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联第七年,姐姐在器官移植中心的捐献名单上找到了我。

    她看着护士手里的资料,看着上面我的照片和曾用名,眉头紧皱。

    “这个人在哪?”

    “在12楼临终病房,今天是他也清醒的最后一天,明天手术。”

    她面色阴沉地上楼,推开门时,正好看见我在写遗书。

    “陆寂。”

    我抬头看她,平静地笑了笑。

    “陆小姐认错人了吧,我叫纪忘,不叫陆寂。”

    她走近病床,语气僵硬:“跟我回家,给阿轩认个错,我给你找最好的医生……”

    “不必了,我没有做错任何事,不需要给谁道歉。”

    我头也不抬,在捐赠协议上签下了最后一个字。

    良久,她冷笑一声:“装得倒像。七年了,还是这副无辜的样子。”

    “你生病了?什么病?为什么要做手术?”

    我笑了笑。

    “脑胶质瘤晚期,活不了多久了。”

    “与其烂在土里,不如把器官捐出去,还能救几个人。”

    陆时雨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复冷漠。

    “少来这套。你以为装可怜,我就会心软?”

    她扫了一眼病房里简陋的陈设,语气讽刺:“这些年在外面过得不如意?当初要是不做那些事,何至于此。”

    我低头看着自己瘦骨嶙峋的手,没有说话。

    “小寂……”她突然叫我,声音里有一丝挣扎,“你真的病得这么重?”

    我抬眼看她,眼神平静得可怕:“与陆小姐何干?”

    “我是你姐姐!”

    “你的弟弟,七年前就死了。”

    她脸色铁青,死死盯着我:“你就这么恨我?当年的事,难道不是你自己……”

    “够了。”我打断她,“陆小姐,你来不是为了翻旧账的吧?有什么事,快说。”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口。

    “让我猜猜,”我慢慢道,

    “他是不是……也需要一块肝?”

    陆时雨没有回答。

    但她躲闪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靠在床头,轻笑出声。

    “原来如此。”

    “七年了,他终于想起我这个哥哥了。”

    “所以你今天是来替他要我的肝?”

    “不是要,”她纠正道,“是你应该做的。当年是你自愿捐的,现在阿轩又需要了,你还是他哥哥,这是你的责任。”

    我靠在床头,只觉得荒谬。

    “陆时雨,七年前你把我赶出家门的时候,怎么不说我是他哥哥?”

    “那是你咎由自取!”她声音陡然拔高,“要不是你当年做了那么多恶毒的事,陷害阿轩,我怎么会赶你走?”

    “你到现在还在撒谎,还在装无辜。”

    “你以为躲了七年,我就会忘记你做的那些事吗?”

    我闭上眼睛,心如死灰。

    原来,她从来没有怀疑过。

    从来都认为,是我错了。

    “出去吧,”我疲惫地说,“我需要休息。”

    “陆寂!”她猛地抓住我的肩膀,“你听清楚我说的话!阿轩需要你的肝!”

    我睁开眼,平静地看着她。

    “那就让他等肝源吧。反正我的器官,已经捐给陌生人了。”

    “你——”她气得浑身发抖,“你就这么狠心?!当年是阿轩救了我的命!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陆家!而你,一个白眼狼!”

    我没有说话,只是转过头看向窗外。

    “陆寂,我今天把话说清楚,”她松开我,语气冰冷,“你要是不救阿轩,我绝不会让你就这么轻易死掉。”

    “我会用陆家所有的资源给你治病,让你活着,生不如死地活着。”

    我听着她的威胁,心里毫无波澜。

    “随便你。”

    她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开。

    门在身后重重关上。

    我躺在病床上,眼泪无声滑落。思绪飘回了十四年前。

    那一年,我十三岁,陆时雨二十一岁。

    我们的父母在一场车祸中双双离世,留下了偌大的陆家和无数觊觎家产的亲戚。

    那时候的陆时雨,像一头护崽的狼。

    把我紧紧护在身后,独自扛下了所有。

    葬礼上,有亲戚喝醉了酒,指着我骂。

    “小扫把星,要不是你,你爸妈能出事吗!”

    陆时雨一拳打过去,把人打得满脸血。

    “谁敢动我弟弟一根手指头,我让他生不如死。”

    那天晚上,她抱着哭成泪人的我,一遍遍地说。

    “小寂不怕,有姐姐在。”

    “这辈子,姐姐都会保护你。”

    我信了。

    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相依为命。

    可是同父异母的弟弟陆轩来了后,一切都变了。

    他身体不好,姐姐把我的房间给了他,说那间光照好。

    他不爱吃阿姨做的饭,姐姐就天天带他出去吃。

    他害怕一个人睡觉,姐姐就在他房间陪到他睡着。

    高考前一个月,陆轩得了一种罕见的肝病,性命垂危。

    姐姐急疯了。

    带着他跑遍了全国最好的医院,找遍了所有专家。

    最后,医生给出了两个选择。

    等待肝源,或者亲体移植。

    等待肝源,可能要一两年,他等不起。

    亲体移植,需要血型匹配的直系亲属。

    而整个陆家,只有我和他血型相同。

    姐姐来找我谈话的时候,我正在做最后的复习。

    “小寂,”她的语气比从前柔和了许多,“阿轩的事,你知道了吧。”

    我没说话。

    “医生说,你的肝配型成功率最高。”

    我翻了一页书。

    “小寂,他会死的。”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求求你,救救他。”

    我终于抬起头,看着她。

    “姐,你还记得吗,我上次生病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她愣了愣。

    “我发烧四十度,一个人在房间里躺了两天,没人管我。”

    “你呢?你陪着陆轩去逛街。”

    “因为他说,他心情不好。”

    她张了张嘴,“小寂,那次是我不对……”

    “还有,”我打断她,“你记不记得,我被人从楼梯上推下去那次?”

    “我告诉你是陆轩推的,你说什么?”

    “你说,是我自己走路不看路,还想赖到阿轩头上。”

    她脸色发白,“小寂……”

    “陆时雨,想让我救他?”

    我站起身,看着她。

    “可以。”

    “但是从此以后,我们两清。我不再是陆家的人,你也不再是我姐姐!”她浑身一震,“你说什么?”

    “我说,我愿意给他捐肝。”

    “但捐完之后,我要离开陆家。”

    “你们就当我死了。”

    她沉默了很久。

    最后,点了点头。

    手术那天,我被推进手术室。

    临进去之前,我看见姐姐站在门口。

    她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

    可最终,她什么都没说。

    手术很成功。

    陆轩活了下来。

    而我失去了三分之一的肝脏,也再没回过陆家。

    下午,陆时雨又来了。

    这次,她身后跟着陆轩。

    七年了,他长得更高挑了,那双眼睛依旧看似清澈。

    陆时雨在床边坐下,“小寂,阿轩来看你了。”

    陆轩走过来,眼眶泛红,“哥哥,听说你生病了,我很担心……”

    “别演了,”我打断他,“就我们三个,演给谁看?”

    陆轩脸色一白,眼泪掉下来。

    “哥哥,你为什么这么恨我?当年的事,不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我冷笑,“陆轩,你盗我的号在班级群里骂你自己,不是你做的?你偷看我的试卷,不是你做的?你在楼梯上推我,也不是你做的?”

    “够了!”陆时雨猛地站起来,“陆寂,都七年了,你还在撒这种谎!”

    “当年所有证据都证明是你做的!你还想诬陷阿轩到什么时候?!”

    “就因为你嫉妒阿轩比你受宠,就因为你容不下他,所以才编造这些谎言!”

    她一字一句,像刀子一样扎在我心上。

    “陆时雨,你就这么肯定,是我在撒谎?”

    “难道不是吗?”她冷冷道,“当年你在学校的所作所为,老师同学都看在眼里。是你一直在欺负阿轩,是你嫉妒他!”

    我闭上眼睛,不想再争辩。

    说什么都没用。

    她从来不信我。

    “哥哥,”陆轩走过来,拉住我的手,“我知道你恨我。但姐姐说你生病了,我真的很难过……”

    “如果你需要钱治病,我可以把我所有的积蓄拿出来……”

    我甩开他的手。

    “陆轩,收起你那套把戏!”

    我看向陆时雨,“行了,你们的目的我都知道。但是,我不会给他捐肝。”

    “宁可捐给陌生人,我也不会再救他一次。”

    陆时雨的脸色变得铁青。

    “陆寂,你真的这么狠心?!”

    “对,我就是这么狠心,”我看着她,“七年前我把三分之一的肝给了他,换来了什么?换来了你们把我赶出家门!”

    “现在你们又来找我,凭什么?!”

    “那是你咎由自取!”

    “好,很好,”我点点头,“那现在我不救他,也是他咎由自取。”

    “毕竟,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陆时雨气得浑身发抖。

    她猛地抓住我的领子,“陆寂,你别逼我!”

    “你想怎样?”我直视她的眼睛,“打我?还是杀了我?”

    “反正我快死了,你随意。”

    她的手在颤抖。

    半晌,她松开我,深吸一口气。

    “陆寂,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救不救阿轩?”

    “不救。”

    “好,很好,”她冷笑,“那你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她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去办,按我之前说的做。”我心里一沉,“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她收起手机,“既然你要捐器官给陌生人,那我就让那些陌生人拿不到。”

    “我会让医院取消你的捐献申请。然后,我会用陆家所有的资源给你治病。”

    “让你痛苦地活着,直到你答应救阿轩为止!”

    我瞪大眼睛,“你疯了!”

    “是你逼我的,”她冷冷道,“陆寂,你太自私了。为了你那点可笑的自尊和怨恨,你宁可伤害无辜的人。”

    “你和当年一样,还是那么恶毒。”

    说完,她拉着陆轩离开了。

    我躺在床上气得浑身发抖。

    当天晚上,医院来人通知我,捐献手术取消了。

    “有人举报说您的精神状态不稳定,不适合做捐献决定。”

    “我们需要重新评估您的精神状况,至少要一个月。”

    第二天,我被转到了s市最好的私立医院。

    病房是套间,主治医生是国内最权威的脑科专家。

    陆时雨站在病房里,冷冷地看着我。

    “好好配合治疗。等阿轩的手术做完,你想死想活,随便。”

    “陆时雨,你这是非法拘禁!”

    “随便你怎么说,”她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我是在救你,谁能说什么?”

    “你就是个魔鬼!”

    “是你逼我的,”她走到床边,俯身看着我,“陆寂,你要是早点答应,也不用这么麻烦。”

    我看着她的眼睛,里面满是疯狂和执拗。

    我知道,她说得出做得到。

    “好,”我闭上眼睛,“我答应。”

    她愣了愣,“你说什么?”

    “我说,我答应救他,”我睁开眼,平静地看着她,

    “但我有个条件。”

    “说。”

    “手术之后,你们不许管我,让我自己选择怎么死。”

    她沉默了一会儿,“好,我答应你。”

    第二天,我被推进了手术室。

    陆时雨站在门口,神情复杂地看着我。

    “小寂……”

    我没看她,闭上了眼睛。

    手术进行了四个小时。

    很成功。

    我的一部分肝脏,再次被移植到了陆轩体内。

    术后,我被送进了icu。

    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起。

    “病人心脏骤停!准备抢救!”

    心电监护仪发出长长的一声鸣响。

    我的心跳停止了,灵魂慢慢飘出了身体。

    透过玻璃,我看见陆时雨站在外面。

    她正和医生说话,神情因为陆轩的手术成功而变得放松了许多。

    听到我的死讯后,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就在这时。

    icu外面传来一阵骚动。

    “陆总!陆总!”

    是助理的声音。

    “七年前的事,我们查清楚了!所有证据都在这里!”

    助理递给陆时雨一个平板电脑。

    陆时雨接过来翻看后,脸色渐渐变得煞白。

    “怎么可能……”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icu里了无生气的我。

    眼睛通红,里面满是震惊、后悔和绝望。

    平板电脑上,那些证据像刀子一样一刀一刀捅进她的心脏。

    监控录像里清清楚楚地拍到了陆轩偷偷用我的手机登录账号,在班级群里发那些恶毒的话。

    他低着头,嘴角带着得意的笑。发完消息后,还小心翼翼地把手机放回我书包的原位。

    还有那次考试。监控显示,是陆轩趁我去洗手间的时候,偷偷翻看了我的试卷,然后故意在老师面前“不小心”说漏嘴,说我昨晚复习到很晚,把重点都猜对了。

    最让人心寒的是楼梯间的那段视频。

    画面里,我背着书包正要下楼。陆轩从后面走过来,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后,突然伸手狠狠推了我一把。

    我猝不及防,整个人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而他迅速跑到楼梯口,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对着赶来的老师说:

    “老师,我看见哥哥走路的时候在玩手机,我叫他小心,可他没听见……”

    视频里的他,演技完美得令人发指。

    “不可能……”

    陆时雨的声音在颤抖。

    助理又翻出一份心理医生的诊断报告。

    “陆总,这是陆轩当年的就诊记录。

    他从十五岁开始就在定期看心理医生。

    医生的诊断是边缘型人格障碍,伴有严重的占有欲和控制欲。”

    “医生的笔记里写着:‘患者对姐姐的依恋已经超出了正常的亲情范畴,表现出强烈的独占欲。他视哥哥为竞争对手,多次在咨询中表露出想要“除掉障碍”的想法。建议立即进行系统性治疗,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陆时雨的脸色,已经白得像纸。

    “还有这个,”助理递上另一份文件,

    “这是当年那些同学的新证词。这些年,有几个人出国了,摆脱了陆轩的控制,现在愿意说出真相。”

    “他们说,陆轩当年威胁他们,如果不配合他作伪证,就用陆家的势力让他们的父母失业。那些孩子都怕了,只能按照他说的去做。”

    “王晓雯说,她亲眼看到陆轩陷害陆少爷,但不敢说出来。这些年她一直活在愧疚中,现在她在国外定居了,终于敢站出来作证。”

    她想起七年前的那个晚上。

    我跪在她面前,哭着求她相信我。

    “姐,真的不是我做的!是陆轩!他在陷害我!”

    可她怎么说的?

    “够了陆寂!证据确凿,你还要狡辩到什么时候?!”

    “那么多人都看见了,难道所有人都在冤枉你?”

    “你就是嫉妒阿轩比你优秀,所以才处处针对他!”

    “我真是看错你了!”

    我当时的眼神,她现在还记得。

    那是彻底的绝望。

    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却发现那根稻草也断了。

    “姐……我真的没有……”我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哽咽。

    “我不想听你解释!”她当时吼道,“从明天起,你给我搬出陆家!我不想再看见你!”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收拾行李。

    她路过我房间门口,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哭声。

    她的手放在门把手上,犹豫了很久。

    最后,还是没有推开那扇门。

    第二天一早,我就走了。

    连再见都没说。

    她以为,我会回来的。

    毕竟我从小就离不开她。

    可她等了一个星期,一个月,一年……

    我再也没有回来。

    她也从来没有去找过我。

    因为她觉得,是我做错了事,凭什么要她去找我?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自己,是多么可笑,多么愚蠢。

    “陆总……”助理小心翼翼地叫她。

    陆时雨猛地回过神。

    她冲向icu的门。

    可是医生拦住了她。

    “陆总,请节哀……”

    “让开!”她吼道,一脚踹开了icu厚重的门,

    “小寂!小寂!”

    她抓住我冰冷的手,声音嘶哑。

    “对不起!对不起!”

    “姐姐错了!姐姐真的错了!”

    她撕心裂肺的喊声,回荡在整个icu。

    医生摘下口罩,递给她一份文件,

    “陆小姐,病人在手术前就已经签了放弃抢救的协议。他说,如果手术中出现意外,不要抢救,让他走得安详一些。这是他的遗嘱。请节哀。”陆时雨接过那张纸。

    手抖得几乎拿不稳。

    上面是我清瘦的字迹。

    “陆时雨,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死了。”

    “这辈子,谢谢你曾经给过我的温暖。”

    “爸妈去世后,是你一个人撑起了这个家,保护了我。那些年,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得。”

    “我记得你为了哄我开心,特意学做我爱吃的红烧肉,结果把厨房弄得一团糟。”

    “我记得我生病的时候,你整夜守在我床边,给我讲故事,直到我睡着。”

    “我记得你说,这辈子都会保护我。”

    “那时候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相依为命。”

    “可惜,世事无常。”

    “也谢谢你,让我明白了,这世上没有永远。”

    “我的骨灰,不要送回陆家。”

    “找个无名的山头埋了就行。”

    “我这一生,爱过,也恨过。”

    “足够了。”

    “陆寂绝笔”

    她看着那几行字。

    泪水模糊了视线。

    “小寂……小寂……”

    她跪在地上,整个人都在颤抖。

    护士推着我的遗体出来。

    陆时雨扑过去,掀开白布。

    我闭着眼睛,脸色苍白。

    已经没有了呼吸。

    “小寂!”

    她抱起我,声音撕裂,“睁开眼看看姐姐!”

    “姐姐错了!姐姐真的知道错了!”

    “你醒来骂我打我都行!求你睁开眼睛!”

    我的头无力地垂下。

    再也不会回应她。

    她抱着我,像抱着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对不起,是姐姐害死了你……”

    走廊里,有人在窃窃私语。

    “听说是他自愿捐献器官的。”

    “真可怜,才二十七岁……”

    “那个女人是他什么人?哭得这么伤心。”

    “不知道,看样子关系很亲近吧。”

    陆时雨抱着我的遗体,一动不动,像一尊石像。

    许久,她抬起头。

    眼睛通红,却没有泪水。

    “陆轩……”

    她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你该死。”

    她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我的尸体,转身离开。

    我跟在她身后,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陆时雨直奔陆家老宅。

    管家看到她,吓了一跳。

    “大小姐,您怎么……”

    陆时雨没理他,径直走进大厅。

    手术后的陆轩正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惹人怜爱。

    看到她进来,脸上露出笑容。

    “姐姐,你回来了?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话还没说完。

    陆时雨走过去,扼住了他的脖子。

    “你杀了他。”

    陆时雨的声音冰冷刺骨,

    “你亲手杀了小寂。”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还装?”

    陆时雨把手机扔到他面前。

    屏幕上,是那段录音。

    陆轩脸色骤变。“这是哪来的……”

    “你以为,你做的事没人知道?”

    陆时雨蹲下来,盯着他。

    “这七年,你过得很舒服吧。”

    “陆家小少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可你知道,小寂这七年是怎么过的吗?”

    她拿出一叠照片。

    那是我这七年的生活照。

    在工厂流水线上,手指被机器夹伤。

    在工地上,脸上满是灰尘。

    在医院里,一个人蜷缩在角落。

    还有,在租来的地下室里,抱着膝盖发抖。

    每一张照片,都刺痛着她的心。

    “给我好好看看!”

    她抓着陆轩的头发,强迫他看那些照片。

    “都是你害的!”

    “他本该是陆家最尊贵的小少爷!”

    “可因为你,他在外面受尽了屈辱!”

    陆轩哭了起来,“姐姐,我也不想的!我只是太爱你了……”

    “爱我?”

    陆时雨松开他,冷笑出声。

    “你配吗?”

    她站起身,拿出手机。

    “从今天起,陆轩,你不再是陆家的人。”

    “我会让你百倍遭受小寂当年受过的苦!”

    她转身离开。

    留下陆轩瘫在地上,号啕大哭。

    接下来的一个月。

    我的灵魂,看着陆时雨一步步毁掉陆轩。

    她先是把他从族谱上除名。

    然后,冻结了他所有的银行卡。

    他名下的房子、车子,全部收回。

    陆轩成了真正的一无所有。

    他去找以前的朋友求助。

    可那些朋友都避之不及。

    陆家放出话来,谁敢帮陆轩,就是和陆家作对。

    他只能打零工维生。

    可他从小养尊处优,什么都不会。

    餐厅端盘子,打碎了盘子要赔钱。

    超市理货,又因为太慢被开除。

    他的身体也越来越差。

    因为买不起药,肝病复发。

    有一天,他晕倒在街头。

    被送进医院。

    醒来的时候,陆时雨站在病床边。

    “姐姐……”

    他虚弱地伸出手。

    以为她终于心软了。

    可陆时雨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陆轩,知道小寂临死前,在想什么吗?”

    陆轩愣住了。

    “他在想,如果姐姐能相信他一次就好。”

    “哪怕只有一次。”

    “可我从来没有相信过他。”

    她转身走向门口。

    “好好享受这种感觉吧。”

    “这就是小寂当年的感受。”

    “绝望,无助,痛苦。”

    “我要让你,加倍偿还。”

    门关上。

    陆轩躺在病床上,嚎啕大哭。

    我的灵魂看着他哭,心里毫无波动。

    七年前陷害我的时候,有想过今天吗?陆时雨选了我离家出走的那天,接回了我的遗体。

    “小寂,姐姐送你最后一程。”

    我看着她的背影,原本挺拔的身姿此刻显得佝偻而苍老。

    她才三十四岁。

    可看起来却像五十岁的人。

    她把我送去火化。

    亲手把骨灰装进盒子里。

    然后开车到了城郊的一座小山。

    那里没有墓碑,没有坟墓。

    只有满山的野花。

    她挖了一个坑。

    把骨灰盒放进去。

    然后在那里跪了一整夜。

    “小寂,姐姐陪你。”

    “以后每年,姐姐都来看你。”

    陆轩出院后,生活彻底陷入困境。

    他租不起房子,只能睡在桥洞下。

    吃不起饭,就去捡别人剩下的。

    有一天,我看见他在垃圾桶里翻找食物。

    旁边,有人指指点点。

    “这不是以前陆家的小少爷吗?”

    “啧啧,真是世事无常啊。”

    陆轩红着眼睛,低着头。

    那张曾经骄傲的脸,满是污垢。

    我想,这大概就是报应吧。

    而陆时雨,并没有放过他。

    她在暗中操纵,让陆轩找不到任何正经工作。

    他只能去做最脏最累的活。

    搬砖,掏下水道,扫大街。

    他的手磨出了血泡。

    脚肿得穿不进鞋。

    每天晚上,他都会坐在桥洞下哭。

    哭自己的命运。

    哭陆时雨的无情。

    有一次,他实在撑不住了,跑到陆家老宅门口跪在那里,从早上跪到晚上。

    “姐姐,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求你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放过我吧……”

    可是,没有人理他。

    保安甚至用水管冲他。

    他浑身湿透,狼狈地逃走。

    我跟在他身后。

    看着他跌跌撞撞地走在街上。

    像一只丧家之犬。

    就在这时。

    陆时雨的车,停在了他面前。

    车窗降下。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上车。”

    陆轩愣了愣,然后疯狂地拉开车门。

    “姐姐!我就知道你不会真的不管我!”

    可陆时雨只是开车。

    一路开到了我的墓前。

    “下车。”

    陆轩茫然地跟着她下车。

    看到那座简陋的坟墓,他浑身一震。

    “这是……”

    “陆寂的墓。”

    陆时雨声音平静:“跪下!给他磕头。”

    陆轩脸色发白:“姐姐……”

    “我让你跪下!”

    陆时雨猛地吼出来。

    陆轩吓得一哆嗦,跪在了地上。

    “磕头,一千个。”

    陆时雨站在旁边,冷冷道。

    “少一个,你今天就死在这。”

    陆轩哭着磕头。

    额头很快就磕破了。

    血混着泥土,糊了一脸。

    可他不敢停。

    一下,两下,三下……

    一千个头磕完。

    他已经晕了过去。

    陆时雨看着他,眼里没有任何怜悯。

    她让司机把他扔在了坟地门口。

    然后,她跪在我的墓前。

    “小寂,你看到了吗?姐姐给你报仇了。”

    她的声音很轻。

    “可是,为什么姐姐一点都不开心?”

    她伸手,轻轻抚摸着墓碑。

    “如果时间能倒流,姐姐一定会好好保护你,再也不让任何人伤害你。”

    “小寂,姐姐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我的灵魂,飘在她身边。

    想伸手擦掉她的眼泪。

    可我什么都做不了。

    接下来的日子。

    陆时雨变得越来越可怕。

    她把陆轩当年做的所有恶事,全部公之于众。

    那些被他陷害过的人,纷纷站出来指证。

    走在街上到处都有人骂他。

    “就是他!那个白眼狼!”

    “害死了自己哥哥,还有脸活着!”

    “呸!恶心!”

    甚至有人往他身上扔臭鸡蛋,烂菜叶。

    他的精神渐渐崩溃了。

    开始出现幻觉。

    他总觉得,有人在跟踪他。

    有人想要害他。

    有一天晚上。

    他突然跑到我的墓前。

    跪在那里,疯狂地磕头。

    “哥哥,我错了!”

    “求你放过我!”

    “我真的知道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