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所有人都知道,阮梨白接近段榆景,始于一场八千万的赌局。
一切蓄意偶遇、意外,只是因为她拿钱办事。
任务就是要这位手持佛珠、号称不入凡尘的京圈佛子破戒动心。
所以当段榆景为阮梨白摘下那串从不离身的佛珠,牵起她的手走进段家老宅时,整个京城都为之震动。
输红了眼的富家子弟冲到段榆景面前,声嘶力竭要揭穿阮梨白的真面目。
段榆景却神色淡淡,毫不在意:“从一开始,我就知道。”
“可那又如何?我甘愿以身入局。”
他为她破戒开荤,在佛堂后院种满她爱的梨花;
在百人讲经会上中断法事,只为给她披一件外衣;
更在家族施压时,毫不犹豫地交出半副身家,换她一个名分。
在这般毫不掩饰的偏爱里,纵使是戴着假面入局的阮梨白,也忍不住动了真心,心甘情愿走进婚姻的牢笼。
直到婚后第五年春,段家来了位特殊的客人。
港城沈家的大小姐,沈归晚。
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身形高挑。
她站在庭院中,目光越过引路的佣人,直直望向正从梨花树下站起身的段榆景。
“段先生,家父病重,心愿便是听您诵一经,祈一回福。望您成全。”
阮梨白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
沈归晚,这个名字她听过。
港城那片声色犬马之地真正的无冕之王,沈家产业盘根错节,触手遍及黑白两道。
而这位大小姐,更是手段狠戾、性情难测。
段榆景神情未变,做足送客的姿态:“沈小姐请回吧。”
“我早已破戒多年,凡俗之人,不敢亵渎佛法,更不配为令尊祈福。”
沈归晚不退不让,在段家老宅门外一站就是三天。
秋雨淅沥,她浑身湿透仍不肯离去,最后竟双膝跪在青石板上。
段榆景被她的孝心感动,终究是松了口。
“我只随你去一趟港城,三日为限。”他目光掠过阮梨白,温声添了句,“若是去得久了,我太太怕是会想我。”
可就是这短短三日,一切都变了。
段榆景回京那日,阮梨白亲自去接他。
她站在私人机场出口,手指无意识抚过小腹。
当段榆景的身影出现在廊桥尽头时,她小跑着迎上去,眼底漾着细碎的光:“榆景,我怀孕了。”
她仰起脸,试图从他眼中找到同样的喜悦。
可段榆景只是怔在原地,腕间佛珠被他捏得作响,脸上没有半分初为人父的欢喜。
阮梨白这才注意到,时隔五年,段景瑜重新戴上了佛珠。
她心头升起股不好的预感,声音发紧:“怎么了?”
“是不是高兴傻了?”
他喉结滚动,刚要开口,一个身影从他身后快步走来。
是沈归晚。
她径直冲到段榆景面前,眼尾泛红:“段榆景,你骗我!”
说完,转身就要往回走。
段榆景立刻追上她,语气紧张:“别闹,我答应你的事,怎么会反悔?”
阮梨白看着他将沈归晚护在怀里轻哄的姿态,心一寸寸沉下去。
不过三日,他们之间竟已亲昵至此。
好不容易哄住沈归晚,段榆景这才走向阮梨白。
他目光落在她小腹上,声音平静得残忍:“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
阮梨白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打掉吧。”他重复道,目光掠过不远处的沈归晚,“在港城,我已经应允了归晚。”
“段太太的位置还是你的,但段家的孩子,只能由她来生。”
荒谬感席卷而来,阮梨白几乎要笑出声:“段榆景,你疯了?”
“我给你三天的时间。”他不为所动,“你好好考虑。”
三天期限一到,段榆景推开了卧室的门。
阮梨白站在窗前,夕阳将她的身影拉得细长而孤寂。
“我不同意。”
段榆景眼神一沉:“归晚无名无份跟我回京北,已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委屈?”阮梨白猛地转身,积压的怒火终于爆发,“不想受委屈,那就不要做小三啊!”
刚走到门外的沈归晚脚步一顿,冷冷瞥了阮梨白一眼,什么也没说,直接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立刻安排直升机,我要回港城。”
段榆景彻底急了,看向阮梨白的目光里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
“既然你执意不肯,就别怪我替你做决定了。”
话音刚落,两个保镖推门而入,一左一右架住了阮梨白。
“段榆景!你要干什么?放开我!”
阮梨白惊恐地挣扎,双脚胡乱蹬踹,却根本无法挣脱。
“你疯了!这是你的孩子!是我们的孩子啊!”
她被强行拖出房间,沿着长廊往外去。
哀求声在空旷的老宅里回荡,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段榆景沉默地跟在后面,手中佛珠捻得飞快,神色决绝。
阮梨白被塞进车里,押进一家私立医院。
她哭喊、挣扎。
可换来的只有护士冷漠的安抚和逐渐生效的麻醉。
意识模糊间,她似乎听到主刀医生低声确认:“段先生,确定要同时切除子宫吗?这…”
“做干净,绝不能让她有怀孕的可能。”熟悉的男声不带一丝波澜。
再次醒来,已是回到段家老宅的卧室。
腹部空荡的剧痛无声宣告着阮梨白失去了什么。
不仅是那个期盼已久的孩子,还有她作为一个女人,成为母亲的可能。
段榆景坐在床边,伸手想摸她的发顶,却被躲开。
他也不恼:“我知道你还怪我,可是梨梨,我也是为了孩子好。”
“要是孩子生下来,知道自己有个做职业情人的妈妈,怕是会抬不起头。”
阮梨白闭上眼,眼泪无声落下。
从前他说不在意她的身份,甘愿以身入局。
可如今,终究是成了他践踏她真心的利刃。
段榆景很快被沈归晚叫走。
房门关上,阮梨白挣扎着爬起来。
打开了尘封五年的电脑,登录上职业测评师的账号。
私信列表里,躺着一个来自海外的加密id。
五年前,在她嫁给段榆景前夕,这个id曾发来一个天价委托。
当时她沉浸在即将到来的婚姻幸福中,不想节外生枝,便直接拒绝了。
此刻,她点开那个对话框,输入:
【还需要忠诚测评服务吗?】
指尖在回车键上悬停片刻,又补上一句:
【这次我不要报酬,只要一个无人能找到的全新身份。】
五年的时光仿佛从未流逝,那边几乎是秒回,言简意赅:
【十五天后,我来接你。】
2
阮梨白失去子宫后,沈归晚终于满意,默许了段榆景进出她的房间。
但这位港城来的大小姐很快提出新的要求——
要一场配得上她身份的正式欢迎宴。
段榆景自然无有不应。
不过三日,便为她举办了一场盛大的聚会。
宴会办得极尽奢华,京北有头有脸的年轻一代几乎都到了场。
其中不少,正是五年前那场八千万赌局的参与者。
他们曾因那场赌局而输得惨烈,如今见阮梨白失势,个个幸灾乐祸。
“段少和沈小姐这才是门当户对,天生一对啊。”
“某些人的豪门梦做了五年,也该醒醒了。”
“拿钱办事的职业情人,还真以为能登堂入室一辈子?”
刻薄的议论像细针,密密麻麻扎进阮梨白的耳朵。
她端着香槟杯站在角落,指节泛白。
宴会结束时,沈归晚兴致勃勃地提议:“听说京北的马场不错,不如明天一起去骑马?”
在场的公子千金们大多精通马术,纷纷附和。
唯独阮梨白拒绝:“我身体不太舒服,就不去了。”
她刚做完手术不久,身体虚弱,更不想去看段榆景如何对另一个女人呵护备至。
沈归晚挑眉,“梨白姐这是不给我面子?大家都去,独你缺席,传出去还以为我沈归晚多难相处。”
段榆景的目光淡淡扫过来,带着命令的口吻:“一起去。”
第二天马场,秋高气爽。
沈归晚一身定制骑装,飒爽利落。
她牵过一匹纯血马,笑着看向阮梨白:“梨白姐,比一圈?”
“我不会骑马。”阮梨白实话实说。
沈归晚嗤笑一声,翻身上马的动作流畅漂亮。
“骑马有什么难的?我四岁第一次上马背就无师自通了。”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阮梨白,“还是说,梨白姐连这点胆量都没有?”
周围响起低低的哄笑。
阮梨白咬紧下唇,在段榆景满是压迫感的目光下,被工作人员扶上了一匹较为温顺的母马。
比赛毫无悬念。
沈归晚纵马驰骋,身姿飒爽,赢得满场赞叹。
“沈小姐可是拿过香港马术冠军的!”
“难怪当年有人看她赛马一眼就沦陷,非卿不娶…”
而阮梨白在马上瑟瑟发抖,连缰绳都不敢拉紧的模样,更是成了鲜明对比,沦为全场笑柄。
不少年轻男士看向沈归晚的目光越发炽热。
段榆景脸色沉了下来,突然叫停比赛,大步上前将沈归晚从马背上抱下来。
“哟,段少这是吃醋了?”有人起哄。
段榆景低头看了眼怀中笑靥如花的女人,坦然承认:“得此珍宝,是该看紧些。”
他抱着沈归晚转身离开,经过阮梨白马旁时,那匹原本温顺的母马突然受惊扬起前蹄。
阮梨白惊叫一声,被狠狠甩落在地上,胳膊传来钻心的疼。
段榆景的脚步甚至没有停顿一下,抱着沈归晚越走越远。
周围的嘲笑声更大了。
不知是谁,竟提来半桶清理马厩的污物,故意从她头顶浇下。
身上臭气熏天,胳膊动弹不得。
阮梨白强忍着眼泪和屈辱,独自挣扎着走回了段家老宅。
她想叫家庭医生,管家却只是冷冷瞥了她一眼,扔过来一贴最廉价的膏药。
“先生正陪着沈小姐,这点小伤就别添乱了。贱命贱养,贴贴就行了。”
深夜,剧痛让她无法忍受。
她挣扎着走到主卧门外,想求段榆景至少送她去医院。
刚敲了一下门,里面就传来男人不耐烦的低吼:“滚!”
阮梨白的手僵在半空,最终缓缓垂下。
她独自去了医院,在急诊室拍片、打上石膏。
等待的间隙,她麻木地刷着手机,看到了沈归晚刚发的动态。
照片里,男人劲瘦的腰肢隐约可见,腕间那串佛珠压在沈归晚雪白的腕上。
配文是:【京圈佛子,港城恶女。我们合该是天生一对。】
下面第一条,就是段榆景的回复:【当然。】
3
阮梨白看着那条动态,心口像是被钝器反复捶打。
新婚燕尔时,段榆景也曾在她耳边低语,说他们是命定的姻缘。
可不过五年,他口中的“天生一对”就换了人。
她在医院冰冷的长椅上熬过后半夜,直到天光微亮,才拖着打了石膏的胳膊回家。
早餐已经备好。
段榆景看见她,目光落在手臂的石膏上,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愧色。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砰!”
一声巨响打断了他未出口的话。
沈归晚掀翻了餐桌,碗碟碎裂,汤汁四溅。
她红着眼眶,指着地上被打翻的阳春面,声音尖利:“谁允许家里出现这个东西的?”
佣人吓得不知所措,小声嗫嚅:“是太太…太太是江南人,早餐习惯吃这个…”
“江南人?”沈归晚转头看向段榆景,眼泪涌了上来。
“榆景,你知道的!我妈咪也是江南人,她最拿手的就是这碗阳春面!”
“可她走了以后,我再也我见不得这个!”
“她让人做这个,是不是存心给我下马威?是不是要提醒我,我妈咪已经不在了?”
除去名字和身份,阮梨白对沈归晚一无所知。
又怎会知道她妈咪早逝?
可段榆景却信了。
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柔声安抚:“好了好了,不哭了,都是她的错。”
接着抬头,眼神冷厉地扫过佣人和阮梨白。
“听见了吗?以后段家,不准再出现阳春面,所有江南菜系,一律不准上桌!”
阮梨白站在原地,。
曾经,因为她一句想念家乡味道,他不惜重金,连夜从江南请来名厨,只为让她在陌生的京北能吃上一口正宗的家乡菜。
那时他说,她的喜好就是段家的规矩。
可现在,只因另一个女人的一滴泪,她连怀念故乡的权利都被剥夺。
段榆景哄着沈归晚坐下,温声问她想吃什么。
沈归晚抽噎着,瞥了阮梨白一眼,轻声说:“海鲜瘦肉粥吧。”
段榆景立刻吩咐厨房去准备。
阮梨白不想再看这幕,转身欲上楼。
“梨白姐,”沈归晚却叫住她,“你怎么不吃?是生我的气了吗?”
段榆景也顺着她的话,语气不容置疑:“一起吃点。”
阮梨白难以置信地看向段榆景,声音发颤:“段榆景,我海鲜过敏!”
沈归晚立刻接口,带着几分娇蛮:“不会是不想陪我吃饭找的借口吧?”
“就算是真过敏,我也从没听说过,谁吃口粥就能过敏死了的。”
她摆明了不肯放过阮梨白。
想到小时候误食虾仁后喉咙紧缩、无法呼吸的濒死感,阮梨白脸色苍白:“我不吃…”
见她抗拒,沈归晚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明显不悦。
段榆景看着她不开心的模样,眉头紧锁,竟直接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让王医生立刻来一趟。”
他放下电话,对阮梨白道:“医生马上就到,有专业人员在旁边守着,就算有反应也能及时处理。”
“现在,你可以放心吃了吧?”
这番言论荒谬得让阮梨白瞠目结舌。
为了博新欢一笑,他竟能将她的安危如此儿戏地置于险地。
“我不吃。”阮梨白斩钉截铁拒绝。
但段榆景已经没了耐心。
他一个眼神,旁边的佣人便上前。
一人按住她,另一人端起滚烫的海鲜粥,强行往她嘴里灌。
粥混着海鲜碎肉呛入喉咙,刚咽下几口,熟悉的窒息感便迅猛袭来。
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胸口剧烈起伏却吸不进一丝空气。
她痛苦地蜷缩着滑倒在地,脸色迅速由白转为骇人的青紫。
候在一旁的王医生赶紧上前,给她注射抗过敏药物。
药效缓缓作用,阮梨白如同濒死的鱼,瘫在地板上大口喘息,浑身被冷汗浸透。
沈归晚踱步过来,用脚尖轻轻踢了踢她的小腿,语气轻慢:
“啧,这不是没事吗?真是矫情。”
4
阮梨白孤零零在地上躺了许久,直到窒息感完全消退,才撑着虚软的身体,一步一步挪回房间。
关上门,听着楼下隐约的谈笑,她心中一片麻木。
还有十天,只要再忍耐十天。
那个神秘的海外id就会来接她,带她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狱。
她倒在床上,身心俱疲,昏昏沉沉地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突然被一阵粗暴的力量拽起,头皮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阮梨白!是不是你干的!”
眼前是沈归晚怒气冲冲的脸,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此刻全是怒火。
阮梨白茫然:“什么?”
沈归晚死死攥着她的头发:“我妈咪留给我的玉镯不见了!”
“是不是你偷的?因为早上那碗面你怀恨在心,故意报复我是不是?”
不等阮梨白辩解,她便转头对段榆景道:“榆景,你忘了她是什么出身?”
“一个为了点钱就能去勾引男人的职业情人,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这话像一根毒刺,精准地扎进了段榆景心底最隐秘的角落。
尽管他当年说着“甘愿入局”,可婚后这些年,两人都默契地极少提起那场赌局。
毕竟谁不希望与爱人的初遇是纯粹美好的?
此刻被沈归晚当众揭开,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他开口,声音冰冷:“把东西还给归晚。”
“那只镯子对她意义非凡,不是你能碰的。你想要,我可以给你买更好的。”
阮梨白攥紧掌心,指甲陷进肉中。
“我说了我没拿。”
“不是你还能有谁?”沈归晚不依不饶,“这家里就你对我有意见!”
“来人!搜她的房间!肯定就藏在这里!”
段榆景沉默着,算是默许。
下一秒,管家和几个佣人涌了进来,开始翻箱倒柜。
阮梨白的衣物、私人物品被粗暴地扔在地上。
甚至贴身内衣也被毫不留情地抖落开来,被几个男佣人用猥琐的目光打量着。
阮梨白死死咬住下唇,屈辱得浑身发抖。
房间被翻得一片狼藉,却一无所获。
“房间里没有,那肯定就在她身上!”沈归晚指着阮梨白,步步紧逼,“搜身!”
段榆景犹豫了一瞬。
沈归晚立刻红了眼眶,拿出手机:“段榆景,你不舍得?”
“好,那我叫我的人来搜!他们可不会怜香惜玉。”
段榆景按住她的手,像是下定了决心,冷声道:“搜。”
两个女佣上前,粗暴地抓住阮梨白的手臂,开始撕扯她的衣服。
“放开我!你们凭什么这样!”阮梨白拼命挣扎,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外套被扯下,毛衣被撕裂,最后只剩下贴身的内衣裤。
阮梨白用赤裸的手臂环抱住自己,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下,瑟瑟发抖,尊严被彻底碾碎。
依然没有找到那只玉镯。
就在这时,沈归晚的手机响了。
她接起,听了两句,语气不耐烦:“什么?落在港城家里了?那还不赶紧给我送来!”
真相大白。
沈归晚挂断电话,脸上没有丝毫愧疚。
反而埋怨地瞪了阮梨白一眼,仿佛在怪她让自己白忙活一场,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段榆景站在原地,看着几乎赤身裸体、眼神空洞的阮梨白。
沉默片刻,开口道:“归晚也是一时心急,毕竟那是她母亲唯一的遗物,意义重大。”
“我让人往你账户打一百万,你喜欢什么,自己去买点。”
5
阮梨白扯过毛毯裹住自己,蜷缩在满地狼藉中,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渐沉的夜色。
那一百万的转账短信如同最辛辣的嘲讽,将她最后一点尊严也明码标价。
半夜,窗外传来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和隐约的骚动。
她漠不关心,只是将自己抱得更紧。
第二天从佣人小心翼翼的议论中,她才得知,沈归晚连夜回了港城。
为了争夺几个关键码头的地盘,她手下的弟兄与对家爆发了激烈冲突,死伤不少,急需她回去坐镇。
段榆景本想同去,却被沈归晚以“太危险”为由坚决拒绝。
阮梨白没有多问,手机却适时推送了沈归晚的新动态。
照片里,段榆景垂着眼睫,神情虔诚。
而沈归晚正将一个精致的金属锁具扣在他的私处。
配文是港城大小姐一贯的张扬风格:【不守男德的男人姐不要,钥匙我先保管咯~】
阮梨白盯着那张照片,胃里一阵翻涌起。
他为她摘下了佛珠,堕入凡尘。
可现在,他同样心甘情愿地用以一种羞辱的方式,将自己“锁”给了另一个女人。
所谓男人的深情与爱,当真是廉价至极。
整整五天,沈归晚毫无音讯。
第六天,港媒爆出惊天新闻——
【惊爆!港城黑玫瑰沈归晚码头血战疑香消玉殒,百人乱刀下生死未卜!】
段榆景看到,当场砸碎了书房里价值连城的古董花瓶。
他动用所有人脉搜寻无果后,竟去了京郊香火最盛的寺庙,为沈归晚开坛祈福。
不仅亲手供奉了九千九百九十九盏昼夜不息的长明灯,还一步一叩首,攀上九百九十九级石阶,只为在佛祖面前为沈归晚求得一线生机。
媒体拍下他额头磕破、满身尘土却眼神虔诚的模样。
照片一出,全网轰动。
众人纷纷赞叹:
【段少真是情种!】
【他对沈小姐真是情深似海,感天动地!】
【京圈佛子和港城恶女的cp,简直仙品!】
看着这些评论,阮梨白只觉得一股恶心反胃的感觉涌上喉咙。
一个已婚男人,公然为第三者做到如此地步,竟会被冠以“情种”之名?
这世道,竟连小三都能被歌颂成真爱了。
第六天深夜,事情再次陡转。
沈归晚回来了。
她带着一身浓重的血腥气和硝烟味,狼狈不堪地撞开了段家大门。
身后,还带着一群追杀她的仇家。
宅院外被几辆黑色面包车围住,十几个手持利刃、满脸凶悍的男人在外面叫嚣:
“把沈归晚交出来!否则一把火烧了你们段家!”
段家在京北固然权势滔天,但这变故来得突然,对方又是亡命之徒,一时之间难以调集足够人手压制。
段榆景抱着虚弱不堪的沈归晚,看着她肩头不断渗出的血,心急如焚,只想立刻送她去医院。
然而门外仇家环伺,唯一的出路也被堵死。
电光火石间,他猛地将目光投向一直静立在楼梯阴影处的阮梨白。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逐渐成型。
“梨梨,”他久违地叫了阮梨白的乳名。
“你穿上归晚的衣服,从后门开车冲出去,引开他们。”
6
阮梨白难以置信地看向段榆景,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段榆景避开她的视线,语气急促地重复:
“你穿上归晚的衣服,从后门开车冲出去,引开他们。”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阮梨白浑身发冷。
他明明知道,一旦她被那些人抓住会面临什么,却还是毫不犹豫地要把她推出去。
“我会死的…”她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发抖。
“我这样出去,会死的…”
段榆景眼神闪烁,语气带着几分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安抚:
“不会的。你不是归晚,他们发现抓错了人,顶多就是索要赎金,不会要你的命。”
“可是…”
“好疼,榆景,我好疼…”
沈归晚适时的呻吟打断了她未出口的话。
门外,歹徒的叫嚣声越来越近,有人开始用力撞击大门。
段榆景不再犹豫,迅速脱下沈归晚那件沾满血迹的西装外套,粗暴地套在阮梨白身上。
然后,不顾她的挣扎,直接将她推向通往车库的后门。
“快走!”
阮梨白被推得踉跄几步,回头对上段榆景决绝的眼神,心彻底沉入谷底。
她咬紧牙关,跳上车,发动引擎,猛地踩下油门冲了出去。
车灯划破夜色,果然立刻吸引了所有歹徒的注意。
“喂!那辆车!沈归晚跑啦!”
“追啊!别让她跑了!”
杂乱的脚步声和引擎轰鸣声交织在一起。
阮梨白透过后视镜,看到那群凶神恶煞的男人纷纷跳上车追来,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隐约间,她听到那些带着港普口音的男人在嗤笑:
“丢!都说段家少爷对沈小姐一往情深,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大难临头,还不是把女人推出来挡刀?”
“痴情?笑死人啦!”
嘲讽声如同尖刀,一刀刀凌迟着阮梨白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他对沈归晚自然是一往情深。
被毫不犹豫推出来牺牲的,从来只有她这个旧人。
很快,她的车就被几辆车前后堵住,逼停在荒凉的路边。
“下车!臭娘们!”
男人们用力砸着车窗玻璃,咒骂声不绝于耳。
阮梨白战战兢兢地低着头,刚打开车门,就被一股蛮力拽了出去。
一个响亮的耳光瞬间甩在她脸上,打得她耳蜗嗡鸣,眼前发黑。
“妈的!这好像不是沈归晚!”
“耍老子啊?”
另一个人揪起她的头发,迫使她抬起脸。
仔细辨认后喊道:“是段榆景那个老婆!”
“抓错了!晦气!”
为首的刀疤脸男人掏出枪抵在阮梨白太阳穴上。
刚要扣动扳机,忽然有人提议:
“大哥,抓都抓了,是段太太也能换不少赎金吧?”
刀疤脸打量了她几眼,啐了一口:“行,打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
段榆景听到对方要求赎金,答应得异常爽快:
“多少钱都给,只要别动她。”
然而,等待赎金到来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而恐怖。
挂断电话后,几个男人不怀好意的目光在阮梨白身上流转。
“段榆景的女人,啧啧,京圈佛子的女人,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只要不要她的命,兄弟们就随便玩玩咯?”
“不要…求求你们!”
阮梨白惊恐地向后缩去,却紧接着被拖回来摔在地上。
粗糙的手掌撕扯着她的衣物,恶心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拼命挣扎,哭喊。
在绝望中,一遍遍喃喃呼唤那个此刻最不可能来救她的人。
“榆景…段榆景,救我…”
“呸!别做梦了!”
一个正压在她身上的男人往她脸上吐了口唾沫,粗暴地扳过她的脸,将手机屏幕怼到她眼前。
“看看你的好老公在做什么?他正冲冠一怒为红颜呢!”
屏幕上,赫然是段榆景包下整个私立医院,对着医护人员暴怒嘶吼的画面流出的视频片段。
他抱着沈归晚,猩红着眼:
“要是归晚身上留下一点疤痕,我让你们整个医院倒闭!”
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彻底熄灭。
阮梨白望着那屏幕上男人焦灼而深情的侧脸,瞳孔里的光一点点涣散,最终归于死寂。
此刻,他所有的紧张、担忧和愤怒,都只为了另一个人。
她不再挣扎,双手无力地垂落在冰冷的地面上,眼神空洞地望着昏暗的车顶,仿佛灵魂已经抽离。
任凭那些陌生的身体在她身上来了又去,如同一个被玩坏后丢弃的破败娃娃。
7
一直到第二天的凌晨,这群男人才总算收到了赎金。
他们清点着钞票,脸上露出满意的狞笑。
其中一个用脚踢了踢蜷缩在地、毫无反应的阮梨白。
“喂,你老公这钱付得可不怎么痛快!”
“磨蹭到现在,该不会是抱着他那港城来的小情人快活了一晚上,才想起你这正牌老婆吧?”
地上的女人衣衫破碎,几乎不能蔽体,裸露的皮肤上布满青紫与污浊。
她一动不动,对所有的嘲讽和羞辱都毫无反应。
男人们也觉得无趣,将昏迷的阮梨白丢垃圾一样,丢回了段家别墅门口。
临走前,还在她白皙的大腿上写下了极具侮辱性的大字——
【段少的女人,滋味果然不错。】
第一个发现阮梨白的人是段家早起的管家。
他先是吓了一跳,随即眼中闪过毫不掩饰的嫌恶。
用脚尖不甚客气地踢了踢阮梨白的小腿,见她毫无反应,才像是沾染了什么脏东西般,急匆匆转身进去通报。
段榆景被匆忙叫出来。
身上只随意套了件丝质睡袍,胸口处敞开着,清晰地印着几枚暧昧的红色吻痕。
想来沈归晚即便身受重伤,也并未耽误他们之间的缠绵。
初看到倒在地上一身狼藉的阮梨白时,他脚步一顿,眼神里似乎极快地闪过一丝心疼。
然而,当他看清阮梨白身上那些侮辱性的大字时,那一点点心疼瞬间被翻涌上来的厌恶所取代。
他蹲下去的动作僵在半途,接着毫不犹豫地直起身。
然后,冷着脸,指挥着身后的管家: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她弄进去。”
管家只得硬着头皮,费力地将昏迷的阮梨白抱起。
这时,沈归晚也被佣人搀扶着走了出来。
她故意惊呼一声,情绪也随之激动起来。
“天哪…梨白姐怎么会…”
“榆景,你不清楚我们港城的规矩,像这种被仇家绑走的女人,通常都是要被…被所有男人共享的,是为了羞辱她的男人…”
“都怪我,要不是为了我,梨白姐也不会…”
段榆景眉头蹙得更紧,温声打断沈归晚:
“你的伤还没好,别激动。”
说着,他目光扫过阮梨白,声音冷了下去。
“是她自己不小心被抓住,没能保护好自己。”
阮梨白被安置回房间的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从浑浑噩噩中醒来。
意识回笼的瞬间,身上黏腻肮脏的感觉先于视觉袭来。
她低头,看见自己依旧穿着那身破布般的衣服。
而那些黑色的字迹如同跗骨之蛆,刻在她身上。触目惊心。
“啊——”
一声凄厉崩溃的尖叫划破了房间的死寂。
段榆景推门而入,看到的便是她疯狂撕扯着自己身上衣物、试图搓掉那些字迹的模样。
他的到来让她动作一顿,抬起泪眼模糊的脸。
可他开口,声音却比冰锥还要刺骨:
“现在知道哭了?昨晚被他们弄的时候,怎么不想着以死明志?”
“你这副不干不净的身子,还有什么脸哭?”
阮梨白浑身剧烈一颤,积压了一夜一日所有的恐惧和绝望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她猛地抬起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段榆景。
“你把我推出去做替死鬼的时候,不就应该想到这个结果了吗?”
“为了她,你赔上我的清白还不够?难道非要我死在那些人手里,你才满意吗?”
“段榆景!你是不是还要我的命啊!”
段榆景被她眼中疯狂的恨意逼得后退半步,脸上闪过一丝心虚。
他强装镇定,最终只烦躁地甩下一句“不可理喻”,便狼狈地转身摔门而去。
巨大的关门声回荡在房间里。
阮梨白呆坐在床上,胸口剧烈起伏。
良久,她挣扎着下床,一步一步挪进浴室。
打开花洒,温柔的水流冲刷而下。
阮梨白用力搓洗着身体,不仅是要将身上的屈辱痕迹冲刷干净。
还有段榆景在她心底留下的最后印记。
8
段榆景再没来看过阮梨白一眼。
他整日陪着沈归晚,亲自为她换药,哄她入睡,全当自己的妻子不存在。
然而网络上却悄然掀起了惊涛骇浪。
不知是谁,最先发布了阮梨白被绑架时衣衫不整、眼神空洞的照片,还有几段模糊却足以辨认出她受辱时的视频片段。
标题更是直入人心——
【京圈佛子为保港城新欢,亲手将发妻推入火坑!这就是你们歌颂的真爱?】
一石激起千层浪。
原本还在嗑“佛子恶女”cp的网友瞬间炸锅。
“用原配的命给小三挡刀?段榆景你还是人吗!”
“沈归晚明知人家有家庭还插足,出事了让正牌太太顶锅?港城明珠就这素质?”
“吐了,这对锁死好吧,别再出来祸害别人了!”
“阮梨白太惨了,这是造了什么孽遇上这种渣男贱女!”
舆论迅速发酵,矛头直指沈归晚。
指责她破坏别人家庭就算了,出了事还让原配背锅。
沈归晚看着网络上汹涌的骂声,不仅气得摔了手机,连药都不肯喝了。
眼看心尖上的人风评受损,日日蹙眉,段榆景心疼不已,终于下了决心。
他来到阮梨白昏暗的房间,站在门口,用通知而非商量的口吻说:
“我会为归晚召开一场新闻发布会。”
“你需要出面澄清,绑架是你自己招惹了不该惹的人,与归晚毫无关系。”
躺在床上的阮梨白睫毛颤动了一下,没有睁眼。
沈归晚追上来,假意劝阻:
“榆景,算了,别这样逼梨白姐了…”
“她已经为我承受了太多,我不能再让她替我背负骂名…”
段榆景立刻拥紧她,语气斩钉截铁:
“不行!你是港城最耀眼的明珠,身份尊贵,绝不能蒙受一丝污点。这点小事,她理应为你分担。”
港城明珠…
阮梨白默念这四个字,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上华丽的吊灯。
沈归晚是天上明月,值得让人捧在手心。
那她阮梨白难道就是地上的污泥,合该被随意践踏、牺牲吗?
恨意疯狂生长,如藤蔓般缠紧了阮梨白的心脏。
诡异的寂静中,她没有一丝波澜的声音响起:
“好,我答应你。”
“但发布会,要定在三天后。”
段榆景只当她需要时间调整情绪,随口应下:“好。”
毕竟只要阮梨白愿意出面,小要求无足轻重。
三天后,新闻发布会现场,镁光灯闪烁不停。
段榆景西装革履,面容沉静。
沈归晚依偎在他身旁,一袭白裙,显得柔弱又无辜。
他们对着无数话筒,矢口否认所有“不实传闻”。
将阮梨白被绑架的惨剧轻描淡写地归结为“她个人作风问题引来的祸端”,并再三强调与沈归晚无关。
“稍后,我太太阮梨白女士也会亲自到场,向大家说明一切。”
段榆景对着镜头,语气笃定。
与此同时,段家老宅门口。
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安静地停在那里,那是段榆景派来接阮梨白去发布会现场的车。
在它停稳的瞬间,另一辆挂着港澳双牌照的黑色劳斯莱斯,悄无声息地滑到近前,稳稳停下。
阮梨白穿着一件简单素净的连衣裙,脸上未施粉黛,缓缓走出大门。
段家的司机为她拉开迈巴赫的车门。
她的目光却越过那扇打开的车门,落在了旁边那辆劳斯莱斯上。
后排车窗缓缓降下,看不清里面人的面容。
阮梨白没有丝毫犹豫。
挺直脊背,在司机错愕的目光中,径直走向那辆双牌劳斯莱斯,自己拉开车门,弯腰坐了进去。
车门“嘭”地一声关上,隔绝了所有窥探的视线。
车子平稳启动,载着她,向与发布会完全相反的方向,绝尘而去。
9
段榆景站在发布会台上,腕间的佛珠被他不自觉地捻得飞快。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台下记者们的窃窃私语声逐渐放大。
“阮女士怎么还没到?”
“该不会是段先生自说自话,人家根本不愿意来澄清吧?”
“看来事情没那么简单…”
段榆景脸上的从容渐渐挂不住了,一种没来由的心慌席卷了他。
他频频看向入口处,可那里始终空无一人。
终于,他派去接人的司机匆匆从侧门小跑进来,神色慌张地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什么?上了别人的车?”
“她还能跟谁走?”
段榆景猛地拔高音量,甚至忘了面前还有无数镜头正对着他。
这句话如同冷水滴入滚油,台下瞬间炸开了锅。
记者们兴奋地交换着眼神,快门声此起彼伏。
司机顶着巨大的压力,艰难地重复:
“太太…她上了一辆港澳双牌的车,不是我们安排的车。”
港澳双牌?
段榆景脑中“嗡”的一声。
他段家的车全是京牌,绝无例外。
阮梨白在京北无亲无故,她能上谁的车?谁会在这个时候接走她?
一个他从未想过的浮上心头——
阮梨白,或许是是自己要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