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是那个味道

    每当他用一个黑面馒头,蘸着那红得像火一样的辣酱,就着一碗热腾腾的棒子面粥,呼噜呼噜地吃下去时,他一天的疲惫,仿佛都会被那股朴素而又温暖的辣意,彻底驱散。

    那不是辣。

    那是

    家的味道。

    是一个女人,在那个贫瘠的年代里,倾尽了自己所有,为她的男人,所营造出的、最朴实的温柔。

    江卫国的身体,停止了颤抖。

    他缓缓地,抬起头。

    那双原本被迷茫和无力所占据的眼睛里,重新一点一点地燃起了光。

    那光,不再是充满了仇恨与杀戮的火焰。

    而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温暖、也更加坚不可摧的东西。

    他想起来了。

    他不是一无所有。

    他还有记忆。

    他还有那些被他埋藏在心底最深处,几乎快要遗忘的、属于一个凡人的、最珍贵的宝藏。

    林晚秋,有资本,有渠道,有对未来的“预判”。

    可她没有的,是人心。

    是能真正触动一个时代所有人共同记忆的、最质朴、最真实的味道。

    江卫国缓缓地,站起身。

    他走到水池边,拧开水龙头,用冰冷刺骨的自来水,一遍又一遍地,冲洗着自己的脸。

    他仿佛要将自己身上最后一丝属于“神”的、虚无缥缈的气息,都彻底洗去。

    然后,他走出了厨房。

    他没有回家,而是连夜,敲响了孟山那间大杂院里的门。

    “老板?”

    孟山看到深夜到访的江卫国,有些意外。

    “孟山,帮我找几样东西。”

    江卫国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要最好的,最新鲜的,本地产的朝天椒。我还要今年新下的紫皮大蒜,要独头的。我还要一口最老、最土的、乡下人用了几十年的陶土坛子。坛口越小越好,坛壁越厚越好。”

    第二天,当江卫国所需要的一切,都被摆放在那间崭新的中心厨房时。

    他又叫来了苏秀云。

    他没有教她如何管理,如何运营。

    他只是将一把菜刀,递到了她的手里。

    “秀云,”

    他看着这个同样满身伤痕的女人,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今天,我教你做的,不是产品。”

    “而是我江家,失传了二十年的味道。”

    在那个冬日的上午,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洒进厨房。

    江卫国没有用任何技巧,也没有任何秘方。

    他只是凭着记忆,用最笨拙、最原始的方式,将辣椒和蒜头,用刀,一点一点地,剁碎。

    他让苏秀云,也跟着他一起剁。

    “当当当”

    两把菜刀,在砧板上,发出了富有节奏的、清脆的声响。

    那声音,像是在对话。

    江卫国剁下的每一刀,都像是在追忆那个早已逝去的、温柔的女人。

    而苏秀云剁下的每一刀,都像是在回应着这份追忆,将她自己这些年所受的委屈、压抑,和如今重获新生的感恩,一点一点地,融入其中。

    没有怨恨,没有杀戮。

    只有两个同样被命运伤害过的人,在用一种最朴素的方式,共同创造着一种全新的、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

    传承。

    当那混合着辣椒、大蒜和粗盐的酱料,被小心翼翼地装入那口老旧的陶土坛子,用烈酒封口时。

    江卫国看着那口沉默的坛子,仿佛看到了二十多年前,那个在油灯下,为他缝补衣裳的、年轻的钱淑芬。

    他缓缓地,伸出手,在那粗糙的坛壁上,用手指,写下了两个字。

    不是“爱国”,不是“先锋”。

    而是【淑芬】。

    他决定,他这间工厂的第一个产品,就叫“淑芬辣酱”。

    这是他对那个女人的亏欠,也是他对这个世界的,重新宣战。

    也就在这一刻。

    他脑海中,那片死寂的灵泉空间里。

    那块一直散发着妖异红光的血玉,突然,光芒微微一闪。

    一滴晶莹剔透的、不带任何灵气、却又充满了生命气息的、最普通不过的

    水珠。

    从那干涸了不知多久的泉眼中心,缓缓地,渗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