。你就是不想给我用,是不是?”
凤嫋嫋也不装了。
“是!”
苏无良目光微微一沉。
他想不明白,以前温柔乖巧的凤嫋嫋,到底去哪了!
“我脖子上的伤要是成亲之日好不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凤嫋嫋嘴角轻扬,笑得漫不经心。
“对我没好处,但对你们有坏处,就够了。”
苏无良握剑的手紧紧用力,一双眼睛因为生气而充血。
“说到底,你还是生气我娶阿妩。”
凤嫋嫋平静反问。
“如果我同时嫁两个男人,你会高兴吗?”
苏无良狠狠瞪着凤嫋嫋。
“这不一样。男人三妻四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凤嫋嫋神色郑重,一字一句。
“我爹,只娶我娘一人。”
苏无良气上心头,捅刀子的话脱口而出。
“所以国公府人丁凋零,要不是凤离年幼上不了战场,凤家早就死绝了。”
凤嫋嫋脸色微变,抬手一巴掌打了过去。
啪得一声,巴掌声干脆利落。
围观的众人被惊到,纷纷噤声。
苏无良被打偏了头,满脸不可思议。
“你敢打我!”
凤嫋嫋眼神冷如冰刃,仿佛压着令人窒息的寒意。
“你爹倒是娶过三房妾室,但拜你娘所赐,没有一个庶子女活过十岁。如今苏家只有你这根独苗。你可要保重好身体,别让苏家也死绝。”
不等苏无良再说什么,凤嫋嫋果断转身。
“关门!再有擅闯者,放藏獒!”
话落,六只体型巨大的恶犬被人从门内放出来。
除了还在腹泻的大黑,国公府的镇宅之宝倾巢而出。
它们中最大的体型如半人之高,最小的也和成人的大腿齐平。
个个浑身的毛发黑得发亮,双目透着寒光。
龇着闪亮的大牙,往门口一站,比门神都有震慑力。
饶是苏无良,也吓得脸色发白,忍不住惧意后退一步。
“凤嫋嫋,不是早让你宰了他们?一个高门贵女,怎么能养这些害人的畜牲?”
凤嫋嫋转身,和体型最大的一只站在一起。
她抬手,轻轻摸了摸藏獒的头顶。
巨型藏獒没有恼,反而头朝着凤嫋嫋的手心蹭了蹭,乖巧的求贴贴。
这诡异的一幕,看着众人瞠目结舌、心惊胆战。
“我倒是觉得,有些人连畜牲的一根毛都不如。乖乖们,今个谁敢进府上抢人,不用嘴软,给你们加餐。”
藏獒们还真听懂了,集体一阵激动的仰天狂吠,吓得围观百姓纷纷逃窜。
士兵们哪还敢往前冲?
有大胆的劝说苏无良。
“苏将军,好汉不吃眼前亏。反正她早晚是您房中的人,大婚之后还不是任凭您收拾。”
苏无良心里抑制不住燃着怒火。
燃着他的伤口尖锐得发疼,燃得他一双眼睛涌动着隐忍的火焰。
以前觉得凤嫋嫋是名门闺秀,是个内宅贤妻的好人选。
娶她过门,就算日子寡淡,面子上也说得过去。
可最近,见识过这个女人不同的样子。
刚烈、逞强、凶悍、乖张、跋扈、野性难驯
苏无良升出一种前所未有,想要彻底征服她的冲动。
这种冲动,在想到俩人即将大婚的时候,变成了志在必得。
“凤嫋嫋,我们,来日方长!”
凤嫋嫋回到后院,看到凤离和柳儿正守着蔫巴巴的大黑。
大黑是几年前,凤枭外出游历捡回来的小狗崽。
起初以为只是普通的狼狗,可慢慢养大才发现,竟然是巨型藏獒。
藏獒傲娇,不跟其他狗玩。凤枭怕他寂寞,又回到当初遇到它的地方,捡回来一只母藏獒,取名小黑。
大黑小黑相继生了五只小藏獒,凤离又给他们取了名字:从一帅到五帅。
凤枭在的时候,时常带着这一家七口去郊外放风。
凤枭去边境后,这任务就交到了凤离和凤嫋嫋手上。
奇怪的是,七只藏獒从不轻易攻击人,但每次见到苏无良,都狂吠不止没个消停。
苏无良好几次让凤嫋嫋宰了他们,凤嫋嫋都没听他的。
现在看来,他们比人可聪明多了,早就看出苏无良不是什么好人。
最近,大黑消化不好,时常便秘,难受时憋得浑身打滚。每隔几日就要吃一次狗用的泻药。
这才让大家想出了用狗屎代替万愈胶,坑了苏无良一把的主意。
听说苏无良被赶跑了,府上的人都兴奋得合不拢嘴。
凤离提议:“今天,大黑小黑和五帅是最大的功臣,阿姐,我想给他们加餐。”
“准了!”
凤嫋嫋笑着,叮嘱道。
“记得别给大黑吃太多,不然明天又得吃药了。”
大黑刚刚亮起来的眼睛,顿时又耷拉下去了。
稀白拉了!
婚期越来越近。
随着东宫大门外挂起了喜庆的红灯笼,太子大婚一事再也瞒不住了。
消息传到后宫,锦华宫的苏贵妃目光满是震惊之色。
“一个将死之人,还有女子敢嫁?难道她不知道,嫁入南夏皇室的无孕女子,是要陪葬的?”
宫女猜测道:“许是太子情况不好,皇后急了,随便从民间找来了个贱民充数。没准还是个残废有缺陷的,那些女子的家人只要给钱,巴不得赶紧把女儿卖了。”
苏贵妃抿唇,摇了摇头。
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太子是皇后这辈子最大的骄傲,纵使后来伤了残了,也视若珍宝。她绝不可能随便找个民间女子凑合,让世人因此轻贱太子。这女子,必然不是普通人。”
苏贵妃看了一眼窗外廊下,八皇子君九霄正在读书。
“去查京城所有备嫁贵女,看有没有可疑无主之人。”
宫女疑惑问道:“太医院所有太医一起下了诊断,太子没多少日子可活了,娘娘难道还担心他能突然好起来?”
苏贵妃一脸凝重,抿唇思考良久。
“越到这个时候,越不能掉以轻心。太子一日不死,东宫之主就落不到皇儿头上。本宫不得不防。”
宫女恍然明白过来。
“是!奴婢这就让人去查。”
宫女很快离开。
八皇子听到屋里的动静,放下书走进来。
“大皇兄已经是个废人了,管他娶谁,只要不是仙女下凡,他就没机会再站起来,母妃何必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苏贵妃不以为然。
“谨慎些总没有错。这事情你别管了,专心把功课做好,讨你父皇欢心。等太子一死,你就是顺理成章的东宫之主。”
八皇子扔了手里的书,表情很是厌倦。
“不管我多用功,父皇总说我不如大皇兄聪明,早就烦死了。”
这话一下子戳到了苏贵妃的痛处。
苏贵妃阴下脸来
刚要训斥八皇子不思进取,就听八皇子突然来了兴致。
“后天是表哥大婚,听说表哥艳福不浅,同一天娶两个表嫂进门。我想去长长见识,母妃,您就准我出一次宫吧。”
说起苏无良的婚事,苏贵妃的表情才缓和了几分。
“也罢,老是拘着你,你的心早不知道飞哪里去了。记得去时,替母妃送上一份厚礼。再把那副并蒂海棠花步摇带去,就说是本宫给孟妩的赏赐。”
八皇子故意提醒。
“同样是新娘子,母妃只给一个,不给另一个,意思太明显。没有得到赏赐的那个,以后在将军府岂不是很不好混?”
苏贵妃嘴角扬起,面带嘲讽的笑意。
“怪就怪,她是楚玲珑那个贱人的女儿。本宫能留她一命,还准她嫁进将军府,已经是仁慈了。”
八皇子了然点头。
“母妃高兴就好,孩儿先去准备了。”
八皇子离开后,不多时,宫女玉翠打听消息回来了。
“启禀娘娘,近日京城备嫁女子十三人,除了孟妩和凤嫋嫋同时嫁给苏公子外,其余都有一一对应的新郎,并无无主之人。”
苏贵妃闻言,陷入沉思。
“难道,真是从京城以外随便找来的女子?”
宫女得意洋洋:“那就更不怕她了。若是好好的官家女子,谁会放着咱们八皇子不要,要他一个废人。娘娘放宽心,这位太子妃成不了我们的威胁。”
苏贵妃查不出什么,姑且放下心中疑虑。
“看来,太子是真不行了,皇后怕他黄泉路上寂寞,随便找了个伴。等太子没了,皇后大势已去,本宫就可高枕无忧。”
玉翠巴结的嘴脸,当即跪地。
“奴婢恭贺娘娘,终于守得云开、得偿所愿。”
苏贵妃眸光明亮得意。
“等无良的婚事一过,也该给皇儿选妃了。你去散出消息,本宫可不像皇后,是个女人就要。皇儿的皇妃,必须是一位家世名望绝佳的贤内助。”
国公府、东宫、将军府,三家几乎是同一时间挂起了大红灯笼。
孟妩对外称自己是孤儿,回京后一直住在客栈。
那客栈虽然也里里外外布置了一番,但相比其他三家,根本不起眼。
众人讨论来讨论去,最关心的,还是残废太子即将迎娶的太子妃,究竟是何方女子?
各种猜测众说纷纭。
但无论哪种说法,都很快被辟谣。
一点可循的蛛丝马迹也没有,真是急煞了京城爱吃瓜的群众们。
对此,国公府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切按部就班。
院里院外的树枝上、屋檐廊角,遍布红绸锦色,一片红艳艳的华丽。
前院的空地上,摆放着满满当当的红绸箱子,全是新娘子要带去夫家的嫁妆。
院内已无处下脚,眼看着箱子都要摆到大街上了,小厮们还在不停的从库房往外搬。
连大黑一家七口也没有放过,一个个脖子上系着大红花,围着院子各自把一个角。
远远看过去,又安全又有震慑力。
可在外人看来,先前闹归闹,可如今在嫁妆上,丝毫不敢薄待。
还不是怕到了夫家,被瞧不起?
苏无良听闻此事,更觉得凤嫋嫋先前对他的敌意,都是装的。
目的,无非是想引起他的注意。
他得意的同时,又觉得这种喜欢争宠吃醋的后宅女子,俗气乏味。
远不及一身药香,正在精心配药,给他遮挡脖子处伤痕的阿妩,让人动心。
外人的心思,凤嫋嫋全然不知道。
此时的她,正带人在城外搭起粥棚,为过路百姓和穷苦人家施粥。
一为凤家亡魂超度,希望他们离苦得乐、往生净土!
二为凤嫋嫋祷告,愿她婚后生活平安顺遂、琴瑟和鸣。
三为太子祈福,祝天降奇迹、时来运转,太子早日康复。
此事很快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