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儿来回掐着两只手,眼神游离不定。
“昨晚,奴婢回国公府取万愈膏的时候,刚好遇到小公子回家。”
凤嫋嫋稍稍一想,目露疑惑。
“你去的时候都快子时了,他怎么那么晚才回家?去干什么了?”
柳儿嗫喏着。
“奴婢看到,是木栢封送小公子回家的。俩人神神秘秘的,小公子还让奴婢千万别告诉小姐。奴婢担心木栢封带坏小公子,觉得还是跟小姐说一声才能安心。”
凤嫋嫋眉头紧锁。
她都快把这个木栢封给忘了。
凤离怎么会认识他?
凤嫋嫋想当然的认为,凤离是听话的好孩子。
一定是木栢封主动接近凤离,还让凤离瞒了她一些事情。
木栢封这家伙,以前就很离谱,接近凤离一定没安好心。
把手伸到小孩子身上,是可忍熟不可忍!
凤嫋嫋火气上头,把半盏茶扔下就往外走。
柳儿着急的跟上去。
“小姐,您别让小公子知道是我说的。”
凤嫋嫋怒气的声音传来:“晚了!”
君一瞧着主仆俩人气冲冲出去,急忙进房间伺候君九渊。
“主子,太子妃和柳儿像是去打架,要不要属下派人跟上去?”
君九渊淡笑的将凤嫋嫋抿过的茶一饮而尽。
“无妨,不会有危险!只是有些人,是该为自己的行为吃点苦头!”
木栢封后半夜出门了一趟。
他以为龙族的腰牌是被苏无良拿走的。
他原准备潜入将军府偷出来。
只是走到半路,却看到苏无良带着一行受伤的人无功而返。
听他们的语气,里面还有誉王的人,像是东西被人捷足先登了。
而他们没打过对方,也没看清楚那东西是什么?
捷足先登的人是谁,木栢封心里有底。
京城能有那么快反应,还能从苏无良和誉王的人手下全身而退的,也就是东宫那位了。
腿是残了,脑子还跟以前一样好使。
木栢封心里揶揄了一句,踏实的回家了。
只是他早上还没睡醒,就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了。
想不到会有谁大早上串门。
他这个地方,知道的人也就只有凤嫋嫋、殷姮
想到殷姮,木栢封迅速披上衣服,打开大门。
只是看到外面站着的人,木栢封表情僵住。
他快速切换反应,拱手恭敬一拜。
“参见太子妃!不知一大早太子妃登门,所为何事?”
凤嫋嫋推开他,直接往里闯进去。
他的院子安安静静,衬托得树上的麻雀声音很吵。
凤嫋嫋直接在门前的石桌旁坐下来。
“听说,你昨夜带阿离出去了,深夜才归?”
木栢封心里暗沉。
这消息,漏得有点快。
难道周围还没连他都没发现的眼线?
木栢封不知道,他身边的眼线是早就撤了,但跟在凤离暗处的侍卫,可没撤。
昨天见到凤离一个人来,放松警惕大意了。
也万万没想到,昨天凤离回家的那个时间,还能遇到柳儿回去取东西。
木栢封一时无语。
凤嫋嫋目光咄咄逼人。
“我原以为,你没什么坏心思。现在看来,你以前自愿留在姮姐姐身边,是不是也有其他目的?”
木栢封笑着在她对面坐下来。
“那太子妃猜猜,我能有什么目的呢?”
凤嫋嫋目光锁定木栢封。
“听说,你在翰林院一直争取进宫见皇上的机会。”
木栢封爽快承认。
“没错。翰林院文史俸禄微薄,我想在皇上面前露脸,加官进爵才能挣更多钱。本人进京就是为了这个,没问题吧?”
凤嫋嫋直言:“阿离年幼,帮不了你,你离他远点。”
被这么警告,木栢封有些心塞。
想想以前,是谁不管家里还是军营,天天粘着他?
以前是寸步不想离,现在是离得近点,就怀疑别有用心。
木栢封心里叹了口老气。
“太子妃何意?难不成你能帮我?“
凤嫋嫋态度冷漠。
“我也没打算帮你。木公子还是凭本事的好,免得有朝一日飞黄腾达,还要承东宫的情。东宫的人情,木公子怕是还不起。”
凤嫋嫋说完,起身就走。
木栢封心更塞了。
“太子妃误会了。不是我主动找的凤小公子,而是凤小公子主动找的我。”
“阿离主动?”
凤嫋嫋疑惑转身。
“你到底使了什么手段,让他主动找你?”
木栢封神色怔住,随即被气笑了。
“在太子妃眼里,我木某是会对一个六岁小孩子下手的小人吗?”
凤嫋嫋不为所动。
“知人知面不知心。”
木栢封
“那太子妃想如何?”
凤嫋嫋道:“不许再和阿离接近。”
木栢封的心情,是用语言都无法形容的苍白无力。
原来被一心想要保护的人误解,是这样的心情。
他沉思片刻,叹了口气。
“哎,这一两银子,可真难挣。”
说罢,转身进了房间,再回来,手里拿着一沓纸。
“这是昨夜凤小公子忘记带走的功课。凤小公子找我,是来请教学问的。他很用功,也在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强大起来,他想当你的依靠。”
凤嫋嫋脸上的戒备寸寸消失。
她看着那上面熟悉的自己,失神的愣在原地。
“阿离找你,只是为了学习?”
“那不然呢?”
木栢封将凤离的功课仍在桌上,两手一摊。
“难不成,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还能对凤小公子做什么不利的事情?让我丢了翰林院的饭碗,不过是太子妃一句话的事。那样,我可就只能流落街头喽。”
木栢封表情逼真,不像是演的。
凤嫋嫋拿起凤离的功课。
“这件事情我会找阿离问清楚,但愿你说得是真的。”
都说到这份上了,语气还不能软和点。
那语气神态,和他以前训人的样子,如出一辙。
木栢封看着凤嫋嫋离开的身影苦笑。
从小到大,哪次不是他训凤嫋嫋?
他何时在这个丫头面前那么憋屈过?
真是风水轮流转呀!
凤离来不及用早膳了。
他发现前一天的功课落在木栢封那里,急忙招呼小厮去准备马车。
“今天早点出发,我要赶在木先生出门之前,取回我的功课。”
“功课我给你带来了。”
凤离惊恐抬头,看到凤嫋嫋进来了。
再看到他手里熟悉的功课,瞬间慌了神色。
“阿,阿姐!你怎么那么早来了?”
柳儿跟在身后,心虚的直往后躲。
“小公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是担心你,你别怪我哈。”
凤离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她一眼。
凤嫋嫋把功课给凤离递过去。
“想学更多的东西,为何不跟阿姐说?”
凤离悻悻的接过功课。
“阿姐忙!”
凤嫋嫋紧盯着他。
“再给你一个机会,重新说!”
在凤嫋嫋的眼神压迫下,凤离只能如实招供。
“我不想只学课本里的。我想知道朝堂发生了什么新鲜事、各地政局如何、朝中都有哪些党派之争、后宫和前朝都有哪些利益,甚至各大臣后院的八卦,我都想知道。但这些,学院的老师不会讲,阿姐也不愿跟我讲。”
凤嫋嫋诧异的看着凤离。
“你知道这些做什么?”
凤离:“以前,阿兄都会讲给我听。阿兄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而这个知,不只是知道对方摆在明面上的本事,更重要的是知道对方不为人知的辛秘,那往往更能一击致命。”
这些话,凤嫋嫋不陌生,确实是之前凤枭常挂在嘴边的。
凤嫋嫋惊讶的是,凤枭离京的时候,凤离才不到四岁。
他竟然还都记的。
凤离仰头看着凤嫋嫋,眼神满是恳求。
“阿姐,你别怪木先生,是我主动去找他的。翰林院是最接近皇上和各大臣私下生活的地方,他一定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我想听他讲。而且,我很喜欢他。”
凤嫋嫋疑惑:“你才见他几次,为什么那么喜欢他?”
凤离很认真的想了想,随后说道:“他身上,有阿兄的味道。”
凤嫋嫋呆楞住。
“你说什么?”
凤离重复:“他身上,有阿兄的味道。不光是味道,还有说话的感觉、语气、身高、背影,都和阿兄很像。我喜欢待在他身边,就像是阿兄回来了。”
凤嫋嫋凝着他,久久才开口。
“阿兄离开京城的时候,你还不到四岁。”
凤离点头:“我知道。四岁的事情有很多我都记不清了,但我就记得有阿兄的感觉。而且我还觉得他很熟悉,好像前不久就见过一样,可能是路上碰到过吧。阿姐,你就让我跟着他学习吧,我放了学过去,绝不耽误书院功课。我还会保护好自己,不让阿姐担心。”
话说到这份上,证明了木栢封没有撒谎,凤嫋嫋也不能再说什么。
她问:“他不可能免费教你,你给他多少钱?”
凤离:“一个月一两银子,用的是我的零花钱。”
凤嫋嫋道:“那你就每天在他那多待些时间,争取把这一两银子花得值一些。”
凤离开心点头:“好!”
起初,木栢封听凤离说起凤嫋嫋的这句话,还没怎么放在心上。
不过是每天散值到睡觉前的这段时间,还能怎么压榨他?
但直到后来,木栢封回到家里,看到凤离坐在门口朝自己喊饿的时候。
他算是知道这一两银子是怎么让凤嫋嫋发挥到极致了。
他一个自己吃饭都随便将就的人,不得不开始每天为一个六岁孩子的晚饭发愁。
“你下次能回国公府吃完饭再来吗?”
凤离吃面吃得狼吞虎咽。
“不能的,那太浪费时间了。阿姐说,要我跟先生多待一些时间。”
木栢封憋了口气。
“那就让国公府的人给你把饭送来。你没看出来,我不会做饭吗?”
凤离看着吃了一半的面,摇头。
“我觉得先生很会呀,跟我阿兄以前做的是一样的味道。”
木栢封愣住,都开始对自己的厨艺自信了。
“你真觉得好吃?”
凤离挑起最后一根面摇头。
“不好吃。但我阿兄说过,饿极了就什么都不挑了。”
木栢封
凤离的样子,俨然是被饿狠了的。
木栢封无语了好半天,对自己厨艺的信心渐渐消亡。
“就你这伙食,一个月一两银子可不够。”
凤离吃完了面,喝完了汤。
他放下碗筷,眨巴着两只天真的眼睛。
“我阿姐说,一两银子够了的。我们现在是师徒,师徒之间谈钱伤感情。”
木栢封
他严重怀疑,凤嫋嫋就是故意的。
凤离今天在书院练了武,饿得有些厉害。
他双手把碗递给木栢封。
“木先生,还有吗?我没吃饱!”
木栢封认命的接过碗。
“等着,再给你煮一碗去。”
凤离每天在木栢封这里吃饱喝足,然后学到深夜才回家。
有时候,他还会向木栢封展示自己的功夫,拿着刀枪在院里过两招。
木栢封总说他不会武功,指导不了。
但又总能在不经意间的几句话里,让凤离自己发现问题。
凤离单纯的觉得,木先生知识渊博,没学过武功,却能一看就会。
直到这天,凤离收拾东西回家的时候,木栢封告诉他明天不用来了。
凤离错愕抬头看他。
“为什么?你不认我这个徒弟了吗?”
木栢封帮他将书包挎在肩上。
“不是。是明日晚上我要进宫。皇上为誉王准备了家宴,需翰林院的人陪同。”
凤离想都不想,脱口就问。
“宫中家宴需要的是琴师,你又不会琴,让你去干什么?”
木栢封扇子敲在凤离头上。
“我虽然不会琴,但棋书画都不在话下。听说誉王从闽南带来一位精湛的画师,要和翰林院比试一番,我怎能不去?”
凤离闻言,歪着脑袋,满眼都是骄傲。
“你要是会琴就更好了。”
“好在什么地方?”
“就跟我阿兄一模一样了。”
木栢封笑容僵在唇边。
好一会,才勉强勾起唇角,声音温柔。
“就算我会琴,也跟你阿兄不一样。”
凤离好奇:“为什么呢?”
“因为我是我,你阿兄是你阿兄。我们不是一样的人。”
凤离想了想,眼底闪过崇拜。
“我阿兄是大英雄,他永远是我的骄傲。但你没机会上战场,你不是。”
木栢封轻笑出声。
“当英雄,可不一定非要去战场。我现在不是,但以后或许会是。”
凤离想问,不打仗,不当大将军,也能当英雄吗?
只是木栢封没有再给他开口的机会。
“快回去吧。今天就不送你了,国公府的人在外面等着呢。”
凤离点头。
“那好吧。木先生再见,我等你明天胜利的消息。”
送走凤离,木栢封嘴角的弧度慢慢收起来。
他清楚的知道,这些日子的美好,都只是一时的贪恋。
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凤枭这个人。
誉王难得进京。
皇上很早就提出,要给誉王办一场家宴。
只是八皇子的身体还在康复中,誉王以此为由,一拖再拖。
直到这日,八皇子可以下床走路了。
这一场迟来的家宴,也提上了日程。
君九渊不能去,凤嫋嫋自然要代表东宫出席。
这是她
八皇子一瘸一拐,慢慢靠近。
他眼角有淤青未消,一条腿还瘸着,需要靠手拐杖支撑,走得很慢。
他伤还没好全,本不想来这家宴出丑。
但誉王觉得,自从八皇子出事之后,皇上就把协助料理国事的任务分给了其他几个皇子。
对八皇子,皇上甚至都不曾问过一句。
这不是好兆头。
趁着家宴,得让八皇子在皇上面前多表现表现。
能死里逃生,已经是幸运。
但很显然,八皇子这顿打是白挨了。
他没记住教训,从一进门目光就紧盯凤嫋嫋,是掩饰不住的恨。
“听闻皇嫂武功高强,长枪耍得很好,连苏将军都不是对手。改日,与我手下的人比试一番,看谁更胜一筹。如何?”
他是听说了那日在茶楼的事情,一直记恨着呢。
凤嫋嫋不接招。
“八皇子过奖。花拳绣腿而已,不敢和八皇子的人比试!”
八皇子冷笑一声:“怎么?怕了?听说你那天,可是勇猛得很!”
凤嫋嫋淡笑:“再勇猛,也没能阻止黑衣人劫走八皇子。也不知道苏将军跟八皇子有多大的仇,我若是早点进房间,或许还能救下八皇子呢。八皇子,这事您可得好好说说苏将军。”
凤嫋嫋硬生生把那日的事情,变成了她是为了八皇子好。
她就是笃定了,八皇子不敢把他干的丑事传出去。
那对他名声无益。
果然,八皇子脸色沉下来,浑身的戾气被点着。
“太子妃,你可真是好样的!我倒要看看等你陪葬那天,还能不能这么伶牙俐齿?”
凤嫋嫋笑着回应:“多谢八皇子关心,那你就期待着吧。”
八皇子气得表情狰狞扭曲,忍无可忍。
“你三番两次和我作对,坏我好事。你是不是忘了,你爹娘和你兄长,是怎么死的?你也想像他们一样是吗?”
凤嫋嫋眸色陡然沉下来。
“我还真不知道。不如八皇子与我详细说说,我爹娘和兄长到底是因何而死?”
“八皇子慎言!”
誉王脸色大变,猛地抓住八皇子的衣袖,低声呵斥。
“国公府满门忠烈,我们都应该尊重逝者,不可意气用事。”
八皇子也不知道是不服气,还是意识到话说多了。
他冷哼一声,不再多言,转身一瘸一拐的离开。
誉王很快切换出一副慈祥的笑。
“八皇子这次糟了挺大的罪,心情不好,太子妃别跟他一般见识。”
凤嫋嫋沉着脸。
“心情不好,就可以盼着自己的皇兄死?心情不好,就可以蔑视功勋,威胁功勋家人?八皇子说得振振有词,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爹娘和阿兄的死,跟他有关呢?”
誉王表情一变。
“这不可能!八皇子一直在京城,从未上过战场,怎会知道战场上的事情。他刚才只是一时失言罢了。本王代我这鲁莽的侄儿向你陪罪。本王相信,国公府英烈一定早登极乐、往生净土。太子也一定会好起来的。改日有机会,带着太子去闽南,皇叔做东,一定好好招待你们。”
帮衬得太过殷勤,凤嫋嫋不得不再次联想到之前的猜测。
她表情缓了缓,故作迟疑了一下。
“多谢皇叔。只是,太子的身体,皇叔那日也看到了。只怕能多活一些时日都是奢望。”
誉王一副慈祥的长辈模样,语气惋惜。
“这事真是难为太子妃了。若真有那日,本王定会请求皇上,看在国公府为我南夏立下汗马功劳的份上,免了太子妃的陪葬。若京城容不下太子妃,大可来闽南,本王绝不亏待。”
誉王跟苏贵妃是一伙的,难道不应该巴不得她死吗?
凤嫋嫋只疑惑了一瞬。
想到自己身后的楚家,边境还有很多将军是父亲的旧部。
凤嫋嫋很快又明白过来。
誉王的野心,恐怕不止闽南。
“多谢皇叔。皇叔若能救我,我一定感激不尽。”
俩人说着话的时候,不远处座位上,国舅金斌的目光一直落在凤嫋嫋身上。
他旁边,坐着一名彪形粗犷的小少年。
这形容很矛盾。
说他彪形粗犷。
是因为他的体型,能把他左右两边的人一起装起来。
说他小少年。
是因为他这样的庞然大物,偏偏顶着一张小巧精致的娃娃脸。
看着不伦不类。
又莫名的,可爱。
少年正在抓着鸡腿啃,眼睛也跟着金斌一起看向凤嫋嫋,嘴里含糊不清。
“爹,那就是太子表哥娶的太子妃?”
金斌点头:“你姑母和太子表哥对她都很满意,还让我们今天多照应。你刚回京城,有很多事情不了解,一会过去多跟她说说话。”
少年不满的别过头去。
“哼,我才不去。”
金斌无奈:“她得罪你了?”
少年摇头:“太子表哥都那样了,她还愿意嫁,肯定没安好心。她能骗过太子表哥和姑母,可骗不过我的火眼金睛。”
少年说着,两根油乎乎的手指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金斌冷不丁一掌拍在他的脑门上。
“收起你的小聪明,坏了你表哥的事,一个月不准吃肉。”
少年一听,如临大敌。
“我去我去,我一会就去还不行吗?多大点事儿。”
少年重新看向凤嫋嫋。
“看着,她刚才好像是把八皇子气走了。呵,看在她干了一件好事的份上,小爷就先不跟你计较了。”
凤嫋嫋刚送走誉王,本想清净一会。
岂料一抬头,又看到了一张令人作呕的脸。
苏无良和孟妩并排走进大殿。
凤嫋嫋疑惑,这俩人怎么来了?
按照南夏祖制,嫔妃的娘家人,是进不了皇家家宴的。
俩人进门就看到了凤嫋嫋。
原本各走各的,孟妩看到凤嫋嫋,当即挽住了苏无良的胳膊。
“怎么?不过去跟旧情人打个招呼?”
苏无良一秒变了脸色。
“你胡说八道什么?今日这样的场合,说错话可是要砍头的。”
孟妩冷笑不屑。
“皇上又不是暴君,还不能说话了?再说,我今天,可是苏贵妃请来的。她专门派人传话,让我必须来。”
这事,连苏无良都不知道。
“姑姑为什么非让你来?”
孟妩看向凤嫋嫋,眼神里满是得意的狡黠。
对上孟妩莫名其妙的眼神,凤嫋嫋心里升出几分警惕。
孟妩来者不善,今天这家宴,怕是没那么简单。
这时,突然殿外响起一声尖锐的高喊。
“皇上驾到、皇后驾到、苏贵妃驾到!”
热闹的大殿顿时安静下来,众人纷纷跪地迎接。
齐齐行礼,高呼万岁。
皇上携皇后和苏贵妃,穿过跪拜的人群,走到龙座上,这才招呼众人平身。
“今日是家宴,大家不必拘礼,都起来吧。”
众人起身,各自回到各自的位置。
皇上先是表达了对誉王千里迢迢来京送茶的感谢。
兄弟俩礼尚往来的客套了一番。
“皇兄客气了,为皇兄献上好茶,是臣弟应尽的本分。”
皇上笑呵呵的:“听说,你最近一直在老八府上照顾他,不然他都好不了那么快。你对朕的儿子那么好,朕还没赏赐你呢。回头让人带你去内务府库房挑挑,看上什么,尽管跟朕说。”
誉王急忙谢恩。
“臣弟先谢过皇兄。”
凤嫋嫋越看越觉得,皇上的头顶一片绿油油。
然而皇上目光一转,落在了凤嫋嫋身上。
“太子妃,太子今日身体可好?”
被突然点名,凤嫋嫋直起身子。
“回皇上,太子还是老样子。”
“那就辛苦太子妃多加照料。需要什么尽管跟朕说。”
“多谢父皇。”
皇上面子功夫做足,角落里的鼓乐齐鸣便开始了。
宫中舞女跳舞的时候,凤嫋嫋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到奏乐队伍的一角,坐着一位熟面孔。
木栢封也看到了凤嫋嫋,冲她微笑的点了点头。
俩人默契的错开视线。
家宴的整个过程,挺无聊的。
无非是大家虚情假意的客套一番。
还不如之前国公府一家人吃饭有意思。
誉王见谁都让人家有空去闽南,好像他就没有别的能拿得出手的。
凤嫋嫋坐他旁边,同样的话反复在她耳边响起。
闽南这个地方,也在誉王不厌其烦的重复中,蒙上了一层神秘。
因为她听到有人问誉王,闽南是否真的有怪兽?
数年前,有人进山砍柴,声称自己见过有怪兽出没。
誉王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都是百姓们杜撰出来解闷的故事,大家听听就算了,可别当真。你们要是让本王带你们吃喝玩乐,自然不在话下。要是看怪兽,那可就为难本王了。”
誉王在众人面前,都是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丝毫没有当朝王爷的架子。
大家也都爱和誉王多聊几句。
凤嫋嫋一边看歌舞,一边听着誉王和身边的人时不时闲聊几句闽南的风俗人情。
突然感觉到后面有人在拽自己的衣袖。
她回头,看到一张小巧的脸。
还以为是谁家带来的小娃娃。
只是下一秒目光往下看。
好吧,他想多了。
“敢问公子,有事?”
金石跪坐在凤嫋嫋身边,眼神透着不悦。
“你是不是没有好好照顾我太子表哥,为什么他的身体还变差了?”
凤嫋嫋立马猜到来者何人了。
金家小公子,金石。
君九渊的亲表弟。
凤嫋嫋纠正道:“我刚才说的不是变差,是还是老样子。”
金石一本正经的理论。
“原地踏步就是退步,你还狡辩?你说,你嫁给我太子表哥,目的到底是什么?”
早听说这个金石脑子不好使。
但没想到,这么不好使。
凤嫋嫋不想跟他在大殿上理论,免得引起注意。
她道:“这个问题,改日去问你的太子表哥。”
金石表情是很明显的假笑,可说出口的语气却是凶巴巴的。
“别以为你控制着太子表哥,我就那你没办法。你记住,我现在回京了,会一直盯着你。你要是敢对太子表哥不利,我一屁股坐死你!”
他的脸和话完全不是一个情绪,看得凤嫋嫋莫名其妙的。
只是还不等凤嫋嫋再问,金石扭头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凤嫋嫋知道这人不是敌人,只是憨了点。
便准备回去之后,好好问问君九渊,他这个表弟到底是个什么新鲜人类。
金斌看金石回来,问道:“你刚才和太子妃说了什么?”
金石笑得十分乖巧。
“儿子觉得太子妃照顾太子表哥十分辛苦,对她表达了澎湃的感激之情,还让她多注意身体,别累着。”
金斌表情迟疑。
“真的?你刚才不是还不喜欢她吗?”
金石理直气壮的解释。
“刚才是个刚才,现在是现在。爹没看见,我刚才一直笑着吗?”
金斌想了想:“那倒也是。”
大殿上,歌舞之后,就是才艺比拼。
京城翰林院和誉王带来的人,进行了一波琴棋书画的才艺比拼。
凤嫋嫋从头看到尾,总结只有四个字:乏善可陈。
这些人的才华统统加起来,都比不上她阿兄和君九渊的分毫。
大概是吃过细糠,现在看什么都差点意思。
当年的京城双绝,终究成为了过去。
现场要说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只有木栢封的一副海上旭日图。
红日冉冉升起,碧波的海水被染得金碧辉煌。点点海鸥飞翔在海面上,形成独特的风景。
光照云海,灿若锦绣。
木栢封还给这幅画配上了一段诗句:
天光初破水云乡,
万顷金波捧吾皇。
碧浪千叠传玉磬,
红轮一跃碎青苍。
鸥衔霞色描盛世,
帆展新图向庙堂。
自古汪洋生瑞霭,
更从沧海认朝阳。
这首诗把海上旭日的自然景观,升华为歌颂家国太平的愿景。
这家伙,可让他逮到在皇上面前表现自己的机会了。
皇上听完,大喜过望。
“好!好!好画,好诗,好意境。翰林院总算是给朕选出了人才,重重有赏!”
木栢封不慌不忙的谢恩。
他这次进宫的目的,算是超预期完成了。
这些年,能得皇上奖赏的人越来越少,翰林院管事的都着急了。
否则,以殷太傅的性格,是绝不会再给木栢封机会的。
他也是惜才,惜得没办法了。
没想到,还真捡了个宝。
几轮比试结束,家宴也逐渐接近了尾声。
凤嫋嫋一直悬着的心,却丝毫不敢松懈。
不到最后一步,谁也不知道会整出什么幺蛾子。
果然,酒过三巡,皇上突然的一句话,让整个大殿的气氛凝重起来。
“朕今日刚收到消息,远在漠北的睿王老皇叔旧伤发作不治而亡。不日,尸身将送回皇陵安葬。”
众人陡然沉默下来。
誉王带头起身,手里端着酒水,朝着漠北的方向一拜。
“睿皇叔年轻时曾征战沙场、保家卫国,是我南夏的英雄。祝睿皇叔一路走好!”
说完,一杯酒洒在了地上。
其他人纷纷效仿。
凤嫋嫋听说过这个睿王。
当年父亲刚上战场之时,也曾多次受到睿王栽培教导、搭救性命。
只是后来,睿王被敌军重伤,再也无法返回战场,便主动交出兵权隐退,被皇上赐了漠北封地。
这一去十年,他再也没有回过京城。
父亲常说,睿王是他的老恩师,对他亦有救命之恩。
以前逢年过节,都会让人带一些礼品送去,聊表心意。
而且,君九渊称呼睿王一声叔爷爷,也曾受他的恩惠。
凤嫋嫋记得。睿王今年也不过五十岁。
他以前身体很健康,如果没有那次的重伤,他还能多活很多年。
凤嫋嫋端起,真心诚意的朝着漠北方向敬了一杯。
愿逝者安息,愿山河无恙;愿凛冬消散,春暖花开后再无战争。
这些动作做完,皇上又开了口。
只是他一句话,又让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凤嫋嫋身上。
皇上道:“睿王妃一生没有子嗣,按照我南夏祖制,需陪同睿王一起回京,陪葬皇陵。此事,你们谁能主事?”
上座,苏贵妃得意的目光扫了凤嫋嫋一眼。
“皇上,睿王德高望重,按照惯例,应由太子代天子主事。”
下座,一片鸦雀无声。
苏贵妃说的是以往惯例。
可如今太子这情况,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该给自己办了。
大家都以为,苏贵妃是趁机提自己的儿子八皇子,让八皇子代太子行事,便能凸显八皇子的地位。
可是苏贵妃稍微停顿,剑指凤嫋嫋。
“只是如今太子卧床,多有不便。臣妾觉得,太子妃正合适。”
凤嫋嫋抬眼,和苏贵妃对视。
在她挑衅的目光中,凤嫋嫋好像听到她在说:先体验一把,下一个陪葬的就是你。
这手段,可真小儿科。
凤嫋嫋再次肯定,苏贵妃的脑子,玩雕虫小技可以,但要想密谋出灭了凤家军的惨案,根本不够。
不等皇上开口,皇后先坐不住了。
“不可呀皇上。嫋嫋还年轻,主持睿王下葬这么大的事情,难免经验不足,会有纰漏。此事,可交给臣妾。”
苏贵妃阴阳怪气的反驳。
“臣妾知道,皇后娘娘心疼太子妃。但您贵为一国之母,怎么屈尊为睿王送葬?臣妾看太子妃正合适,当年睿王对太子可是宠爱有加、多次辅佐,太子妃不会连替太子送睿王这种事情,都不愿意代劳吧?”
皇后急忙道:“什么屈不屈尊的?本宫不在意这些。”
“够了!”
皇上冷声打断俩人的争执。
“朕认为,贵妃说得对。你一个皇后屈尊,丢的可是朕的脸。此事,就交给太子妃吧。”
“皇上”
“儿媳遵旨。”
凤嫋嫋起身领旨,阻止皇后再继续说下去。
皇上一看就是早就有此打算,只不过通过苏贵妃的口说出来罢了。
皇后再争执,只会惹恼皇上,得不偿失。
凤嫋嫋低垂着眼帘屈膝行礼。
“儿媳一定不负父皇所托,代太子送睿王最后一程。”
不远处,小胖子金石流露出意外的神色。
“爹,太子妃刚才,是不是在帮姑姑?”
金斌认同的点了点头。
“要是搁以前,以你姑姑的脑子,又得把自己送去关禁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