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10
头上的血还在滴滴答答的往下流，衬衫已被晕染了大半。
平时连衣服上有一点褶皱都要皱眉的顾衍之，此时却并不打算清理。
隐隐地，他希望他能以这幅狼狈的样子出现在黎纤面前。
他承认自己卑鄙。
因为自己的纵容，让许敏冉对黎纤造成了沉重伤害。
又因为黎纤“不乖”想要离开，就想到了下药这种惩戒的方式。
可他想让她知道，他已经收到了惩罚。
那么已经闹了许久别扭的黎纤，会不会就此原谅了他。
一定会的，她那么爱他。
上学时，明明她自己也是不受宠的孩子，生活捉襟见肘。
可还是会为他的生日饿半个月肚子，只为买一支看起来像样的手表作为礼物。
这样心疼自己的黎纤，又怎么会舍得让自己受伤呢？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再不会有许敏冉横亘在他们之间。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让那双温柔的手替自己擦去血迹了。
这样想着，顾衍之不觉又加快了油门。
连闯几个红灯回家。
进门却没见到日思夜想的人。
一张离婚协议书摆在餐桌上。
被褪下的结婚戒指压着。
一旁，是撕烂了的药盒和被减去了另一半的毕业照。
昭示着离开那人的决绝。
顾衍之头脑一片空白。
她不要他了。
11
大洋彼岸的留学生活并没有想象中的顺利。
虽然我很努力。
可能是吃了太久的镇定药，亦或者突然断了药的副作用。
我的日常反应变得很慢、说话时常常要经过很长时间的思考。
这让我在留学生的圈子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直到我遇到住我隔壁的赵亦常。
和我交谈时，他反应比我还慢，说话思考时间比我还长。
我以为他是什么智力特殊人士。
还暗暗可惜了一下这张惨绝人寰的帅脸。
怀着一丝同病相怜和同情，我们逐渐成了狗友、语言搭子。
黄昏的海边，我俩经常像两个树懒一样。
漫无边际的走来走去，再说一些漫无边际的话。
直到一年后。
终于申请到了学校的我，看到他在课堂用三国语言侃侃而谈。
原来他是这所学校最年轻的教授。
说一句年少有为不过分。
也是这一天，他跟我表白了。
也坦言，一开始那样说话是怕我在和他交流时有心理压力。
后来单纯是为了能跟我有更多的时间在一起。
和顾衍之的凌厉不同，赵亦常周身都散发着一种柔和的气质。
连告白也一样。
他说，
他和我在一起玩耍很享受。
还说喜欢我是他的事。
不求我立刻回应，也不求我一定答应。
第二天，我们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一起遛狗。
在这之前，我已经和他陆陆续续说了很多我的事。
我对他抱怨道：
“你知道吗？我有时候觉得我应该杀回去，狠狠报复一下这对渣男贱女。”
“可惜我太弱了，我现在回去什么也做不了，我只敢躲的远远的。”
我忿忿不平地跺脚，却差点摔一个狗啃泥。
赵亦常赶紧揽住我的腰。
“你最应该做的就是过好自己的人生。”
我没出声。
因为我看到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死死盯着赵亦常揽我的那只手。
不用我杀回去了。
有人已经杀过来了。
12
顾衍之怎么会知道我在这。
我选的是一个冷门国家，连亲妈都没告诉。
坦白讲。
我不认为自己重要到值得顾衍之大肆寻求下落，甚至亲自追过来。
下意识的，我以为是偶遇了一同出游的顾衍之和许敏冉。
甚至还左右看了看试图寻找正在拍摄的许敏冉。
担心不小心跌入他俩某个设计好的“玩笑”中。
身体不自觉的就往赵亦常身边缩了缩。
没想到此举激怒了顾衍之。
他走过来，大力扯下赵亦常揽着我的手，一把将我拉到了身后。
“离我老婆远一点。”
我无奈失笑。
“顾衍之，我们已经离婚了。”
他却置若罔闻。
赵亦常用戒备的眼神看向顾衍之，不动声色的将我护在了身后。
“纤纤，我们走。”
我逃也似地和赵亦常离开了现场。
顾衍之没有跟过来。
可能在等许敏冉吧。
我只当这是个不愉快的插曲。
可我很快就发现不是这样。
顾衍之是一个人来的。
而且看样子要待很久。
他总是不远不近地出现在我身后两个身位。
也不说话，就那么远远地看着。
终于，受不了的我拦下了他。
“我们谈谈吧。”
13
餐厅里，我双手抱臂成防御姿态，询问的语气带着不耐。
“你到底想干什么？”
顾衍之的脸上带着无措，却自顾自说个不停。
看得出来，他憋了好多话。
“我，我想挽回你，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你对我太冷淡了，让我有点慌。”
“我曾经暗自发誓，复婚后再也不让你收一点委屈，我食言了。”
“可我又离不开你，我已经432天没有见到你了，我快要承受不住了。”
“我在医院里看了你和许敏冉的监控，才知道是她先招惹你的。是我错怪了你。”
“不过我已经把她送进去了，如果你跟我回去的话，我保证再也没有人插在我们之间，先前我和她，只不过是为了生意逢场作戏。”
我颇为意外，试图消化他这一连串的话。
看我的表情出现了松动，顾衍之的眼睛瞬间被点亮。
他急切地想要来抓住我的手。
“纤纤，跟我回去，我们重新开始。”
我像触电般缩了回去。
另一张桌子上，赵亦常警觉地看过来。
顾衍之的神色瞬间暗淡了下去：
“纤纤，你带他来干什么？专门刺激我吗？”
我摇摇头：
“不是，因为我害怕，他在这里我心里会稍微安定些。”
顾衍之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害怕什么，我吗？我又不会伤害你。”
“我……我那么爱你。”
我反问：
“爱我？指通过下药来控制我吗？哪怕把我变成傻子也毫不在意？”
顾衍之面色瞬间如土。
我摇头苦笑道：
“你和许敏冉是一样的，爱的名义也罢，恨的名义也罢，都不过是把我当成了玩物。”
顾衍之忽然沉默了，似在思索我的话。
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手却无意识地摩挲向餐刀。
鲜红渗出来，他浑然不觉。
裸露的手腕上露出密密麻麻的旧伤痕。
看起来，他的病也不轻。
说不上来是心里是什么滋味，我的目光飘向窗外。
但有一件事我是确定的。
“顾衍之，我对你已经没有感情了，我也不会跟你回去的，自便吧。”
说完，我就和赵亦常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14
万万没想到，此生还能再见顾衍之一次。
也万万没想到，再见时他已经在盒里了。
距离上次一别又是六年。
接到张特助的电话时。
我刚刚拿了学位，和赵亦常商量着订婚事宜。
前尘往事，徒留一丝怅然。
地点约在我们之前的家。
张特助斟酌着开口：
“积郁成疾，肝癌。”
“他比看起来的样子还要偏执，从小没了父母，这份偏执让他有了今天的地位。”
“就是不知道，这份偏执用在感情里到底是福是祸了。”
“他让我跟你说句抱歉。”
说着，张特助递给我一张银行卡。
“他的全部财产。”
我接过，指指盒。
“他说要怎么处置身后事了吗？”
张特助忽然笑了：
“他说随便，任你处置，你用马桶冲走也行。”
我也笑了。
“就让他继续住在这里吧，可能他也会自在。”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
一切设施都没变，就好像我昨天才从这里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