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滴水,悬在干涸的泉眼之上,不大,也不亮。

    它没有【灵泉药露】那般璀璨的、能逆天改命的蓝色荧光,也没有【血玉】那种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怨毒的、令人心悸的妖异红芒。

    它就是一滴最普通的水,清澈,透明,在江卫国那片荒芜的心神世界里,安静地,折射着一点微不足道的光。

    可就是这滴水,让江卫国那颗早已被仇恨与杀戮淬炼得坚硬如铁的心,微微一颤。

    他知道,这滴水,从何而来。

    它不是来自于空间的伟力,也不是来自于血玉的恩赐。

    它来自于二十多年前,一个叫钱淑芬的女人,在贫瘠的岁月里,为她的男人,所倾注的最质朴的温柔。

    来自于他江卫国,在穷途末路之际,对这份温柔的追忆与忏悔。

    更来自于苏秀云,这个同样被命运碾压过的女人,在砧板上剁下的每一刀里,所融入的、属于她自己的新生。

    这滴水,是人间烟火,是尘世人心。

    江卫国没有犹豫。

    他的心神,化作一只无形的手,轻轻地,将那滴水,从空间中引出。

    然后,他撬开了那口封着烈酒和希望的陶土坛子,将这滴水,滴了进去。

    水珠落入那红得像火一样的辣酱中,没有激起任何波澜,便悄无声息地,融入其中。

    那一瞬间,江卫国仿佛听见了什么。

    不是惊天动地的异响,而是一种极其细微的、充满了生命力的声音。

    像是春天里,第一颗种子在土壤中,悄悄裂开外壳的声音。

    像是母亲腹中,第一个心跳,轻轻搏动的声音。

    坛子里的辣酱,仿佛活了过来。

    第二天,江卫国将那口坛子,搬到了院子里,放在冬日最暖和的太阳底下。

    他没有急着开封,而是让它,和这个家一起,静静地,沐浴着阳光。

    三天后,他才将坛子搬回厨房。

    他叫来了苏秀云和萌萌。

    没有焚香,没有祷告,这只是一场属于凡人的、小小的开坛仪式。

    当坛口的封泥被拍开,一股难以形容的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厨房。

    那不是“血阎王”那种霸道的、具有侵略性的异香。

    也不是“神仙菜”那种纯粹的、不似人间的鲜甜。

    这股香气,很复杂。

    它有辣椒最原始的、灼热的烈。

    有大蒜被岁月驯服后,辛辣中透出的醇。

    有粗盐的咸,有烈酒的酣,更有那陶土坛子本身所赋予的、一种厚重的、带着时光气息的质朴。

    最奇妙的是,所有这些味道,被一种无法言喻的“鲜活”之气,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它们不再是各自为政的食材,而是一个有机的、会呼吸的整体。

    江卫国用一根干净的筷子,从坛中,挑出了一点点殷红如血的辣酱。

    他没有自己先尝。

    他将筷子,递到了苏秀云的面前。

    “尝尝。”

    苏秀云有些迟疑,但看着公公那双充满了郑重与期待的眼睛,她还是伸出舌尖,轻轻地,舔了一下。

    就是这一舔。

    苏秀云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

    她尝到的,不只是辣。

    她尝到了一股灼热的暖流,顺着舌根,瞬间涌遍四肢百骸。

    在那股暖流里,她仿佛看到了自己嫁入江家后,那些在寒夜里默默流泪的、冰冷的过往。

    她看到了被江伟拳打脚踢时,那深入骨髓的绝望。

    她看到了公公拎着扫帚,将那个男人打翻在地时,她心中那份扭曲而又痛快的战栗。

    她更看到了,此刻,站在这间温暖明亮的厨房里,怀里抱着健康女儿的、重获新生的自己。

    所有的苦,所有的辣,所有的酸,所有的甜

    都在这一刻,被这小小的辣酱,勾了出来,然后,又被一股更加强大的、名为“活着”的暖意,温柔地,包裹了起来。

    “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