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需要她出面维护他和沈归晚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离开。

    这个念头让他呼吸停滞,脱口而出道:“发布会暂停!”

    接着,毫不犹豫就要转身离开。

    “榆景!”

    沈归晚急忙拉住他的衣袖,妆容精致的脸上写满了不赞同,压低声音。

    “你现在走是什么意思?这么多记者看着呢!至少等发布会结束再说…”

    段榆景脚步一顿,看着沈归晚一脸的不情愿,再想到阮梨白此刻不知所踪,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

    他耐着性子,语气却带上了自己都未察觉的焦灼:

    “你没听见吗?梨白被人带走了!情况不明!”

    沈归晚被他语气里的急切刺到,声音也尖了些:

    “带走?在京北谁敢动段家的人?我看就是她自己故意…”

    她话未说完,段榆景却像是被点醒了什么,转头盯住她。

    “归晚,你是港城人。”

    “是不是你手下的人,或者沈家的对头,为了报复你带走了她?”

    沈归晚愕然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段榆景,委屈瞬间涌了上来:

    “段榆景!你怀疑我?你为了她怀疑我?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两人的争执毫无遮掩地暴露在台下所有记者和镜头前。

    段榆景看着沈归晚泫然欲泣的模样,再看看台下闪烁着探究光芒的镜头,一阵深深的无力感席卷而来。

    他忽然想起,当年他们结婚时。

    有人爆料阮梨白是为钱接近他的丑闻,铺天盖地的骂名涌向她。

    他怒不可遏,想要动用一切手段为新婚妻子讨回公道。

    而阮梨白她却只是轻轻拉住他的手,温声安抚:

    “榆景,别为了这些事动气。只要能留在你身边,这些骂名我都不在乎。”

    那时的她,宁愿自己承受所有非议,也绝不愿让他在人前有半分难堪。

    再看眼前的沈归晚。

    对比之下,高下立见。

    段榆景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声音低沉了下去: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梨白不见了,发布会肯定进行不下去了。”

    “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她。”

    说罢,他甩开沈归晚的手,不再理会她和台下哗然的记者,大步流星朝着后台走去。

    一边走一边厉声吩咐助理:

    “立刻去查!那辆港澳双牌的车在谁名下!我要知道梨白到底去了哪里!”

    10

    段榆景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网,不惜一切代价追查那辆港澳双牌劳斯莱斯和阮梨白的下落。

    然而,这次的搜查却处处透着诡异,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暗中阻挠。

    段家老宅门口的监控清晰地拍到了阮梨白上车,以及车辆离开的画面。

    可一旦出了段家所在的区域,那辆车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

    后续整条道路的监控录像竟离奇地出现了大段空白,关键节点的记录凭空消失,无从查起。

    段榆景心底的寒意越来越重。

    他知道,这绝不可能是巧合。

    更让他不敢相信的是。

    当他动用关系去查询“阮梨白”这个名字的相关信息时,竟得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回复——

    “查无此人。”

    “段先生,您提供的这个身份信息,早在半月前就已经提交了销户申请,并且已经正式落实了。”

    半月前…

    段榆景浑身一僵。

    那正是他强行押着阮梨白去医院,打掉孩子并切除她子宫的时候。

    原来从那时起,她就已经在筹谋离开了吗?

    “是谁来办的?”

    段榆景声音发紧,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慌。

    工作人员面露难色,最终只是谨慎地摇了摇头:

    “抱歉,段先生,对方来头很大,手续齐全,我们无权透露更多。”

    段榆景失魂落魄地走出办事大厅,午后的阳光刺得他眼睛生疼。

    在京北,还有谁家的势力能大到在他段家的眼皮子底下,如此干净利落地将他的妻子“抹去”,并悄无声息地带走?

    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段家老宅,沈归晚早已等在客厅,脸上是毫不掩饰的不满与怨怼。

    “段榆景!你这几天为了找她,连个人影都见不着!你是不是忘了我的存在?”

    听闻此话,段榆景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连日来的焦灼和此刻得知真相后的冲击,让他身心俱疲。

    他现在没有任何心思去应付这位大小姐的情绪,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我很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他声音沙哑,绕过她就想往楼上走。

    “不行!”

    沈归晚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

    “你现在必须跟我说清楚!你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这么多天,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你心里,我现在还比不上那个不干净的女人重要吗?”

    段榆景试图抽回手,耐着性子重复:

    “归晚,让我休息一下,等我醒了我们再谈。”

    “我不要!”

    沈归晚执拗地挡在他面前,美丽的脸上因为怒气而显得有些扭曲。

    “你每次都这样敷衍我!我为了你留在京北,受了多少委屈!”

    “你现在却为了找她冷落我?她到底有什么好!”

    见她如此不依不饶,段榆景最后一丝耐心也耗尽了。

    他看着沈归晚,忽然觉得眼前这张曾经让他心动不已的脸,此刻竟显得有些面目可憎。

    沈归晚见他沉默,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习惯性地掏出手机,作势要打电话,语气带着威胁:

    “好!既然你不想看见我,那我走就是了!我这就叫直升机来接我回港城!”

    若是往常,段榆景必定会立刻软下态度,温言软语地哄她,绝不会让她离开。

    可这一次,他只是站在原地。

    冷眼看着她拨号、发脾气,脸上没有任何波澜,更没有出言阻止。

    沈归晚拨号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她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段榆景,对上他那双平静无波,甚至是冷漠的眼睛时,心猛地一沉。

    “段榆景…你…”

    女人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后面威胁的话,竟一时卡在了喉咙里。

    段榆景看着她,忽然觉得很累。

    这种动辄以离开相要挟的戏码,他早已经厌倦了。

    11

    段榆景看着沈归晚僵住的动作,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根根掰开她紧紧抓着自己衣角的手指。

    转身,步履沉重地上了楼。

    一进门,他把自己摔进卧室的大床。

    下一秒就被沉重的疲惫和昏沉淹没,意识迅速沉入黑暗。

    不知睡了多久,他=段榆景在一阵口干舌燥中醒来。

    房间里一片漆黑,窗外已是夜色深沉。

    他习惯性地向着身侧摸索,哑着嗓子含糊道:

    “梨白…倒杯水给我…”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自己先愣住了。

    身侧的位置冰冷空荡,房间里寂静得可怕。

    段榆景猛地坐起身,混沌的头脑瞬间清醒。

    是了,阮梨白已经走了,在他需要她为沈归晚澄清的时候,毫不犹豫地跟着别人离开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空落和焦躁攫住了他。

    他赤着脚踩在地毯上,拖着疲惫的身体打开房门,想下楼去找水喝。

    然而,刚走到楼梯口,他就被楼下的景象震住了。

    客厅里灯火通明,却宛如刚刚遭遇了一场洗劫。

    名贵的古董花瓶碎片溅得到处都是,真皮沙发被划开了狰狞的口子,露出里面的海绵,茶几翻倒在地,玻璃台面四分五裂

    而在这片狼藉之中,堆放着至少上百个奢侈品牌的购物袋,像小山一样堵在玄关门口。

    家里的保姆和管家战战兢兢地跪在角落,头埋得极低,连大气都不敢喘。

    沈归晚翘着二郎腿,坐在唯一还算完好的单人沙发上,手里把玩着一个新拆封的钻石手镯。

    段榆景的脸色沉了下去。

    他一步步走下楼梯,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沈归晚听到动静,抬起头,看到他阴沉的面容,非但没有丝毫收敛,反而冷哼了一声:

    “看见了吗?这就是你不哄我的代价。”

    段榆景看着这一地狼藉,再想到不知所踪的阮梨白。

    连日来的压力、寻找无果的挫败、以及对阮梨白离开的复杂心绪,在这一刻终于彻底冲垮了他的理智。

    他猛地抓起手边一个半人高的青花瓷瓶,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砰!”

    一声巨响,碎片飞溅。

    “沈归晚!你到底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段榆景吼出声,额角青筋暴起。

    “梨白找不到!发布会开不下去!公司的股价因为这些破事一直在跌!你能不能消停一点?”

    沈归晚被突如其来的爆发吓了一跳,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但长期被骄纵的脾气让她依旧强撑着面子,声音尖利地反驳:

    “你凶什么凶!是你先对我不好的!我要回港城!我现在就走!”

    “回港城?”

    段榆景打断她,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

    “你早就回不去了,不是吗?”

    他向前一步,逼视着脸色煞白的沈归晚。

    “上次码头火拼,你沈家损失惨重,元气大伤,势力早就大不如前。”

    “当初追杀你、绑架梨白的那帮人,现在恐怕正张着网在港城等着你回去呢!”

    “你现在根本不敢踏足港城,对不对?”

    沈归晚猛地瞪大了眼睛,嘴唇哆嗦着,想要反驳。

    却在段榆景了然的目光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没料到,段榆景竟然连这个都查到了。

    看着她这副样子,段榆景只觉得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席卷全身。

    他捏了捏剧痛的眉心,声音充满了疲惫:

    “归晚,你既然还需要靠着段家的庇佑才能安稳度日,那就安分一点,行吗?”

    说完,他不再看她惨白的脸色。

    转身,踩着满地的碎片,一步一步沉重地回到了楼上。

    卧室的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楼下的一切。

    段榆景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将脸埋进膝盖。

    无论是港城还是澳城,都是他的势力无法渗透的地方。

    一片死寂中,他腕间那串重新戴上的佛珠,毫无征兆地崩断。

    一百零八颗乌木珠子噼里啪啦散落一地,滚得到处都是。

    段榆景怔怔地看着满地滚落的珠子,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疼痛蔓延开来。

    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

    他和阮梨白的缘分,似乎也跟着一起断了。

    12

    与此同时,港澳码头。

    私人游艇缓缓靠岸,阮梨白跟着前来接应的黑衣人踏上港城的土地。

    车子最终驶入一座半山腰的奢华庄园,绿树掩映,俯瞰着维多利亚港的璀璨夜景。

    在装潢考究的书房里,她终于见到了那个神秘的加密id主人。

    男人背对着她,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身姿挺拔。

    他缓缓转身,面容与沈归晚有几分隐约的相似。

    却更为深邃沉稳,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久居上位的压迫感。

    “阮小姐,欢迎。”

    “自我介绍一下,我姓贺,贺廷州。”

    他示意阮梨白坐下,姿态从容。

    “按辈分算,我是沈归晚母亲的亲弟弟,她的…小舅舅。”

    阮梨白微微睁大了眼睛。

    贺廷州似乎看穿了她的惊讶,唇角勾起一抹没什么温度的弧度。

    “我们贺家是港城老牌世家,以船舶业起家。”

    “我姐姐,也就是沈归晚的母亲,是贺家那一代唯一的女儿,被保护得很好,天真浪漫。”

    他的眼神掠过窗外璀璨的夜景,闪过一丝追忆和痛惜。

    “可惜,她爱上了一穷二白、只有野心的沈父,不顾家族反对,执意下嫁。”

    “贺家无奈,动用资源助沈父起家。”

    “可他功成名就之后,外遇不断,对我姐姐日渐冷淡。”

    “而我最不能原谅的是,”

    贺廷州的声音冷了下去。

    “归晚那孩子,非但没有体谅她母亲的痛苦,反而嫌弃她母亲软弱、留不住父亲的心,毅然站到了她父亲那边,对我姐姐的处境冷眼旁观,甚至…言语奚落。”

    阮梨白沉默地听着,心中五味杂陈。

    她没想到,嚣张跋扈的沈归晚,背后竟有这样的家庭纠葛。

    贺庭渊将目光重新落在阮梨白身上:

    “我找你,不是为了让你去测评谁的忠诚,更不是要你去勾引谁。”

    顿了顿,他说出了一句让阮梨白愕然的话:

    “我是要你,来勾引我。”

    “什么?”阮梨白以为自己听错了。

    “让我爱上你。”

    贺廷州的语气依旧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我似乎生来就缺乏爱人的能力,不懂情爱为何物。”

    “但你能让京圈那位手持佛珠的段榆景破戒动心,甘愿入局,想来必有你的独特之处。”

    阮梨白心中苦涩,涩然开口:

    “贺先生谬赞了。哪有什么独特之处,不过是一时新鲜罢了。”

    “他现在早已移情别恋,视我如敝履。”

    “叫我廷州就好。”

    贺廷州走近几步,打断她:

    “不必妄自菲薄。我相信,你能圆满完成这项任务。”

    阮梨白听着他一口一个“任务”,而任务内容竟是让自己去“勾引”他,脸颊不禁微微发热。

    这实在是她职业生涯中,最诡异的一次委托。

    正当她不知该如何回应时,贺廷州再次开口,转移了话题:

    “在开始这项任务之前,有几个人,我需要带你去见一见。”

    13

    贺廷州带着阮梨白穿过庄园长廊,走向另一栋更为隐蔽的别墅。

    沿着旋转楼梯向下,刚踏入地下室入口,一股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气便扑面而来。

    阮梨白脸色一白,脚步下意识地顿住。

    贺廷州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恐惧。

    温热的大手立刻包裹住她冰凉微颤的手,力道沉稳而坚定。

    “别怕,有我在。”

    他半护着她,一步步走过台阶。

    昏暗的光线下,地下室中央的铁笼里,赫然关着几个衣衫褴褛、浑身是伤的男人。

    他们听到脚步声,惊恐地抬起头——

    正是那晚对阮梨白施暴的几人!

    那夜的绝望、屈辱、疼痛再次清晰起来,阮梨白控制不住地浑身发抖。

    贺廷州将她微微发抖的身子更紧地环住,半拥着她,温热的掌心轻抚她的后背。

    “梨白,睁开眼,看着他们。”

    “告诉我,你想怎么惩罚他们?是要他们的命,还是让他们…生不如死?”

    笼中的男人们早已没了那晚的嚣张气焰,如同丧家之犬,涕泪横流地磕头求饶:

    “阮小姐!饶命啊阮小姐!”

    “是我们有眼无珠!我们错了!求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们吧!”

    阮梨白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深吸一口气。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冰冷的决绝。

    “我要他们生不如死之后,再要他们的命。”

    贺廷州闻言,先是一怔,随即朗声大笑起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快意。

    “好!不愧是我贺廷州看上的女人!有胆识!”

    接着侧头对一旁肃立的手下吩咐:

    “都听见了?按阮小姐说的办。”

    他拥着阮梨白,不再回头看那地狱般的景象,稳步走上台阶。

    身后,紧接着响起凄厉的嚎叫声和鞭子打在肉上的声音。

    一直到走出地下室,重新呼吸到外面清冷的空气,阮梨白的手依旧在微微颤抖。

    不是害怕,而是大仇得报后的兴奋。

    她停下脚步,抬起微红的眼眶,看向身旁气定神闲的男人,声音哽咽:

    “贺先生…谢谢你。”

    贺廷州低头看她,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笑意。

    “不必这么生分。”

    他抬手,极为自然地替她将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

    “毕竟,你以后可是要成为我爱人的人。”

    “爱人”二字被他如此直白地说出,阮梨白脸颊蓦地一热,有些无措地微微仰头,看着这个今天才第一次见面的男人。

    忽然间,她想起了在京北的日日夜夜。

    受了再大的委屈,她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默默忍耐。

    因为她能感觉到,段榆景希望她忍耐,希望她识大体,不要给他添麻烦。

    可她的隐忍,换来的只是变本加厉的践踏。

    此刻,这个叫贺廷州的男人,却如此明目张胆地护着她,为她出头。

    离开京北,离开段榆景。

    果然是她做出的最正确的决定。

    14

    段榆景听闻当初那几个欺辱了阮梨白的男人,在短短时日内相继离奇失踪后。

    脑海中升起一个的无比强烈的念头——

    阮梨白一定在港城!

    这些人的消失,必然与她,或者说与带走她的人有关。

    他再也坐不住,当即决定亲自去港城一趟。

    沈归晚得知后,立刻变了脸色,扑上来死死拉住他的手臂。

    “榆景,你不能去!”

    “港城那边现在就是一滩浑水,沈家的对头都在那里盘踞,太危险了!我不准你去!”

    然而,此刻的段榆景根本听不进任何劝阻。

    他用力甩开沈归晚,抓起车钥匙就冲出了门,径直驾车驶向机场。

    沈归晚看着他决绝的背影,一咬牙,也跳上车猛踩油门追了上去。

    两辆性能极佳的跑车在高速公路上上演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追逐。

    沈归晚不断加速,试图别停段榆景的车,喇叭按得震天响。

    段榆景非但没有减速,反而将油门踩得更深。

    在一个临近跨江大桥的弯道,沈归晚的车头猛地撞上了段榆景的车尾!

    巨大的撞击力让段榆景的车瞬间失控,撞破大桥护栏,重重坠入下方汹涌冰冷的江水中。

    冰冷的江水瞬间吞噬了段榆景最后的意识。

    在京北的病房里醒来时,距离那场车祸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刚睁开眼,意识尚未完全回笼,便听到护工惊喜的呼喊。

    视线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只有几张陌生的护工面孔。

    环顾四周,病房里空荡而冷清。

    “沈归晚呢?”

    几个护工面面相觑,支支吾吾不敢应答。

    段榆景心头莫名一沉,一股不好的预感升起,语气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命令:

    “给她打电话。别说我醒了。”

    护工战战兢兢地拨通了沈归晚的电话,开了免提。

    铃声持续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边传来沈归晚极其不耐烦的声音,背景音还夹杂着喧闹的音乐声:

    “又有什么事?不是说了吗,除了榆景醒了,别拿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烦我!”

    “我可是港城沈家的大小姐,不是那个只会低三下四伺候人的阮梨白!”

    “你们搞清楚身份!”

    话音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病房里。

    段榆景的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起。

    他猛地一把夺过手机,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对面的墙壁。

    “砰”的一声巨响,手机瞬间四分五裂。

    病房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护工们吓得大气不敢出。

    沈归晚似乎从这边的动静和突然中断的通话中预感到了什么。

    不到一个小时,她便急匆匆地赶到了医院。

    一进病房,脸上立刻换上了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扑到段榆景床边,眼泪说掉就掉:

    “榆景!你终于醒了!你吓死我了!”

    她哭得梨花带雨,紧紧抓住段榆景的手。

    “我刚刚…我刚刚不是故意那样说的。”

    “我是看到你一直昏迷不醒,我心里太难过了,痛不欲生,才会口不择言…”

    “我那些话都是气话,当不得真的!”

    段榆景冷冷地看着她表演,刚要开口斥责,沈归晚却适时地抛出了一个重磅消息。

    她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抬起泪眼。

    “榆景,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我怀孕了。”

    “医生说我情绪不能太激动,会影响宝宝的。我真的是太担心你了才会…”

    听到“孩子”二字,段榆景到了嘴边的斥责终究是咽了回去。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脸色依旧阴沉得可怕。

    “你既然有了身孕,就好好留在京北安胎。”

    “港城,我必须去。”

    15

    段榆景终究还是到了港城。

    然而,在这里寻找阮梨白的过程,比在京北要困难百倍。

    贺家根基深厚,势力盘根错节,几乎一手遮天。

    他段家的名号在这里非但不好使,反而像是触动了某个无形的开关,让他处处碰壁,举步维艰。

    阮梨白就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几次尝试中,一些关于沈归晚的风言风语倒是传入了他的耳朵。

    起初是在一家不起眼的茶餐厅。

    隔壁桌几个看似混迹街头的男人用粤语高声谈笑,语气鄙夷:

    “丢!京北那位段家少爷真是顶级的水鱼来的!”

    “谁不知道沈家那位大小姐在港城同她手下几个头马打得火热?”

    “上次她急急忙忙跑回来,不就是为她最心爱那个细佬阿强出头,想抢回被对家占去的码头?”

    “结果自己本事不够,被人暗算,差点命都无,灰溜溜又逃返京北咯!”

    段榆景握着茶杯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可后面一句话却让他彻底压不住情绪。

    “啧,说起来,沈大小姐早几年不是伤到要害,子宫都摘除咗,早就生唔出仔了嘛?”

    段榆景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仿佛有惊雷在耳边炸响。

    沈归晚…不能生育?

    那她口口声声说的怀孕…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让他浑身发麻。

    他恨不得立刻飞回京北,抓住沈归晚问个清楚。

    可寻找阮梨白未果的不甘又让他不肯罢休。

    他在港城又徒劳地逗留了几日,耗费了大量人力财力,却连阮梨白的半点影子都没摸到。

    最终只能先回京北。

    回到家,段榆景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拽着沈归晚去了医院。

    “榆景!你干什么!放开我!我不去!”

    沈归晚尖叫着挣扎。死活不肯去。

    但段榆景丝毫不为所动,强行将她塞进车里,押到了医院。

    检查结果与港城那些传闻一模一样——

    沈归晚,并未怀孕。

    并且因旧伤导致子宫严重受损,永久性失去了生育能力。

    看着那张薄薄的诊断报告,段榆景积压已久的怒火终于彻底爆发。

    “为什么骗我?!你明明不能生!”

    “就因为你不能生,所以你就要害得梨白失去孩子,永远做不了母亲吗?”

    眼看着事情瞒不住,沈归晚索性破罐子破摔:

    “凭什么我不能生,那个贱人阮梨白就能生?”

    “我就是要骗你!我就是要让你亲手流掉她的孩子!”

    “我就是要让她也变成一个再也不能下蛋的母鸡!跟我一样!哈哈哈哈!”

    听着她口中吐出如此恶毒的话语,段榆景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他恍惚间想起,当初跟着沈归晚南下港城处理事务,不慎卷入帮派火拼。

    沈归晚确实曾拼死为他挡过一刀,他也确实因此感动,对她动了心。

    可此刻,他只感到一阵阵的反胃和彻骨的寒意。

    他竟然…

    竟然是为了这样一个满口谎言的女人,亲手逼死了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剥夺了阮梨白做母亲的权力。

    悔恨如潮水将段榆景淹没。

    连日的奔波、车祸后的虚弱,此刻再受这致命一击。

    段榆景再也支撑不住,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彻底失去了意识。

    16

    段榆景在京北的医院里几度昏迷不醒时,真正的阮梨白早已脱胎换骨。

    贺廷州为她打造了一个全新的身份。

    依旧是阮梨白,却不再是那个无根浮萍般的职业测评师。

    而是港城阮家早年流落在外、最近才被寻回的千金。

    这个身份背景干净,来历清晰,足以让她彻底告别过去,光明正大地活在阳光之下。

    此刻,她正与贺廷州在地中海某座私人岛屿上度假。

    阳光、沙滩、碧海蓝天,与京北的阴霾压抑形成了鲜明对比。

    贺廷州待她极好,好到宠溺。

    这种无微不至的关怀,常常让阮梨白产生一种错觉。

    仿佛贺廷州才是那个被委托来“勾引”自己的人。

    尽管如此,阮梨白依旧谨记着自己的任务,努力扮演着一个试图让贺廷州爱上的角色。

    只是她越来越看不清,这场戏里,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演员。

    一晚,海风微醺,两人在临海的露台共进晚餐,旁边醒好的红酒散发着醇香。

    几杯酒下肚,气氛变得松弛而微妙。

    贺廷州状似无意地将话题引向了过去。

    “白白,我想知道,你当初为什么选择这个职业?”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撬开了阮梨白尘封已久的心门。

    或许是异国的夜色温柔,或许是眼前的男人给了她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又或许是酒精麻痹了警惕。

    她垂下眼睫,看着杯中晃动的红色液体,第一次向外人吐露了深埋心底的缘由。

    “为了钱。”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自嘲。

    “很俗气,对吧?”

    “那时候,我外婆病得很重,需要一大笔钱做手术,维持生命。医药费对我来说是个天文数字。”

    “有人找到了我,出了一个天价,目标是段榆景。”

    “我接了…想着,等拿到钱,就能救外婆了。”

    她的声音渐渐变得哽咽。

    “可是…钱还没到手,外婆就走了。”

    “她临走前,拉着我的手,说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我能幸福,找个真心疼我的人,安稳过日子…”

    眼泪无声地滑落,滴进酒杯里,漾开小小的涟漪。

    “所以后来,段榆景说他不在意我的过去,说他爱我,想给我一个家的时候,我信了。”

    “我也真的…想彻底告别过去,好好和他过日子。”

    “那八千万,我一分没动,全都捐了,就当是…赎罪,也是告别。”

    这些话,她从未对段榆景说起过。

    因为他从不允许她提起那段不光彩的伊始。

    她只能将这段沉重的过往死死压在心底,任由它发酵成一根刺。

    如今在贺廷州面前,她却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酒意上涌,连日来强压的委屈、恐惧和痛苦仿佛找到了决堤的缝隙。

    她醉眼朦胧,脸颊绯红,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

    “可是…流产真的好痛啊…比我想象的,痛一千倍,一万倍…”

    “还有那天晚上,那些人…他们…我好害怕,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一直在喊他的名字,可他抱着别人…他不管我…”

    阮梨白语无伦次,像个迷路的孩子,反复诉说着那些刻骨铭心的伤痛。

    “我也不想那样的…我也不想为了钱去接近谁…”

    “我也想要一段干干净净的感情,从牵手,到拥抱,再到…”

    “可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

    看着她崩溃的模样,贺廷州眼中只剩下满满的心疼。

    他起身,绕过桌子,将她轻轻拥入怀中。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

    阮梨白却在他怀里用力摇头,眼泪浸湿了他昂贵的衬衫前襟,嘟嘟囔囔地反驳:

    “你不知道…没人知道…没人会理解我…”

    贺廷州收紧了手臂,将她更深地拥住。

    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用一种近似誓言般的笃定语气,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知道。”

    “我也理解。”

    “阮梨白,我一直都知道,你是这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姑娘。”

    17

    宿醉带来的钝痛如同小锤敲打着阮梨白的太阳穴。

    她在柔软的大床上醒来,昨夜的记忆碎片般涌入脑海。

    自己是如何在贺廷州面前痛哭流涕,如何语无伦次地诉说着委屈和不堪…

    她脸颊不禁微微发烫,简直想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再也不出来。

    正当她懊恼不已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紧接着是贺廷州的声音:

    “白白,醒了吗?早餐准备好了。”

    阮梨白只得深吸一口气,快速洗漱,换好衣服走了出去。

    到达餐厅时,贺廷州已经坐在那里。

    “头还疼吗?让人准备了醒酒汤。”

    阮梨白局促地在他对面坐下,几乎不敢抬头与他对视,声音细若蚊蚋:

    “还好…谢谢。”

    贺廷州像是没察觉到她的尴尬,神色自若地将一碗温热的粥推到她面前。

    见他如此坦然,阮梨白心中的无所适从也渐渐平复。

    在岛上的日子过得飞快。

    一次潜水时,热情的工作人员误以为他们是夫妻,笑着对阮梨白说:

    “贺夫人,这边请,小心脚下。”

    阮梨白微微一怔,却没有出声反驳,只是下意识地偷偷瞥向身旁的贺廷州。

    见他正低头检查她的氧气面罩,侧脸线条冷峻,但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这个发现让阮梨白的心跳漏了一拍。

    当晚,阮梨白便鼓足勇气直截了当问出了口。

    “贺廷州。”

    “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过于直白的问句让一向冷静自持的贺廷州明显愣住了。

    脸上闪过一丝罕见的慌乱,耳根悄悄漫上一层薄红

    停顿了几秒,才轻轻点了点头。

    “…是。”

    阮梨白心中一阵雀跃,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带着点小得意:

    “那我的任务是不是完成了?”

    然而,贺廷州听到“任务”二字,眼神却黯淡了一下。

    他重新看向阮梨白,目光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恳切。

    “白白,现在…能不能先忘掉那个任务?”

    “我想请求你,不是因为任何委托,重新和我相处,可以吗?”

    顿了顿,他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地告白。

    “我是真的,喜欢上你了。”

    突如其来的告白让阮梨白怔住了。

    喜悦过后,现实的重压随之而来。

    她眼中的光芒渐渐熄灭,低下头,声音带着苦涩:

    “贺廷州,你别开玩笑了…你是港城贺家的继承人,家世显赫,有多少门当户对、干干净净的女孩想嫁给你?”

    “我…我离过婚,经历过那么多不堪的事情,身体也…”

    “以后都不可能再有孩子了。我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你?”

    话音未落,贺廷州却上前一步,双手轻轻捧起她的脸,迫使她看着自己。

    “不是这样的。”

    他的拇指温柔地揩去她眼角不自觉溢出的泪花。

    “我说过的,阮梨白,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姑娘。”

    “那些过去不是你的错,更不会折损你半分美好。”

    “至于孩子…”

    “如果我贺廷州在意这个,当初就不会找你。我想要的,从来就只是你,阮梨白这个人而已。”

    海风吹拂着两人的衣角,月光将他们的身影拉长。

    贺廷州深深望进阮梨白的眼睛里,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歉意。

    “但是,白白,有一件事,我骗了你…”

    “我希望你知道后,能原谅我。”

    18

    贺廷州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像夜风拂过海面。

    “其实我认识你,比你想象的要早很多。”

    阮梨白惊讶地抬头:“什么时候?”

    “在你外婆刚生病住院那会儿。”

    他目光悠远,仿佛穿越时光看到了那一幕。

    “那天我正好去医院看望一位长辈,路过你外婆的病房。”

    “看见你坐在床边,握着她枯瘦的手,绘声绘色地讲着故事,把她逗得直笑。”

    “然后你起身离开,刚走出病房,就在走廊拐角蹲下来,把脸埋在臂弯里,肩膀轻轻颤抖。”

    “我和姐姐都是外婆带大的,看着她,我也想起了自己的外婆。”

    阮梨白怔住了。

    那是她最艰难的一段时光,白天强颜欢笑,夜晚独自崩溃。

    她从不知道,在那些无人注视的角落里,竟有这样一道目光。

    “后来,不知不觉就关注得多了。”

    “看你为了医药费四处奔波,看你悄悄躲在楼梯间啃馒头当午餐,看你明明自己很累,却始终对外婆温柔耐心。”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的目光就无法从你身上移开了。”

    贺廷州的声音带着深深的遗憾。

    “那时候我不知道你接近段榆景是为了钱。”

    “我只以为你是真心爱他。如果早知道…”

    如果他早知道,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她走入那个赌局,陷入那段注定伤痕累累的关系。

    阮梨白心中震动。

    只听男人接着道

    “后来我知道段榆景来港城,和沈归晚互生情愫时,就一直关注着你的消息。”

    “可没几天我就出了意外,被人捅伤,在医院昏迷不醒。”

    阮梨白呼吸一紧。

    “就连你当初发来的消息,也是助理替我回复的。”

    “没想到就在我昏迷的这几天里,你经历了那么多…”

    “你受伤了?”

    阮梨白急急打断他,下意识伸手在他身上摸索。

    “伤到哪里了?严不严重?怎么一直没听你提起过?现在都好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又急又慌,隐隐带着哭腔。

    贺廷州抓住她慌乱的手,眼睛亮亮的:

    “白白,你这是在关心我,对不对?”

    他凑近些,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

    “是出于任务,还是…”

    阮梨白动作顿住,脸颊慢慢染上绯红。

    她低下头,指尖在他掌心轻轻蜷缩,声音很小,却足够清晰:

    “不是任务。”

    海风轻轻吹拂,远处浪潮声阵阵。

    贺廷州眼底的光亮得惊人。

    他缓缓收拢手指,将她的手完全包裹在掌心。

    “那就好。”

    “只要不是任务,只要你有一点点在意,我就心满意足了。”

    19

    月光下,贺廷州将阮梨白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既然不是任务,那从今天起,我们正式交往,好不好?”

    阮梨白抬头,对上他认真的目光,轻轻点头:“好。”

    这个简单的字让贺廷州眼中瞬间绽放出璀璨的光芒。

    他低头,在她额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不带情欲,只有珍视。

    接下来的日子甜蜜得如同梦境。

    他们在私人岛屿上又停留了一周,每天一起看日出日落,夜晚相拥在沙滩上数星星。

    阮梨白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那些伤痛仿佛真的被海风渐渐抚平。

    回港城那天,他们刚出机场就被蹲守的记者围住。

    贺廷州下意识将阮梨白护在身后,眉头微蹙。

    助理立刻上前阻拦记者,护送他们上车。

    可第二天一早,港媒头条还是爆出新闻——

    【贺氏太子爷蜜游返港,神秘新欢疑似阮家千金!】

    贺廷州看着报纸,脸色不太好看:

    “我叫人把新闻压下去。”

    “不用。”阮梨白轻轻按住他的手,“让他们发吧。”

    贺廷州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