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不能再失去我。
这一年的雪,尤其的大。
城市道路被冰铺满,车辆拥堵。
她不管不顾地在车流中穿梭,喇叭声和咒骂声此起彼伏。
孟悠终于在狭小的胡同里,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侧影。
她发疯似的按着喇叭,试图叫停那条车。
我察觉到了什么。
视线落在后视镜里,看到了她那张憔悴又熟悉的脸。
将她的焦急和恐慌也尽收眼底。
却没有丝毫停车的意思,反而踩了油门。
孟悠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她眼睁睁,看着我在下一个岔路口拐弯加速,彻底将她甩开。
最后,消失在她的视线尽头。
她将车停在路边。
打开了窗,抖着手点燃一支烟。
猛吸一口。
整个人发泄般锤了几下方向盘,
她终于体会到,什么叫锥心刺骨的悔恨,什么叫做深入骨髓的绝望。
这几年,江明哲失踪,江聿哲死亡,留给她的只有那座死寂的婚房,和喋喋不休的江家二老。
她拿起手机,颤抖着拨打江聿哲的号码。
可无论她打了多少次。
那边始终只有,冷冰冰的嘟嘟声。
她像是不在意似的,展开嘴,一字一句地开口。
声音嘶哑:「江聿哲。」
「刚才那人是你吗?真的是你吗?还只是我的错觉?」
「可如果不是你,为什么你们连鼻头都那么像?」
她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一声轻笑。
「我不管,你是生是死!」
「你最好别让我知道真相!」
孟悠气得浑身发抖,又几拳砸在方向盘上。
挂断电话。
孟悠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脸上满是痛苦和疲惫。
次日一早,家里人告诉她。
警局周队因病,提前申请了退休,办了一场答谢宴,要她去帮忙走个过场。
正好她还有事问问他,便开车直接前往。
挨不住周队的三请四邀。
我也来了答谢宴,我本意是和他说两句话就走。
不成想,一抬头,还是碰到了那个女人。
孟悠。
五年的卧底生涯,早已将我打磨得沉稳内敛,情绪不再外漏。
很多人见我眼熟,问我和江家什么关系。
我从容应对,用早套好的话术应对。
滴水不漏。
可孟悠却直直走上前,对上我的眼,说我是骗子。
只一句,她的双眼便又湿又红。
连嘴唇也控制不住地发抖:「昨晚的人,是你,对不对?」
五年不见,她也变了样。
没有记忆中的鲜活,明媚。
周身死寂,外加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
听说,她接受了家族企业,当了总裁。
她端着酒杯,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语带催促。
「我知道你就是他,你为什么不说话?你骗不了我的……」
我垂下视线,压低了声音,惋惜道:
「孟总,很抱歉,您认错人了。」
我微微一笑,准备转身走人。
可孟悠却不打算放过我。
她在我面前站定,眼神里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有愧疚,有思念,还有一丝失而复得的狂喜。
「聿哲。」
「我确定,你就是他。」
那一刻,我几乎要冷笑出声,五年前我在她的枪口下,亲口说出自己是她的老公江聿哲。
她不信。
如今江聿哲死了,入土了,她却又笃定我就是她。
何其可笑。
不承认,或者顾左右而言他,都会让这场纠葛无止尽的蔓延。
一想到这个结果,心底升起漫天的倦意。
我撤下脸上的面具,神色淡漠,语气疏离。
「孟总有事?」
她被我这一声「孟总」刺得脸色微白,身子微晃。
半晌,才苦笑了一下。
「聿哲,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但这几年,我一直在找你,我不信你就那么没了……」
「我……」
我打断她,学着她曾经的语气,质问她:
「他死了多好,你可以继续找新欢,这对你轻而易举,」
「孟总也真是奇怪,人在眼前时坐尽伤害他的事,」
「如今人没了,又在这怀念旧人,你就不怕别人骂你水性杨花,玩遍了江家两兄弟?」
我转身要走,手腕却被她一把攥住。
她死死攥着我,眼睛里逐渐升起水光,连声音都黏糊起来。
「聿哲,我知道你气我,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我伤害了你,我随便你怎么骂!只要你原谅我!」
她眼中带着一丝卑微的乞求,像路边被人遗弃的野狗。
就在这时,一道红酒泼向了她。
「贱人,我两个儿子,一个因为而死一个因你失踪,你却在这继续浪,」
「你对得起我们江家吗?」
我妈穿着一身灰扑扑的套装,神情严厉。
我爸穿着中山装,眉眼间带着审视。
往我做他们儿子几十年。
他们也没有认出我。
孟悠的眉头紧紧皱起,根本不开口,只是掏出手包里的支票。
刷刷几下,撕下一张支票递给他们。
本来义愤填膺的二老,顿时喜笑颜开。
一边点头哈腰,让她继续。
甚至不忘朝我点头笑笑。
孟悠甩开二老,语气冰冷刺骨。
「钱给了,别来我面前碍眼!」
二老笑容一僵,随即又恢复了镇定。
继续微笑:「只要你钱到位,什么都好说!」
我看着他们。
只觉得可笑。
原先我还为没满足他们的物质需求而羞愧。
现在,我只当自己是陌生人。
孟悠却再次拦住了我,神情急切。
「聿哲,我们谈谈……」
我终于停下脚步,冷冷地看着她。
「孟总,你的家事,我没有兴趣。」
10
说完,我不再停留,越过人群,和周队打过招呼后。
离开了宴会厅。
身后的那两道目光,如影随形。
后面几天,孟悠疯了一样。
她动用所有关系,打听我的身份背景。
甚至搞到我的联系方式,不断给我打电话,即便我拉黑,她也总能找到法子。
最后,我找到周队,请他帮忙。
几天后,孟悠没有再出现。
我以为她终于消停了。
直到那天,她抱着一叠资料,找到我住的楼下。
跪在冰天雪地里,嘶吼着向我道歉。
她脸色惨白,浑身发抖。
看到我,她猛地抬起头,连滚带爬的上前。
死死抱住我的腿,哭得撕心裂肺。
「对不起……」
「原来你真的没死,原来真的是你……你不知道这五年我是怎么过的……我夜夜梦到你……」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从她脸上滚滚滑落。
我皱起眉,想把她推开。
她却抱得更紧,全身发颤:
「聿哲!求求你,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让我好好补偿你!」
我俯身,望进她眼底,「你真的想补偿?」
孟悠忙不迭的点头:「只要你说!我一定答应!」
「好。」
我沉吟着,一字一句得开口:
「如果你真的想补偿,那请你,以后,乃至下半生」
「死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她眼尾几乎瞪裂,拽着我的裤脚不撒手。
「聿哲……别这样……」
我一脚甩开,自顾自转身。
揣着口袋里的证件,坐上了去往飞机场的出租车。
这一次,我和她将是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