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嫋嫋,阿妩在战场上几次救我于危难,我们早已情投意合。十日后是你我的婚期,那天你和阿妩会一同过门。”

    杏花微雨下,苏无良愧疚的眼神中带着坚定。

    凤嫋嫋眸色晦暗。

    “你要妻妾同娶?”

    苏无良眼底一沉,纠正道。

    “阿妩不是妾!”

    “那谁是?”

    苏无良脸色尴尬,一时无语。

    凤嫋嫋直视苏无良:“你答应过我娘,此生只娶我一人。”

    “那是以前。”

    苏无良蹙眉,提起孟妩又变得满目柔情。

    “那时没想到,此生还能遇到阿妩那样让我心动的女子。”

    凤嫋嫋嘴角压不住的嘲讽。

    “这样的话,你也曾对我说过。”

    苏无良自觉理亏,别过脸去。

    “你二人在我心里,都是一样的分量。我发誓,不会再有

    皇后表情一僵,凤嫋嫋再次跪地。

    “那时臣女年幼无知,错把兄妹之情当男女之爱。如今苏将军已觅得心上人,臣女不愿做棒打鸳鸯的恶人,愿主动退出,成全有情人。”

    “哦?竟有此事?”

    皇上看向一旁大太监,王喜公公急忙回禀。

    “确有此事。那女子叫孟妩,是军中女医,医术了得。此次军功表的嘉奖名单里,还有她呢。想来,二人是在军中互生情愫。苏将军本打算十日后,让凤小姐和孟女医一同进门。”

    皇上点点头。

    “原来如此。看来是苏无良自己变了心,不想背负抗旨罪名,便把你置于尴尬境地。那女医明知苏无良有婚约,竟还不保持距离,也并非良家女子所为。他二人,倒是般配。”

    凤嫋嫋低头不语。

    皇后趁机接话。

    “国公府满门忠烈,嫋嫋岂能受此屈辱?皇上,就让嫋嫋做皇家儿媳吧,那样天下人也会称赞,您是爱护功臣之后的明君。”

    凤嫋嫋尴尬的把头低得更低。

    这皇后,说话有点没脑子。

    果然,皇上端茶杯的手一顿,不悦的扫了皇后一眼。

    “太子是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不是让天下人称赞朕,而是让他们唾骂朕!”

    皇后一愣,扑通跪地。

    “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只是”

    “行了。朕知道你只是心疼太子。”

    皇上将茶杯扔在桌上。

    “既然有人愿意嫁,你就操办吧。”

    皇上说完,起身离开。

    皇后喜极而泣。

    “臣妾多谢皇上恩典!”

    凤嫋嫋默默的叹了口气。

    怪不得皇后争宠总是输,让苏倾城盛宠多年。

    就这说话的智商,能在后宫活着都是奇迹。

    能稳坐在皇后的宝座上,只怕全靠背后的母族势力。

    回到御书房,皇上想起刚才的事情,还有些不快。

    “定国公不过去世半年,这个苏无良,装都不装了。”

    王公公给皇上端了新茶,附和道。

    “谁说不是呢。凤家姑娘刚失去三位至亲,又遇到这样的事情,估计是受了刺激,才想嫁给太子,以此来报复苏将军。”

    皇上冷哼一声。

    “愚蠢!且不说太子活着的时候庇护不了她,等一死,她的下场只有殉葬。定国公有这样的女儿,死了都不能瞑目。”

    王公公低着头,没有接话。

    皇上脸色不好,皱着眉。

    “苏无良和孟妩刚立战功,不好斥责。可若一点惩罚也没有,传到边境,恐寒了定国公旧部的心。南夏边境的安稳,还需要这些人。”

    王公公及时为皇上出谋划策。

    “不如在其他方面,敲打敲打。”

    皇上略一思考,便有了主意。

    这边,凤嫋嫋刚回到国公府,就见一群人拉着脸聚集在前院。

    她好奇走过去。

    “这都是怎么了?”

    见凤嫋嫋回来,柳儿直接开骂了。

    “小姐,苏无良就是个大混蛋!南夏律例,给正妻的聘礼不低于二十抬,可将军府送来的只有两抬,还用粉红绸缎包裹,这明明是无耻!简直无耻到家了!”

    柳儿说不下去了,气得直跳脚。

    凤嫋嫋搭眼看过去,果然只有孤零零的两抬放在地上,粉红绸缎格外刺眼。

    这是南夏娶妾的规矩,将军府用在了她身上。

    凤离抹了把眼泪。

    “他们就是欺负阿姐不敢抗旨,我去找他们算账。”

    凤嫋嫋一把拉住凤离。

    “不用。我又不准备真嫁给他,管他送什么。管家,把东西收好,大婚那日敲锣打鼓送回将军府。”

    管家一愣,随即明白了凤嫋嫋的意思。

    “是。老奴一定把府上所有能出声的锣鼓都带上,敲得满京城都能听见。”

    凤嫋嫋轻笑。

    “好,你怎么出气怎么来。那现在,可以说正事了吗?”

    众人看向凤嫋嫋。

    凤嫋嫋道:“十日后我便要嫁入东宫。你们赶紧把府上都布置起来。国公府太久没办喜事了,大家都迎迎喜气。”

    嫁短命太子,也不是什么喜事。

    大家低头不语,都不想行动。

    凤嫋嫋见状,无奈笑了笑。

    “我一辈子就成一次亲,难不成你们让我冷冷清清出门?”

    凤离眼眶都红了。

    “阿姐”

    凤嫋嫋抱住凤离的肩膀,安抚的看着大家。

    “我向你们保证,阿离成年之前,我一定会活着,好好活着。”

    凤嫋嫋说得坚定,像是一根定海神针,扎进了大家的心里。

    柳儿抹了一把眼泪。

    “我相信小姐,一定风风光光送小姐上花轿!别人想看小姐笑话,我们偏不让他们看。”

    众人也跟着点头保证。

    “对,不让他们看。”

    凤嫋嫋心里涌起热流,最后还不忘叮嘱道。

    “此事先不要让外人知道,以防苏家闹事。”

    凤离疑惑:“苏无良都有心上人了,阿姐嫁别人,他难道不应该高兴?”

    凤嫋嫋摇头。

    “国公府百年基业,母亲娘家也家世显赫,给母亲留下不少家底。这些加起来,能顶十个将军府。就算他不要,苏家其他人也舍不得。”

    凤嫋嫋也求了皇上和皇后恩典,先不要把她嫁入东宫的事情传出去。

    如今朝廷能用武将不多,苏无良刚立军功,风头正盛。

    若是执意求皇上,恐惹麻烦。

    毕竟一个是将死的太子,一个是有用的功臣。

    皇上会做什么选择,凤嫋嫋还真说不准。

    前世,皇上可不是什么顾念情分的人。

    东宫。

    床上的人闭着眼睛,形容枯槁。

    虽然能听到微弱的呼吸,却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曾经纵马疆场,立下战功赫赫的太子,如今却双腿残废,意志消沉。

    太医断言,他再也站不起来。

    下人们埋着头,沉默的打扫屋里屋外。

    床上的人,却始终没有动静。

    将军府。

    送聘礼的人刚回来,立马被苏母叫到眼前。

    “怎么样?国公府的人可有说什么?”

    来人回话:“小公子和下人都挺不高兴的,凤小姐回府也没说什么,只是让管家把东西抬进库房。”

    苏母闻言,得意的扬起下巴。

    “我就说吧,她一个孤女,除了苏家无人敢娶。有聘礼就是看得起她了,她还敢计较多少?”

    苏无良一言不发,苏父面带担忧。

    “那也不能用娶妾的规格,她万一不带嫁妆怎么办?国公府的家业要是带不到将军府,岂不是便宜了别人。”

    “不可能!”

    苏母横眉怒瞪。

    “她那弟弟才六岁,能顶什么事?等她嫁进苏家,他们姐弟俩的靠山就只有我儿。国公府的钱不给我们花,给谁花?”

    苏府想想,是这个理,便转头叮嘱苏无良。

    “孟妩此次立了功,在太医院也颇受赏识,前途无量,想娶她的世家公子有很多。给她的聘礼一定要丰盛,她要是不嫁,我们损失可就大了。”

    苏无良点了点头。

    “这是自然。我和阿妩心意相通,虽不在意这些俗物,但该有的排面一定会有。不会亏待了阿妩。”

    苏父闻言,总算是放心下来。

    “那就好,那就好。凤怀瑾有一套稀世墨宝,以前小气的很,只肯让我看过一眼。等凤嫋嫋进了门,一定要让她拿出来孝敬我。”

    苏母也畅想起来。

    “还有楚玲珑那个贱人,仗着娘家有钱,藏了不少东海夜明珠。以前让她送我一个,她死活不肯,说什么是留给女儿的嫁妆。呵,最后还不是都落到我手里。”

    苏无良皱眉。

    许是离家太久,竟不知道爹娘是如此贪财之人。

    连他新婚妻子的嫁妆都惦记。

    他和阿妩志向高远,绝不会把这些俗物放在眼里。

    只要凤嫋嫋以后把内宅打理好,把爹娘侍奉好,别拿这些俗事烦他

    看在过去的情分上,他自然不会亏待她。

    否则,就别怪他只宠阿妩一人。

    隔天,这次胜仗论功行赏的赏赐,挨家挨户的发到了每个人的头上。

    此次最大的功臣,便是苏无良和孟妩。

    大家都以为,这俩人的赏赐一定是最丰厚的。

    将军府为此,还专门买了最响的鞭炮,敲锣打鼓鞭炮齐鸣的闹出了个大动静。

    生怕邻里街坊不知道苏无良立了大功。

    只是一阵烟雾缭绕的热闹后,料想之中的赏赐长龙没有出现。

    只有四个侍卫抬着两个大箱子,孤零零的停在了将军府门口。

    这清冷的,都对不起刚点的鞭炮和高价请来的响器班。

    “这怎么回事?我儿子是这次打仗最大的功臣,怎么可能只有这么一点?是不是你们半路贪污了?”

    王公公奉命来走这一遭,闻言顿时不乐意了。

    “苏夫人慎言!这功劳谁大谁小,给多少赏赐,那是皇上亲自下旨。我等岂敢贪墨你这点东西?”

    苏母不信,冲上去把两个箱子全部打开。

    一箱是再普通不过的绫罗绸缎,比苏贵妃赏的差远了。

    另一箱,是满满当当一箱子书籍。

    有兵法,还有三纲五常、孔孟之道。

    在场的人都傻眼了,连苏无良都神情茫然,脑子嗡嗡的。

    “敢问公公,可是无良做错了什么,惹得皇上不高兴?”

    王公公挥动拂尘搭在手臂上,表情含笑。

    “这是哪里的话?苏将军立下战功,皇上高兴还来不及,怎会不高兴。”

    苏无良心里还是忐忑着。

    “那这是”

    “无良。”

    孟妩突然气势汹汹跑来,手里抱着两匹跟箱子里一样款式的绸缎。

    “我立了大功,却只给了两匹绸缎?难道这就是朝廷给功臣的赏赐吗?国库再没钱,也不能亏待了我们这些功臣。”

    这毫不掩饰的抱怨,直接让王公公沉下了脸。

    “苏将军,皇上送您圣贤书果然圣明。您自己用不着,可以给未来的将军夫人看看,好好学学什么是礼义廉耻,什么叫谨言慎行!”

    苏无良急忙致歉。

    “公公息怒,阿妩并非有意。只是实在好奇皇上究竟何意?还请公公指个明路。”

    王公公看了看箱子里,和孟妩手里抱着的同款绸缎。

    “大概是知道两位即将成亲,让两位多做一些新衣裳。”

    说罢,便转身离开。

    苏无良知道皇上一定不是这个意思。

    他惴惴不安,却也不敢再上去追问。

    被鞭炮声聚在一起围观看热闹的人,脸上的表情可丰富了。

    “听说凤小姐昨日进宫了,该不会是她向皇上告状了吧?”

    “肯定的呀,堂堂国公府大小姐,要和一个医女共侍一夫,搁谁谁愿意。”

    苏无良眉眼一沉,总算是明白今天的赏赐为何突然变少了。

    孟妩气愤的把绸缎扔进箱子里,不悦嘟囔

    “你这个青梅竹马,可真是好本事。早知道立个功只给这么点,我何必冒那么大的险给敌军下毒,差点把命丢了。”

    苏无良心里也很生气烦躁。

    他能容忍女人的吃醋,却无法接受她不识大体,把事情闹到这个地步。

    这会影响他在皇上心中的印象,甚至还会影响他以后的前程。

    他阴着一张脸回到后院,策马直奔国公府。

    孟妩见状,急忙跟上。

    身后苏父苏母也感觉损失了好大一笔钱,一个个脸上的表情跟死了亲爹似的。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摊上这么个不懂事的媳妇,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散了散了。”

    此时的凤嫋嫋,正带着凤离在京城最大的绸缎庄。

    凤嫋嫋给凤离挑了一件红色绣有祥云图案的云锦,大婚之日穿在身上,正合适。

    凤离喜黑色,看着凤嫋嫋给他挑的颜色,满脸嫌弃。

    “阿姐成亲,我穿这么红干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新郎呢。”

    凤嫋嫋笑着在他身上比划。

    “阿姐一辈子就这一次,你总不能还是一身黑衣。小孩子就应该有小孩子的样子,以后让嬷嬷多给你备一些鲜艳的颜色。”

    “这是成熟稳重。”

    凤离一本正经的反驳。

    “阿离想早早成为男子汉,撑起国公府,为阿姐分忧。”

    “凤嫋嫋!”

    突如其来的一声咆哮,吓得凤离小身板一哆嗦。

    待看到来人,凤离当即挡在凤嫋嫋面前。

    “你想干什么?你休想再伤害我阿姐!”

    凤嫋嫋将云锦放下,把凤离拨到身后。

    她直面苏无良,缓声开口。

    “苏将军,有事?”

    苏无良冰冷的眸子瞪着凤嫋嫋。

    “害我和阿妩被皇上责罚,你却还有心思来逛街,你的心怎么如此恶毒?”

    凤嫋嫋目光定定的看着他。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做过,你找错人了。”

    看着凤嫋嫋平静的表情,苏无良有些动摇了。

    “真不是你?”

    凤嫋嫋刚要点头,就见一女子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

    “无良,你别听她狡辩。我敢肯定,就是她从中作梗!”

    这一世,凤嫋嫋

    骤然响起沉闷的哑声,好像年迈的老人垂垂老矣。

    君一心里猝不及防被戳了一下,从里到外的难受。

    明明眼前的人,明明曾经,是那样的意气风发。

    君一贴近君九渊,一字一句的回答。

    “是凤嫋嫋。您的恩师、定国公凤怀瑾大将军的女儿,凤枭将军的亲妹妹。”

    一连听到好几个熟悉的名字。

    君九渊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神情恍惚了好一阵。

    知道君九渊在意凤家,君一将凤嫋嫋和苏无良的事情,仔仔细细讲给君九渊听。

    君九渊听得很认真,眼睛一眨不眨。

    直到君一全部说完,君九渊才缓缓闭上眼睛。

    “你替我,备一份休书!待我死后,呈给父皇母后。”

    君九渊是想在死后,保凤嫋嫋免于陪葬。

    君一忍着心酸点头。

    “是!”

    凤嫋嫋前一夜睡得晚,

    凤嫋嫋来势汹汹。

    长枪嘶嘶破风,闪着银光直面袭来。

    苏无良护着孟妩侧身一避,堪堪躲开枪芒。

    只是不等他看清楚,一道身形倏然闪到眼前,快得他根本反应不过来。

    下一秒,冰冷的枪刃已经抵在了他的喉咙。

    一行血顺着银枪滑落,染得红色长缨更加艳丽。

    苏无良瞳孔地震,连疼也顾不上了。

    “你武功怎么那么好?”

    他一直以为,凤嫋嫋贪图享乐吃不了苦,只会一些三脚猫的功夫。

    殊不知,她以前只是不爱出风头罢了。

    凤嫋嫋脸上怒气未消。

    “跟父兄比不算好,但护我国公府的人,足矣!”

    孟妩躲在苏无良身后。

    她没有这么好的身手,瞪着凤嫋嫋的眼睛,嫉妒得发狂。

    “原来国公府都是一群狗仗人势之辈。凤离仗着有你这个阿姐,便对我出言羞辱。你仗着有武功在身,便对未来夫君打打杀杀!这就是国公府的教养吗?”

    凤嫋嫋眼神一凛,调转枪头指向孟妩。

    “你说阿离对你出言羞辱,可有证据?”

    孟妩看着带血的枪头,吓得喉咙发紧。

    但她不想在凤嫋嫋面前露怯,紧紧抓住苏无良硬撑着。

    “我跟书院的其他人无冤无仇,那些谣言不是他传的,还能是谁?”

    凤嫋嫋抓住了重点。

    “这么说,你是没有证据,只是猜测?”

    孟妩一时无言以对。

    她听到有学子背后说她抢人夫婿,瞬间就笃定是凤离传的。

    确实没有证据,但也绝不冤枉他。

    凤嫋嫋眸色一冷。

    “既如此,你敢不敢跟我去大理寺走一遭?”

    苏无良闻言,本来阴沉的脸更阴了。

    “胡闹!不过是小孩子一句玩笑话,道个歉阿妩便不计较,何须惊动大理寺?”

    “我没错!”

    凤离嚷声喊着,跑到凤嫋嫋身边。

    “阿姐,我没错,绝不道歉!我要去大理寺,求一个公平判决。也要让世人都评评理,看此事到底是谁对谁错!”

    此言一出,苏无良和孟妩都变了脸色

    这件事情真要闹大,他们脸上可不光彩。

    僵持之际,突听一道声音响起。

    “老夫带不孝孙,前来认罪!”

    众人回头,见一胡子白了一半的老头缓缓走来。

    殷卓,内阁一品首辅大臣、当朝帝师。

    连皇上都要敬重三分。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拧着小爪子、怯怯懦懦连头都不敢抬的小公子。

    苏无良率先行礼,其他人也急忙伏身。

    “见过殷太傅。不知殷太傅前来小小书院,所谓何事?”

    殷卓老辣的眸光搭眼一扫,便猜到发生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