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亲弟斗了二十多年。
我是嫉恶如仇的缉毒警,他却是专门与我作对的黑势力。
小时他偷我作业出去换糖,还向爸妈告我抄袭,换我一顿毒打。
大了更是不学好,因为偷窃天去趟少教所,害我成为「扒手哥」。
他甚至对我新交的女朋友,口吹流氓哨。
大言不惭道:「江聿哲!这妞,我要了!」
我当他脑子不清楚,净胡言乱语。
女友孟悠更是当众唾了一口,骂他:「脑子有病!」
后来我入警校,训练,毕业,工作结婚。
朝着理想一路狂奔。
江明哲也不再犯浑,收了浑身的刺,开始做个五好青年。
直到我接到线报,在夜总会抓了一批吸冰犯。
我揪着为首人的头发,猛地撞向墙时。
那人痛叫一声,指着我脚边的女人,笑得放肆:
「哥!你下手那么狠,不怕我嫂子心疼?」
……
我微微一愣。
当即垂头,看向我脚边的女人。
她下意识抬头。
只一眼,我脑袋里响起尖锐的轰鸣。
我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几乎瞪裂了眼尾。
可最后的侥幸,却被孟悠的求饶彻底击碎。
她扯着我的裤腿,仰着头哀求:
「老公!放了明哲,我们是被人陷害的!」
我听不见她的话。
眼里只有她锁骨处密密麻麻的吻痕,沿着胸口一路向下。
我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江明哲却歪着头讥笑:
「哥,怎么不搜身?」
「说不定我们身上还有赃物呢!」
同事们怜悯地看我一眼。
纷纷后退一步避开了孟悠。
最后我咬着牙搜遍了她全身。
也将她满身激情的痕迹尽收眼底。
她夜里那些「累了,没兴致」的理由,此时也有了出处。
是我蠢,当真怜惜她,还花了几个月工资给她买补品。
她却一一补在我亲弟弟身上。
江明哲故意要给我难堪。
当着众人面,再次拔高声音:
「哥,你挑工作的眼神不太行,但挑女人却很内行!」
他舔了舔舌,作出一副回味状。
「嫂子,真是又浪又骚!」
几乎同时,我拳头挥了出去。
胸口几乎炸开。
轰碎了死死压抑的理智。
砰砰两下,江明哲惨叫出声,扭头便往孟悠身后躲。
我指着人,叫她让开。
却兜头挨了一巴掌。
啪!
孟悠瞳孔猛地一震,却在瞥见江明哲脸上血迹时,又冷厉起来。
「江聿哲!你凭什么打他!」
她那戒指在我脸上拉出的血口子。
却不及她的指责。
来的更疼。
她甚至在出轨时还带着我送的婚戒……
何其讽刺!
同事们见我实在狼狈。
立即斥声:「都给我老实点!」
随后那些人被一个个拎上了车。
即便我坐到车尾。
细密的嘲笑混着异样的眼神,像针一样刺过来。
带着同情和轻鄙。
几分钟,我成为警局最大的笑话。
一个缉毒警,妻和弟却是吸冰犯。
一个好男人,却被他们亲手送了顶绿帽子。
刚到警局,队长便找到我开门见山:
「你身份敏感,不能参加审问。」
我点头,表示知道。
队长望着我,轻锤了一拳,算作安慰。
趁人不注意,我溜进监控室偷听录音。
江明哲的声音吊儿郎当:
「我们就是助兴吸着玩……你们也知道那玩意儿多带劲!」
「男欢女爱,讲究的就是一个情愿,难道这也犯法?」
他振振有词,话里尽是炫耀。
落进我耳底。
像是刀捅进心口。
「嫂子虽然跟了他,但爱的是我,为了我她甚至修了一次处女膜……」
「我和江聿哲注定是死对头,有种,让他这次弄死我!」
我几乎捏碎拳头。
才面前压下胸口的翻涌。
后面的话,我再不想听。
跌跌撞撞冲向了院子。
孟悠从身后一把扯住我,神色中带着罕见的焦急:
「明哲呢?他不能有事!」
「我不管其他,我只要他平安!」
此时的她再没了一贯的温柔从容。
整个人紧绷的像一把弓。
恋爱五年,结婚三年。
她这样的在意。
即便我负伤也从未体会过。
我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再清醒时。
爸妈找到了宿舍。
喋喋不休的骂声透过窗户砸进来。
「你这个畜生!你是他哥也不知道护着他!」
「连你老婆都知道找关系保他,偏你漠不关心!」
门一开,我爸迎面唾我一口唾沫。
「早知道当年就该把你卖了!」
「事事不如你弟还和你弟耍小心思!」
我垂着头,僵在原地。
那唾沫像巴掌,抽得我脸火辣辣地疼。
当年在老家。
家里欠债,爸妈是动过将我送出去领养的念头。
后来被我挣脱逃回来。
但从那后,我弟像变了个人似的。
一天到晚和我作对。
见我不知声。
我妈性子一急,将我重重一推。
高强度48小时的蹲守加这几小时情绪的刺激。
我站不住,头直接磕在栏杆。
血充斥眼眶。
我妈像看不见似的,还指着我不依不饶。
「最迟今晚我要见到明哲,否则我没你这个儿子!」
门摔得哐当响。
一同响起的还有我倒地的声音。
再睁眼,我人已经躺在医院。
孟悠也没了昨日歇斯底里的模样。
语调温柔,带着愧疚:
「聿哲,昨天我们被人做了局,下了药……」
我沉默。
半晌哑声道:「我不想见到你。」
她叹了一声,眼眶泛起红。
「昨天和爸妈打电话是我不对,当时太急,现在明哲出来了……」
下一秒,我收到队长的信息。
大意是有人花钱找人顶包。
这案子结了。
这时江明哲发来一连串视频。
家里的婚纱照暗戳戳全换成了他。
甚至连衣柜里都有他的内衣。
我没留意的鞋柜,沐浴间,放满了他的东西。
他发了一个得意的表情,问:
「哥,你的家快变成我的家了。」
「你家暖和,你的女人更暖和!」
我眯起眼。
握着电话的手止不住颤抖。
见我不应,孟悠推了我一把,继续开口。
「你那两拳太重了,明哲脸还肿着,你不如给他道个歉?」
我明明就在她眼前。
她看不见我渗出血的伤口,却只记着江明哲的脸。
可当年因为我一点小伤,哭破了嗓子的人是她。
被歹徒胁迫,为了不让我以身犯险,主动撞上刀口的人是她。
我抓捕罪犯中了两枪,大量失血,输给我半身血差点致死的人也是她。
怎么如今就变了?
我闭了闭眼,吐出一个字:「不!」
孟悠被激怒,蹭得一声站起。
「江聿哲,别犯倔!你知道我家里有人!」
血冲上头顶。
我惨笑出声。
当年我从警校毕业,差点要分到其他城市。
她急红了眼,扯着我抽噎:
「你不准走!我家里有人,政商通吃!」
当年她亮明身份是为保我。
如今仗势欺人却是为了保我弟。
我咬着牙。
望着她,一字一句道:「随便你。」
丢下话,我拔了针头,冲了出去。
发动引擎的瞬间。
电话骤响。
我按了免提,队长反常的没有立即开口。
只是叹了一声:「小江,你被……解雇了。」
「有人举报你身为缉毒警,却与冰犯有勾连,滥用暴力伤人……」
不用问,也知道举报人是谁。
我松了油门。
夹着烟的手,微微颤抖。
「好。」
车内很长时间,死寂一片。
窗外大雪纷扬。
像是落进我心底。
副驾还放着一套没试穿的西装。
是孟悠庆祝三周年特意为我定的。
婚后每年的纪念日,她都用心的准备,不是送领带就是袖扣衬衫。
惹得同事们艳羡不已。
都夸我娶了个好老婆。
可在刚才的视频里,我发现。
原来她送我的每一件,江明哲都有同样的款。
现在想想。
孟悠的深情,多么讽刺。
我浑浑噩噩将车开回了家。
院子里一片漆黑。
只有大厅晕着零星的灯火。
我静静坐在车里,听着窗口传出的笑声。
终是没忍住,走到了近前。
不大的四方桌,已经坐满。
江明哲堂而皇之握住孟悠的手,两人像正经夫妻似的依偎着。
爸妈没有任何错愕。
只是亲热地拉着孟悠喝汤:
「好孩子,赶紧替我们江家开枝散叶,我还等着抱孙子呢!」
江明哲突地差了一句嘴:「妈……她有了,只不知道是谁的种。」
孟悠佯装锤了他一拳,羞得垂下了头。
我妈高兴地直拍手:「不管是你们兄弟谁的,都是老江家的种!」
我爸喝干了酒,跟着笑问:「确定吗?」
孟悠点了点头:「今天去医院做了b超……」
明明只是一墙隔。
墙里一家四口欢声笑语。
墙外的我泪流两行。
不知过了多久。
我再呼不出热气时,决绝的转身。
同时给队长发了一条消息:「你说的那事,我应了。」
晚上十点。
等我回到那间熟悉又陌生的婚房时。
孟悠还没回来。
我翻出证件,拿出行李箱拾了几件衣物进去。
看着干瘪的箱子。
我突地想笑。
八年相处,原来我存在的痕迹。
连只20寸的行李箱也填不满。
而江明哲的东西,倒塞得满满当当。
我抹了把脸。
弯腰,掏出保险柜里的相册,全部撕碎丢进垃圾桶里。
身后猛地响起孟悠的质问声:
「你在撕什么?」
我没有转身。
只低低应了一句:「废弃的文件。」
或许举报我心里有愧。
孟悠并没有追问。
只是缓步上前,像往常一样搂住我的腰。
声音黏黏糊糊。
「老公别气了,你那工作太危险,我不想当寡妇……」
我勾起唇角。
用力掰开她手腕,嘲讽道:「我死了,你和江明哲不是……」
话音未落。
孟悠猝不及防捂住我嘴,眼底尽是惊恐。
连声音都发颤。
「别胡说!我和他只是玩玩,我老公只会是你!」
可半小时前,她亲口说。
嫁给我,只是家里需要这方面人脉。
可我不打算拆穿。
只是本能的后退。
见我不信甚至躲避,孟悠还想再解释。
这时,我腰间的对讲机突然发出呲呲声响。
「030819接到新指示,请速来砵兰街!」
我应了一声。
再不管孟悠声嘶力竭地叫喊。
摸起车钥匙走人。
根据线报,砵兰街的夜色酒吧今晚会有大宗交易。
油门踩到飞起。
我一口气开到酒吧门口。
乔装一番才走了进去。
里面早已混乱一片。
几方人马混战在一起,嘶喊声,利刃的破空声,血噗嗤的响声。
印着扭曲的人脸,纷纷袭来。
还没拔出枪,脖子被人猛地勒住。
江明哲染血的脸近在眼前。
他恶狠狠盯着我,粗喘着,像一头嗜血的狼。
「江聿哲你他妈有病!没事跑来找死!」
我死命掰着他手,哑声问。
「今晚交易的大鱼……是你?」
江明哲微微一颤。
下一秒。
他拔出腰间的枪抵在我太阳穴。
齿缝里绷住恨意:「你这么想死,我成全你,等你孩子出来认我做爸爸!」
要是以前,知道孟悠怀了我的孩子。
我能兴奋得整夜睡不着觉。
可经过昨晚。
我只觉得,孩子投错了胎。
没有爱的家庭。
生下的孩子,注定要不幸。
我积蓄着力气,咬着牙问。
「你为什么……贩毒?」
他骤然暴起,猛力给了我一肘。
「还不是因为你!我……」
他话没说完,便被我一个过肩摔倒在地。
手枪砰地滑落老远。
停在一个女人的脚边。
正是不知何时跟过来的孟悠。
我脸色唰地剧变。
江明哲却嗤笑出声,眼神危险的眯起来。
「嫂子,乖,这人是我死对头,想要置我于死地,帮帮我……」
「你捡起麻醉枪,瞄准他!」
孟悠看看我,又看看他,竟然真的弯腰捡起了手枪。
我怒吼出声:「孟悠!我是江聿哲!那是真枪!」
女人捡枪的手僵在半空。
她抬头打量我,目光里尽是审视。
「别想骗我!聿哲都被解雇了,根本没有出警的资格,你根本不是他!」
说完,她朝江明哲得意一笑,动作瞬间流畅起来。
捡枪,瞄准,扣动扳机。
砰!
那枚子弹打着旋,朝我直直射来。
我亲手教她的射击,最终用在我身上。
血在眼前炸开。
我望着她挤出最后一笑,缓缓伸出手。
在她惊恐的目光中,软软倒地。
「江聿哲!」
女人锐利的尖叫声在密闭的空间里炸响。
像一道惊雷划过。
惊的所有人,纷纷转过了头。
有人这才醒过神,猛地大吼大叫:「有条子,快撤!」
悉悉索索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混着因为疼痛发出的闷哼声。
孟悠都没有在意。
她脑袋嗡嗡的像出神似的,怔怔望着倒在地上的那个人。
那个被江明哲称之为是死对头的人。
明明隔了几步远。
血还是溅上了她的脸。
她游魂一般,抹了一把,这才反应过来是血。
喉腔像被什么堵住。
她抬起脚向前走了几步。
缓缓蹲下身,伸出的手微微发抖。
「江聿哲?你不是……江聿哲对不对?我认错了对不对?」
可是没人回答她。
她僵着手,抹去那人脸上的血污,连带着扯掉压在他头顶上的鸭舌帽。
只一眼,那张脸是江聿哲。
她猛然跌坐在地,双眼睁的老大。
孟悠颤着唇,直直望向上方正笑的肆意的江明哲。
语调磕磕绊绊:「你不说他是你死对头?他怎么会是你哥?」
江明哲笑够了。
这才垂下头,居高临下看着她。
不复以往的柔情蜜意,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冷酷的眼神打量她。
「你没听错,我哥江聿哲,就是我的死对头!」
说着,他突然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我恨不得他早点死!这是他自找的!」
他赤红着双眼,继续开口:「我本想亲手了结他,没想到他竟然亲手死在最爱女人的手里……」
越说,他笑得越大声。
可笑着笑着,他骤然留下一行泪来,连带着嗓音都微微颤抖:
「真是讽刺啊……当年他亲手教你射击,没想到你开枪杀的第一个人竟然是你老公!」
「哈哈哈!」
孟悠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他骗了。
他是故意骗她亲手杀了江聿哲。
想到这里,她陡然蹿起,一把揪着男人的衣领。
声嘶力竭地质问:「为什么!他是你哥!你为什么那么恨到非要杀他!」
江明哲反常的没有说话。
只是沉默的流泪。
是啊。
为什么?
江明哲自言自语,说出了压在心底多年的秘密。
自打他有记忆以来。
家里充斥着爸妈的责骂声。
他们为钱吵,为没有米吵,甚至天天动手。
每次都是哥哥江聿哲挡在他身前。
被打得头破血流。
小小的他在心底发誓,长大要挣好多好多钱。
要给哥哥好日子过。
可是八岁那年,全家迎来转机。
大城市里来了两口子要收养一个男孩。
听说去了他们家能吃香喝辣。
那两口子看中了他,想带他走。
他不愿意和哥哥分开,摇头婉拒。
可一直护着他的哥哥却甩开他的手,站了出来,说我想去。
后来哥哥出去享福了。
只剩他一个在家里承受爸妈的殴打。
每个舔着伤口的夜晚。
他都叫着「江聿哲」三个字。
不是怀念。
是刻骨的恨。
比起那对不负责任的父母,他更恨中途抛弃他的哥哥。
后来,哥哥返家后,他成日与他作对。
江明哲声音落地那瞬。
孟悠突然爆出惨笑。
「哈哈哈……所以你故意勾引我,是为了报复你哥?」
她揪着男人的衣物,笑得歇斯底里。
笑得浑身颤抖。
半晌,孟悠才抬起头,指着他,又笑又哭:「你这个傻子……你……恨错人了。」
「这个故事其实还有另外一个版本,你要听吗?」
其实城里那两口子,根本不是什么好人。
他们是人贩子。
穷到极点,江家父母打起了孩子的主意。
两个男娃。
卖一个,留一个。
这话被江聿哲偷听到,他记在心里。
第二天在人来时。
主动站了出来说自己想去城里。
为了逼真,他甚至没有告诉弟弟。
后来他被人贩子带走。
一路上吃尽了苦头,遭了无数毒打。
最后遇上办案的民警叔叔。
被救回家。
从那时起,他小小的心愿便是励志要做一名警察。
要抓尽天才的坏人。
这段经历还是在他考警校怕孟悠不理解,主动说出口的。
江明哲听着那些话,脸上肌肉失控的抽动的。
像是挣扎,像是绝望。
孟悠都没有心思再管。
她转头,朝着门口的救护人员,嘶声大吼:「人在这,快救他!」
后面的一切,浑浑噩噩像是做梦。
她眼睁睁看着江聿哲,被人抬上了救护车。
起搏器在他心口砰砰炸响。
那声音像是惊雷,将她的神志炸得粉碎。
直到此时。
她才惊觉,她比她以为的更在乎江聿哲。
可是,是她,亲手将那枚子弹送进了他的胸腔。
他的多疼啊。
虽然每次受伤,江聿哲都会咬着唇告诉她,不疼的。
可只有她知道。
他硬朗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渴望爱的心。
那次毒品宣讲。
她不过递给他一颗棉花糖,便被他牢牢记住。
以至于在遇上混混抢劫时。
他第一时间叫出她的名字,将她藏在身后。
后来两人你来我往。
多了些暧昧。
孟家一直希望她能商业联姻。
可她受够了那些虚伪。
想找个自己中意的,后来她认定了江聿哲。
他心底善良,正气凛然。
和她这种豪门圈里的人,格格不入。
可她就是稀罕。
可再多的稀罕,也经受不住时光的磋磨。
他们在一起的八年。
大半大半的时间,他不是训练就是出任务,留给她的少之又少。
她是人,会寂寞。
正好江明哲补了他的缺,一直陪着她。
见惯豪门污糟事的她。
对这事也坦然。
反正都是兄弟俩,也不算外人。
江聿哲还是她明面上的老公,是她孩子的爸爸,享受资产一半的分配权。
然后,她寻了一个由头让二老撞破。
此后便和江明哲做起了暗地夫妻。
直到那次吸冰被抓。
这事儿才漏了馅。
她的出神,被医生的叹息声打断。
「江太太,抱歉,我们尽力了,请节哀……」
那一瞬,孟悠甚至没反应过来。
只是呆呆望着医生,小声重复了一遍。
「你说……什么?」
医生摇摇头,再次开口:「江聿哲先生走了……」
最后两个字像一把大刀。
落在她脖颈。
又快又狠。
她仰头突地喷出一口血,紧跟着人直直倒了下去。
等孟悠再有意识时。
江聿哲已经的遗体早就变成骨灰,下葬了。
她像死了一般靠在床头,反复粘着那三个字:「下葬了哈哈下葬了?」
她一边问着,一边流泪。
短短一个星期,孟悠像得了绝症,迅速凋零下去。
再无往日的鲜活。
「你接连受到刺激,当场昏迷,肚里的孩子也没保住……」
医生站在床头,语气带着劝慰:
「江太太,江先生已经走了,但活着的人还要顾……」
听到这话,孟悠死寂的眼睛总算恢复了一点神采。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警局队长的电话。
嘶哑着声音,问他:「周队,我记得我明明举报了江聿哲,你们应该解雇了他,」
「为什么!他为什么那一晚还会在砵兰街出警?你们难道不应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面对她的质问,周队长不慌不忙应道:
「孟小姐,警局警力有限,碰到特殊情况借调前同事,也是常规操作,」
他冷笑几声,语气越发尖锐起来。
「我好奇的是,聿哲明明在抓住毒贩,为什么被你一枪毙命?」
「我……」
周队长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言辞锋利如刀。
几乎刀刀见血。
「孟小姐,你也不用威胁我,我知道你家里有人,但看在他已经身死入土的份上,请你给他留最后一份颜面!」
「不是谁,都像被戴绿帽,何况还是被自己妻和弟联手背叛!」
电话挂断的很长一段时间。
孟悠都没说话,只是拿着手机呆呆看着场外。
雪花洋洋洒洒,好像印出江聿哲那双秀气的眉眼。
她伸手想抓时。
眼前虚空一片,什么都没有。
孟悠一时悲从心来,缓缓捂上脸。
不过片刻,病房里传出压抑的悲痛欲绝的哭声。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打死你……」
「我没认出……你……我以为是麻醉枪,聿哲……我该死」
那哭声飘飘荡荡,却是再没人呼应。
五年后。
沪市。
暌违五年的卧底行动结束,历经生死,我终于回到警局。
周队长看到我平安归来。
冷硬如他,缓了好一会,才按下胸口激动的情绪,只不断的点头,说着:「好好!回来就好!来来!我这一瓶酒可等你好久了!」
我没有推辞,端起酒,仰头喝干。
酒入喉,我便猛烈咳嗽起来。
他连忙给我拍着后背,连连道歉:「哎呀,怪我,我都忘了你心肺受过伤……」
这一句落地,我两互相对视一眼,再没说话。
他倒了另一杯热茶,给我缓缓。
我一边抿着,一边斟酌的开口:「周队,既然江聿哲死了,就让他一直死吧,以后,我只做薛阳。」
他倒茶的手,生生顿住。
看着我的眼神带着错愕和隐约的愤怒:「你说什么胡话,你这五年卧底生涯,不知死了多少遍,只要你回归江聿哲的身份,便能升职加薪,记一等功,你现在竟然不要?」
我知道他说这话,是为我好。
可我这次回来,早想的通透。
我先是沉默,后来才慢慢的开口:「你知道,我这次卧底碰到谁了吗?」
「谁?」周队问出口。
我垂着头,看不清神色:「我在白晶集团卧底五年,其实一直有个代号和尚的线人。」
周队没说话,示意我继续说。
说也奇怪,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的身份,但和他特别有默契。
每次他给我的线报,总是特别的精准。
就连最后实施斩首行动,我明明被那些人发现了,可却又莫名的放出。
生死游走五年,让我对一切保持警惕。
我知道,这世上没有恰到好处的巧合。
直到行动彻底收网,抓到白晶老板,郑少春那一晚。
他笑着告诉我:「你们兄弟真有意思,一个真警察做卧底,一个假毒贩装警察。」
说到这,我语气一顿。
心口生生疼起来。
周队拧着眉,语气有些难以置信:「你是说,一直和你作对的弟弟江明哲,这几年,一直在帮你?」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的确是他帮了我。
「那他人呢?我在抓捕的名单中,没见到他的名字。」
我又倒了一杯白酒,不顾周队的劝阻,直直往嘴里灌。
一同灌进去的,还有猝不及防的眼泪。
因为最后我才知道,代号和尚的那个线人。
竟然是一直和我作对的江明哲。
他没被抓捕,是因为他护着我身中三枪。
穿喉而死。
弥留之际,他笑:「我欠你一颗子弹……还你三颗……」
鲜血从他嘴角不断溢出。
最后他说出「对不起」后,便永久的闭上了眼。
和周队谈完,我离开了警局。
开着辆破二手车,在街上漫无目的转。
城市的景象在窗外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光影。
突然一辆车,疯了一样冲了出来。
孟悠的叫喊声,透过窗户砸了过来:「聿哲!江聿哲!我知道是你!」
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找到我,拦住我。
她不可能看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