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凌屿的人缘一直都很好。

    除了贺家父母因为沉浸在失去儿子的悲痛而定居国外后,其余所有和贺凌屿认识的人,包括和贺凌屿只有一面之缘的人都来祭奠他。

    哭泣声被濛濛细雨所混杂,隐隐约约叫人听不清楚,但是却让人的悲伤更甚。

    黎婉辞就如同一尊雕塑一般跪在贺凌屿的墓碑前,一遍遍用手抚摸着那句“吾侣凌屿”的墓碑名。

    “凌屿……”

    话还没有说出口,泪水就已经先从她的眼角里流出。

    这场大雨下了多久,黎婉辞就在雨里跪了多久。

    那个夜晚,淋了一夜雨的黎婉辞不出意料地发了高烧。

    模模糊糊间,她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了贺凌屿。

    这是贺凌屿死后她

    晚上,贺凌屿躺在床上疯狂地刷着招聘信息,给各大乐团投递简历。

    国外的乐团申请流程与国内大不相同,不仅要提前三个月投简历,期间还得参加乐团内部的各类考核,只有全部考核都通过,才有机会进入乐团。

    贺凌屿心急如焚,顾不上伤刚好,便开始四处撒网投简历,同时在自家练习室拼命练习。

    过去三年,因为黎婉辞的报复,他一直没能进入乐团,但他从未放弃,一有空就偷偷练习基本功,这才让他的演奏和创作水平没有退步。

    三个月后,在某著名乐团的最终考核现场,贺凌屿身着专业演出服,自信地走上舞台。

    他指尖飞舞,灵动的音符淌出,似山间清泉,又像林间微风,婉转悠扬,令人沉醉。表演结束,台下的评委纷纷给出a的高分。

    考核结束后,一位评委好奇地问道:“贺先生,我看过您的简历,您从三岁起就开始学习乐器,这么多年从未间断,可从大三开始,您却再也没有参加过任何比赛,能和我们分享一下原因吗?”

    贺凌屿微微一怔,握着话筒的手不自觉收紧,深吸一口气后说道:“因为我被一个女人欺骗了三年。”

    看到评委们露出诧异的神色,他又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不过都过去了,现在音乐就是我的全部,爱情已经与我无关。”

    凭借出色的表现,贺凌屿顺利通过面试,成为暮光乐团唯一全a通过考核的新人,刚入团就备受关注。

    不到一年,他就凭借精湛的演奏技巧,从上一任首席手中接过了这个荣耀称号,并在

    助理忐忑不安地站在一旁,看着黎婉辞拿起门票,本以为会迎来一顿臭骂,没想到她竟仔细端详起来。

    这门票设计简洁大方,除了必要信息,没有任何多余装饰。

    看着这张门票,黎婉辞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过去。

    那时贺凌屿还在,在乐团实习的他,常常熬夜为乐团设计门票。

    每次设计的门票都以简洁风格为主,可总是被上级以不够花哨为由打回来。

    贺凌屿为此没少向黎婉辞吐槽,还模仿那些领导说话的样子,逗得她哈哈大笑。

    最后,贺凌屿总会气鼓鼓地发誓,等自己有机会,一定要设计出最简洁好看的门票。

    回想起这些,黎婉辞鬼使神差地产生了一种想去观看演出的冲动。

    她把门票收好,吩咐助理:“备车,我要去剧场。”

    剧场内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黎婉辞坐在

    团长的话一出口,年轻的团员们顿时兴奋地尖叫起来。

    黎氏集团总裁年轻多金,要是能得到她的青睐,未来的事业肯定能更上一层楼。

    想到这里,大家纷纷跑回休息室精心打扮,都想在黎婉辞面前展现出最好的自己。

    只有贺凌屿静静地站在原地,大脑一片混乱。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黎婉辞为什么要来后台。

    当年黎婉辞追求他的时候,都很少来后台,最多让助理送束花。

    贺凌屿越想越烦躁,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紧,指甲深深陷入肉里,他却浑然不觉。

    “贺。”团长见贺凌屿脸色不太好,担心地走过来,“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要是撑不住,就先回酒店休息,黎总那边我会应付。”

    贺凌屿咬着嘴唇,没有说话。他现在的情绪确实很不稳定,也不敢保证再次见到黎婉辞时自己会做出什么。

    犹豫片刻后,他点了点头,连面具都没摘,就急匆匆地往外走。

    可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一阵脚步声和陌生人讨好的声音:“黎总,请这边走。”

    “您能来我们乐团,真是我们莫大的荣幸。”

    贺凌屿心里一紧,不用想也知道是黎婉辞来了。

    他连忙转身躲进角落里。

    这时,黎婉辞走进了后台。

    她一出现,乐团的成员们立刻围了上去,叽叽喳喳地问好,浓烈的香水味扑面而来,让黎婉辞不禁皱了皱眉头。

    她强忍着不适,目光在人群中搜索着,很快就锁定了角落里的贺凌屿。

    “那位就是你们乐团的首席吧?”黎婉辞指着贺凌屿问道。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贺凌屿,他瞬间成为全场焦点,身体微微一僵,心跳也仿佛漏了一拍。

    团长看到贺凌屿还没走,暗叫不好,但还是硬着头皮朝他招了招手。

    贺凌屿无奈,只能一步步走到黎婉辞面前。

    黎婉辞毫不掩饰自己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贺凌屿。

    可惜对方戴着面具,她看不清他的长相。

    贺凌屿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但又不敢有任何动作,生怕暴露身份。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许久,最后还是黎婉辞先开口:“你……为什么下台了还戴着面具?”

    从贺凌屿出场的那一刻起,黎婉辞的目光就被他吸引,再也移不开。

    其他人都想尽办法引起她的注意,只有这个男人在刻意躲避她的视线,甚至下台时也是

    此刻,黎婉辞与贺凌屿离得很近,她能清晰地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也能听到他略显急促的心跳声。

    这种熟悉的感觉越发强烈,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她脑海中浮现——眼前的人会不会就是贺凌屿?

    贺凌屿的沉默不语,让她更加坚信自己的猜测。

    黎婉辞缓缓抬起手,手指微微颤抖着,慢慢朝贺凌屿的面具伸去。

    随着手越来越近,她的心也跳得越来越快,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贺凌屿完全没想到黎婉辞会直接上手摘他的面具。

    按照他对黎婉辞的了解,以前要是别的女人不及时回答她的问题,她早就沉脸走人了。

    所以他才冒险选择沉默,可没想到黎婉辞会有这样的举动。

    看着黎婉辞的手越来越近,贺凌屿的身体变得僵硬,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黎婉辞的手快要触碰到面具的那一刻,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黎婉辞猛地回过神,连忙收回手,拿出手机接听:“喂?”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黎婉辞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她顾不上贺凌屿,急匆匆地转身离开。

    直到看不到黎婉辞的背影,贺凌屿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下来,他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手心里全是汗水。

    晚上,乐团其他人相约去夜游京城,欣赏京城的夜景。

    贺凌屿在京城生活多年,对这些景点早已熟悉,便借口不去,与团员们告别后,坐上回酒店的车。

    刚到酒店门口,贺凌屿就看见一群人簇拥着黎婉辞走了出来。

    他下意识地想要转身避开,却听到黎婉辞喊道:“等一下。”

    贺凌屿心中一紧,连忙从包里翻出面具戴上,这才转身面对黎婉辞。

    黎婉辞看着戴着面具的贺凌屿,满脸疑惑:“你都下班了,为什么还戴着它?”

    贺凌屿知道这次躲不过去了,但他不想跟黎婉辞说话。

    他先指了指自己的嗓子,然后摆摆手,接着在手机上敲出一行字递给黎婉辞:“为了保持神秘。”

    黎婉辞愣住了,还想再问,贺凌屿又在手机上敲了敲:“还有事吗?”

    黎婉辞这才回过神:“今天的事是我唐突了,作为补偿,我想请你吃顿饭,可以吗?”

    贺凌屿皱了皱眉头,他一点也不想和黎婉辞吃饭,可偏偏这时他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贺凌屿尴尬地捂住肚子,却忘了耳朵已经羞得通红。

    黎婉辞见状,轻轻笑了笑:“不会耽误你太久的,酒店附近就有餐厅,我们去那里吃吧。”

    贺凌屿实在不好意思拒绝,怕太反常引起黎婉辞更多怀疑,只好硬着头皮答应。

    两人来到静谧的餐厅,坐下后,只有刀叉触碰盘子的声音。

    黎婉辞不太饿,便贴心地帮贺凌屿切牛排。

    贺凌屿确实饿坏了,也不再客气,埋头吃着盘子里的食物,一眼都没看黎婉辞。

    虽然食物很美味,但黎婉辞一直盯着他看,让他根本无法忽视。

    终于,贺凌屿放下刀叉,拿起手机敲了几个字,递给黎婉辞:“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黎婉辞正看得出神,因为越看贺凌屿,越觉得他像贺凌屿,便脱口而出:“你很像我一个故人。”

    “故人?谁?”贺凌屿懒得在手机上敲字,向服务员借来纸和笔,直接在纸上写道。

    黎婉辞攥了攥手,苦笑着说:“我丈夫。”

    也许是眼前的人太像贺凌屿,让黎婉辞放下了心中的防备,她开始向贺凌屿倾诉这一年来深藏在心底的痛苦。

    “我很爱我的丈夫,但是因为别人的挑拨,我做了很多错事,最后让他命丧火海。从那以后,我每晚都会做梦,梦里我能拉住他的手,可每次快逃出去的时候,他都会挣脱我的手,又回到大火里。自从他的骨灰被他的情敌弄撒后,我就再也没梦到过他。这一年,我去了很多寺庙,住持都说他不愿意见我。”

    说着说着,黎婉辞再也控制不住情绪,这个一向坚强狠戾的女人,竟然当着一个陌生男人的面掩面痛哭起来。

    如果贺凌屿是个陌生人,听到这样的爱情故事,或许会被感动,甚至会递上一张纸巾安慰她。

    可他就是故事的主人公,他知道黎婉辞的话里隐瞒了很多细节,但他已经不想再去计较。

    曾经那个爱黎婉辞如命的贺凌屿,早就死在了那场大火里。现在的他,只想和黎婉辞划清界限,不再有任何瓜葛。

    贺凌屿的沉默,让黎婉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她连忙擦干眼泪,整理好情绪,向贺凌屿道歉,然后礼貌地提出送他回酒店。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一辆失控的汽车突然朝着他们冲过来,刺眼的远光灯照亮了贺凌屿惨白的脸。

    “小心!”黎婉辞大喊一声,猛地将贺凌屿推倒在路边。

    贺凌屿脸上的面具瞬间脱落,可他顾不上这些,急忙回头,却只看到黎婉辞被汽车撞飞的身影。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路人的尖叫声、警笛声、救护车声交织在一起。

    黎婉辞躺在地上,鲜血染红了她的衣服,她的眼神却一直盯着贺凌屿,眼底满是不可置信:“凌屿?!”

    医院里,担架上的黎婉辞死死抓住贺凌屿的手。

    看到贺凌屿死而复生,她有太多的疑问,可现在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紧紧抓住他,生怕这是一场梦,醒来后贺凌屿又会消失不见。

    即便黎婉辞意志力坚强,也抵不过失血过多带来的昏迷。

    在被推进手术室前,医生轻轻掰开她的手,她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贺凌屿揉了揉被抓红的手腕,看着手术室的门缓缓关上。

    他转身准备离开,毕竟身份已经暴露,再留下来,不知道又会和黎婉辞产生多少纠缠。

    就当贺凌屿转身的下一秒,一道重物落地的声音突然在他面前响起。

    他下意识地朝声音来源处望去,就看见黎婉辞助理惊恐的模样。

    “先、先生?”

    最后贺凌屿自然没有走成,助理死死地把他拦了下来。

    “先生,求求您不要走了,您不知道黎总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就算您不想提之前的事情,那也求您看着黎总救了您一面的份上,留下来陪陪她吧。”

    贺凌屿长长叹了一口气:“

    此后的半个月,贺凌屿为了表演忙得不可开交,自然没有多余的心情去关心黎婉辞。

    直到最后一场演出结束后,他迎来了久违的假期。

    正当贺凌屿准备租车去自驾游时,他接到了黎婉辞助理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助理只说黎婉辞出了事情,求着他来黎家一趟。

    熟知黎婉辞性格的贺凌屿只当又是她的一次报复,但是他也懒得揭穿对方。

    只是好脾气地说:“我不是医生,也帮助不了她。”

    说完他也不等对方回答就把电话挂断。甚至为了防止对方再打扰,他贴心地把对方的电话一起拉入了黑名单。

    随后贺凌屿把手机一扔,就准备打车去车行租车。

    上车跟司机说了目的地后,贺凌屿坐在后座补起了觉。

    很久之后,司机停下了车将贺凌屿叫醒,只说到了。

    贺凌屿也没多想,付了钱就迷迷糊糊地下了车。

    等他看清面前的建筑物后才反应过来司机开错了路,竟然把他送到了黎家别墅。

    贺凌屿又气又笑,边拿出手机重新打车边就要往外走。

    谁知这时别墅大门被打开,黎家的管家带着一群佣人走了出来。

    在看见贺凌屿的那一刻,管家又惊又喜:“先、贺先生,你终于来了!”

    说完管家就带着一群人簇拥着贺凌屿进了别墅。

    重新踏入黎家别墅的那一刻,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恍惚。

    当时贺凌屿离开得太匆忙,很多东西他都没有带。

    所以整个别墅都还维持着当年他离开时的模样,让他一度以为自己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一旁的管家极为殷勤,一边给贺凌屿端茶倒水一边给他解释着来龙去脉。

    黎婉辞没有报复他。

    自从上次和贺凌屿分别后,她就像是变了一个人,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酗酒,嘴里还喊着他的名字。

    管家怕黎婉辞出事,所以才用这种方法把贺凌屿叫了过来。

    管家一边引着贺凌屿上楼,一边低声跟他解释着。

    听完管家的话,贺凌屿心里五味杂陈。

    黎婉辞这副样子像是要告诉外人离开他,她就活不下去一样。

    可如果她真的爱他,那为什么当初能狠心那样报复他呢?

    随着房门被管家轻轻推开,一股浓郁的酒味猛地闯入贺凌屿的鼻尖。

    厚重的窗帘被紧紧拉上,使得贺凌屿只能隐隐约约看见地上瘫坐的人影。

    他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口朝管家微微一笑:“她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

    “看来也没有需要我的必要了。”

    说完贺凌屿转身就要离开,吓得管家一边拦住他一边朝屋里喊道。

    “小姐,贺先生来了!”

    闻言,坐在地上醉醺醺的女人抬了抬眼皮,模模糊糊地朝门口看来。

    或许是看不清楚门口的人,黎婉辞还晃了晃脑袋,努力地睁大了眼睛。

    终于当贺凌屿整个身影在她眼底变得清楚时,黎婉辞瞬间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地朝他爬过去。

    “凌屿!”

    贺凌屿来不及躲避,整个人就被她禁锢在了怀里。

    “凌屿,你终于肯来见我了……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黎婉辞还以为眼前的人是自己喝多了酒产生的幻觉,所以也没掩饰自己内心的欲望。

    抬手捧起他的脸就要吻上去。

    “啪!”

    迎接她的是贺凌屿狠狠的一巴掌,趁着女人愣神的功夫,他一把把她推开。

    “黎婉辞,你发什么疯!”

    黎婉辞被他这一巴掌打得久久没有回神,许久她才缓缓抬起手往自己红肿的脸抚摸去。

    “不是梦?”

    贺凌屿早就被这莫名其妙的一天惹得心中不快,当即冷笑道:“梦?当然是梦了。”

    “我也算倒霉,遇见这种噩梦!”

    说着他也不再看她,转身就朝楼下走去。

    “凌屿!”

    黎婉辞终于清醒过来,连忙下去追他,两人拉扯间,贺凌屿脚下一空,随即失重一般往下摔去。

    “小心!”

    黎婉辞神色一慌,下意识要去拉他,可终究是迟了一步,只来得及把他护在怀里。

    “咚!”

    一声巨响,两人重重摔倒在地上。因为有黎婉辞的维护,所以贺凌屿除了头有些眩晕外,没什么大碍。

    反观还躺在地上的黎婉辞,后脑勺已经溢出丝丝的血迹。

    “小姐!”

    别墅顿时乱成一团,管家连忙将两人送去医院。

    这一折腾又是好几天。趁着黎婉辞还在医院住院,贺凌屿打算偷偷离开。

    谁知刚到门口,他就被别墅的佣人拦下。

    顿时贺凌屿的脸就冷了下来:“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两个佣人为难地看着他:“抱歉,贺先生,没有小姐的命令,您不能离开。”

    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贺凌屿嗤笑一声:“想要囚禁我就直说。”

    佣人一顿,还没反应过来时,贺凌屿就要推开她们的手往外走。

    毕竟是黎婉辞喜欢的人,佣人也不敢对贺凌屿真动手,只能一边追他一边劝阻他:“贺先生,贺先生,您真的不能离开!”

    佣人不说还好,一说贺凌屿的脚步越发加快。

    就在这时,一辆迈巴赫稳稳停在他们面前,随后车门被里面的人推开。

    一脸苍白的黎婉辞下了车站在了贺凌屿的面前。

    “凌屿。”

    “别这么叫我,我觉得恶心!”

    从回国后,贺凌屿就做好了与黎婉辞重逢的准备。

    他深知自己和贺家都无法与她、与黎家抗衡,所以他才想要求稳,才想着不去招惹她,不去更多与她接触。

    就算要接触,他也要忍住性子,不与她发生冲突,以免给自己招惹麻烦。

    可贺凌屿千算万算都没有想到,他的步步退让让黎婉辞越发疯狂。

    以前她只是经常来剧场堵自己,见不到人就给他打电话发短信。

    被贺凌屿拉黑后她也不气馁,毕竟他还在国内还在京城。如今她演都不演了,竟然想把他直接囚禁在黎家!

    “你疯了吗,你到底想干什么!”

    见贺凌屿如此疯狂的模样,黎婉辞只觉得这样的他才是真的贺凌屿。

    他们起码也谈过三年的恋爱,贺凌屿怎么可能是这种步步忍让、委曲求全的性子。

    黎婉辞温柔一笑,可眼底却满是疯狂:“疯?”

    “凌屿,我可没有疯,我只是害怕再次失去你,所以才想把你留在自己的身边而已。”

    她痴迷地看着眼前的人,不由地伸出手想要抚摸他。

    “你知道吗,那年你假死后,我才真的疯了!”

    贺凌屿死后,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黎婉辞疯了。

    她把曾经如同手足的姐妹和十几年的竹马通通送进了牢里。

    她不顾黎家长辈的反对,执意把贺凌屿以黎家女婿的名义下葬。

    甚至到了最后,她一个从不信神佛的人跪遍漫天神佛,只为与贺凌屿在梦里见上一面。

    如今的她已经算收敛了。

    如果是以往的她,早就在贺凌屿掉下面具的那一天,直接把他绑进民政局。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是把他困在自己的身边。

    看见面前满脸疯狂的黎婉辞,贺凌屿只觉得讽刺。

    “黎婉辞,你口口声声说爱我,那你为什么不在宋慕岑诬陷我时就查明真相?为什么要同意宋慕岑报复我的方案,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

    “别找什么借口,我给过你机会的,就在那场大火,我问你你还会回来吗?那时我就在想,如果你能马上回头,把我拉出大火,我都可以原谅你,过往一切事情都可以既往不咎。”

    “可是你当时又是怎么做的呢?”

    贺凌屿长长的一段话换来的却是黎婉辞长久的沉默。那场大火已经过去太久,久得黎婉辞都快忘记当初的情景。但是她依旧记得自己当初是没有回答他,只是犹豫了一下,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你能在大火里离开我,为什么会觉得我会为了你留下呢?”

    贺凌屿丢下这句话就要绕过离开,可这次黎婉辞很快地反应过来。

    “拦住他!”

    贺凌屿不可置信地回头:“黎婉辞!”

    他以为但凡黎婉辞对他还有些愧疚,她都不会再拦住他。

    黎婉辞缓缓朝他走来,这一次她的手终于抚摸上贺凌屿的脸。

    “凌屿,之前种种不对我都认。”

    “我该受的惩罚我也受过了,我们为什么不把过去翻篇重新开始呢?我知道你还对我有气,所以以后的时间里,我慢慢补偿你,好不好?”

    “不好!”

    贺凌屿猛地偏过头,躲开她的手。或许是因为极度的失望,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黎婉辞,你已经毁了我一次了,还要想再毁我一次吗?”

    “是不是非要把我逼死,你才满意。”

    黎婉辞眼底闪过一丝痛楚,却很快变成坚定:“凌屿,我不会再让你死的。”

    那天之后,贺凌屿就被黎婉辞强行留在了身边。为了让他的出现变得合理些,黎婉辞专门举办了一场新闻发布会,并当众解释当年贺凌屿没有死,只是因为和她闹了脾气才假死离开。

    不过经过她一年多的努力,贺凌屿终于被她哄好,重新回到了她的身边。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贺凌屿就坐在她的身边。

    他冷眼看着她装模作样的深情,和台下记者的热泪盈眶。

    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夺过黎婉辞手里的话筒,向外界揭露她的真面目。

    可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有做。

    离开一年多,他的话语权根本比不上黎婉辞。

    就算贺凌屿真的说了,台下的那些记者也只会当成他们之间的小情趣。

    开完新闻发布会后,或许是为了表明黎婉辞对贺凌屿的爱,此后一个多月,无论她去哪里都会带着他。

    邮轮上她为贺凌屿庆祝生日,让二十万一支的烟火齐齐绽放,照亮了整个天空。

    拍卖会上她为贺凌屿一掷千金,拍下最昂贵的绿祖母项链。

    奢侈品的包厢里,数不清的名贵礼服和珠宝摆满了一屋子,任由贺凌屿挑选。

    贺凌屿站在试衣镜前,眼神麻木地看着身后的黎婉辞把一件件独家设计的礼服摆在他面前问他意见。

    他就那样默默地看着镜子中的两人也不说话,黎婉辞也不生气。

    她随手将手里的礼服丢给一旁的店长,让她把这些礼服全部包起来。

    店员不是没有遇到过大气的顾客,但是像黎婉辞这样一次就消费了上千万的,店长还是

    这一个月里,贺凌屿不是没有想过要逃走。

    但是黎婉辞就像是装了定位器一样,无论他去哪里,黎婉辞总能找到他。

    甚至为了给贺凌屿一个教训,她还把他乐团的工作给停了。

    当然,她给乐团团长的借口也没有像以前那样狠,只是说他们久别重逢,想要多一些单独相处的时间,等他们结婚后,他自然也会回去。

    是的,结婚。

    当初的那场发布会,黎婉辞不仅发布了贺凌屿假死的消息,还公布了他们一个月后结婚的喜讯。

    对于这一切,贺凌屿根本就不知情,所以才在发布会后失控地和黎婉辞吵了一架,但依旧没能改变黎婉辞要和他结婚的事实。

    而今天,黎婉辞带他来奢侈品店,就是为了挑选一些结婚时要用的东西。

    至于婚纱这些,黎婉辞已经连夜安排私人定制了。

    这时,付完钱的黎婉辞又进了包厢,牵起他的手,轻轻一笑:“走吧。”

    贺凌屿还是没有说话,任由她牵着自己出了奢侈品店,上了车。

    一路上,车窗外街景飞快后退,却依旧抹不去贺凌屿满是哀愁的双眸。

    他不想也不愿意和黎婉辞结婚,但是他根本没有任何办法逃离她。

    难道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嫁给一个不爱的人吗?

    贺凌屿放在膝盖上交握的双手渐渐攥紧,因为过度用力,指节泛白。

    随着婚礼的日期越来越近,贺凌屿的心越来越慌。

    以为他是紧张婚礼的黎婉辞,专门抽出时间带他出去玩。

    可半路上,她却接到公司的紧急电话。不得已,她只能让贺凌屿先去餐厅吃饭,等她忙完就来找他。

    黎婉辞下车告别时,下意识要与贺凌屿做一个道别吻。而他则连忙偏过头,最后她的吻只落在了他的脸颊上。

    黎婉辞一顿,随即笑笑就起身下车。

    车门关闭的一瞬间,贺凌屿眼底的厌恶终于全部露了出来。

    他连忙从包里翻出湿巾,使劲擦拭着自己被黎婉辞亲吻过的脸颊,直到整个脸颊都被擦得红肿,快要破皮时,才将手里的湿巾丢弃。

    傍晚的餐厅里空空荡荡,只有贺凌屿一人坐在窗边,以及在每个出口外尽职尽责守护着他的保镖。

    这些保镖名为保护,实际上是为了监视,以防贺凌屿逃跑。

    贺凌屿看着那些保镖把门关上后,才继续吃面前的大餐。

    “先生,这是您点的蓝莓慕斯。”

    贺凌屿一顿,他根本就没有点过任何甜点。

    就当他要向面前的服务员说明时,抬头的一瞬间,他看到了一张极为熟悉的脸。

    “宋慕岑?”

    眼前的人一顿,随即道:“我不是他,我是他弟弟,宋鹤笙。”

    见到贺凌屿警惕又往后退的模样,宋鹤笙不屑地轻笑一声。

    “躲什么,我又不像我哥哥那样会伤害你。”

    闻言,贺凌屿才放下警惕,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宋鹤笙在贺凌屿对面坐了下来,用手指敲了敲桌面,慢悠悠地开口:“我是来替我哥收拾烂摊子的。”

    宋家有一对双胞胎先生,哥哥为人嚣张跋扈,总是以大欺小。

    而弟弟则极度冷静克制,只会借刀杀人。

    宋家人一开始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哥哥宋慕岑的身上,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宋慕岑是个非黎婉辞不可的恋爱脑,经常为了她闹死闹活。

    无奈之下,宋家人只好把全部的精英资源都给了弟弟宋鹤笙。

    从宋鹤笙十六岁起,宋家人就把他送去了美国接受精英教育,并要求他在三十岁前全部接手宋家的产业。

    为了能早日接手,宋鹤笙一直都没有回来过,这也是为什么贺凌屿从来没有听过他。

    直到这次,宋慕岑被黎婉辞送入监狱,宋家遭受黎家的打击,宋鹤笙才回国接手宋家的产业。

    不出一个星期,宋鹤笙就查清了造成宋家如此局面的根本原因。

    他没有否定宋慕岑在这场“游戏”里犯的错,所以宋慕岑进监狱他也无所谓。

    唯一让他不甘心的是,真正的罪魁祸首还在逍遥法外,甚至要嫁给心上人。

    宋慕岑是提出了这个“游戏”不错,可真正动了多次手的是黎婉辞。

    她数十次的报复差点让贺凌屿丢了命,明明这些事情加起来的刑罚足够让她在监狱里呆到死,可最后她什么惩罚都没有。

    宋鹤笙不甘心,但是他也没机会揭露她的罪行。

    毕竟黎家如今势头正盛,没有人愿意去得罪黎婉辞。

    宋鹤笙左等右等,终于等来了合适的人和合适的机会。

    “这个u盘里是黎婉辞这些年来所有的犯罪证据,而且你们婚礼当天,大半的商界名流、媒体记者都会到场。”

    “只要你在婚礼上当众把这个u盘里的内容播出,她一定会进监狱。

    你放心,到时我会安排人来保证你的安全,同时你一播出,我就会立刻让警察冲进去将她缉拿归案。”

    “而且被最深爱的人亲手送进监狱,我就不信她不会痛苦一辈子。”

    宋鹤笙的话成功让贺凌屿心动了。

    他努力压抑住疯狂跳动的心脏,抬头看着眼前品鉴着咖啡的男人。

    “我可以答应你,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

    “事成之后送我回美国,并且你必须让黎家的人永远找不到我和我父母。”

    宋鹤笙还以为贺凌屿会提其他的要求,没想到居然是这么简单的一个,他自然点头应允:“没问题。”

    “那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双方的眼里都是势在必得。

    时间飞速流逝,很快就到了贺凌屿和黎婉辞婚礼的那天。

    婚礼当天,舞台下坐满了社会各界名流。

    此外,无数的长枪短炮齐齐对着布置豪华的舞台,将舞台上的一举一动全都实时播放在网络上。

    同时,网络上的网友们也纷纷刷起了祝福新人的弹幕。

    随着悠扬的钢琴曲,身着白色礼服的贺凌屿挽着黎婉辞的胳膊,缓缓走上花廊,朝尽头的舞台走去。

    明明在婚礼前,贺凌屿格外紧张,他害怕计划失败,害怕这一辈子都逃脱不了黎婉辞的束缚。

    可当他真正穿上礼服,挽着黎婉辞走进婚礼现场时,他原本紧张的心一下子就变得平静起来。

    与贺凌屿的平静相反,黎婉辞却是格外紧张。

    她做梦都没有想到会有和贺凌屿结婚的这一天。

    当年贺凌屿“死”后,她甚至想过抱着他的“骨灰”举办婚礼的念头,是黎家的人以死相逼,黎婉辞最后才将这个念头打消。

    如今她终于梦想成真,将喜欢自己这么多年,她也很喜欢的男人娶回了家。

    以后她一定会好好对待他,绝不辜负他。

    随着司仪的讲话,贺凌屿和黎婉辞互相说着婚礼上要讲的话。

    本来是贺凌屿先讲的,但是他还是把话筒递给了对面的女人。

    黎婉辞这一生在众人面前演讲过无数次,但没有哪一次比这一次紧张。

    虽然她事前就打好了草稿,但真当她要说出来的这一刻,却只记得一句话。

    “凌屿,我爱你,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贺凌屿蓦然红了眼眶,他不停地哭泣着。

    吓得眼前的黎婉辞连忙拿出手帕给他擦拭,却莫名从他眼里看出了悲哀。

    是的,贺凌屿只觉得很悲哀。如果没有当初的那些事情,或许他真的就会成为黎婉辞的伴侣,与她长相厮守。

    可是那些事情就是真真切切地发生了,以至于他每每想起时都疼痛得难以入睡。

    贺凌屿深吸一口气,从黎婉辞的手里接过话题。

    “婉辞,我有一份惊喜想要现在就送给你。”

    闻言,黎婉辞眼底闪过诧异和惊喜。可她不知道,马上她就要深陷地狱。

    很快就有工作人员上台,接过贺凌屿手中的u盘,并插入到电脑上。

    接着,婚礼舞台中间空白一片的屏幕上开始播放视频。

    黎婉辞那三年里对贺凌屿做过的那些恶事,被屏幕一点点呈现出来。

    那个真正心狠手辣、罔顾人命的黎婉辞,也被一点点揭露在众人面前。

    接下来的一切对于贺凌屿来说犹如一场梦。

    他看见台下的宾客先是诧异,再是议论纷纷;

    他也看见那些记者先是不解,接着就疯狂地按着快门;

    最后他看见黎婉辞先是诧异,又变得大惊失色,最后疯狂想要拿起一旁的花堆朝屏幕上砸去。

    “关掉,快把这些关掉!”

    现场变得一片混乱,犹如一个慢镜头般在贺凌屿的面前呈现。

    最后这场闹剧以黎婉辞被警察上手铐带走而收尾。

    离开前,黎婉辞终于冷静下来,平静地看着身穿礼服的男人。

    “为什么?”

    短短三个字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贺凌屿笑了,第一次笑得那样开心,可说出的话却是那么狠。

    “因为我恨你,你毁了我,我自然也要毁你一次。”

    “黎婉辞,我们这一辈子都不要再见面了。”

    礼帽被他摘下,潇洒地抛入半空中。黎婉辞记忆的最后,只看见贺凌屿潇洒离去的背影。

    “凌屿!”

    可贺凌屿再也没有回过一次头。

    婚礼场地外,宋鹤笙将前往美国的机票递给了贺凌屿。

    “恭喜你自由了。”

    贺凌屿从他手里接过机票,感叹道:“是啊,我终于自由了。”

    从今以后,他只是贺凌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