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后。

    县里的新闻频道,播报了一条消息。

    省联合调查组进驻我县,对部分重点民生工程项目,开展为期一个月的专项督查。

    新闻画面里,李卫国坐在会议室的角落,脸色发白,头埋得很低。

    整个县城的官场,都风声鹤唳。

    各种小道消息开始满天飞。

    有说查工程质量的。

    有说查贪污腐败的。

    没人知道调查组的真正目标是谁。

    但李卫g,一定夜不能寐。

    李思佳的日子,更不好过。

    家长群里的流言,已经从捕风捉影,演变成了有鼻子有眼的“事实”。

    “听说李思佳当年根本没考上大学,是她爸花了钱,顶替了别人的名额。”

    “真的假的?顶替的谁啊?”

    “不知道。但听说正主找回来了,就在咱们县!”

    李思佳终于坐不住了。

    她开始在学校里疯狂地打听,最近有没有新来的,叫“许知”的人。

    她甚至找到了周凯。

    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问他是不是在校外补课。

    “周凯,我听说你最近成绩进步很大。是在哪里上的辅导班啊?”

    她的语气,听似关心,实则试探。

    周凯是个实诚孩子。

    “在许知老师那里。”

    李思佳的脸,瞬间就白了。

    “哪个许知?”

    “就是一个从北京回来的老师,也叫许知。”

    那天,李思佳没上完课,就提前走了。

    听说,她直接去了李卫国的办公室。

    父女俩在里面吵了很久。

    声音大到整层楼都听得见。

    我知道,青蛙已经感觉到烫了。

    是时候再加一把火了。

    我把当初在北京拒绝方建国,带着儿子离开时,和他吵架的录音,找了出来。

    我当时留了个心眼,按了手机录音键。

    我把录音里,方建国说我“没学历”、“破大专文凭”那几段,剪辑了出来。

    然后,用那个微信小号,发给了周凯妈妈。

    “姐,你听听这个,这是我一个北京朋友发的。好像是许知老师和他老公吵架的录音。她老公看不起她,说她学历低。”

    周凯妈妈听完,义愤填膺。

    “这男的也太不是东西了!我们许老师这么有本事,他还嫌弃!”

    “是啊。我朋友说,许老师就是因为这个,才伤心回老家的。”

    “不行!这事我得跟姐妹们说说!太欺负人了!”

    新的流言,很快覆盖了旧的。

    版本变成了:

    “受害者”许知,不仅被顶替了人生,还因为学历被北京的丈夫嫌弃,最终净身出户,带着孩子黯然回乡。

    一个被命运反复欺凌,却依旧坚强不屈的悲情女主角形象,诞生了。

    舆论的天平,开始彻底向我倾斜。

    李思佳从一个“受人尊敬的优秀教师”,变成了一个“偷走别人人生的恶毒小偷”。

    她在学校里,已经待不下去了。

    走在路上,都有学生对她指指点点。

    她申请了病假,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李卫国那边,也被调查组搞得焦头烂额。

    他分管的几个项目,都被查出了不大不小的问题。

    虽然不致命,但足以让他脱一层皮。

    他根本没精力去管他女儿那点破事。

    这张网,我已经织好了。

    现在,只等一个收网的信号。

    7致命的证据

    信号很快就来了。

    是裴然打来的电话。

    “调查组那边,从账本上找到一个突破口。”他说,“李卫国的小舅子,是县里最大的文具供应商。县一中这几年的打印纸和墨盒,采购价都比市场价高出百分之三十。”

    “这能说明什么?”

    “说明李卫国利用职权,为亲属牟利。而且,每一笔采购单,都需要校长签字。县一中的校长,是李卫国一手提拔起来的。”

    我明白了。

    “他们是利益共同体。”

    “对。”裴然说,“只要校长开口,李卫就完了。现在,调查组已经找校长谈过两次话了。他心理防线快崩溃了。”

    “我们能做什么?”

    “给他最后一根稻草。”裴然说,“把李思佳顶替你上学的事情,捅到他面前。让他知道,李家这艘船,马上就要沉了。他想自保,就只能弃船。”

    “怎么捅?”

    “我找人联系了省电视台法制栏目的记者。明天,他们会以‘高考公平性’为专题,来县一中做采访。”裴然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记者会‘偶然’听说李思佳老师的事情,然后要求采访她和校长。”

    “校长会同意吗?”

    “会的。”裴然说,“因为他没有选择。”

    第二天,我给辅导班放了一天假。

    上午十点,我来到了县一中门口。

    我没有进去。

    我只是站在马路对面,远远地看着。

    一辆印着“省电视台”字样的采访车,准时停在了学校门口。

    两个记者,一男一女,扛着摄像机,走了进去。

    校长亲自在门口迎接,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靠在树上,点了一支烟。

    我很少抽烟。

    但今天,我需要尼古丁来让自己保持绝对的冷静。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很难熬。

    我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我只能等。

    大概十一点半的时候,采访车出来了。

    车子从我面前开过,没有停留。

    又过了十分钟。

    一个男人,从学校里失魂落魄地走了出来。

    是校长。

    他头发凌乱,衬衫的扣子都扣错了。

    他走到路边,想打车。

    一辆出租车停在他面前,他却没有上,只是捂着脸,蹲在地上,肩膀不停地抖。

    我知道,他崩溃了。

    我把烟头摁灭在垃圾桶上。

    转身,回家。

    下午,裴然给我发了条信息。

    “校长全招了。不仅招了采购的事情,还把当年李卫国如何操作你学籍档案的事情,也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他还提供了一份关键证据。”

    “什么证据?”我立刻回了过去。

    “一份录音。当年李卫国在酒桌上,亲口跟他吹嘘,如何把他女儿的档案,换成你的。还说‘一个农村丫头,就算知道了,又能翻起什么浪’。这份录音,校长保存了十五年。”

    我看着手机屏幕,久久没有动。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有点想笑。

    原来,压垮骆驼的,从来不是最后一根稻草。

    而是每一根。

    “李卫国被带走了吗?”

    “今天下午,省纪委的人,直接从县政府的会议室里,把人带走的。”裴然回道,“双规了。”

    “李思佳呢?”

    “县教育局已经成立了调查组,对她的教师资格和当年高考成绩,进行重新核查。她的省优秀教师资格,也被暂停了。”

    尘埃落定。

    比我想象的,还要快。

    我没有一点大仇得报的快感。

    心里空落落的。

    好像这十五年的颠沛流离,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在这一刻,被抽空了。

    剩下的,只有一片虚无。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见十八岁的我,站在大学的校门口。

    阳光很好,洒在我的白裙子上。

    我回头,看见李思佳穿着和我一模一样的裙子,站在我身后。

    她对我说:“许知,谢谢你。你的人生,真好。”

    然后,她推了我一把。

    我从梦中惊醒。

    窗外,天已经亮了。

    8来自北京的电话

    李卫国被双规的消息,像一颗炸弹,在小县城里炸开了锅。

    第二天,县里的官方通报就出来了。

    措辞严厉。

    “严重违纪违法”、“以权谋私”、“涉嫌多项职务犯罪”。

    关于李思佳顶替我上学的事情,通报里没有提。

    我知道,那是为了保护所谓的“高考公信力”。

    他们会内部处理。

    果然,没过几天,县教育局就公布了调查结果。

    认定李思佳在2004年高考中,存在“严重违规行为”,学籍档案系伪造。

    撤销其华东师范大学学历认证。

    开除其公职,并终身禁考教师资格证。

    县一中大厅里的那个“优秀教师”宣传栏,一夜之间,被撤掉了。

    李思佳的名字,从那所学校里,彻底消失了。

    听说,她精神出了问题。

    被她妈送到了市里的精神病院。

    她的丈夫,那个也姓许的男人,第一时间跟她提了离婚。

    动作快得让人心寒。

    墙倒众人推。

    人性如此。

    我没有去关注这些后续。

    对我来说,都结束了。

    省教育厅给我打来电话。

    一个听声音很和蔼的领导,向我表达了歉意。

    并且告诉我,经过和华东师范大学的协调,他们决定恢复我当年的学籍。

    “许知同志,你的档案,我们已经给你更正过来了。你可以选择回华东师范大学,继续完成你的学业。”

    “我今年三十二岁了。”我说。

    “年龄不是问题。这是我们欠你的。”

    “谢谢。我考虑一下。”

    我挂了电话。

    回大学读书?

    和一群比我小十几岁的孩子,一起坐在教室里?

    我的人生,已经不是一张文凭能重新定义的了。

    但是,“华东师范大学毕业生”这个身份。

    我必须拿回来。

    那不是一张纸。

    那是我十八岁时,应得的荣耀。

    我给学校回了电话,告诉他们,我接受。

    但我不会回去上课。

    我申请通过线上课程和毕业论文,完成学业。

    学校同意了。

    辅导班,我没有再开了。

    我对周凯他们说,我要去办一点私事。

    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

    孩子们都很舍不得我。

    周凯的眼睛红红的。

    “许老师,你还会回来吗?”

    “会的。”我摸摸他的头,“等我回来,请你们吃大餐。”

    走之前,我接到了方建国的电话。

    他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我的事。

    电话里的他,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

    甚至带着一点讨好。

    “知知,我……我看到新闻了。原来你当年……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知知?”我笑了,“方建国,我们还没熟到这个地步。”

    “你别这样。”他的声音有点急,“我是真不知道。我要是知道,我当年绝对不会说那些混账话。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我不生气。”我说的是实话。

    对他,我早就没什么感觉了。

    “那……那你什么时候回北京?我跟念念都想你了。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方建国,我们回不去了。”我打断他,“我已经委托律师,给你寄了离婚协议书。你看一下,没问题就签字吧。”

    “离婚?!”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为什么?!许知,你现在出名了,是高考状元了,就要把我一脚踹开是不是?你这个女人心怎么这么狠!”

    “跟你学的。”

    我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然后,拉黑。

    这个男人,从始至终,爱的都不是我。

    他爱的,只是一个“稳定”的家庭,一个“听话”的妻子。

    以前的我,学历低,是外地人,符合他的要求。

    现在的我,不是了。

    所以,他慌了。

    我收拾好行李。

    一个24寸的行李箱。

    来的时候是它,走的时候,还是它。

    我妈送我到车站。

    她一路都没说话,就是眼睛红红的。

    快上车了,她才拉住我。

    “知知,以后……别那么累了。”

    我点点头。

    “妈,放心吧。我会过得很好。”

    坐上回北京的高铁。

    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

    我知道。

    我的人生,下半场,才刚刚开始。

    9方建国的算盘

    回到北京,我没有回家。

    而是在外面找了个酒店,暂时住下。

    方建国找不到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给我发了几十条微信,打了无数个电话。

    我都没理。

    他开始打我妈的电话。

    我提前给我妈打过招呼,让她不要接。

    他没办法,只能通过他单位,联系上了我前妻,也就是裴浩的妈妈。

    想让她帮忙说和。

    结果,裴浩妈妈在电话里,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方建国,你还有脸找我?当初许老师是怎么对念念的,你心里没数?你现在看人家厉害了,就想复合?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你要是再敢骚扰许老师,我就让我们单位的律师团陪你玩玩!”

    这事,是裴然告诉我的。

    他来酒店看我,给我带了些换洗的衣服和生活用品。

    “我前妻,人不错。就是嘴巴厉害点。”他说。

    “替我谢谢她。”

    “不用。她也很欣赏你。”裴然把东西放下,“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离婚的事,他肯定不会轻易签字。”

    “我知道。”我点点头,“他怕的,不是离婚。他怕的是,我跟他争方念的抚养权。”

    方建国这种人,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

    儿子,是他唯一的“根”。

    如果我跟他离婚,还要带走儿子。

    那等于是在刨他的根。

    他绝对不会同意。

    “你想好怎么做了?”

    “想好了。”我说,“他越是在意什么,我就越要拿走什么。”

    第二天,我主动给方建国打了电话。

    约他在一家咖啡馆见面。

    他来的时候,眼眶下面都是黑的。

    看着憔悴了不少。

    “知知,你终于肯见我了。”他上来就想拉我的手。

    我把手抽回来。

    “坐吧。”

    我把我请的律师,草拟好的离婚协议,推到他面前。

    “看看吧。没什么问题,就签字。”

    他看都没看,就把协议推到一边。

    “我不签!我不同意离婚!”

    “方建国,我们之间早就没感情了。你耗着,有意思吗?”

    “没感情可以培养!”他看着我,眼睛里都是红血丝,“许知,我知道我以前对你不好,我混蛋。我改,行不行?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你还想工作,你就去工作,你想干什么都行。只要你不离开我,不离开这个家。”

    “晚了。”

    “不晚!怎么会晚呢?”他身体前倾,压低声音,“我知道,你现在不一样了。你是高考状元,是名人了。很多人盯着你呢。你现在跟我离婚,别人会怎么说你?说你一朝得势,就抛弃糟糠之夫?这对你名声不好。”

    我笑了。

    “我的名声,就不劳你费心了。”

    “你!”他气得脸都涨红了,“许知,你非要这么绝情吗?你别忘了,你还有儿子!念念是我的儿子,是我们方家的种!你休想把他从我身边带走!”

    “是吗?”

    我拿出手机,点开一段录音。

    是我回北京前,和方念的一段对话。

    “念念,妈妈要和爸爸分开了。以后,你愿意跟着妈妈生活吗?”

    “我愿意!妈妈,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不想跟爸爸在一起,他老是吼我,还说妈妈是外地人。”

    方念稚嫩的声音,在咖啡馆里响起。

    清清楚楚。

    方建国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你……你竟然给孩子灌输这些东西!”

    “我没有灌输。我只是问了他的意愿。”我关掉录音,看着他,“方建国,法律规定,八岁以上的孩子,法院会尊重他自己的选择。方念今年七岁半,很快就八岁了。你觉得,他会选谁?”

    他彻底说不出话了。

    我把笔,放到协议上。

    “签字吧。房产和车子,都归你。我只要念念。”

    这是我最大的让步。

    我知道,他最在乎的,就是这些不动产。

    他看着协议,又看看我。

    眼神里,有不甘,有愤怒,还有一丝恐惧。

    他挣扎了很久。

    最终,还是拿起了笔。

    签下了他的名字。

    签完字,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在椅子上。

    “许知,你真狠。”

    “谢谢夸奖。”

    我收起协议,站起来,转身就走。

    没有一丝留恋。

    10裴然的办公室

    离婚手续,办得很快。

    方念的抚养权,归我。

    方建国每周可以探视一次。

    拿到离婚证的那天,北京的天空,难得的晴朗。

    我带着方念,搬进了裴然给我安排的一套公寓。

    房子不大,但很温馨。

    小区环境很好,离一所不错的公立小学很近。

    裴然把方念的入学手续,全都办妥了。

    “谢谢。”我对他说。

    这是我第二次,对他说谢谢。

    “不用。”他看着在房间里跑来跑去的方念,眼神很柔和,“我只是做了点我能做的事。”

    安顿下来后,我面临一个新的问题。

    工作。

    我给裴然打了电话。

    “裴总,我明天可以去您公司报到了吗?”

    电话那头,他好像笑了一下。

    “当然。随时欢迎。”

    第二天,我把方念送到学校。

    然后,按照裴然给的地址,去了他的公司。

    公司在国贸。

    最顶级的写字楼。

    整整一层,都是他的。

    前台的姑娘很漂亮,看见我,礼貌地站起来。

    “您好,请问您找谁?”

    “我找裴总。我叫许知,跟他约好的。”

    “好的,您稍等。”

    她打了个内线电话。

    很快,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看着很干练的女人走了出来。

    “是许知小姐吗?您好,我是裴总的行政助理,我叫林娜。”

    “林助理,你好。”

    “裴总在等您,请跟我来。”

    她领着我,穿过宽敞明亮的办公区。

    员工们都在忙碌,但很安静。

    气氛专业,且高效。

    这和我在教培机构的感觉,完全不同。

    裴然的办公室在最里面。

    视野最好的位置。

    可以俯瞰大半个北京城。

    “裴总,许小姐到了。”

    “让她进来。”

    林娜为我推开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走进去。

    裴然正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看一份文件。

    他今天穿了一身深灰色的西装,没打领带。

    显得比平时,少了几分疏离,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味道。

    “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我坐下。

    他把文件合上,放到一边。

    “感觉怎么样?”

    “很好。”我说,“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喜欢这里?”

    “喜欢挑战。”

    他笑了。

    “我就知道。”

    他站起来,走到旁边的柜子,拿出一个文件夹。

    递给我。

    “看看吧。这是公司目前在跟的几个项目。你选一个,你感兴趣的。”

    我打开文件夹。

    里面是五六个项目的简介。

    新能源,人工智能,生物医药……

    全都是我不懂的领域。

    我看得有点头大。

    “裴总,我……对这些都不了解。”

    “没关系。”他说,“没有人天生就了解。学就是了。”

    “可我能做什么呢?我只会讲课。”

    “你会的,不止是讲课。”裴然走回办公桌,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看着我,“许知,你有一种很强的能力。那就是,能用最简单的方式,把最复杂的事情,讲清楚。这在教培行业,叫‘教学能力’。在商业领域,这叫‘沟通能力’和‘洞察力’。”

    他顿了顿,继续说:

    “你能洞察学生的痛点,所以你能成为金牌讲师。同样,你也能洞察一个项目的核心价值和潜在风险。我需要的副手,不是一个技术专家,而是一个能帮我从纷繁复杂的信息里,抓住要点,做出最准确判断的人。”

    “你就是那个人。”

    他的眼睛,像一潭深水。

    看得我有点……心慌。

    我低下头,翻看着手里的文件。

    “给我点时间,我需要学习。”

    “当然。”他说,“你的办公室,就在隔壁。你需要任何资料,或者想找任何人请教,直接跟林娜说。”

    他给了我一个无法拒绝的职位。

    也给了我一个前所未有的挑战。

    我知道,我没有退路。

    只能往前走。

    11新的战场,新的规则

    我选了新能源汽车的项目。

    原因很简单。

    我不懂,但我觉得它离生活最近。

    我花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

    看资料,看行业报告,看各种专业书籍。

    从电池技术,到供应链管理,再到市场营销策略。

    我像一块海绵,疯狂地吸收着这些陌生的知识。

    裴然没有催我。

    他只是每天让林娜给我送一杯咖啡。

    然后,再也没有打扰过我。

    一个星期后。

    我拿着一份我自己做的ppt,敲开了他办公室的门。

    “裴总,关于新能源项目,我有一些不成熟的想法,想跟您汇报一下。”

    他正在打电话。

    看见我,他对电话那头说了句“先这样”,就挂了。

    “说。”

    他靠在椅子上,看着我。

    我把笔记本电脑连上投影仪。

    深吸一口气。

    开始讲。

    我没有讲那些复杂的技术参数。

    我从一个普通消费者的角度切入。

    “目前市面上的新能源车,都在强调续航,强调智能化。但这真的是用户最关心的吗?”

    “我认为不是。”

    “一个普通的家庭用户,他买一辆车,最关心的是三件事:安全,省钱,方便。”

    “我们的产品,能不能做到极致的安全?电池会不会自燃?智能驾驶会不会失控?”

    “我们的车,用起来是不是真的比油车省钱?充电桩好不好找?维修保养贵不贵?”

    “我们的服务,是不是足够方便?从看车,到试驾,到购买,到售后,能不能让用户感觉到,我们是在为他解决问题,而不是在给他制造麻烦?”

    我讲了半个小时。

    讲完,办公室里很安静。

    裴然一直没说话。

    只是看着我,眼神里有我看不懂的东西。

    我有点紧张。

    “我是不是……说得太外行了?”

    “不。”他摇摇头,“你说的,正是我们整个团队,都忽略掉的东西。”

    他站起来,走到我身边。

    “我们一直在研究技术,研究对手。却忘了研究,我们的用户。”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许知,欢迎你。欢迎来到新的战场。”

    那一天,是我正式融入这家公司的开始。

    我开始参加各种项目会议。

    开始和那些名校毕业,履历光鲜的同事们,一起工作。

    他们一开始,对我这个“空降”的副总,都很好奇。

    甚至有点不服气。

    凭什么一个教英语的,能坐在这个位置上。

    直到第一次项目评审会。

    市场部总监,一个哈佛毕业的高材生,滔滔不绝地讲了四十分钟他们的新营销方案。

    方案很完美,逻辑也很清晰。

    所有人都点头称赞。

    只有我,提了一个问题。

    “王总监,您的方案里,提到要请一个当红的流量明星做代言。我想问一下,这位明星的粉丝群体,和我们目标客户的画像,重合度有多高?我们是想卖车,还是想帮这位明星卖海报?”

    全场鸦雀无声。

    王总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裴然坐在主位上,嘴角微微上扬。

    他没说话,但眼神里,全是赞许。

    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敢小看我。

    他们开始明白。

    我这个新来的副总,不好惹。

    我的生活,进入了一种全新的节奏。

    白天,在公司处理各种复杂的工作。

    晚上,回家陪方念写作业,给他讲故事。

    很累。

    但很充实。

    我好像,找回了当年一个人在北京打拼时的那股劲儿。

    甚至,比那时候更强大。

    因为我知道,现在的我,不是为了生存。

    而是为了,活成我自己想要的样子。

    12阳光下的新生活

    一年后。

    我主导的第一个项目,我们公司自主研发的新能源家用suv,正式上市。

    发布会那天,我作为项目负责人,上台做了演讲。

    我没有念稿子。

    我只是把我这一年来的思考,和我们团队的故事,讲给了台下的媒体和观众。

    最后,我说:

    “我们做的,可能不是一辆最快的车,也不是一辆最聪明的车。但我们希望,它是一辆最懂你的车。它能让你在每个早晨,安心地送孩子上学。也能让你在每个深夜,安全地回到家人身边。”

    “它是一个伙伴,一个家人。它叫‘启航’。寓意着,每一个普通人的生活,都值得拥有一个新的,美好的开始。”

    台下,响起了很热烈的掌声。

    我看见裴然,坐在第一排。

    他也在鼓掌,眼睛里有光。

    “启航”上市后,销量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

    成了当年的车市黑马。

    我也因为这个项目,在业内,有了自己的名字。

    大家不再叫我“裴总的副手”。

    而是叫我,“许总”。

    我的生活,彻底走上了另一条轨道。

    一条我从未想过的,宽阔,明亮的轨道。

    我和方建国,再也没有联系过。

    听说,他很快就再婚了。

    娶了一个比他小十几岁的外地女孩。

    大概,他又找到了那个他想要的,“安分”的妻子。

    李卫国,被判了十五年。

    李思佳,从精神病院出来后,就消失了。

    有人说,她嫁到了外地农村。

    也有人说,她一直在家,没再出过门。

    这些,都与我无关了。

    我很少再想起他们。

    不是原谅。

    而是,他们已经不配,再占据我人生的任何一个角落。

    一个周日的下午。

    我陪方念在小区的公园里玩。

    阳光很好,暖洋洋的。

    裴然走了过来。

    他今天没穿西装,穿了一身很休闲的运动服。

    手里,还拿着两个冰淇淋。

    “给。”他把一个巧克力味的,递给方念。

    又把一个香草味的,递给我。

    “谢谢裴叔叔!”方念开心地接过去。

    我有点不好意思。

    “裴总,您怎么来了?”

    “路过。”他说,“顺便看看你们。”

    我们在长椅上坐下。

    方念在不远处的草坪上追鸽子。

    我们看着他,都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裴然突然开口。

    “许知。”

    “嗯?”

    “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我愣住了。

    手里的冰淇淋,化了一点,滴在了我手上。

    有点凉,有点甜。

    我看着他。

    阳光下,他的侧脸,轮廓分明。

    眼神,一如既往地深邃,但又多了一丝我从未见过的,紧张。

    我忽然就笑了。

    发自内心的。

    我转过头,看着远处奔跑的儿子,看着蓝天白云,看着这个被阳光照耀的,崭新的一切。

    然后,我轻轻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