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都飘着那股熟悉而又亲切的、带着阳光味道的辛辣香气。

    他找到了。

    他找到了那把足以燎原的、“天火”的火种。

    他没有急着去敲门,而是先在镇上唯一那家连招牌都没有的、由两间土房改造而成的小旅馆里,住了下来。

    接下来的三天,他就像一个最普通的、走村串户的货郎。

    每天,用脚,丈量着这里的每一寸土地。

    他跟在地头抽烟的老农聊天,跟在河边洗衣服的妇女拉家常,甚至跟在村口玩泥巴的小娃娃,换糖吃。

    他很快就摸清了这里的情况。

    沙河镇,是全国最大的板椒产区。

    这里几乎所有的农户,都以种植辣椒为生。

    但他们,也是最穷的。

    因为每年,都会有一个从县里来的、姓黄的“椒贩子”,以极低的价格,近乎于垄断地,将他们辛辛苦苦种出来的所有辣椒,全部收走。

    然后,再转手,高价卖到外地。

    村民们不是不想反抗,可他们没有渠道,没有门路。

    在这片封闭而又贫瘠的土地上,那个姓黄的椒贩子,就是天,就是唯一的“王法”。

    第四天,江建国将自己打听到的所有消息,都汇总完毕后,他知道,时机到了。

    他没有去找村民,而是直接,走进了镇上那家唯一的、也是最气派的、挂着“沙河镇辣椒购销合作站”牌子的二层小楼。

    他要见的,就是那个所有村民口中,吃人不吐骨头的“黄扒皮”黄国强。

    当江建国说明来意,说自己是“从关里来的,想买点辣椒”时,那个坐在藤椅上,挺着啤酒肚,脖子上戴着一根小拇指粗金链子的黄国强,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买辣椒?行啊。”

    他轻蔑地吐出一口烟圈,“五块钱一斤,爱要不要。别跟我说外面什么价,在我这,就这个价。”

    这个价格,比市场价,足足高了三倍!

    江建国脸上,却依旧挂着那副憨厚而又真诚的笑容。

    他没有讨价还价。

    他只是从那个黑色的人造革提包里,拿出了一样东西,轻轻地,放在了黄国强的办公桌上。

    那不是钱,也不是烟酒。

    那是一本用最普通的牛皮纸做封面的、手写的账本。

    黄国强皱了皱眉,不耐烦地,翻开了第一页。

    只看了一眼,他脸上的轻蔑,就瞬间凝固了。

    那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一九八二年,秋。沙河镇红星村,张老三家,板椒三百二十斤,收购价,每斤三毛二。转手售于兰州食品厂,每斤一块五。差价,三百七十七块六。】

    【一九八三年,夏。沙河镇联合村,李寡妇家,青椒五百斤,收购价,每斤一毛。谎称市场滞销,拒付尾款八十元。该批青椒,最终以每斤八毛的价格,售于西宁罐头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