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太子回来了。”婢女云雨小跑着匆匆对楚言凰道。
“当真?”
楚言凰连忙放下手里还未绣好的绣花,眉眼间满是喜色。
她与太子成婚五年,情投意合,是京城中家喻户晓的恩爱夫妻。
一年前,太子带兵出征,她独守空房一年载,终是守得旧人归。
见楚言凰满眼期待,云雨眼中似有不忍:“太子此次回来,还带回来位美娇娘。”
楚言凰神色怔然,指尖一痛,针尖不慎刺破了手指,血渍滴在绣花上染上一滴鲜红的红。
她愣愣看着落在地上的刺绣,忽地想起太子出征前,他搂着她在月下抱了一宿,说绣完十幅刺绣,他就回来了。
如今第十幅堪堪绣完,太子也如约而归,却还带回来了别人。
她心中沉闷,却顾不得太多,提着裙摆往门口赶。
只见太子江修泽已踏入府门,手边还扶了位娇柔纯真的女子。
他一手牵着女子的手,一手搂着女子的腰,动作间满是小心翼翼,神色是她从未见过的怜惜与珍爱。
“殿下。”楚言凰喉中干涩,握紧双手朝江修泽行礼。
江修泽将目光转至她身上,神色淡了些:
“阿言,这位是沈娇,她对我有救命之恩,如今已怀有身孕,从今往后便住在太子府,你好好照顾她。”
此话犹如一道惊雷狠狠劈在楚言凰头顶,她不可置信瞪大了双眸,目光落在沈娇微微有些起伏的腹部。
她与江修泽曾是青梅竹马,及笄之年被赐予江修泽为太子妃,大婚当日,十里红妆绕着京城走了整整三圈。
新婚夜,江修泽双颊泛着红光,眼中满是深情对她道:“阿言,我终于娶到你了,今后我定会好好待你,白首不离。”
她信了。
信了五年。
直到今日,江修泽带回来一位怀有身孕的美娇娘。
沈娇柔柔弱弱地上前牵起楚言凰的手:“姐姐生得果真好看,难怪阿泽与我同房时也常常提起姐姐,今后,还望妹妹能和姐姐一起服侍阿泽。”
望着沈娇眼中的得意,楚言凰狠狠皱眉,下意识轻轻挥开了手。
“啊!”沈娇猛地后退一步,跌倒在地。
“娇娇!”江修泽大惊失色,上前扶起沈娇,满是心疼,“身子没事吧?”
沈娇含着泪啜泣道:“是我惹姐姐不喜了,阿泽,我还是走吧。”
江修泽转向楚言凰,眉宇间冷意盎然,语气透着冰:
“我方才才说过让你好生照顾娇娇,你就这般对她?仗着自己身为丞相之女,家世尊贵,连我的话都不放耳里了?”
楚言凰心中一痛。
她的爹爹是当今圣上最宠幸的丞相,而江修泽本是无人支持的皇子。
是她执意要嫁给他,借助家族之力,一步步扶持他走到了太子之位。
以前他说,最喜欢的就是她秀外慧中的样子,夸她落落大方,有将女之风,光是在一旁看着都能看一整天。
如今却说她仗势欺人。
楚言凰忍住胸口的痛意,摇头道:“不是我,我根本没用力……”
江修泽眼中怒气更盛:“我方才亲眼看见你推开她,看来你是不知悔改,既如此,你便交还管家权,好好在家反省,省得你再为难娇娇。”
楚言凰眼睁睁看着江修泽抱起沈娇离去,眼角悄无声息落下一滴泪。
成婚五载,他就这般不信她?
娶她时,江修泽曾说让她做一辈子无忧无虑的太子妃,谁都不能欺负她。
如今,他却为了一个女子,亲手收回了当初给予她的一切。
她悲伤地望着江修泽决然离去的背影,终于痛哭出声。
不过一年,当年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发誓,唯爱她一人的少年郎,如今已面目全非,爱上了别人。
爹爹曾对她说:“你虽是嫁给皇室,但也不是过去受委屈的,你永远是将军府的掌上明珠,若是日子过得不舒心,和离便是,爹爹会永远在身后护着你。”
而她笃定地对爹爹说,“阿言对我很好,我绝不会同他和离。”
可现在,她亲手将曾经的话砸了个粉碎。
自江修泽归来后,他夜夜睡在沈娇那,再也没来找过她。
对此楚言凰闹过,吵过,却如同落入水中的石子,没了声响。
直到一日,云雨哭着跑来:“小姐快去求殿下收回成命吧!今日早朝众位大臣在商讨南方水疫一事,殿下当众推举大少爷前去南方治理疫情,陛下已同意了!”
“怎么可能!”
楚言凰瞳孔骤缩,猛地起身。
她的兄长比她大五岁,从小便极其宠爱她这个幼妹。
她生于书香门第,幼时笔都抓不稳时,爹爹便让兄长教她四书五经、三纲五常,可每逢上课,兄长便会偷偷带着她上街游玩,直到爹爹发现后,兄长还梗着脖子道:
“小妹一生自有我来护着,断不可让他人欺负的道理,又何必被这些纲常约束。”
那日,兄长挨了爹爹一鞭子,从那以后,她的学业便是由爹爹亲自教导。
兄长知晓她要嫁给江修泽后,文弱的他当即抄起棍子打入了王爷府,将江修泽压在身下,攥着他的衣襟警告他不可让小妹受委屈,全然不顾君臣之隔。
出嫁那天,更是抱着她哭得涕泪纵横。
近来南方水疫愈发严重,十人有七人死于疫病,兄长此番过去,绝对是凶多吉少。
楚言凰当即冲出院子,找到江修泽时,他正和沈娇在后院亭中赏湖。
她顾不得仪容得体,跪在江修泽面前,垂首颤声道:“请殿下收回成命,兄长常年学文,对疫病之事一窍不通,还望殿下再三考虑。”
在她的余光中,只能看到江修泽搂着沈娇的腰,两人亲密无间,狠狠刺痛了她的双眸。
以前,江修泽走到哪里都要带着她。
哪怕在旁人面前,江修泽都会黏上来,双手环住她的腰道:“若是一生都能这般抱着你,此生无憾。”
可现在,他抱着沈娇,亲手将茶水喂到她嘴边,眸色深情宠溺,没有将丝毫余光分给她。
等她双腿跪麻,才听到江修泽冷声道:“几日前你对娇娇无礼,至今未能对她道歉,你对娇娇磕头道歉,我便收回成命。”
楚言凰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望向江修泽,却只在对方的眸子里看到了一片寒意。
他是认真的!
楚言凰浑身血液都在这一刻凝结,痛得她全身发抖。
她是相门之女,当朝太子妃,以后更是一国之母。
他竟要她向一位连侧妃都不是的医女磕头道歉。
她何时受过这般侮辱!
可一想到兄长,她的脊背便被硬生生打断,红着眼眶死死咬着牙,屈辱地弯下膝盖,额头抵上冰冷的地面,一字一句道。
“沈姑娘,前几日是我无礼,望姑娘原谅。”
沈娇轻笑,笑声里宛如带了刺:“姐姐快起吧,妹妹本就不是来和姐姐争殿下的,我只求能陪在殿下身边就好。”
江修泽握着她的手,眼中满是柔情:“你放心,有我在,她不敢欺负你。”
楚言凰被这一幕深深刺痛,可想到兄长,她还是忍痛道:“殿下,兄长一事……”
沈娇佯装惊讶:“姐姐还不知道吗?楚小将军在半个时辰前便出发了,如今即便是换人也来不及了。”
“什么!”
楚言凰瞪大了双眸,看清沈娇眼中的戏谑,才知道他们根本就没想要换人,不过是想看她磕头道歉罢了。
她脸色煞白,猛地抓住了江修泽的下摆。
“求殿下追回兄长,兄长不通药理之事,此次去南方,只怕凶多吉少!”
江修泽抽回自己的衣摆,任由她摔倒,说出的话却比她被划伤的掌心更痛。
“楚棋澜身为臣子,服从命令是他的本分,若不是你动手推娇娇,我怎会让他去南方?此事要怪就怪你自己!”
楚言凰呼吸一窒,泪水骤然溢出眼眶,浑身微微颤抖。
当年他被兄长摁在地上威胁时,也没敢斥责半句,甚至还笑嘻嘻地腆着脸喊他“元舅”。
如今,为了一个女人的无稽之言,逼着兄长赴死。
楚言凰痛得仿佛五脏六腑都揪在一起,喘不过气。
原来,他的心里,早已没有她一丝一毫。
既然如此,待兄长回来,她便是求到皇帝面前,也要与江修泽和离!
楚言凰担忧兄长安危,只能日日求神拜佛,保佑兄长平安。
或许是她和沈娇道了歉的缘故,近来江修泽隔三岔五来她这,抱着她,将她压在身下。
若不是他身上充斥着沈娇的胭脂香,若不是兄长被他派去南方,这一切好似回到了一年前,两人恩爱之时。
恍惚中,她以为当初那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少年郎回来了。
哪怕他的动作一次比一次凶狠,仿若要把她拆吞入腹。
可当她伸出双手圈住了对方的脖子之时,却听见外头响起一阵敲门声,随即是沈娇身边的婢女催促的声音:
“殿下,沈姑娘在屋中想念殿下。”
江修泽喘着气,身下却不停:“我动作没轻没重,让她好好休息。”
楚言凰骤然从情欲中清醒,死死攥紧了手心。
那头婢女犹豫片刻:“殿下,沈姑娘近来胎象渐稳,殿下不必再压抑自己。”
江修泽动作顿了顿,柔声道:“我知道了。”
他话音一落,当即抽身而退,拿起一旁的衣服头也不回地离开。
楚言凰一人躺在床上,心中一片冰凉。
原来,这段时间来找她,不过是沈娇胎象不稳,怕伤着她,才会一次次来找自己发泄。
楚言凰身体酸痛至极,泪水溢出眼眶,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之后一连三天,楚言凰都没能从床上起来,江修泽也没来找过她。
楚言凰胸口沉闷,忍不住出门透气,却在后花园遇到了沈娇。
楚言凰死死盯着沈娇脖子上遮掩不住的红痕,胸口泛起针扎似的刺痛,当即转身离开。
不料,下午江修泽便带着人闯入她的院子。
江修泽将她从椅子上拽起来,沉着脸道:“谁给你的胆子,用热水烫伤娇娇的?”
楚言凰一头雾水:“我没有。”
“还敢狡辩,”江修泽语气透着刺骨的寒意,“你明知娇娇是医者,手是最重要的,更何况娇娇还怀有身孕,你怎么变得如此狠心?”
成婚多年,这是他第一次对她说这么重的话。
“我根本没有碰她!”楚言凰红着眼,含泪道。
“够了!”江修泽甩开她,“我说过你若还敢伤害娇娇,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来人,给我打断太子妃的手!”
楚言凰瞳孔骤缩,脸色惨白,下意识往后躲,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慌乱:
“不要!不是我做的!你不能这么对我!”
可她被两名侍卫死死压着,被迫拉直了手臂。
下一瞬,木棍狠狠砸向她的右手臂。
一道骨折声响起,楚言凰撕心裂肺地喊出声。
前所未有的疼痛让她倒在地上不断抽搐,又哭又吐,仿佛要呕出血来。
在楚言凰凄厉的哭喊声中,江修泽只冷冷看着她,脸上波澜不惊:“让你好好长记性,别想着去找娇娇的麻烦。”
说罢,抬脚离去。
楚言凰躺在地上,胸腔痛得仿佛要窒息。
完好的左手在地上抓出五道血痕,猩红的双眸死死盯着头顶的房梁。
门外吹来丝丝凉风,楚言凰全身冰冷,像是死了般。
她回忆中那个将她视若珍宝的男人,那个不舍得她让她痛一丝一毫的男人。
如今却生生打断了她的手臂。
一股甜腥溢出喉咙,眼泪争先恐后从眼角溢出。
不知等了多久,她听到阵阵脚步声从外头进来,是云雨回来了。
见楚言凰狼狈地躺在地上,头发凌乱,手臂以不正常的姿势扭曲。
云雨当即心疼地落下泪,急忙跪在她身边,双手不知所措地替她拭去眼泪,良久才哽咽道:
“小姐,南方传回消息,少爷三日前死于水疫,陛下下令尸首不得入京,只得在荒野火烧……”
楚言凰头顶恍惚被炸出一道雷,眼前一片血红,发出绝望的痛哭声。
她的兄长……
在家中敬爱父母,疼爱幼妹,在朝中满腹经纶,为国为民的兄长。
竟是死在水疫,最终连尸体都不得进家族祠堂!
楚言凰猛地吐出一口血,悲恸的哭声穿透整个房间。
若不是沈娇……若不是江修泽,她的兄长怎会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强烈的痛意和懊悔犹如汹涌翻腾的海潮,沉沉压在她身上喘不过气。
如果不是当初,她执意要嫁给江修泽,兄长就不会死……
一连数天,楚言凰发着高烧,浑身滚烫,虚弱至极,始终没能下床走动。
右手臂每日每夜都发出钻心的疼,如此折腾没过几天便瘦了一圈。
云雨看得眼中含泪,多次求江修泽让太医来医治楚言凰。
可江修泽站在门口,只轻飘飘往屋内看了眼,冷声道。
“她明明知晓娇娇近日孕反严重,还和娇娇争太医,若真难受便去府外请些郎中。”
“娇娇体弱娇贵,她楚言凰被仆从精细照顾着,身体康健,一点小伤而已装什么病?”
楚言凰躺在床上,死死咬着牙,睫毛止不住地颤抖。
她是被仆从精细照顾着不错,可四年前,她为了他主动试毒,走了遭生死关,坏了根基,从此体弱多病。
如今的她,连拿重物都费劲。
她还记得,那时她捡了条命回来,江修泽双眼通红地守在床边,用双手捂着她冰冷的手,哽咽道:
“阿言,没事了,以后我护着你,我永远保护你不会再让你受伤。”
可四年后,他却亲自让人生生打断她的手。
云雨心疼地为她盖好被子,含泪匆匆请来府外的郎中接好手臂。
楚言凰胸口发痛,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在枕边聚起一滩水渍。
云雨看得悲痛不已,跪在床边一点点替她拭去眼泪。
可即便擦去眼泪,心中的伤痕永远擦不掉。
兄长的死,像是最深的刺,狠狠扎进了她的心口……
就这么过了七天,楚言凰才能下地行走,只是右臂彻底废了。
这七天,江修泽从未看望过她一次。
听其他婢女说,沈娇孕吐严重,江修泽亲自下厨给沈娇煮茶炖汤。
沈娇馋上城西的一家糕点,江修泽便花费巨金,将厨师请来给她做糕点。
沈娇想看烟花,江修泽便在江边放了一晚烟花。
每一条都是江修泽爱沈娇的证明。
她就这么一边听,一边将江修泽从心里生生剜去,直到鲜血淋漓,直到她生出勇气想要和离。
就在她想要找江修泽和离之时,爹爹来府中找她了。
上一次见到爹爹,还是半年前的家宴。
如今半年未见,记忆中巍然严厉的爹爹,竟已两鬓发白,面庞布满了皱纹,眼底满是沧桑,宛如老了十余岁。
“爹爹!”
楚言凰鼻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连忙迎上前,“您怎么来了?”
楚父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疲惫,面对楚言凰的问候,只后退一步,抬手作揖,朝她弯腰行礼:“微臣求太子妃……”
楚言凰一时怔然,忍下眼中的泪水,用左手扶起楚父:“爹爹有事尽管和女儿说。”
楚父忽地握住她的左手,泛红的双眼定定看着她垂在身侧的右手,颤声问:“你的手怎么了?”
楚言凰忍住心酸,将右手往身后藏了藏,“没什么。”
楚父还想继续追问,但想起了什么,声音滞涩:“自你兄长南下,你娘亲已卧病在床多日,前不久听闻……”
说到这,楚父哽咽一瞬,忍着心痛继续道:
“听闻澜儿身死,她伤心过度卧病在床,如今已是……一日不如一日……”
刹那间,楚言凰只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全然消失,心中的痛意无限放大,她身形不稳,一时摔倒在椅子上。
周遭的声音宛如隔了层水,一切都模糊不清,直到爹爹说到“千年人参”四字。
她猛地抬起头,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
“太子府中有!我这就向太子求来那千年人参!”
说罢,拔腿往江修泽院中赶。
可等她来到江修泽房前,却硬生生止住了脚步,心瞬间沉入谷底。
只听里面传来甜腻的喘息和呻吟,赫然是江修泽和沈娇!
透过屏风,能隐隐约约瞧见屋内衣服凌乱,两具身体亲密地缠在一起。
江修泽动作温柔细致,护着沈娇的肚子,不敢让她有半分不适,双唇凑到她耳边温柔哄道:
“你好香,好美……真是让我彻底栽你身上了。”
楚言凰被这一幕钉在门口,死死捂着嘴,泪水止不住流下。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眼泪流干了,两人才堪堪停下动作。
江修泽出来时,脸上还带着餍足和欢愉。
楚言凰强忍胸口痛意,“噗通”一声跪在他身前。
“我娘亲重病在床,唯有府中千年人参可救,求太子垂怜。”
江修泽的神情变得冰冷至极,皱眉道:“你就这般容不下娇娇?”
楚言凰眸中闪过一丝茫然,她早已不再奢望江修泽回到从前,如今的她只想护好家人,何来容不下一说?
江修泽见状,怒意更盛:“太医才说娇娇身子娇弱需要千年人参养身,你就非要和娇娇作对?”
在江修泽心中,自己竟是这般恶毒。
她闭了闭眼,颤声道:“殿下,求你……求你,我发誓,我绝不会骗你,求殿下看在楚家曾对您不薄的份上,救我娘亲一命。”
楚言凰说罢,狠狠以头磕向地面,力度之大仅仅三两下便见了血。
突然,她被一只手钳住,下巴一痛,被迫仰头对上了江修泽怒不可遏的双眸。
“你在威胁我?若没有你们楚家,我一样可以坐上太子之位!”
她浑身都在发抖,眼泪簌簌落下来,呼吸急促:“不敢……”
江修泽捏紧楚言凰的下巴,待看清她眼底的悲伤和哀求,心中一动。
正要说些什么,身后屋子传来了沈娇的声音。
“阿泽……”
江修泽立刻松开手,转身回屋。
楚言凰心下一急,扯住江修泽的衣摆:“不准走!”
“四年前我为你服毒,是我救了你!五年来是我楚家为你出生入死!这人参今日必须给我!”
“只要你把药给我,太子妃之位我让给她!我们和离,从此两清!”
“砰!”
装药的盒子狠狠砸在她脚边。
江修泽满含怒意,目光几乎要将她烤化:
“太子妃之位哪是你想坐就坐,想扔就扔的!你既不识抬举,从此便搬入偏院!”
说罢,再也不看她一眼,转身离去。
楚言凰颤着手,死死摁住手边的药盒,痛彻心扉。
她不明白,短短一年他为何变得如此陌生,竟眼睁睁看着她的娘亲去死。
楚言凰狠狠擦去眼泪,咽下灼喉的心痛,匆忙拿着药盒去见爹爹。
“爹爹,”楚言凰左手抱着药盒,交给楚父,扯出一个笑,“快拿去救娘亲吧。”
楚父郑重接过药盒,定定地盯着楚言凰还在流血的额头,眸色一怔,死死攥着药盒。
“言凰……你若和离,爹爹也能护你一世周全。”
楚言凰闻言,顿时红了眼。
最墨守成规,最在乎礼义廉耻的爹爹,如今竟要她和离回家。
她喉头发紧,忍着泪轻声道:“女儿在这里很好,您快去救娘亲吧。”
她看着爹爹抱着药盒的背影,才发现幼时那位身形高大的爹爹,已弯下了他的腰背。
楚言凰红着眼去了偏院,一笔一画写下和离书。
她的右手已无法握笔,只能用左手书写,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便一张又一张地练。
她一边写一边听着偏院的婢女说,太子带着沈姑娘去了城中的寺庙,为沈姑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祈福。
又听说太子为了讨沈姑娘欢心包下一整个戏院,天天给她唱曲解闷。
直到她用左手写出一张歪歪扭扭的和离书时,却听到外头的婢女谈及了“楚家”“丧事”等字眼。
她心中狠狠一跳,不好的预感死死攥住她的心。
许久,她才红着眸子推开门,询问那几名婢女:“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婢女们对视一眼,谁都没有开这个口。
之前楚言凰还是江修泽宠爱的太子妃时,府中上下无人不敢对她不敬,如今楚言凰早已失了宠幸,府中下人也就越来越不尽心。
她们的心思楚言凰又如何不知道,她心中一片冰凉,指甲死死攥紧手心,哑声呵斥道。
“说!”
“若敢隐瞒,拖下去打五十大板!”
此话一出,连忙有人上前来:“太子妃节哀,昨日丞相夫人已故,如今灵堂正躺在丞相府。”
刹那间,楚言凰只觉眼中天地褪色,一片荒芜。
她身形不稳,死死扶着门框,颤声道:“不可能……”
“不可能!”
楚言凰双目通红,仿佛要泣出血来,“我不是将千年人参送给爹爹了吗!娘亲怎么可能会死!”
婢女惶恐地看了眼楚言凰,跪下磕头。
“太子妃饶命,丞相走后沈姑娘突发晕厥,是太子派人追回人参,生生打断了丞相的腿……”
此话一出,楚言凰只觉得头顶的天彻底塌陷下来,将她砸得血肉模糊,痛意从骨子深处传出,周遭一切都听不清了。
“不……这不是真的……”
她绝望地泣出声来,咬牙拨开面前的婢女,摇摇晃晃往府外赶。
她不相信,不相信江修泽真的半分情谊都不念,狠心夺走她娘亲的救命药。
天边宛如倒了盆水,阴沉的天压在楚言凰心头,豆大的雨打在身上她也浑然不觉。
她拖着沉痛的身子,一步步走向丞相府,身上的衣物被雨水淋湿,刺骨的寒意渗入骨。
恍惚间,她忽然想起当年为了嫁给江修泽和家中争吵时,娘亲怕江修泽之后变心,让她受委屈。
那时娘亲牵着她和江修泽的手,满脸忧愁:“我的好阿凰,若是日后你过得不好,可怎么办啊……”
江修泽听后跪在娘亲面前,向天发誓:
“我江修泽今后唯爱阿言一人,若敢变心让我此生天打雷劈,身败名裂,孤苦伶仃,不得好死!”
江修泽一连发了好几个誓言,楚言凰听得心惊,又急又气:“你那么咒自己干什么?”
他笑着刮了刮楚言凰的鼻尖,满含爱意:“因为我笃定自己不会变心,会永远爱护你,所以发再狠的誓言也敢。”
那时的她听后心中甜蜜无比,看着江修泽眼中的温柔,是真的相信江修泽会永远爱自己。
自那日起,娘亲改变了对江修泽的态度,亲手为她清点好了嫁妆。
连嫁衣也是她亲自缝制,一针一线缝了三个月。
可如今,江修泽宠爱沈娇的事迹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她这个太子妃彻底成为了笑柄。
一路精神恍惚地走回丞相府,她看着府外挂着的白灯笼,堵在心口的一口血终是生生吐出,随即眼前一黑。
失去意识前,她恍惚听到了江修泽惊恐的声音:“阿言!”
楚言凰再睁眼,发现自己回到了偏院的房间。
江修泽坐在床边轻轻握着她的手,满目柔情。
这一幕好似回到了从前,两人还相爱时,每次她生病,江修泽也是日夜守在她身边,替她端茶煎药。
可她知道,他们回不到从前了。
江修泽见她醒来,吻了吻她的掌心:“醒了就好,你如今怀有身孕,莫要出去乱跑。”
楚言凰狠狠一怔,她怀孕了?
以往四年时间,她和江修泽都想要个孩子,可无论她如何养身体都没能怀上。
如今她已决定离开时,这个孩子又突然降临。
上天仿佛给她开了一个玩笑。
她转头看向身边的江修泽,咽下心痛哽咽道:“我娘亲去世了……”
江修泽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很快恢复平常:“生死有命,你也别太伤心,在府中好好养胎吧。”
楚言凰不死心地问:
“江修泽,你还记得你当初在我娘亲面前发的誓言吗?”
江修泽一顿,沉默片刻:“不管今后我爱谁,太子妃的位置永远只会是你的。”
楚言凰浑身一震,不敢相信这样的话是从江修泽口里说出来的。
当年江修泽成为太子后,她忧心他继承皇位后,宫中会有越来越多的妃子。
江修泽只笑着说:“我愿为你空置后宫,天下女子只爱你一人。”
可如今,他却明晃晃地说,他爱上了别人。
楚言凰闭上眼,心里的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灭了。
她指了指桌子的方向:“殿下,和离书我已写好,放我走吧。”
江修泽的脸色却是猛地一沉,“你到底在闹什么!我身为太子,今后是一国皇帝,纳妾乃是常事,你身为一国之母不仅不大度,还斤斤计较些什么!”
见楚言凰不说话,江修泽修长的手指紧紧攥成拳,手背青筋突起,起身狠狠撕掉和离书,一把将桌上的东西全都砸碎。
破碎的声音沉沉砸在楚言凰心头。
她的兄长娘亲皆因江修泽而死,他竟说,是她斤斤计较?
悲痛到极点的她竟有几分想笑。
江修泽撒完气,掐着楚言凰的下巴,盯着她的眸子。
却恍然发现,以前楚言凰看向他的眸子里满是欢喜和爱意,像是闪着光的星辰。
可如今,她的眼睛如一滩死水,死气沉沉,没了生机。
江修泽心下一慌,强行压下胸口的复杂情绪,狠声道:“嫁入皇室,没有和离,只有殉葬。”
“这辈子,你都别想着离开我!”
从这天起,补品如流水似的送进偏院,院中的婢女都以为太子妃重新得了宠,再也不敢怠慢。
只是江修泽再也没来过偏院。
云雨将江修泽送来的补品一口口喂给楚言凰,脸上愤愤:
“那沈姑娘怀孕时,殿下片刻不敢离开,小心护着,无论做什么都陪在身侧,如今小姐怀有身孕,怎的就只会送些补品,殿下到底还知不知道谁才是他的太子妃?”
楚言凰只是默默听着,胸腔不再为江修泽而疼痛,只是想着,若是娘亲当时有这么好的补品,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想到这,她心中便一片悲凉。
就在这时,江修泽猛地踹开房门,带着满脸怒意:“楚言凰!你到底想做什么!”
楚言凰茫然地抬起眸子,“我不明白殿下的话。”
江修泽眸子冒着火,似乎要把她吞没:
“娇娇午时遭人下毒,险些小产,府中除了你还有谁会狠心给娇娇下毒?你就这般容不得娇娇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你何时变得如此心狠手辣?”
楚言凰看着江修泽布满冰霜的面庞,即便对江修泽没了任何期待,心还是发出阵阵痛意。
江修泽如今就这般不信任她,竟什么都不问便笃定是她。
以前她身边的一位婢女趁人不备袭击江修泽,在他腰部深深刺入一刀。
婢女被抓后坚称是她指使的自己,那时的江修泽不需要她的任何解释,坚定护在她身前:“放肆!阿言从不会做这种事!休要诬陷她!”
他是那般坚定地维护她,好像哪怕真是她指使的,他也心甘情愿被捅一刀。
可现在,他为了另一个女人,不听她半句解释便定了她的罪。
意识到这点,楚言凰内心好似缺了个大洞。
冰冷的风不断灌入,吹得她浑身冰凉。
“不是我。”
她脸色惨白地看向他。
可江修泽攥紧双拳,深吸口气:“给我搜!”
一声令下,他身后的侍卫鱼贯而入,在这间小小的屋子中搜寻。
楚言凰眼睁睁看着他们将她的东西翻乱,首饰和衣物洒了一地。
很快,一位侍卫在桌底搜出一包未用完的毒:“殿下,找到了!”
楚言凰猛地转头望去,瞳孔一震。
怎么会!
那里明明没有任何东西!
江修泽见状,眼中怒意更重,冷笑一声:“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楚言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沈娇为了不让她好过,竟狠心用腹中的孩子冒险,还买通了江修泽身边的侍卫。
但江修泽不信自己,只相信沈娇,如此还有什么可解释的。
这时,身边的云雨忽然狠狠磕头,眸中满是决绝,咬牙道:
“殿下饶命!是奴婢做的!这一切和小姐没有关系!是奴婢见殿下回来后心思都到了沈姑娘那,这才行此下策,若殿下要罚便罚奴婢吧!”
江修泽不悦地眯了眯眼。
楚言凰难以置信地看向云雨,拉着云雨要起来:“不是她!我们根本不知道下毒一事!”
云雨却推开她,再一次磕了个头,额间隐有血迹渗出:
“都是奴婢做的!小姐完全不知情!但恕奴婢直言,小姐与殿下青梅竹马!相爱数年的情谊难道比不过不知哪来的女子?”
“我家小姐自幼是府中千金,凭什么如今什么都没做却要遭受这般不公!当年可是殿下口口声声说只爱她一人!如此反悔,殿下不怕天打雷劈吗!”
“放肆!”
“云雨!”
楚言凰压下喉头里灼烧般的痛楚:“不要再说了……”
江修泽满腔怒火直冲头顶。
“这就是你手下的丫鬟,真是好得很!”
楚言凰连忙俯下身求道:“是我管教不周!求殿下饶云雨一命!”
江修泽充耳不闻,怒道:“来人,把她拖出去杖责八十大板!”
“不要!”
八十大板,这简直是让云雨去死!
楚言凰慌忙抓住江修泽的衣摆:“求殿下饶云雨一命!我什么都愿意干!”
可江修泽,却只是漠然抽开衣摆。
楚言凰冲去云雨身旁,却被侍卫死死压着,眼睁睁看着廷杖一下又一下落在云雨身上。
云雨浑身痛得发抖,嘴里不但没有替自己求情,还在为她申冤。
“殿下曾对小姐说会永远护着她!如今就是这般欺辱小姐!让小姐受尽委屈!”
“可怜我小姐心善情深,却落得这个下场!小姐乃丞相之女,若当初没有选殿下,怎会过得这般凄惨!”
江修泽目光冰冷看向侍卫:“还有力气喊,你们没使力吗!”
云雨自小陪在她身边,在她眼里,云雨已不是个普通的婢女,而是情同手足的姊妹。
如今,她只觉得那些廷杖也落在了自己身上,仿佛骨头都要被打断,生不如死。
最后一杖落下,侍卫探了探云雨的鼻息,才复命道:“殿下,她没了。”
“嗡”的一声,楚言凰脑中一片空白。
云雨竟这么在她面前被活生生打死了。
而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楚言凰连眼泪都流不出来,浑身一软,跪倒在地,无比恨自己。
恨自己,看着周遭的亲人死去,却无能为力。
恨自己,当年被情爱懵了头,执意嫁给江修泽,才会造成如今这场面。
可如今,却什么都救不回来。
这一切都是对她的惩罚,惩罚她瞎了眼,爱错了人。
江修泽看着楚言凰泪水,心中闪过不忍,难得放柔声音:
“你这婢女心狠手辣,下毒害人,死了也干净,之后我给你送新的婢女过来,你好好在这里养胎,待孩子出生后我们还像从前那样。”
楚言凰眼底的光涣散,无力又疲惫地盯着江修泽。
不,不会再回到从前了。
待江修泽走后,她拖着沉重的身子,徒手在偏院给云雨挖了个坟,小心翼翼埋葬了她。
左手早已是血肉模糊,可她像是感知不到痛,就这么跪在云雨坟前。
雨落下来砸在她身上,也恍若未觉,任凭雨水卷走手上流出的血渗入土中。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是眼前一黑,晕在坟前。
醒来后,江修泽坐在床边,一脸责备。
“你既怀了身孕,就好好在屋里休息,少在外面折腾自己。”
见她眼神空洞,他心中不忍,端起药正要往她嘴中送去。
这时,却被外头沈娇的婢女叫了声,顿了半瞬,收回手转身要走。
“太子殿下。”
这是楚言凰第一次如此疏离地叫对方。
“看在我们成婚五载的情分上,求您放我走吧。”
“太子妃的位子,我让给她。”
江修泽恼意再度升起,将药碗重重放下。
“别忘了你还有位残废的爹爹,你若执意要和离,我便让他不得善终!”
说罢,再也不看楚言凰一眼,挥袖离去。
楚言凰绝望地闭上眼。
她的兄长死于疫病,娘亲死于心病,和她一起长大的婢女被活生生打死,半年不到的时间,如今楚家只剩下爹爹一人。
江修泽竟还用爹爹的命来威胁她。
之后几个月,楚言凰安静地待在屋中,江修泽不让她出府,她便哪也没去。
眼看着腹部有了起伏,江修泽也偶尔来她这夜宿,抱着她的肚子不断抚摸。
楚言凰满心抗拒,可担心爹爹安危,只能任由他抚摸。
那副模样在江修泽眼里却成了妥协的乖顺,态度也柔和不少。
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给爹爹的信,却始终没有收到回信。
楚言凰心中的忧虑越来越重。
直到一位不速之客闯入偏院,彻底掀翻了她那看似平静的生活。
“小姐!小姐求您回去看一眼老爷吧!”
楚言凰走出屋子,见是楚家主管,连忙上前扶住:
“爹爹怎么样了?”
张叔脸上还挂着泪:“老爷七日前在殿上为小姐一事,求皇上给您休书一封,被太子殿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羞辱,老爷不堪其辱,当众撞在柱子上自尽了……”
“今日,刚好是头七,小姐,回府去看看老爷吧……”
楚言凰难以置信地站在原地,仿佛被扔入冰冷海水中,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怎么……会……”
她身体踉跄,一时间跌倒在地,喉中泛出铁锈似的血腥味。
爹爹竟也离她而去了……
她彻底没有家了。
绝望到极点竟是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楚言凰咬牙站起身,推开张叔往前院中跑。
她要去问个清楚。
见到江修泽的一瞬间,心中的悲痛和恨意终于一瞬间迸发,她泣不成声,奔到江修泽身侧,死死攥紧他的衣袖。
江修泽狠狠皱眉:“你怎么来了?腹中还有孩子,跑这么快做什么?”
楚言凰双眼猩红,泣血般颤声道: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逼死我爹爹?你说过不会动他的!”
“你知不知道,爹爹是我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了……”
“从今往后,楚家就只有我一人了……江修泽……”
江修泽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道:“是他主动寻死!与我无关!”
“你嫁给我,就是我江家的人,不是楚家人!”
楚言凰看着面前这位陌生的男人,心脏痛得要裂开。
原来她楚家四条命,在江修泽眼里什么都不是。
此时一位侍卫走来说了句什么。
江修泽骤然面色一白,抓住楚言凰的手腕道:“娇娇被刺客抓住了,你和我一起去救她!”
楚言凰这才知道,今日太子府遭刺客袭击。
原本是奔着江修泽来,但他身边的侍卫护得水泄不通,刺客眼见无法全身而退,只好挟持了近日来备受宠爱的沈娇。
沈娇如今腹部已有五六月大,行动不便,被刺客抓住后害怕地不住发抖,见江修泽前来,泪流满面道:“阿泽!救我!我怕!”
“别怕!”江修泽连忙安抚沈娇,阴沉着脸看向刺客,“放了她,我可饶你一命。”
刺客手中拿着刀,抵在沈娇脖子前,稍稍用力,血便顺着刀刃流下:“若我放了她,下一刻便走不出这太子府吧。”
“你要什么?”
江修泽双眼微眯,已是怒极。
刺客笑道:“我要一匹马,再准备好百两黄金,待我上了马才能放了她。”
江修泽没有丝毫犹豫:“黄金和马都可以给你,但你现在就得放开她。”
刺客却没放手,手中刀一用力,鲜血直流。
“你不同意我就直接杀了她。”
沈娇惊恐闭上眼,哭着尖叫:“阿泽!阿泽快救我!我不想死!”
江修泽双手攥紧,忍不住向前一步:“我答应你!但我要和你交换人质。”
楚言凰猛地转向他,咬紧牙关,指甲掐得掌心血肉模糊。
江修泽也看着她,眸中不忍,却也仅仅只是不忍。
“阿言,娇娇的肚子比你大,你就帮她这一回,之后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楚言凰死死盯着他,泪水糊了双眼:“江修泽,我的双亲兄长、贴身婢女皆因你而死,如今你还要将我和我腹中孩子逼向死路。”
“我对你而言,究竟算什么?”
江修泽看着她绝望的双眸,眸色一怔,终是狠心道:“你不会有事的。”
下一刻,那双熟悉的大手,狠狠将她推向刺客。
刺客揪住她衣襟,狠狠扇了一巴掌。
“你最好听话点,要是再像方才那位大哭大喊,我不介意割了你的舌头。”
江修泽死死攥着拳,沈娇却泪眼模糊地逃到江修泽面前:“阿泽……”
江修泽霎时松开手,心疼拥她入怀:
“没事了,我在。”
楚言凰看着江修泽失而复得的样子,忽然大笑出声。
笑自己这十几年付诸的真心,最终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连她自己,和未出世的孩儿,也被他为了另一个女人而舍弃。
“江修泽……”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爱上你……”
江修泽心口一抽,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
就好像,自己要永远失去什么了。
他微微蹙眉,给暗处的侍卫使了个眼色。
藏身暗处的侍卫齐齐冲上去。
可也比不上刺客的动作快。
刺客怒骂一声,下一瞬,狠狠将刀捅入楚言凰胸膛。
楚言凰只觉得胸腔一凉,血喷射而出。
眼前阵阵发黑,她却感受到了久违的轻松。
恍惚间,她好像看到双亲和兄长在前方等着自己,还有云雨也在。
她终于可以和家人重逢了。
失去意识前最后一幕,她看到不远处的江修泽声嘶力竭朝她扑来。
“阿言!”
鲜血,从楚言凰瘦弱的身子中喷涌而出,染红了江修泽的半边身子。
江修泽目眦欲裂,嘶吼着朝楚言凰冲去,抱住她倒下的身子。
“阿言!阿言你别吓我!你醒醒啊!”江修泽紧紧抱着楚言凰,语气中满是惊恐。
他伸出手死死捂住楚言凰涌血的窟窿,感受着怀中人迅速流逝的生命力,抬头朝管家吼道:“还不快滚去找太医!把最好的太医都给我带来!若是阿言出了事,我让你们陪葬!”
“是……”管家哆哆嗦嗦领了命,连忙下去找太医。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皇宫中的太医都围在床边,苍白的脸上满是忧愁。
“阿言她怎么样了?你们说话啊!”江修泽握着楚言凰冰冷的手,催促道。
太医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一位太医上前跪下:“殿下,太子妃已无力回天,望殿下节哀。”
其余太医齐齐下跪:“殿下节哀。”
江修泽猛地攥紧楚言凰的手,目光呆滞:“不可能……”
他骤然起身,踹向脚边的一位太医,勃然大怒:“谁准你们欺骗孤的!”
太医们一片恐慌,连忙磕头:“殿下饶命!”
“阿言不可能死!她怎么可能舍得留孤一人!她是孤的太子妃!今后更是一国之母!身体健康,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就死了!你们一群庸医!”江修泽狠狠将手边的花瓶砸向太医。
一位德高望重的太医上前,沉声道:“殿下,太子妃自四年前替殿下服毒起便体质虚弱,如今思虑过重郁结于心,身体亏空,右手已废,还怀有身孕,早已油尽灯枯,如今遭刺客袭击,救不回来了。”
“你说什么……”江修泽脑中嗡了半晌,仿佛没能理解太医所说,久久不能回神。
怎么可能?
阿言从小到大娇生惯养,身体安康,连生病都很少生,怎么可能郁结于心,怎么可能油尽灯枯?
他恍然垂头看向自己握着的楚言凰的右手。
他忽然想起,不久前他下令派人生生打断了她的右手。
难道阿言没有及时得到医治吗?怎么可能会废?
他猛地松开手,生怕弄疼了楚言凰。
这时,他才发现,躺在床上的楚言凰身形消瘦,眉眼间满是消散不去的疲惫,即便死去,也无法抹去身体的枯竭。
恐惧犹如爬虫啃食上他的心脏,江修泽趴在床边,忽然捂脸痛哭出声。
没有人敢上前打扰江修泽,太医纷纷离去。
唯独沈娇始终站在一旁,从她看着楚言凰倒在血泊后,先是害怕,随后惊喜占据了整颗心。
她虽怀了江修泽的孩子,可自己始终没有嫁入皇室,甚至连个妾都不是。
楚言凰无论身世背景还是与江修泽的情谊,都比她更适合太子妃的位置。
即便江修泽将来登上皇位,她最多也只能是个妃子,而楚言凰却是一国之母,楚言凰的孩子也会是将来的太子。
而她的孩子,就算是长子,也名不正,以后楚言凰的孩子登帝,她和她的孩子又该何去何从。
现在,楚言凰死了,她便是未来的皇后。
想到这,她换上一副悲伤惋惜的神情,走到江修泽身边:“阿泽……别伤心了,你还有我啊。”
江修泽满脸眼泪,他猛地甩手推开沈娇:“滚!你算什么东西!”
“啊!”沈娇一时不备后退几步。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江修泽。
自她认识这个男人起,他便没有这般对过她。
江修泽对她永远是温柔体贴,恨不得将天上的星星也摘给她,何时对她这般粗鲁。
沈娇一时间委屈不已,擦了擦眼角的泪,泣声道:“阿泽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但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说罢,见江修泽连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她,她不甘地咬咬牙,如今待在这只会徒增烦恼,反正楚言凰已死,她没了障碍。
现在,或许只是江修泽伤心过度,过了这阵子他的心又会重新回到她身上,想到这,她闭了闭眼,下定决心转身离去。
江修泽此时像是没了魂魄,眼中带着血丝,死死盯着楚言凰。
好像下一秒对方就会突然醒来。
可他枯坐了一天一夜,等到楚言凰的身体变得僵硬,等到他流干了眼泪,浑身没了知觉,也没能等到楚言凰醒来。
天边日光再度升起,他忽然唤来侍卫:“把这半年来阿言所经历的一切都给我查出来。”
“是。”侍卫领命离去。
他想起太医说的“思虑过重郁结于心”,这段时间他的阿言不过都是在和他闹脾气,怎么会有郁结的病症。
他一定要查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替阿言报仇。
江修泽吩咐完命令后,忽然胸口一堵,吐出一口血,眼前发黑,昏了过去。
失去意识前,他看见年少时的楚言凰带明媚又肆意的笑,牵着他在街上奔跑,让他在宫中了无生趣的内心都活了起来。
可下一瞬,年少的楚言凰变得狼狈不堪,满身是血。
她质问他,为什么要背叛她带别的女人回来,为什么要害死她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