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恋第七年,我生日。
周憬明半夜才回家,看着一桌凉透的饭菜抱歉开口。
“工作太忙忘记给你买礼物了,明天补上。”
第二天,我收到了他送的“520”——用十二根烤肠拼成的。
油脂已经冷凝,看上去有些令人恶心。
“怎么样?特意给你摆的,想了一中午呢。”
他语气得意,见我迟迟不动,脸色沉了下来。
“上学的时候不是最喜欢吃这个吗?现在给你买了又甩什么脸子?”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个老派的人,不会搞那些花里胡哨!”
……
周憬明没有回来吃晚饭。
傍晚六点,手机弹出他的短信。
“晚上有应酬,晚点回,记得煲粥。”
没丝毫没有解释烤肠的事,只有一道理所应当的指令。
我站在厨房,看着砂锅里咕嘟冒泡的粥,热气熏得眼眶发酸。
几年前,我们刚创业,他为了项目,能在酒桌上喝到胃出血。
那之后他的胃就落了病根,每次应酬回来无论多晚,这碗粥成了铁打的习惯。
粥煲好时,已近晚上十点。
我坐在餐桌前,刷着朋友圈。
屏幕上划过各式各样的礼物、鲜花和约会合影,我心如止水。
周憬明早说过,他是个老派的人,不懂浪漫,只会踏实过日子。
他经常说,“阿聆,咱们是老派的人,讲真心,不兴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什么浪漫仪式感奢侈品礼物,都是败坏品格的东西而已。”
我对此深信不疑,因为他一直是这么做的。
第一年生日,我们刚创业,最穷的时候两个人兜里的钱加起来不到20块,他却还是在校门口买了我最爱吃的烤肠,偷偷塞进我手里。
第二年,他在流动摊贩上买了块老式蛋糕,奶油都化了,他却记得让老板多放水果,因为我爱吃。
第三年我们住在了一起,他送了我一套“专业厨具”,说这就是柴米油盐里的浪漫。
如今,他已经是上市公司的老板,依然保持着简朴的风格,定制的西装一年就那么几套,反复穿。
……
这些细节,都被我小心收藏,以为遇到了平凡世界里的真爱。
就在这时,一条新动态猛地跳了出来。
来自秦意一——周憬明那位嫁入豪门又离婚的白月光。
照片里,一枚巨大的粉色鸽子蛋钻戒熠熠生辉,光芒几乎要刺穿屏幕。
配文是,“生日快乐,这么多年,谢谢你从不曾缺席我的重要时刻,也依然记得我最喜欢粉色。”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下意识放大图片,那条动态却“咻”地一下,消失了。周憬明是凌晨一点回来的。
身上酒气刺鼻,眼底却燃着一种异常的亮光,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
他没看桌上温着的粥,依旧没提早上烤肠的事,甚至没换鞋,就大步跨过来,一把将我死死搂进怀里。
力道大得惊人,带着一种近乎失控的狂热,低头就吻了下来。
他的吻里带着酒气,还有一丝……甜腻的、我从未闻过的陌生花香。
我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想推开,却被他箍得更紧。
他含糊地喊我的名字,灼热的气息扑在我的脖子里。
“阿聆,我好开心……真的,好开心。”
我想问他开心什么,可话未出口,便溺毙在后续的浪潮里。
事毕,他心满意足,沉沉睡去。
睡梦中,他无意识地伸出手臂,将我往他怀里拢了拢,下巴抵在我发顶。
这是一个持续了七年的、熟稔至极的姿势。
我僵着身子,等他呼吸彻底平稳,才轻轻挪开。
他不依不饶,又贴上来。
第二天清晨,我醒来时,周憬明已经衣着整齐地站在镜前。
他破天荒地,穿上了一身剪裁得体的粉色西装,领口系着同色系领结,衬得整个人意气风发,年轻了不止五岁。
我有些疑惑。
他说自己是老派的人,不兴在物质上讲究,只要心灵富足就好。
所以跟我在一起的七年中,从不穿名牌货,也几乎从不穿亮色。
而眼前这件,衣服后面的牌子是当下流行的国际奢品,还是少女粉。
想到秦意一昨夜那条昙花一现的朋友圈,我心里莫名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今天怎么换风格了?这粉色……挺衬你的。”我试探着开口。
他回过头,目光在我身上那件素色围裙上一扫而过,嘴角勾起一抹有些刺眼的笑。
“好看吗?老派久了,偶尔也想换换口味。”
他顿了顿,又轻描淡写地开口。
“不过我觉得,你还是一直穿围裙最合适。我们老派的人就喜欢这样的居家感。”
我低头看了看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围裙,是之前他送厨具时一起买的。
棉麻质地,印着小小的向日葵。
那时候他说,“向日葵像你,看着就让人安心。”周憬明的车开出大门,几乎在同一时间,秦意一又更新了动态。
她坐在粉色的跑车里,笑靥如花。
“期待和你见面的每一天,好像又回到了学生时代。”
大学时,周憬明和秦意一是校园里人尽皆知的金童玉女,一个是金融系的翘楚,一个是文学系的系花。
而我,平凡得像林荫道上的梧桐叶子,虽然是同班同学,但整个大一大二我几乎没有跟周憬明说过话。
直到大二下学期的一个晚上,我在回宿舍必经的小花园里,撞见了蹲在阴影中的男生。
他站在小花园的湖边,肩膀耸动,压抑的哭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同学,你……没事吧?”我犹豫着递过一包纸巾。
他抬起头,路灯模糊的光线落在他湿漉漉的脸上——竟然是周憬明。
我愣住了,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却猛地抓住我的肩膀。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离开我!”他使劲摇晃着我,像在摇晃一个签筒一般,拼命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秦意一休学去了国外。
大家都说,她是跟富豪结婚去了。
还传的有鼻子有眼,说对方家里做矿产生意非常富有,送她的第一份礼物就是限量版跑车。
而周憬明的家境,是需要他自己做兼职养自己的程度。
此后的日子,周憬明开始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他会在图书馆占好我常坐的位置,会帮我打水,会在我生理期时,沉默地塞给我一个热水袋。
一周后,他把我约到那个小花园,神色郑重。
“我是一个很老派的人,不会浪漫也不会讨人欢心,向往一生一世一双人。”
“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老派”。
这个词,在那时候,我以为是少年的羞涩和真诚,它像一块厚重的盾牌,让我觉得安全、可靠。
我们从那时相恋,一晃就是七年。周憬明出门后,偌大的别墅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粉钻、粉色西装、粉色跑车,喜欢粉色的秦意一……这些东西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晃得我心神不宁。
鬼使神差地,我走到周憬明的书房,打开了电脑。
屏幕的冷光映在我脸上,手指像有自己的意识,输入了那串烂熟于心的密码——登陆了他的私人邮箱。
这是他私人银行卡的绑定账户,当初是我一手经办。
他说自己是老派的人,精力是拿来做大事的,琐事就麻烦我处理。
流水记录密密麻麻,我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昨天——我生日第二天的一条记录上。
“某某高端珠宝定制”
消费金额:1,314,52000。
消费时间:下午五点二十分。
一阵剧烈的反胃猛地袭来。
猛然间,我突然想起,从前每次我生日的第二天,周憬明似乎都有些异常——他似乎总是不在家。
这么一想,一个更可怕的念头瞬间攫住了我。
我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滚动鼠标,将流水记录一页页往前翻。
年份一月月倒退。
每一年的同一天——我生日的第二天,都有一笔突兀的、巨大的支出,刺眼地展示在那里。
“xx高端汽车订购,定金。”
“法国xx高级定制成衣。”
“xx拍卖行,珠宝尾款。”
……
整整七年,一次不落。
一笔一笔,如同最精准的时钟,在每年我生日的第二天,准时地、隆重地,为白月光献上他的豪掷千金与无限深情。
而我的生日,是校门口的烤肠,小摊上的蛋糕……手机震动,我拿起来看。
依旧是周憬明的短信。
“今天有应酬,记得准备粥。”
我无心理会,手指随意划过屏幕,竟然又不知不觉点进了秦意一的朋友圈。
早上那张粉色跑车的动态又不见了,但是有一条更新。
照片里,一个男人没有露脸,只露出了喉结和那条……我今早才在周憬明脖子上见过的粉色领带。
而秦意一的食指,正亲昵地勾着它。
配文是,“乖乖放心,这一次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凌晨一点,玄关开门的声音响起。
周憬明回来了,带着比昨天更浓重的酒气,但眼底那种得偿所愿的亢奋,亮得几乎灼人。
他踢掉鞋子,看也没看我,习惯性地走向厨房,嘴里含糊地嘟囔着。
“粥呢?快,给我盛一碗,胃里难受。”
他揭开空空如也的砂锅盖,动作顿住,随即拧着眉头看向我,语气里混着酒后的不耐与被怠慢的不悦。
“我短信里不是说了要喝粥吗?为什么没做?”
我坐在沙发的阴影里,静静地看着他。
第一次发现,当褪去“恋人”这层滤镜后,他那副理所当然索取的姿态,竟如此令人厌恶。
我的声音平静。
“哦,忘了。”
周憬明愣住,酒精让他的反应慢了半拍,大概完全没料到会得到这个答案。
毕竟从前,这碗粥是我们之间雷打不动的仪式,哪怕他醉得不省人事,我也会想办法哄着他喝下几口。
有一次他任性不喝,半夜胃疼到从床上滚下去,我吓得魂飞魄散,在医院守了整夜。
那份自责至今深深刻在骨子里,让我不敢有丝毫松懈。
如今,那份沉重的牵挂消失了,心里只剩一片被掏空后的、冰冷的轻松。
周憬明打量着我,似乎有些不可思议,但兴奋和酒意让他无暇深究我不同寻常的冷淡。
他烦躁地扯开衬衣领子——早上那条精心搭配的粉色领带果然不见了。
“忘了?这么点事都能忘?”
我看着他的眼睛。
那个我曾沉溺其中、以为能看到未来的幸福的湖泊,如今看来,竟像是一潭自私混浊的死水,清晰地倒映出我过去七年的可笑与可悲。
“我们今年会结婚吗?”
我问了一个与当下情形似乎毫不相干的问题。
他愣了一秒。
“当然会啊!”
“你不要总是问我这个问题行不行,搞得我都快恐婚了。”
说完,他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进了浴室。
水声哗哗响起,我无声地笑了。半个小时前,我在周憬明的电脑里,看到了他电脑里那个命名为“婚礼”的加密文件夹。
密码输入我们的生日,失败。
输入所有我们所谓的纪念日,失败。
最后,我深呼吸一口,手指轻颤着输入了我生日的第二天的日期——秦意一的生日。
“咔哒”一声轻响,锁开了。
数十套精美绝伦的婚纱设计手稿瞬间铺满屏幕。
长的、短的、浪漫飘逸的、高贵灵动的……每一款,都细致地标注了同样的尺寸和三围。
自然不是我的。
紧接着,是十几个遍布全球的梦幻婚礼场地方案,蔚蓝海岸的古堡、阿尔卑斯山下的私密花园、太平洋上的热带岛屿……
电脑的冷光打在脸上,我一张张地慢慢滑动。
这些手稿和图片,每张都标注了日期。
它显示着在这七年间,他对这个文件夹的心血,从未间断。
最后一张,是一件设计极为繁复华丽的粉色主纱,日期是上周日。
那天,我满怀期待地约他出去散步,他说有急事要处理,就把自己锁在书房里几个小时。
下雨了我打电话他都没接,是我自己淋着雨回来的。
这张手稿下方有一行备注。
“你说,粉色是你的终极梦想,那我,一定为你实现。”
他不是恐婚。
他只是,从未计划过与我的未来。
我所拥有的,不过是他通往“未来”之前,一段用“老派”掩饰的、将就的、用以填补空窗的“现在”。
浴室的水流声渐渐小了。
我点开前两天妈妈发来的那条催婚的信息,一字一句地回复。
“之前您提的相亲,可以开始帮我安排了。”
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亮起,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周憬明,我们就到这里吧。我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过程快得惊人。
没有什么名贵首饰,也没有什么特殊爱好。
衣柜里,除了日常衣物,便是一件又一件质地普通、为了方便做家务而穿的棉质衣裙。
这么多年,周憬明口中的老派,落实到我的身上,便是与一切光鲜亮丽的绝缘。
直到周五傍晚,周憬明难得准时回家,将一个巨大的礼服盒放在放在沙发上。
“明晚有个重要晚宴,你陪我出席,这是礼服,你看看喜不喜欢。”
我打开盒子。
里面躺着一条流光溢彩的粉色礼服长裙,丝绸的质感像凝固的霞光,很美。
我突然想起三年前的冬天。
那时我们路过一家奢侈品店的橱窗,一件剪裁极佳的羊绒大衣挂在暖光下,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周憬明顺着我的目光看去,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阿聆,我一直以为你是最懂我的人。”
“咱们是老派的人,讲的是真心实意。那些虚荣浮华的东西,是败坏品格的,你明白吗?”
“不过一件衣服而已……”我辩解道。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他打断我,声音无比严厉。
“关聆,别让我觉得我看错了人!”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从此经过任何橱窗都目不斜视,甚至刻意穿得更朴素,怕自己玷污了他口中“老派爱情”的纯洁。
“还磨蹭什么,快去试试。”见我还站着,周憬明催促道。
我走进卧室换上。
礼服明显不是我的尺寸,拉链勉强拉上,腰身处勒得有些紧,裙摆也比标准尺寸短了一指。
看着镜中的自己,我有一瞬间的恍惚。
紧致的剪裁意外地勾勒出了我早已被宽松家居服掩盖的身形曲线,莹润的粉色丝绸衬得我常年待在室内的苍白皮肤,竟也透出了几分温柔的珠光。
我走出去时,周憬明正低头看手机,眉宇间还带着一丝不耐烦。
当他漫不经心地抬眼,目光落在我身上时,整个人明显顿了一下。
他放下手机走过来,手臂环住我的腰,掌心慢慢地在我腰上流连。
“……很好看。”他低声说,声音哑了几分,鼻尖靠近我的颈侧,像一个试图确认所有权的猎豹。
“以后……多这样穿。”宴会厅衣香鬓影,水晶灯的光芒融在香槟塔里,散发出一层柔和的光。
几位旧相识见到我,纷纷面露惊讶。
“哟,许久不见关小姐,真是……差点没认出来,越发光彩照人了。”
“什么关小姐,该叫周太太了吧?”旁边有人笑道。
我勉强笑了笑,没有接话。
就在这时,一个娇柔又带着些亲昵的声音插了进来。
“憬明!”
秦意一宛如一只高贵的天鹅,精准走到周憬明身侧,极其自然地伸手挽住了他的臂弯。
然后才仿佛刚看到我一般,目光盈盈地望过来。
“这位是……?憬明,你真是的,身边藏着这么一位大美人,也不早点介绍我认识。”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我们三人之间逡巡。
周憬明的身体似乎僵了一下,但并没有推开她。
秦意一不等他回答,目光落在我的礼服上。
“这条裙子……憬明,你不会以为全世界的女孩子都和我一样喜欢粉色吧!”说着,她娇媚一笑,手自然而然地拍了下周憬明的胳膊。
我一言未发。
周憬明站在那里,嘴唇微动,却最终什么也没说,默认了她所有的说辞和亲昵。
秦意一将他的沉默视为鼓励,更加得寸进尺地晃了晃他的胳膊。
“憬明,看来你这位……红颜知己,好像不太喜欢我,也不太喜欢你的礼物呢。都是我不好,不该多嘴的。”
她微微垂下头,长睫颤动,瞬间露出一副委屈模样。
周憬明眉头蹙紧,终于开口,语气生硬。
“关聆,意……秦小姐只是心直口快,没有恶意。”
“你大方一点。”
他让我“大方一点”。
大方地接受他白月光的挑衅,大方地穿着这件不合身的衣服,大方地看着他们挽手而立。
我无言以对。
见我不接招,秦意一也觉得有些无趣。
“既然关小姐不喜欢我,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憬明。”片刻后,周憬明看了眼震动的手机,眉头紧锁,也随即离座。
与大家聊几句打破尴尬气氛后,我悄然离席,走向通往露台的那扇虚掩的门,想用一点冰冷的新鲜空气来缓解心口的郁闷。
然而,脚尚未踏出门槛,一阵压抑的争吵声便随风钻入耳朵。
“……为什么要带她来,憬明,你存心给我难堪是不是!”秦意一的声音带着哽咽与愤怒。
“意一,你讲点道理!明明是你先拒绝跟我一起出席宴会的。”
“再说她毕竟跟了我七年,就算是条狗……」
“七年?呵!”秦意一尖锐地打断他。
“你别忘了当初为什么找上她!不就是因为我跟别人结了婚,你心里不痛快,随便找了个影子来弥补你的不甘心吗?”
周憬明沉默了片刻,开口时,声音里竟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混杂着痛楚与偏执的滋味。
“是,我承认。一开始,是因为她看我的眼神,有几分像当年的你。”他的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残忍的回味。
他顿了顿。
“但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
“我告诉自己,也告诉她,我是个老派的人,拒绝一切仪式,拒绝付出任何真心。”
“七年来,我把这当成一个原则。”
“因为只有这样……只有这样,我才觉得,我对你的感情,是独一无二的,是没有被任何人玷污过的。”
我感觉自己的脑袋似乎被什么击中。
他的老派,不是性格,不是习惯。
是他为自己设定的、对秦意一病态深情的证明。
却成了囚禁我的、最坚固的牢笼。
我这七年所有的爱与付出,在他这番“深情”的自我约束面前,不仅一文不值,更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周憬明……你真是个疯子!”秦意一的声音带着颤音。
紧接着,是衣物急促的摩擦声。
和……激烈到令人窒息、带着脸红心跳热吻声。我感觉一阵恶心,转身去了洗手间。
整理一番情绪和妆容,刚准备出去,一股熟悉的香水味就飘进了鼻腔。
正是那天晚上我在周憬明身上闻到的。
秦意一那张精致的脸随即出现在视野里,她挡在我面前。
她声音慵懒,带着一点淡淡的餍足。
“关小姐,裙子穿着还习惯吗?腰是不是有点紧?”
“都怪我,上次随口说了句喜欢更收腰的款式,憬明就记住了,没想到……倒让你受罪了。”
我背靠着大理石的洗手台,一股冰冷之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其实吧,”她忽然开口,语气亲昵地有些过分,“我真有点替你难受。跟了憬明七年,到底得到什么了?”
她盯着我脚上的鞋子。
是一双半新不旧的白色高跟鞋,在平价超市里买的。
当初周憬明夸它又漂亮又实惠,我也很满意。
只是此刻,在耀眼的裙子和柔美华丽的灯光下,它看起来的确有些格格不入了。
她凑近一步,像是要与最亲近的朋友分享小秘密。
“要说憬明变成现在这样,还真是我的错。”
“当初分手的时候说他只是个穷学生,配不上真正的爱。”
“这么多年,他源源不断送给我车子、房子、珠宝钻石……不断在证明自己不是当年那个穷小子了。”
“可惜,忘了顾及你的感受。”
“当年他为了给我买双奢侈品羊绒袜,连续打了三个月零工,攒下的每一分钱都舍不得花,只为不错过我的生日……”
“怎么如今成了上市公司的老板,却连双好一点的鞋子都舍不得给你买?”
她眼睛狡黠一眨,像是得到猎物的狐狸。
“我这才回来不到一个礼拜,他送的公寓、车子、钻石……我都用不过来。”
“不过,我在意的,其实是他每天都来公寓为我做饭,陪我喝酒游玩……这些,他从未为你做过吧?”
“本来我只是想跟他重温一下旧梦罢了,没有打算久留,可他这痴情的样子……和现在的实力,确实是个不错的二婚对象。”
她说完之后,往前走两步,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
“哦,你不会真信他说什么老派不老派吧,他对仪式和浪漫的执着,真是能在我见过的男人中排第一的哦。”
高跟鞋的声音清脆地消失在走廊尽头。
我站在原地,水龙头的水还在欢快流淌,像是在嘲笑我,是个十足的傻瓜。
“这么浪漫的好男人人,秦小姐喜欢的话,就尽管拿去吧。”
我冲着秦意一一笑。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周憬明还没回来,也对,他现在还没时间发现我不见了。
省去了任何徒劳的言语。
衣帽间里,属于他的那一侧依旧满当。
那套刺眼的粉色西装,像个胜利者般悬挂其中。
我拖出自己早已收拾好的行李箱,站起身,最后一次环顾这个我倾注了七年光阴的空间。
这里曾是我的全世界,如今,每一寸空气都令人窒息,让我只想快点逃离。
冰凉的车钥匙放在光洁的玄关台面上。
没有留下任何字条。
在这七年的荒唐面前,所有的一切都显得苍白而多余。
“咔哒。”门在身后缓缓自动合上。
我连夜离开了d市,离开了这个我上大学、工作和生活了将近10年的地方。
我知道自己还没有完全整理好心情,不想回家打扰爸妈。
连夜住进c市酒店的那一晚,我睡得异常安稳。
没有熟悉的怀抱,没有需要惦记的早餐,没有需要熨烫的西装,心像被掏空后,又被一种陌生而舒适的平静填满。
我去剪短了留了多年的长发。
发型师略带惋惜地试探。
“好可惜,这么长的头发,养了很久吧。”
我看着镜子里那个被发丝遮盖住大半张脸的自己,点了点头。
“嗯,剪掉吧。”
没什么可惜的,从头再来就是。
当碎发簌簌落下,脖颈感受到久违的清凉时,我看着镜中轮廓清晰、眼神清亮的陌生女人,轻轻吐出了一口气。关聆离开第三天。
周憬明凌晨醉醺醺回到家。
推开门,一片漆黑。
他惯性冲着卧室喊。
“阿聆,我回来了,粥。”
无人应答。
他皱眉,摸索着打开灯。
房间整洁得过分,但空气里少了某种熟悉的、温暖的气息。
“阿聆。”他走到卧室,没有见到熟悉的身影。
心里莫名有些失落。
他踉跄走进厨房,打开砂锅盖——里面空空如也,锅底甚至落了一层看不见的薄灰。
一种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
“怎么回事,人去哪儿了。”
他拿出手机,想拨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却猛然发现,这三天,他没有收到任何一条来自她的讯息。
“真是长本事了,闹脾气还上瘾了?”
他知道自己这次三天没有回家,是有一点出格。
但那又怎么样呢?他玩够了就会回来的呀。
电话拨过去,手机传来冰冷提示音:“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他有些生气。
都老夫老妻了,还这样是在闹什么?
是因为上次没回应结婚的事?还是因为生日礼物?
想了想,他手指用力敲下一行字。
“别闹了,我不会哄人,你知道的。”
信息发送出去。
他将手机扔在沙发上,扯开领带,突然看到了玄关上的钥匙。
刚刚试图忽略的心底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慌乱又冒了出来。
他强压下异常的心跳,告诉自己,这不过是关聆一次更持久的冷战而已。
用不了两天,她就会乖乖自己回来。
毕竟除了他,还有谁会要一个快三十的女人。
但胃里翻江倒海,熟悉的绞痛传来。
他需要粥。
周憬明站在厨房中央,第一次认真审视这个空间。
米在哪里?水放多少?大火还是小火?
他手忙脚乱,米洒了一地,水加得太多,火开得太大。
半小时后,他盯着锅里那团焦糊的、冒着诡异气泡的“怪物”,突然暴怒,一把将锅摔在地上。
“哐当——”
巨响在空荡的别墅里回荡。
不对。
这不对。
关聆不该不在。
她是这个家里最稳定的存在,就像……就像空气一样,虽然不是那么耀眼,可从来都是不可或缺。
他踉跄着开始翻找她留下的痕迹。
衣柜里,她的衣服只剩几件不常穿的。
洗漱台上,她的东西竟然全部都不在了。
但她的围裙还挂在厨房——那件印着向日葵的、洗得发白的围裙。
他抓起围裙,上面有淡淡的属于她的气息,是一股洗衣液混合一点油烟的味道,是他最熟悉的家的味道。
酒精上头,他脑子里回忆翻涌,突然想起很多事。
想起她第一次穿这条围裙,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好像一幅画。
想起她第一次做饭的时候,手忙脚乱,最后还把手弄破了,自己当时一边嘲笑她笨一边给她消毒抹药。
想起她每次煲粥,都会先盛一小勺尝尝咸淡,侧脸氤氲在蒸腾的雾气里,让他看得无比心安。
想起他说“向日葵像你”时,她眼睛亮起来的样子。
想起他送她那套厨具,其实是跑了好几家店,一把一把刀试过手感,才挑中那把最轻最合手的——因为她手腕细,重的刀用久了会累。
他把脸埋进围裙,突然有些崩溃。
她,不会真的离开了吧。
几天过去,短信石沉大海,电话永远关机。
当他从秘书那里反复确认“联系不到关小姐”时,心中的惴惴不安终于变成了撕心裂肺的疼。在酒店休息了一个星期后,我准备下楼去采购些东西回来。
一下楼,却看见了周憬明。
他靠在车边,脚下散落着几个烟头,像是等了很久。
几天不见,他瘦了些,下颌线更显锋利,眉宇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疲惫与烦躁,昂贵的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衬衫领口扯开了两颗扣子。
看见我,他立刻掐灭了手中的烟,快步走过来。
他上下打量着我,目光在我明显精神了许多的脸上和手中拎着的、装着简单生活用品的手提袋上停留了片刻。
“你这几天去哪儿了?”他开口,声音带着宿醉未醒的沙哑和毫不掩饰的兴师问罪。
“电话不接,短信不回,玩失踪?”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淡淡反问。
“有事?”
我的平静和疏离显然激怒了他。
他眉头紧锁,强压着火气。
“关聆,闹脾气也要有个限度!”
“我承认,这次是我的问题。但你一声不响玩消失,知不知道我很担心?”
然后像哄小孩似的,从车里拿出一个印着顶级珠宝品牌logo的袋子,递到我面前。
“生日礼物给你补上。别闹了,跟我回去。”
我看着那个精致的袋子,仿佛能看到里面躺着一枚冰冷璀璨的戒指或项链。
它们或许能打动曾经的关聆,但现在,只让我觉得无比讽刺。
“周总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没有伸手去接。
“不过,我不需要。你的礼物,应该送给更合适的人。”
周憬明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你什么意思?”他的声音拔高了几分。
“关聆,我放下身段来哄你,你还想怎么样?非要我像那些毛头小子一样跪下来求你吗?”
“周总误会了。”我迎上他愠怒的目光。
“我不是在闹脾气,也不需要你哄。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至于结束的原因,周总心里应该最清楚。”
“结束?”他往后退半步,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重复着这个词,随即怒气上涌,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你说结束就结束?!”
“我们在一起七年!关聆,你不是一直要跟我结婚的吗?现在跟我说结束?!”
手腕上传来清晰的痛感。
你看,他都知道,知道怎么送礼物,也知道我想要什么。
但就是不给。
“放开。”我声音冰冷,此时已经无心与他争吵辩解。
一切都已经没有意义。
他被我眼神中的寒意刺了一下,手下意识松了些力道,但依旧没有放开。
“如果你生气是因为秦意一……我跟她之间……”
“我没空听你们的故事,请让开。”我直接打断。
酒店的保安看到我们争执,走过来彬彬有礼道。
“小姐你好,请问需要帮助吗?”
我立刻开口。
“这个人威胁我,请帮我报……”
“警”字还没说出口,胳膊上钳子般的手松开了。
周憬明是有头有脸的人,公司也上市了,他丢不起这个人。我以为他这就是放弃了,毕竟在我面前,他一直都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
没想到第二天,他又来了。
这次,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直接找到了我在酒店的房间。
他穿着昨天的西装,领带歪斜,眼下乌青,手里还提着那个珠宝品牌的袋子。
“关聆,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我们谈谈。”他在外面一直敲门。
我立刻拨通前台电话。
“我是1808房间的客人,门口有个陌生男人在骚扰我,请让他离开。否则我立刻报警。”
五分钟后,敲门声停了。
我以为他走了。
正要开门,没想到手机疯狂震动。
周憬明的号码,连续十几个未接来电。
还有一条短信。
“我给你三分钟,再不开门我就要用非常手段了。你别逼我。”
我冷笑,直接拨通了110。
警察来得很快。
周憬明被以“骚扰”为由请离。
不巧的是,这一幕被路人拍下,第二天登上了本地财经八卦号。
“惊!xx科技总裁深夜酒店骚扰女性被警方带走,公司股价开盘下跌3”,配图是他低着头被警察带出酒店的背影。
我刷到这条新闻时,正在吃早餐,心情莫名好了不少,早餐都多吃了两口。吃完早餐简单收拾,出门去相亲。
我妈介绍的相亲对象叫沈重山,说是爸爸老战友的儿子。
名字听起来,就像一块沉稳可靠的山岩。
我们约在了c市的第一高峰——青月山脚下见面。
我妈在电话里絮叨。
“重山那孩子之前一直在德国留学,回来之后就进了保密单位做工程师,一直没有机会谈恋爱……”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我到达时,他已等在约定地点。
一身深蓝色的冲锋衣,身姿挺拔如松,正仰头望着云雾缭绕的山巅。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眼神澄澈而专注。
“是关聆小姐吗?我是沈重山。”他的声音和这山间的空气一样,带着清朗的质感,不疾不徐。
“你好,沈先生。”我伸出手,和他轻轻握了一下。
谁也没有刻意寻找话题,大部分的时间,我们只是在行走,听着彼此的呼吸声和林间的鸟鸣。
行至半山腰一处平台,视野豁然开朗,我微微喘息着,停下脚步。
他也从背包里拿出水壶,又拧开递给我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
“按照这个速度,我们可以在中午前登顶。”他看了看腕上那块功能实用、毫无装饰的手表,语气像在陈述一个工程数据。
我却被逗笑了。
“山顶有家小店,豆花不错,可以补充能量。”
终于踏上顶峰的那一刻,山风猎猎,吹得人衣袂翻飞,仿佛所有浊气都被涤荡一空。
山顶那家小店的豆花果然嫩滑香甜。
我们坐在简陋的木桌旁,山风拂面。
“我妈应该跟你提过我的情况。”我主动开口,觉得有必要坦诚。
他点点头,眼神平静无波。
“提过一些。一段七年的感情,刚结束。”
我舀了一勺豆花。
“所以,我可能……暂时无法立刻投入新的感情。”我不想耽误任何人,尤其是像他这样,看起来目的明确、以结婚为前提的人。
沈重山沉默地吃了几口豆花,然后放下勺子,看向我。
“关聆小姐,我理解。一段深刻的感情,它的结束需要时间消化,这符合逻辑和人性。”
“我这次来,是希望可以从朋友开始,或者,仅仅是爬山搭子也行。至于未来……”
他望向远处起伏的山峦。
“我相信时间会给我们答案。”
下山的路轻松了许多。
我们的话也多了一些,他聊起自己上学时曾去阿尔卑斯山徒步经历,言辞间偶尔蹦出的、属于工程师的冷幽默,总能精准地戳中我的笑点。不知道是不是青月山养人,爬完山后,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和心力在慢慢复苏。
开始系统地学习行业新知识,听讲座,蹭行业峰会……从细碎的生活里逐渐找回自己的秩序。
偶尔沈重山会约我爬山,或者一起探索之前很少接触的网球、攀岩。
和他相处是舒服的,能通俗易懂地讲解球体运动原理,也能在我选择困难症发作时,精准推荐一款口感舒适的佐餐酒。
生活静谧而舒适,除了突然冒出来的周憬明。
“关聆,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都换了酒店,没想到他还不死心,竟然又找来了。
不过这次,他脸上竟然有一道清晰的巴掌印。
“周总,我以为我说的很清楚了。你再这样,我会申请禁止令。”
“禁止令?”他像是被这个词刺痛。
我看着他一脸嘲讽。
这时候他不该正在和真爱秦意一在心无旁骛地品尝幸福吗?
来我跟前表演什么?
“关聆……”他无视旁人,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跟秦意一真的结束了……我知道你看了电脑里的东西,那些,现在都被我粉碎了,再也不会出来碍你的眼了。”
听到这话,我有点意外,怎么突然就开窍了,还把这么多年的的心血粉碎了?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什么都给你,婚礼,蜜月,孩子……你想要的一切,我都给你。”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探究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射来。
我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开口,一个沉稳的声音插了进来。
“周先生。”沈重山竟然还没走,他平静地走过来,高大的身躯无形中便形成了一道屏障,将我笼罩在身后。
“关小姐今天很累了,私人问题,或许可以换个别的时间谈。”
周憬明见到沈重山,方才还有些湿润的眼睛立刻变得赤红。
“你是谁!我跟我老婆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插嘴!”
沈重山并未动怒,只是冲我抱歉一笑,然后上前一步。
“我是关聆的男朋友。我认为,我有责任在她感到困扰时站在她身边。”
“男朋友?”
周憬明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嘴唇哆嗦。
“不……不可能……她是我的人!”
“我们在一起七年,七年你知道吗!她早就是我的老婆了!”
“我们的生活、习惯、一切都绑在一起了!”
“我们只是差一张证而已!法律都承认我们是彼此的家庭成员!”
沈重山神情严肃,眼神冷冽。
“首先,这条法规是今年11月25日才发布的,而关小姐和你,在月初就已经分手结束了同居关系,不适用于本条法规。”
“第二,法规有说明。认定是家庭成员必须得到社会的认可,例如见过双方父母。”
“这么说,周先生还觉得自己符合吗?”
周憬明瞪着沈重山,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反驳。
是了,我和他在一起七年,从未见过双方父母。
他说,自己是老派的人,见父母一定是订婚那天。
“周憬明,你听清楚,我只说这一次。”
我从沈重山背后走出来,对着周憬明道。
“第一,我们从未结婚,我也不是你的老婆。法律上,现在我们是陌生人。”
“第二,过去的七年,是我自愿,也是我眼瞎。但现在,我醒了,这一切该也结束了。”
“第三,他叫沈重山,是我的男朋友。”
“从此我关聆与你周憬明,再没有半分关系,请你不要再来打搅,否则咱们都别想好看!”
我抬起手,没有看沈重山,却主动地牵住了他的手。
沈重山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更用力地、温暖地回握住了我的手。
周憬明脸色惨白如纸。
“不……不是这样的……关聆。”
“你不能这么对我……不能……”他喃喃着,像是要跌坐在地上。
我转过头对着那位一直跃跃欲试的保安。
“你好,这位先生情绪不太稳定,可能扰乱了公共秩序。请联系他的家人或助理带他离开。”
保安立刻上前,客气但坚决地架住了几乎站立不稳的周憬明。
周憬明没有再挣扎,也没有再嘶吼。
他被拖着,整个人像一片风干的叶子,再也没有了力气。秦意一约我在咖啡厅见面。
“知道为什么我打他吗?”
“因为他跟我说,他后悔了。后悔这七年没好好对你,后悔现在才明白他爱的是你。”
“多可笑啊。我用七年活成了他心里的白月光,结果月光一落地,就碎成了米粒。”
她戴着墨镜,我看不到清他的表情。
她喝了一口咖啡,然后从包里拿出一堆东西来。
“车钥匙、公寓钥匙,还有这个……”,她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还给你,我戴着恶心。”
我淡淡开口。
“我不需要,谁给你的找谁还,找我做什么。”
“还给他?哈哈哈,他不配。”秦意一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你真不要?”她真的扬手要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