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萦绕在心头的、来自云层之上的阴冷寒意,并没有随着冬日第一场雪的落下而消散。

    它像一根看不见的、用冰丝拧成的绞索,缠绕在“建国食品厂”那刚刚封顶的、还散发着石灰和水泥生猛气息的厂房之上。

    江卫国知道,林晚秋已经出招了。

    他看不见她的刀,也听不见她的剑,但他能感觉到,那张由资本和更高级的“规矩”所编织的网,已经撒下。

    他就像一条被困在浅滩里的鱼,能清晰地嗅到空气中那股属于海洋霸主鲨鱼的、淡淡的血腥味。

    他没有慌。

    他只是比以前,更加沉默,也更加冷硬。

    腊月底,工厂的硬件设施,在孟山那群不要命的兄弟们日以继夜的赶工下,奇迹般地全部完工了。

    一排崭新的、青砖黛瓦的厂房,在冬日的荒野上,拔地而起,像一座沉默的、充满了原始力量的堡垒。

    锅炉、管道、发酵池、封装台

    所有的一切,都按照江卫国脑海中那超越了这个时代的蓝图,被安排得井井有条。

    万事俱备。

    只欠东风。

    而这“东风”,就是产品。

    是能让这座钢铁堡垒,真正开始轰鸣运转的、灵魂。

    这天夜里,江卫国遣散了所有人。

    他独自一人,走进了那间宽敞明亮、被白瓷砖贴得一尘不染的、崭新的中心厨房。

    他关上门,将自己与整个世界隔绝。

    然后,他缓缓闭上眼,心神沉入了那片久违的、满目疮痍的灵泉空间。

    空间里,死气沉沉。

    干涸的土地上,裂纹密布。

    那块悬浮在泉眼上方的血玉,依旧散发着妖异的红光,像一颗冷酷的、监视着他的魔鬼之眼。

    江卫国的心神,没有去触碰那块血玉。

    他只是走到了那片龟裂的黑土地前,伸出手,仿佛想从里面,再抓取一丝一毫的神奇之力。

    然而,当他的心神触及土地的瞬间,那块血玉猛地一颤!

    一股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警告,再次狠狠地刺入他的灵魂!

    【警告:空间本源枯竭,任何强行催生行为,都将直接抽取幼主之生命本源!】

    江卫国浑身一震,猛地收回了心神。

    他缓缓睁开眼,看着眼前这间空无一物的、冰冷的厨房,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终于,彻底地,清醒地,认识到了一个事实。

    他,已经不再是“神”了。

    那个能点石成金、能催生万物、能用一滴露水就逆天改命的江卫国,已经死了。

    死在了那场鸿门宴上,死在了孙女那场高烧里,死在了这块与他孙女血脉相连的血玉之下。

    他所有的金手指,都被斩断了。

    他现在,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除了两世记忆和一身仇恨之外,一无所有的凡人。

    他该怎么办?

    用普通的食材,去对抗林晚秋和她背后那拥有通天能量的港商?

    用凡人的手艺,去挑战那个即将用最华丽的包装、最顶级的概念武装起来的【玉琼浆】?

    这仗,还怎么打?

    一股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靠着冰冷的灶台,缓缓地,蹲了下来。

    高大的身躯,在空旷的厨房里,第一次,显得有些萧索和无助。

    他蹲在地上,双手插进头发里,脑子里一片混乱。

    他想起了前世,想起了那被榨干一切、冻毙街头的绝望。

    难道,这一世,他穿上了铠甲,学会了战斗,最终,还是要以另一种方式,输得一败涂地吗?

    就在他心神激荡,几乎要被那股熟悉的绝望吞噬之际。

    他的鼻尖,突然,嗅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的味道。

    那不是食物的味道。

    那是一种

    混杂着煤灰、皂角、和女人头发上最朴素的头油的味道。

    是记忆里的味道。

    他的思绪,不受控制地,被拉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那也是一个冬天,他和钱淑芬刚刚结婚不久。

    他还是个穷小子,开着生产队的拖拉机,每天累得像条狗。

    而她,那个善良又懦弱的女人,总会提前烧好一锅热水,在他回来后,端到他面前,让他烫脚。

    屋子里,没有好菜,没有白米饭。

    只有她用家里那口老坛子,腌的一种最普通的、却又无比下饭的辣酱。

    那辣酱,用的是秋天里最便宜的、皮厚肉糙的红辣椒,加上几瓣蒜,一把盐,和一点点为了防止生花而滴入的烈酒。

    做法简单,用料粗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