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的儿子正义感爆棚。
邻居张阿姨因为在小区群里骂了句脏话,节,又加上了新的内容。
“品行不端,有偷漏税行为,企图以亲情为挡箭牌,逃避责任。”
我的心,在那一刻,彻底死了。
4
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是税务局的正式通知。
一封挂号信,白纸黑字。
因为我“逾期未申报”,并且在税务部门初次通知后未能及时处理,我需要补缴的税款是85元,但因此产生的滞纳金和行政罚款,合计十五万元。
更荒唐的是,税务部门的通知信是被江澈藏起来的。
因为他觉得我应该自己承担发现问题的责任。
如果限期内无法缴清,我将面临被强制执行和信用记录污损的风险。
十五万。
我拿着那封信,手抖得不成样子。
儿子为了八块五,就这么毁了我的一生。
我没有工作,没有存款,没有一点办法。
绝望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唯一的出路,只剩下卖掉我们现在住的这套房子。
这是我唯一的财产,是我父母留给我最后的念想。
我红着眼,在网上挂出了房子的信息。
中介的电话很快就打了过来,约我第二天就带客户来看房。
我答应了。
我必须活下去。
晚上,江澈从学校回来,看到茶几上我随手放着的中介名片。
他拿了起来,脸色瞬间变了。
“你要卖房子?”
“是。”
我看着他,声音沙哑。
“为什么?”
“因为我需要钱,去补缴你替我举报的罚款。”
我一字一句地说。
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不行!”他断然拒绝,“这是我们的家!你怎么能为了逃避自己的错误,就卖掉我们的家!”
“逃避?”我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江澈,我是在为你犯下的错,收拾烂摊子!”
“我没有错!”
他猛地提高了音量,眼神固执得可怕。
“错的是你!是你先不遵守规则!是你违法在先!”
“你现在卖掉房子,是想让我们的生活彻底失序吗?这是最不负责任的行为!”
他冲过来,抢过我手里的手机,想删掉我发布的卖房信息。
我死死护住。
“江澈,你给我松手!”
“我不松!我不能让你毁了这个家!”
他力气很大,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手机被他夺了过去。
他举起手机,就要往地上砸。
我看着他疯狂的样子,看着他为了维护他那套可笑的规则而扭曲的脸。
我突然就不挣扎了。
我只是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看着他。
“江澈。”
我的声音很轻,却让他举着手机的动作停在了半空中。
“你这么喜欢讲规则,讲合法。”
“那我们来谈谈,我们这个家里,最大的一件‘不合规’的事情,好不好?”
他愣住了,不解地看着我。
我慢慢地站直身体,走到他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
那双曾经清澈明亮,如今只剩下冰冷和偏执的眼睛。
“江澈,你想知道吗?”
“十八年前,一个没有出生证明,没有父母信息,被扔在桥洞下的弃婴。”
“是怎么‘合法’地,拥有一个户口,一个家,一个妈妈的?”
5
江澈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惨白。
“你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干涩,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我说,”我重复道,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晰无比,“你,江澈,是我从桥洞下捡回来的。”
“没有领养手续,没有合法登记,你的户口,是我托关系,花了很大一笔钱,挂在我一个远房亲戚的名下,才上的。”
“从规则上来说,你根本就不应该存在于我的户口本上。”
“你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违规的一件事。”
他手里的手机“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他像是没听见,只是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语,“你在骗我,你想用这种方法让我放弃原则,你好去卖房子”
“我骗你?”
我转身走进卧室,从床底拖出一个尘封已久的木箱。
打开箱子,一股樟脑丸的味道散发出来。
我从里面拿出几件小小的,已经泛黄的婴儿衣服。
衣服很粗糙,上面还有洗不掉的奶渍。
我把衣服扔在他面前。
“这是当初裹着你的衣服,你看看,这像是我会给你买的衣服吗?”
我又拿出一张同样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破旧的纸箱,一个瘦小的婴儿裹在破布里,睡得正香。
背景,是灰色的桥墩和浑浊的河水。
“这是我发现你的时候,给你拍的第一张照片。”
“江澈,你看看清楚,这就是你的来历。”
他颤抖着手,拿起那张照片。
当他的目光触及照片上那个婴儿时,他的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击中。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撞到了身后的墙壁。
“不”
他拼命摇头,脸色白得像纸。
“这不是真的”
“是真的。”
我冷酷地打断他的自我催眠。
“收养弃婴,需要去民 政部门登记,需要满足一系列严苛的条件。”
“我当时刚毕业,未婚,收入不稳定,我一条都不符合。”
“我为了留下你,伪造了文件,欺骗了所有人。”
“按照你信奉的规则,我犯了法。而你,是一个没有身份的黑户。”
“一个连自身存在都不合法的人,有什么资格,去审判别人的污点?”
我的话,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发出了野兽般痛苦的呜咽。
他建立和信奉了十八年的世界。
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6
江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三天。
不吃不喝,也不出来。
我没有去管他。
我照常联系中介,带人来看房。
房子很快就有了买家,一对准备结婚的小情侣,很爽快,价格都没怎么还。
我们约好了时间去房产交易中心签合同。
这三天里,我的世界前所未有的安静。
没有指责,没有审判,没有那双时刻监视着我的眼睛。
我甚至开始觉得,没有江澈的生活,或许才是我本该拥有的人生。
第四天早上,我准备出门去签合同。
江澈的房门打开了。
他走了出来,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眼窝深陷,胡子拉碴,身上那件白衬衫也变得皱巴巴。
他看起来,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正义法官”,只是一个狼狈又脆弱的少年。
他看到我穿戴整齐,拿着包要出门,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
“妈”
他开口,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你要去哪?”
“去卖房子。”
我平静地回答。
“别”他冲过来,拦在我面前,脸上带着哀求,“别卖,妈,求你了,别卖。”
“钱的事,我来想办法,我去打工,我去借,我一定能还上。”
“你凭什么还?”我看着他,“凭你那套不容侵犯的规则吗?”
他被我的话噎住了,脸色又白了几分。
他低下头,不敢看我的眼睛。
“妈,我知道错了。”
“我真的知道错了。”
他哭了,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砸在地板上。
“我不该举报你,不该举报舅舅,不该举报任何人。”
“我就是个混蛋,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你打我吧,骂我吧,怎么样都行,只要你别不要我。”
他伸手想来拉我的手,被我躲开了。
我看着他痛哭流涕的样子,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太晚了。
在我被他亲手送进派出所的时候,在我被他举报到倾家荡产的时候,在我被他当成犯人一样监视的时候。
我心里的那个儿子,就已经死了。
“江澈,”我说,“这个世界不是一个认错就能一笔勾销的游戏。”
“你造成的伤害,已经存在了。”
“我的工作,舅舅的前途,我们这个家,都回不去了。”
我绕过他,走向门口。
他从背后抱住我,哭得像个孩子。
“妈,别走,我不能没有你,你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的亲人。”
“亲人?”
我掰开他的手,转过身,冷冷地看着他。
“在你用65页ppt举报我的时候,在你亲手把我送进派出所的时候,在你把我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的时候,你有把我当成亲人吗?”
“江澈,是你亲手斩断了我们之间的关系。”
“现在,你凭什么要求我回头?”
7
我还是卖掉了房子。
签完合同,拿到钱的那一刻,我没有想象中的轻松,只有一片茫然。
我第一时间去税务局缴清了罚款。
工作人员看着我,眼神复杂。
剩下的钱,不多不少,刚好够我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重新开始。
我回家收拾东西。
那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家,如今只剩下满目疮痍。
江澈像个幽魂一样跟在我身后,看着我把一件件衣服叠好放进行李箱。
他想帮忙,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
他想说话,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眼里的光,彻底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悔恨和恐惧。
他害怕我真的会走。
我收拾得很慢,每一样东西,都承载着过去的回忆。
有快乐的,也有痛苦的。
我把所有属于我的东西都装了箱,最后,只剩下那个我拖出来的木箱子。
我打开它,看着里面那几件泛黄的婴儿服。
我曾以为,我会把这个秘密带进坟墓。
我曾以为,江澈会是我一辈子的骄傲。
造化弄人。
我把箱子推到他面前。
“这些,是你的东西,你留着吧。”
江澈蹲下身,颤抖着手,抚摸着那些粗糙的衣物。
他从箱底,拿出了那张他看过的照片。
照片背后,是我当年用笔写下的一行小字。
【2007年10月8日,晚,南城大桥下,遇见你。】
【望你一生,清澈平安。】
所以,我给他取名,江澈。
他的眼泪,再次决堤。
他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望着我。
“妈,你后悔过吗?”
“后悔在那个晚上,把我捡回家吗?”
我看着他,没有回答。
我的沉默,就是最残忍的答案。
他明白了。
他痛苦地闭上眼,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是啊,如果那天晚上,我没有路过那个桥洞。
我是不是会有一个不一样的人生?
我会正常地恋爱,结婚,生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我会是一个幸福的妻子,一个慈爱的母亲。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自己亲手养大的“儿子”,逼到众叛亲离,无家可归。
我拉上行李箱,站起身。
“江澈,再见。”
不,是再也不见。
我没有回头,拉着箱子,走出了这个我生活了半辈子的地方。
身后,传来他撕心裂肺的哭喊。
“妈——”
我没有停下脚步。
8
我哥给我打了电话。
他在电话里唉声叹气,说他的事情总算解决了。
单位念在他初犯,又是被亲外甥举报,给了个警告处分,没有开除。
“二妹,你真走了?”
“嗯。”
“去哪儿想好了吗?”
“还没,走到哪算哪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江澈那小子,来找过我。”
我心里一紧。
“他跪在我家门口,求我劝劝你。”
“他说他知道错了,他不是人,他想弥补。”
“我把他骂了一顿,赶走了。”
我哥顿了顿,继续说。
“二妹,哥知道你委屈。但是,他毕竟是你养了十八年的孩子”
“哥,”我打断他,“我没有儿子。”
我的儿子,在我被他送进派出所的那天,就已经死了。
挂了电话,我买了一张去南方的火车票。
一个我从未去过的沿海小城。
火车开动的时候,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感觉像一场告别。
告别我的前半生。
在火车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又回到了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我撑着伞,走在回家的路上,听到了桥洞下传来微弱的哭声。
我走了过去,看到了那个在纸箱里冻得发紫的婴儿。
梦里的我,犹豫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开了。
我没有回头,任由那哭声被风雨吞没。
醒来的时候,我脸上全是泪。
我不知道,这眼泪,是为那个婴儿流的,还是为我自己。
到了新的城市,我租了一个小小的单间。
窗户外面,就是大海。
我找了一份在海边餐厅当服务员的工作,很辛苦,但很踏实。
每天看着潮起潮落,听着海浪的声音,我那颗被伤得千疮百孔的心,好像也慢慢被抚平了。
我不再失眠,也不再做噩梦。
我开始学着为自己而活。
我以为,我和江澈的故事,就这样结束了。
直到有一天,我收拾旧物时,在那个木箱的夹层里,发现了一个我早就遗忘的东西。
那是一个小小的,已经氧化发黑的银质长命锁。
是我当初从包裹着江澈的破布里发现的。
因为觉得不值钱,又怕睹物思人,就随手塞进了箱子底。
我拿起它,仔细端详。
锁的背面,刻着两个很小的字。
“慕远”。
我愣住了。
原来,他有名字。
他不是一个无名无姓的弃婴。
慕远。
一个听起来就带着某种期盼的名字。
我突然想起,那天江澈问我,后不后悔。
我没有回答。
现在,我有了答案。
我不后悔遇见他。
我只是后悔,我用错了方式去爱他。
我把他教成了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最终,这头怪物反噬了我自己。
9
我把那个长命锁,连同那张照片,一起寄给了我哥。
我在信里写:
“哥,如果江澈再去找你,就把这个交给他。”
“这是他的过去,也是他的未来。”
“让他去找自己的根吧,别再来打扰我了。”
做完这一切,我感觉自己彻底放下了。
我换了手机号,彻底断了和过去的一切联系。
我的生活,翻开了新的一页。
餐厅的老板娘是个很热情的人,她看我一个人,经常叫我去她家吃饭。
她的丈夫是个船员,常年出海。
她有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儿,在读大学,放假了才会回来。
我们很聊得来。
她教我怎么分辨海鲜的新鲜度,我教她做我拿手的家乡菜。
日子平淡,却很温暖。
有一次,老板娘的女儿放假回来,我们一起吃饭。
女孩很活泼,叽叽喳喳地跟我们分享学校的趣事。
“妈,我们学校最近可轰动了。”
“有个休学归来的学生,正到处打听十八年前南城大桥的事情呢!”
我的心,咯噔一下。
南城。
大桥。
十八年前。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让我握着筷子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老板娘笑着说:“打听这个干嘛?寻亲啊?”
“可不是嘛!”女孩一脸八卦,“听说他是个弃婴,被养母赶出家门了,现在想找自己的亲生父母。”
“他手里唯一的线索,就是一个刻着慕远的银锁。”
“我们学校论坛都炸了,好多人帮他转发,还有电视台想去采访他,他都拒绝了。”
“他说,这是他自己的事情,不想占用公共资源。”
女孩感叹道:“真奇怪的一个人,以前听说他在原来的学校,是个特别较真,爱举报人的怪咖,现在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我低着头,默默地扒着碗里的饭。
米饭很香,我却尝不出任何味道。
慕远。
他终究,还是走上了那条寻根的路。
也好。
找到了,他的人生或许就能圆满。
找不到,那也是他的命。
都与我无关了。
吃完饭,我走在回家的海路上。
海风吹着,带着咸湿的气息。
月光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
我突然觉得,江澈,或者说慕远,他没有变。
他骨子里,还是那个偏执,认死理的人。
只不过,以前他偏执地信奉规则。
现在,他偏执地想要寻找一个身份。
一个能让他“合法”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身份。
这或许是他给自己设定的,一场新的审判。
而这一次,被审判的人,是他自己。
10
这天我正在餐厅里擦窗户,风铃响起,我习惯性地抬头说了声“欢迎光临”。
当看清来人时,我手里的抹布掉在了地上。
是他。
不再是那个穿着白衬衫、一尘不染的少年江澈。
眼前的男人穿着朴素的夹克,皮肤黝黑粗糙,眼神里没有了昔日的偏执和狂热。
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哀伤。
是江澈。
或者该叫他,慕远。
我的心瞬间被攥紧,我花两年时间筑起的高墙,在他出现的这一刻,布满了裂痕。
但我迅速恢复了镇定。
“你来干什么?这里不欢迎你。”
慕远没有走近,只是站在门口,声音沙哑地开口。
“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的手在背后死死掐住自己的掌心,指甲陷进肉里。
“找到了就滚回你该去的地方,不要再来打扰我。”
“他们是很好的人。”
慕远像是没听到我的驱赶,自顾自地说着。
“他们很穷,当年生了重病,以为活不了了,才把我”
“他们后悔了一辈子。”
他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看着我。
“他们给了我生命,但是,是你,给了我人的身份。”
他终于向前走了一步,从背包里拿出一本厚厚的、手工装订的册子,放在吧台上。
那是一本用65页ppt纸张背面重新书写的日记。
“我休学了两年,一边打工,一边找他们。”
“我去了很多地方,睡过车站,被人骗过钱,也受过很多人的帮助”
“我开始明白,这个世界不是只有规定,还有很多说不清的无奈、妥协,和爱。”
他的眼泪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砸在那本册子上。
“妈,我以前审判你,用的是我从书上学来的冰冷规则。”
“这两年,我用我的脚,一步一步地,把我对你犯下的罪,重新审判了我自己。”
“我举报过你拿公司的甜点,我就去最脏的后厨帮工,每天处理成堆的过期食物,懂得了什么是可惜。”
“我举报过你偷税漏税,我就去码头扛包,一分一分地挣钱,懂得了什么是不易。”
“我举报过舅舅公车私用,我就在寒冬腊月里,徒步走了几十公里山路,懂得了什么是无助。”
他猛地跪了下来,在餐厅所有客人的注视下,向着我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妈,我错了。”
我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想转身逃开,但双脚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那些被我强行压抑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派出所冰冷的座椅,邻居鄙夷的目光,哥哥愤怒的咆哮,以及儿子那双“正确”到残忍的眼睛。
“你现在知道错了?”
我终于爆发。
“在我被停职,银行卡被冻结,被所有人指指点点的时候。”
“在我卖掉父母留给我唯一的房子,去给你捅的窟窿交罚款的时候。”
“江澈,你用你那套狗屁规则把我的人生毁得一干二净!现在一句错了就想一笔勾销吗?”
我冲过去,抓起吧台上的那本册子,发疯似的撕扯。
纸屑纷飞,像一场迟来的雪。
“我没有妈妈了!”
“我的妈妈,在我决定做一个‘正确’的人的那天,就被我亲手杀死了!”
慕远哭喊着,任由我撕打。
“我今天来,不是求你原谅,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他抬起泪流满面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