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婚三年,苏云眠忽然想分手了。
也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只不过是她的未婚夫和好朋友同时爱上了一个女人罢了。
她觉得好笑。
所以连告别也不想和他们再说。
一张机票,走得干脆。
……
“云眠,恭喜你啊,拿到了宾夕法尼亚大学的offer!整个南大金融系可就只有你一个人!”
苏云眠语气尊敬:“谢谢您,王老师,没有您的推荐信,我很难拿到这个名额。”
师生二人聊了几句,便结束了通话。
之后,苏云眠订了一个月之后的机票,又将茶几上的日历翻页。
正圈着出发的日期,房门忽然打开了。
苏云眠静静地看过去,果然是陆时屿。
一身西装,身形帅气挺拔,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
他没什么表情,语气冷淡:“你怎么连灯都不开。”
苏云眠不答反问:“案子交涉还顺利吗?”
陆时屿如今在全国排名第一的红石律师会所做实习生,才第二个月就已经开始正式接触案子了。
他留下一句“轻而易举”,就走进了浴室。
从两人在一起开始,陆时屿便是这种冷淡的态度。
没了苏云眠的热切,两人的相处更是没几分温度了。
听着浴室响起水声,苏云眠下意识起身泡了杯牛奶,泡好后才反应过来,自嘲地笑了一下。
睡觉前,陆时屿总习惯喝一杯牛奶安神。
和他住在一起快三年,有些事情已经成习惯了。
苏云眠还是将牛奶摆在了床头柜上。
这时,陆时屿放在上面的手机也亮起一条信息。
“学长,你今天这么忙还愿意抽时间帮我,真是太谢谢你了!”
发件人是乔蓁蓁。
苏云眠愣了一下,还是拿起了手机查看。
对话框里,还显示着一条通话记录,时间将近一个小时。
苏云眠默然几秒。
陆时屿是法律系出了名的高材生。
乔蓁蓁不是头一个借着学习的理由和他拉近距离的女生,却是成功的唯一一个。
在这之前,苏云眠真的以为自己才是陆时屿的唯一。
她和陆时屿因为家里的关系,三年前定下了婚约。
因为一见钟情,苏云眠几乎是一头热地就扎进了这段“先婚后爱”。
刚上大学没多久,两个人就一块在校外租了房。
苏云眠喜欢陆时屿,就把很多生活琐事都打理好,想用温情把他圈起来。
她的未婚夫,优秀、帅气、能力出众,和她门当户对。
说起这段关系,从前的苏云眠是很满足的。
直到去年大三,新生学妹乔蓁蓁出现了。
陆时屿和乔蓁蓁在学生会共事,短短半年时间,他冷硬的态度、原则,全都可以为了乔蓁蓁打破。
想到这儿,苏云眠叹了口气,把他的手机放下。
这半年,她有太多没问出口的话,全都被陆时屿冷淡的眼神给堵了回去。
可事到如今,有没有答案对她来说也不重要了。
她苏云眠,从来不是死缠烂打的性格。
君既无情,她便休!
陆时屿出来的时候,苏云眠坐在床上看书,神色如常。
他喝了牛奶,面无表情地说:“糖放少了。”
苏云眠没反应。
陆时屿皱起眉头:“怎么不说话?”
苏云眠抬起眼,看见陆时屿不愉快的表情,下意识地回道:“下次会注意。”
“算了。”他把杯子放下了,“以后不用泡了。”
苏云眠心念一颤:“为什么?”
陆时屿掀开被子上了床,漫不经心地回道:“不想喝了,有人说这样太幼稚。”
苏云眠的心又颤了颤。
她清楚,陆时屿这样的人,听寻常人说一句不是,都再难有一个好脸色,嘴毒、刁难都是轻的。
可现在,他数年的习惯要因为这么句称得上冒犯的话改变。
这话除了是乔蓁蓁说的,苏云眠也想不到别人了。
苏云眠收回视线,点了点头:“好。”
她准备关灯的时候,陆时屿还在看手机。
余光扫过去,能看见乔蓁蓁粉色小猪的头像。
苏云眠觉得自己不该再觉得有什么,心还是被刺了一下。
她轻轻吸了口气,说道:“我要关灯了。”
陆时屿轻皱了下眉头,手指没停。
苏云眠关上灯,说:“晚安。”
陆时屿没搭话。
苏云眠没说什么,翻了个身,背朝他睡了。
第二天早晨,苏云眠起床准备早餐。
她一直很爱研究菜谱,也一直觉得,做饭给自己喜欢的人吃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就算陆时屿从来没给过什么热烈的回馈。
这半年,因为察觉到陆时屿的变化,苏云眠更是换着花样搭配饭菜口味。
直到昨天下了要离开的决定,苏云眠今天做的便是简单的煎蛋三明治。
陆时屿没察觉出任何异样,吃完便直接出了门。
去哪里他没交代,苏云眠也没像以前那样追问。
她难得地放下一切郁闷,窝在沙发上看书,直到被一通电话打断了思绪。
来电人是楚杭,她从小一块长大的朋友。
也是在乔蓁蓁出现之前,曾经,最好的朋友。
苏云眠叹了口气,接通了电话:“喂,什么事?”
“今晚蓁蓁过生日,我还没给她买礼物呢,你和我一块去帮我参谋参谋。”
光听声音,都知道楚杭在笑。
苏云眠没什么表情,反问道:“你送过那么多女人礼物,不知道给乔蓁蓁送什么吗?”
楚杭说:“那怎么能一样,你怎么能拿她们跟蓁蓁比……”
“好。”不想再听下去,苏云眠径直答应下来。
苏云眠很快到了商场。
楚杭晚到了十几分钟才来。
这人桃花眼,挺鼻薄唇,一张标准的游戏人间的脸。
他一边走一边在打微信电话。
苏云眠能清楚地听到乔蓁蓁的声音。
“楚杭学长,我晚上的生日派对,你记得来哦!”
“好。”楚杭笑意温柔。
此时,电话里传来一句“把东西贴在这儿就行”。
苏云眠僵了一下,那是陆时屿的声音。
原来他上午匆匆忙忙出了门,是因为乔蓁蓁的生日派对。
等楚杭结束了通话,他才皱起眉冲苏云眠抱怨:“你能不能管好你未婚夫,别让他老在蓁蓁面前晃。”
都说情敌最清楚情敌,楚杭自然也认出了陆时屿的声音。
又是这样,这两个男人争一个女人,还要将她夹在中间。
苏云眠懒得接话,径直往前走。
“走这么快干嘛?”楚杭几步追上了,语气并不客气,“蓁蓁说让你也去参加她的生日派对。”
苏云眠表情和语气都很淡:“我不想去。”
楚杭眉头又皱起来:“上次的事情蓁蓁都不和你计较了,你怎么还这么小肚鸡肠?”
他说的是之前乔蓁蓁诬陷苏云眠故意丢了她的学生会组织部的竞选稿,而陆时屿和楚杭都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苏云眠心口发闷:“行,那就去吧。”
这事儿翻篇后,楚杭千挑万选,选中了个十来万的包。
买下后,他还感叹了一句:“虽然蓁蓁总是说不希望我花太多钱,但我还是要给她最好的。”
苏云眠心说,也没见乔蓁蓁拒收啊。
她懒得回,也买了个几十块的水晶球。
时间差不多了,两个人便前往乔蓁蓁的办派对的小别墅。
刚推开门,两人都愣住了。
只见客厅中央,乔蓁蓁在陆时屿怀里,陆时屿的手搭在她的腰上,两人姿势亲密。
苏云眠总感觉自己有足够多的心理准备了,这幕落在眼里却还是有种刺痛感。
但楚杭的反应比她大,当即就皱紧了眉头呵斥。
“你们干嘛呢?”
乔蓁蓁立即从陆时屿怀里出来了。
她的脸很红,慌乱解释道:“刚刚我差点摔倒,被时屿学长扶住了。”
陆时屿倒是面色如常。
楚杭脸色依然不好看,朝苏云眠不悦道:“都说叫你看好你的未婚夫。”
苏云眠本来在看包厢里的布置,被他这么一说,把目光移到了陆时屿身上。
那人脱去了西装外套,头发往后捋,露出额头,干练又帅气。
以往在家里都很少干家务的人,这会儿为了乔蓁蓁的生日会在这儿忙前忙后。
苏云眠弯了下唇角,有几分嘲意:“不都说了是个意外吗?”
楚杭哼了声,一时无话可说。
乔蓁蓁收下了楚杭和苏云眠的礼物,表现得非常惊喜。
她甚至捧着苏云眠送的水晶球,煞有其事地许了个愿。
“我希望,我喜欢的人永远都在我身边。”
苏云眠发现两个男人表情出奇一致,都是一副乔蓁蓁说的是自己的表情。
她觉得好笑,也真的笑了出来。
她在乔蓁蓁许完愿后,也颇为郑重地开口道:“好啊,礼物是我送的,一定会让你的愿望实现。”
不一会儿,派对的人到齐了。
乔蓁蓁的生日会排场很大,很能显出她的好人缘。
派对最后,全场都熄了灯。
陆时屿推着蛋糕出来了,脸上还带着浅浅笑意。
“这是我亲手做的蛋糕,祝你生日快乐。”
苏云眠怔在原地,陆时屿这大少爷什么时候下过厨?
之前她过生日的时候,不管如何撒娇,陆时屿连一碗清水面都没有给她做过。
苏云眠看着,顿时说不出心里什么感受了。
但要说难受,却也奇怪地没有想象中的难受。
另一边楚杭倒是冷笑一声,说道:“陆时屿,倒是没见你对云眠这么上心。”
楚杭自然不是替她操心。
只是不甘心他送的名牌包被陆时屿这么个蛋糕比下去,故意煞风景。
陆时屿冷冷回他:“我和苏云眠的关系,不需要你操心。”
乔蓁蓁也娇声道:“楚杭学长你别这么说,时屿学长是很好的男朋友呢!”
三人一台戏,唯有苏云眠始终一言不发。
生日派对后,苏云眠和陆时屿一块回了家。
派对上的事儿谁也没再提,两个人在家里又成了之前那样。
陆时屿在书房,苏云眠在客厅,互不干扰。
苏云眠本来用平板联系宾夕法尼亚大学的硕士导师,为以后的论文选题做准备。
结果突然跳出一条消息,来自乔蓁蓁。
“时屿学长,我和舍友闹矛盾跑出宿舍了,现在有点晚,我很害怕,你能来帮帮我吗?”
应该是之前陆时屿用平板处理公务的时候,登过微信,没退出去。
苏云眠点开对话框,面无表情地等待陆时屿会作何反应。
他回得很快:“好,在校门口等我。”
没一会儿,苏云眠就听见房间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很快,房门被陆时屿拉开了。
苏云眠抬头看向他,他的表情没有丝毫破绽。
他说:“事务所有急事,我要出去一趟。”
没等苏云眠说话,陆时屿就步履匆匆地走了。
苏云眠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都跟着门关上的声音震了震。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在陆时屿长久的越界中,她的心里只能感受到一点点余痛了。
苏云眠深吸一口气,把平板上陆时屿的微信给退出了,又给三位导师发去了邮件,并附上了自己的资料,询问他们的意向。
顺利的话,这几天就能得到回复。
做完这些,苏云眠开始收拾家里的东西。
三年前,她对自己和陆时屿以后的生活有许多构想,买了很多七零八碎的东西。
情侣香水、情侣墨镜、情侣马克杯、想用来装合照的相框……
因为陆时屿嫌弃幼稚,这些东西全都没有用上。
苏云眠吸了吸鼻子,将它们丢进了纸箱子里。
之前她还觉得,时间那么长,陆时屿再冷淡,也总有被自己融化的那一天。
现在她知道,原来他真的可以融化,只是并不是为了她。
晚上十二点,陆时屿才回家。
苏云眠看着书睡着了,又被他回来的动静弄醒了。
陆时屿一进屋,苏云眠便能闻到这人身上不属于他的香水味。
只要陆时屿去见了乔蓁蓁,身上便会出现这种味道。
陆时屿自己或许一无所觉,可苏云眠知道,这是乔蓁蓁特意留下膈应她的标记。
她睁开眼,没什么情绪地看向他:“这么快就回来了。”
陆时屿颔首,又说:“怎么感觉房间里好像少了点东西。”
可他环视周围几圈,又感觉不出哪里不对。
苏云眠愣了一下,很快笑起来:“整理了一下,把用不上的丢掉了。”
陆时屿没再说什么,他垂下眼,伸出手。
他的掌心缠着几圈纱布,在灯光下白得刺眼。
“我的手受伤了。”
苏云眠形容不出他的语气,好像冷淡中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陆时屿体质和别人不同,他受了伤要很久才能养好。
她发现后很紧张,他身上出现什么淤青和小伤口都要好好处理。
两年多来,更是照着各种食谱给他煲汤养身体。
从前,苏云眠一定会很紧张地过去问东问西,又要自己给他妥帖处理了才放心。
可她现在只是看了会儿,什么也没问,说:“快去洗澡吧,注意伤口别碰水。”
陆时屿顿了一下,进了浴室。
没多久,他洗完澡出来了,带着些潮意上了床。
一片昏暗中,陆时屿开口说道:“苏云眠,我想喝你煲的汤了。”
苏云眠睁开眼睛,看着拉紧的窗帘出神。
陆时屿是知道自己对他好的,从来都知道。
却只在自己偶尔需要的时候才会想起她。
也可能他是终于感觉到自己的行为实在不像是一位“未婚夫”,难得有些愧疚,才放软了口气和她没话找话。
得出这个结论后,苏云眠的声音毫无起伏:“家里没有食材了,想喝的话去外面买吧。”
陆时屿沉默了会儿,才回道:“那我们一起去超市吧。”
这句话如果放在半年前,她恐怕都能高兴地从床上蹦起来。
畅想过很多次和陆时屿的超市之行,竟然在她死心的时候实现了,真可笑。
苏云眠刚想拒绝,又想到自己之后也需要买些火锅底料什么的‘留学生求生工具’。
“好。”
见苏云眠答应,陆时屿心底莫名松了口气。
第二天,陆时屿下班后,苏云眠和他到超市碰头。
超市里三三两两走着几对手挽手的夫妻或情侣,反观两人,距离保持得恰到好处。
陆时屿推着车,苏云眠走在旁边,往里头放火锅底料还有些油盐酱醋。
拿着,她又想起自己一个月后要走了,只怕那间房子的厨房应该就派不上用场了。
就在这时,身边的陆时屿突然停下了脚步。
苏云眠抬眼,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就见前面货架前站着两个无比眼熟的人——乔蓁蓁和楚杭。
两人在说着什么,言笑晏晏,无比和谐。
苏云眠看见陆时屿推着购物车的手攥紧了。
乔蓁蓁这时转过头,看见了苏云眠和陆时屿两人。
她的笑容一僵,往后退了一步,购物车就撞上了旁边搭成塔状的促销肥皂。
那几百块肥皂瞬间朝乔蓁蓁坍塌下来。
陆时屿和楚杭两人不约而同地喊出一声。
“小心!”
楚杭上前挡在乔蓁蓁面前,但苏云眠旁边的陆时屿反应更快。
他立马撒开了购物车,朝乔蓁蓁飞奔而去。
乔蓁蓁一下就被他护在怀里。
肥皂轰隆落到地上,场面壮观,声音惊人。
看着不远处的三个人,苏云眠脸色有些发白。
刚刚陆时屿撤手撤得突然,购物车在她的腰上结结实实地撞了一下。
苏云眠捡起地上的东西,揉了揉发疼的腰,推着购物车慢慢走了过去。
陆时屿和楚杭则看着彼此,脸色都不好看。
他们一人抓着乔蓁蓁一边手,在隐隐地较劲。
从三年前第一次见面,两个人的关系就说不上好,如今喜欢上同一个女人,更是针锋相对。
苏云眠腰疼着,却还是觉得可笑。
楚杭皱着眉头,率先发难:“你和云眠一块逛超市,来管我们的闲事做什么?”
陆时屿冷冷一笑,不答反问:“你和蓁蓁难道是能一起逛超市的关系吗?”
眼见着两人矛盾要激化,乔蓁蓁立马伸出手阻止。
她有些慌张地解释道:“哎呀!你们不要吵了,昨天是时屿学长帮我安顿好住的地方,今天我就想着别麻烦时屿学长了,刚好楚杭学长有空,就陪我来逛逛超市买点日用品啦!”
苏云眠心想,乔蓁蓁真的很懂端水。
能让两个男人为自己争风吃醋,更能好好地利用他们的喜欢。
楚杭则看向苏云眠,冷笑一声:“苏云眠,你来得正好,看看你这个未婚夫,为了别的女人紧张成这样,你还不管管?”
苏云眠叹了口气,刚开始的时候,自己还会为了这两个人难过。
如今,就只有无奈和厌烦。
她笑起来,嘴角弧度很浅,说道:“时屿哪里需要我管?”
陆时屿皱了下眉,感到有些怪异。
随后,超市理货员过来,头疼道:“今天都倒了好几次了……”
乔蓁蓁连连道歉,蹲下来一起帮忙捡。
楚杭也连忙跟着捡,见苏云眠站着不动,想起刚刚她不帮自己,火气顿时涌起。
他没什么好气地问道:“你怎么光看着?没看到我们都在帮忙吗?”
苏云眠不冷不热地说:“腰疼,刚刚被购物车撞到了。”
陆时屿这时才抬起眼看她,刚想说什么,就被乔蓁蓁一声惊呼给打断了。
他和楚杭都立马转过头去,紧张地问她:“怎么了?”
乔蓁蓁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没事,就是被盒子刮了一下手,有点痛。”
苏云眠顿时觉得可笑又无趣。
“我去结账了。”
她推着购物车,头也没回地走了。
陆时屿在她结完账后追了上来。
他眼中难得有几分担忧:“你的腰没事吧?”
陆时屿的关心和愧疚对苏云眠来说很稀奇,现在却激不起什么波澜了。
苏云眠只说:“回家吧。”
第二天,苏云眠去了学校,领取学籍证明等一系列留学时需要用到的东西。
从办公楼出来的时候,她接到了王老师的电话。
王老师和她确认了一遍资料,又问她机票和租房都联系好没有。
苏云眠弯着唇:“都差不多了,时间一到就能走。”
话音刚落,陆时屿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
“你要去哪里?”
陆时屿的突然出现叫苏云眠心里一惊。
犹豫间,陆时屿便走到了她身边,紧紧地盯着她。
苏云眠收了手机,面色如常地回他:“到时候会和王老师出去一趟,做调研。”
他还想问点什么,苏云眠已经转移话题:“你呢,怎么也来学校了?”
在这段可笑的四人纠缠戏码里,她只想安安静静地退场下台,不要节外生枝,也不要再有牵扯。
反正,对于她的离开,陆时屿应该只会松口气。
他再也不用为了家族联姻和真实感情摇摆不定。
陆时屿沉吟片刻,才回道:“乔蓁蓁说学生会的活动需要些材料,我顺路,就过来了。”
呵,顺路。
校南和校北的律师事务所顺路么?
每次听“乔蓁蓁”这个名字从陆时屿嘴里说出来,她离开的决心总会更坚定一点。
心里那种习以为常的痛意,也变得很浅淡了。
苏云眠笑了笑,说:“知道了,那你快去学生会吧。”
说完,她直接走了。
陆时屿看着苏云眠径直离开的背影,微微蹙起了眉。
他总觉得最近苏云眠有些奇怪。
最终,他还是收回目光,往学生会去了。
乔蓁蓁在组织部的办公室里写方案,而楚杭则在旁边用手撑着桌子,两人靠得很近。
陆时屿拧起眉,刚要说话,便听见乔蓁蓁颇为苦恼地说:“如果是苏学姐在的话,肯定会做得很好的。”
楚杭立马出言安慰道:“蓁蓁,你比她厉害多了,要对自己有信心啊。”
陆时屿也走了进去,将乔蓁蓁需要的资料放在了桌子上。
他说:“资历和年龄,并不能成为苏云眠比你优秀的绝对依据。”
楚杭看向他,目光不善。
就在这时,一个女生从一堆资料后抬起头,难以置信地开口:“乔蓁蓁比云眠优秀?你们在说什么呢?”
陆时屿认识这个女生,她是之前和苏云眠共事的外联部部长唐乐。
唐乐没给他们说话的机会,不留情面地说:“云眠成绩年年第一,如今才大三,她在sci核心期刊上都已经有两篇一作了,反观乔蓁蓁呢?”
她冷笑一声:“拿了些靠社交就能获得的学校小水奖,被你们俩捧上天了要。”
“你们不要脸,别人也是有脑子的!”
说完,唐乐也没管这三人难看的脸色,拿着整理好的东西便走了。
家里,苏云眠接到了唐乐的电话。
听着她义愤填膺的语气,有些哭笑不得。
“那俩男的,一天到晚哄着乔蓁蓁似的,我早看不惯了!”
“我都习惯了。”苏云眠一边听着电话,一边敲电脑。
刚刚她心里首选的导师给了她回信,说等她到了国后见一面,并给她发来了自己的研究方向和需要阅读的文献。
这已经相当于向她抛出橄榄枝了。
唐乐顿了一下,才说:“你……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你要出去留学的事情,真的不和他们说吗?”
苏云眠的表情都没变一下,淡声说道:“没什么好说的,走了就都结束了。”
挂断电话后,苏云眠继续看文献,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六点。
她随便弄了点吃的,没考虑陆时屿。
没想到刚在桌边坐下,就听见了开门的声音。
苏云眠抬起眼看他,有几分惊讶。
陆时屿脱了西装外套,挂到衣架上,说:“好香。”
苏云眠坐着没动,说:“需要的话自己盛。”
陆时屿默了一下,走到餐桌旁。
“明天要不要去五峰山,你不是说想去那边花海徒步吗?”
苏云眠愣了一下。
每年八月,五峰山上就会盛开成片成片的秋菊,美不胜收。
她想去,还因为山上有一座供着和合二仙的道观,名叫和合寺。
相传只要在寺中的情缘树上挂上红纸,便能让人姻缘美满,心想事成。
从前,对于自己和陆时屿,她真的有太多愿景了。
苏云眠扯了下嘴角:“你今年突然有空了?”
曾经,她每年都会提一次,可每次陆时屿都是用课业太忙拒绝了她。
陆时屿说得随意:“嗯,我负责的案子完结了,有几天假期,可以一起去。”
苏云眠想了想,还是点了头:“好。”
毕竟是她以前一直想去的地方,等出了国,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有机会再去。
见她同意,陆时屿抬脚进了厨房。
苏云眠拿出手机刷刷朋友圈。
没想到手指往下一划,便是乔蓁蓁的最新动态。
是半个小时前发的,配图是一张整理好的行李箱。
“好开心!明天可以和朋友一块去五峰山玩!”
苏云眠沉默了一瞬。
在她的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如果不是乔蓁蓁,陆时屿又有什么理由突然愿意和自己一块出去玩呢?
第二天一早,苏云眠便和陆时屿一起出发了。
在一起两年多,他的车里没有关于她的任何东西,倒是挂着一个乔蓁蓁送的毛绒挂件。
紫色的绒毛,看起来很软和,和他冷色调的车内布置格格不入。
可也明艳鲜活,应该同乔蓁蓁带给他的感觉一样。
一路上,苏云眠没有说话的心思,看着文献睡着了。
到了五峰山后,陆时屿便一直张望,想找到乔蓁蓁的身影。
苏云眠装不知道,什么都没问。
到了山上的民宿,陆时屿便如愿看见了正在办入住的乔蓁蓁。
苏云眠想,如果没看见乔蓁蓁身边站着的人是楚杭的话,陆时屿应该会更高兴。
陆时屿上前一步,脸色很难看:“怎么是你们两个一起来的?”
楚杭表情也好看不到哪里去,说:“陆时屿,你还真够阴魂不散的。”
与乔蓁蓁二人世界的算盘落空,看见后面的苏云眠,他的一腔邪火便往她身上撒。
“苏云眠,市区里的商场不够你去的?非要来五峰山上干嘛?”
苏云眠一愣,凉凉地看他一眼:“脚长我身上,要你管。”
见苏云眠反驳,楚杭越发生气:“谁稀罕管你,自己管不好男人要别人为你操心。”
苏云眠再好脾气也难以忍受下去了:“你有病去治,行吗?”
眼见两人要吵起来,乔蓁蓁立即装模作样地劝道:“哎呀!你们别吵了!你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这点小事有什么好吵的?”
苏云眠心口猛地一攥。
是啊,最好的朋友。
她和楚杭在一个院子里长大。
那时候,两家的大人都很忙,没空照顾小孩。
而楚杭家情况更特殊,父母联姻,各玩各的,当小孩不存在。
他那时候是个闷葫芦,饿了甚至都不说,还是苏云眠发现他晕屋里了。
之后的很多年,苏云眠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好笑的,都会顾念到他,几乎是当亲人一样对待。
可之前,他为了追乔蓁蓁,竟然把她的论文都完完整整地发给了乔蓁蓁。
还不以为意,美其名曰同学间的互帮互助,就像自己以前帮他一样……
苏云眠回过神,深深看了楚杭一眼,然后一字一句道。
“我没有这样的朋友。”
说完,苏云眠没管这三人,直接拉着行李箱走了。
楚杭愣愣地看着苏云眠的背影,反应不过来。
从小到大,苏云眠对他向来是温柔的、体贴包容的。
这么长时间,他已经完全习惯将自己的情绪丢给她,也根本没想过有一天她会说出这种话。
可惊讶之后,楚杭就有一种被驳面子的气愤。
他冲她的背影喊道:“喂,你今天发什么神经!”
苏云眠头也没回,消失在了过道拐角。
楚杭突然有些心慌,与身后的陆时屿对视一眼。
这男人也是一副眉头紧锁的样子。
他刚要说什么,就被乔蓁蓁给打断了。
乔蓁蓁睁着大眼,无辜地说道:“今天苏学姐的脾气好大哦,楚杭学长你不要总和她吵架啦。”
楚杭心中的不安被这一句话压下,随即不以为意地耸耸肩:“苏云眠可没你这么善解人意,不用管她。”
陆时屿也回神,淡淡说:“过几天就好了,她的性子我清楚。”
……
吃过饭,四人便一同往和合寺所在的山顶走。
登山的台阶上,苏云眠稍落后一步,她再抬头时,发现前面的三人已经领先了许多。
自然是没有人为她等待的。
苏云眠脚步慢下来,也没出声叫他们,一个人慢慢往上走着。
进了寺庙,她看见院中那棵情缘树上,挂满了祈福的红条,红与绿,竟相得益彰。
而上面挂着的祈福红纸,写了许许多多的愿望。
“希望和暗恋的人修成正果!”
“希望能和李飞和和美美过完一生。”
……
往年,苏云眠总希望能与陆时屿一同在这和合二仙的观中,求得两人往后的幸福。
可现在……
苏云眠笑了一下,走到树下的祈缘台前。
她抬笔在红纸上写下“愿陆时屿如愿与乔蓁蓁同心同缘,长长久久。”
现在,她竟亲手写下对陆时屿与乔蓁蓁的祝福,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苏云眠踮起脚,准备将红纸绑在树枝上。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响起:“你写的什么?”
竟是陆时屿不知何时到了她身旁。
苏云眠吓了一跳,又很快平静下来,看他一眼,回道:“没什么。”
她继续将红纸挂上,挂完后,静静道:“老生常谈罢了,祝我们都得偿所愿。”
……
从五峰山回去后,陆时屿便忙了起来,早出晚归,有时连家都不回。
苏云眠则比他还忙。
提前办理好的签证终于下发,之后的面审、学籍材料和录取通知书的反复确认,还有行程和住房等的各种交涉。
今天,这已经第六次苏云眠回家比陆时屿还要晚了。
陆时屿难得在客厅的沙发上,见她开门,有些不开心地问道:“你最近什么事情这么忙?”
苏云眠换鞋进屋,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在准备一些书面材料。”
陆时屿想起她之前说过的要出去做调研的事,心中闪过一丝古怪:调研需要搞这么久吗?
但随即又觉得心烦,便只说:“我妈叫我们明天回去一趟,说一起吃饭。”
苏云眠犹豫了一下,她是明晚的飞费城的飞机,怕横生枝节。
但她还是点了点头,想着刚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和陆家人聊聊解除婚约的事情。
可第二天醒来,陆时屿却不见了踪影。
快到午饭时间,苏云眠却始终没有收到他的消息,于是她独自去了陆家。
陆家客厅内,她见到陆母,便开门见山道:“伯母,这是您之前给我的镯子,还给您。”
贵妇人脸上难得露出惊讶的表情。
苏云眠这个儿媳妇虽然是由老一辈的婚约定下,但不管是家世还是能力,她都是相当满意的。
再加上是个体贴的性格,能将时屿的日常生活照顾得井井有条。
“为什么?云眠,之前你和时屿不还好好的吗?”
苏云眠从容作答:“这样的婚约和相处,对我们两人来说都太草率了。”
她话说得轻柔,却无比坚定。
陆母急了,拉住准备离开的苏云眠。
“等等,云眠,我先给时屿打个电话,这事儿咱们再商量一下。”
电话拨出去很久才被接通。
陆母打开免提,两人都能听见陆时屿不耐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妈,我有事呢,怎么了?”
陆母刚要说话,便听见那边又传来另一道女声。
“时屿学长,你快帮我看看这样做好不好?”
苏云眠听出来是乔蓁蓁。
陆母惊讶更甚,转头却对上苏云眠平静的目光。
陆母顿时气血上涌:“陆时屿,你旁边的女人是谁?!”
苏云眠笑笑,没再听下去。
她把镯子放桌上,便径直走出了陆家。
她的脚步轻快,只觉前所未有的轻松。
再见,陆时屿。
再也不见。
陆时屿没把陆母的话听完,便直接挂了电话。
他有些厌烦地皱皱眉,一顿饭而已,苏云眠竟然都不帮自己遮掩一下,让母亲的电话直接打到他这里来。
陆时屿这样想着,心里却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慌乱。
乔蓁蓁见他表情不对,立马装模作样地问道:“时屿学长,你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啊?”
陆时屿沉默了会儿,稳住了心神。
他不以为意地回:“没事,家里一个聚餐而已。”
“啊?!”乔蓁蓁掩嘴惊讶,“我这里不是什么要紧事,学长你快回去吧!待会儿我叫楚杭学长来帮我也是一样的!”
陆时屿的目光暗了一瞬:“没关系,等你把这份文件写完。”
十几分钟后,乔蓁蓁从桌前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时屿学长,我们先去吃饭吧!这东西有些难,我们吃完饭回来再继续慢慢弄好啦!”
陆时屿点头同意。
往常,他应该是要为了能和乔蓁蓁多待会儿而感到高兴的。
可现在心里却多了几分焦躁,像是有一件事情反反复复地牵扯着他的心绪。
刚刚那通电话里,苏云眠有说什么吗?
他妈打电话过来的目的,难道就是为了听自己和谁在一起吗?
陆时屿让自己冷静,又开着车带乔蓁蓁到了餐厅。
菜是提前订好的,六个菜,卖相和味道都很好。
乔蓁蓁不知道第几次惊叹价格,又夸道:“这个菜好好吃,是叫腌笃鲜吗?好嫩啊!”
陆时屿笑了笑:“喜欢就多吃点。”
和乔蓁蓁说完,他却莫名想起苏云眠。
她也说,这家腌笃鲜做得很好吃。
当时她抿起嘴,笑得温柔秀气,说:“待会我去找厨师讨教讨教,以后在家里做给你吃。”
当时他怎么回答的,记不清了。
可明明只和苏云眠来过一次,她说过的话自己却记得很清楚。
陆时屿发现自己频繁地想起苏云眠,心中不好的预感更甚。
他忍不住拿出手机,看见在免打扰的拦截下,陆母已经打了28个电话过来。
他回过去的一瞬间,电话就被陆母接通了。
“你这臭小子,终于舍得回电话了?!”
陆时屿皱着眉,有些烦躁:“妈,到底什么事?”
陆母又气又急:“云眠说要和你退婚!”
陆时屿听见“退婚”就有些愣住了。
他一时没反应,难得听自己母亲滔滔不绝地唠叨了一大段。
“臭小子,那么好的女孩子都要辜负,好好的婚事就被你作没了!赶紧和另一个女生断了,好好和云眠道歉,听见没有!以前都不知道你是这个德性!”
他心里止不住发慌,嘴中仍是不耐地冷声说道:“她自己无理取闹,谁拦得住她?”
陆母冷笑一声:“怎么,活了二十来年,你终于会讲笑话了?”
陆时屿面对母亲的挖苦,突兀地沉默了。
是的,他身边找不出第二个和苏云眠一样情绪稳定、适合结婚过日子的女人了。
那乔蓁蓁呢?
乔蓁蓁在餐桌的另一边,面对他的目光,不明所以地歪了歪头。
现在想想,她做的一切事情,好像都没有她嘴上说得那么单纯。
片刻后,陆时屿沉声问道:“妈,苏云眠还在你旁边吗?”
陆母回:“没,云眠走了好一会儿了。”
“行,我回去找她。”
陆母有话还没说完,自己儿子就飞快地挂了电话。
她习以为常,不由得想起苏云眠走之前的样子。
表情平静,说起陆时屿也是毫无波澜的,温柔又坚定。
自己的儿子皮相好,性格却傲慢又冷淡,云眠却能忍受他的坏脾气和毒舌。
她之前和自己说起时屿的时候,眼睛都是亮亮的,哪里是刚刚那个样子。
陆母不禁摇了摇头,他们家时屿和云眠可能已经没有成为一家人的缘分了。
饭还没吃完,桌子对面的陆时屿已经站了起来。
乔蓁蓁也连忙跟着站起来:“时屿学长,你要走了吗?”
陆时屿往外走的脚步没停,说:“没吃完不用着急,你先好好吃吧,我有事回家一趟,你到时候自己回学校。”
“诶,学长,可是那个文件……”乔蓁蓁的话还没说完,陆时屿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餐厅的二楼。
她不甘地咬起唇,那个苏云眠到底做了什么?竟然能让直接陆时屿丢下自己走了。
……
陆时屿回到了家,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感觉房子里面更加空荡。
苏云眠也没在她经常坐着的沙发上。
他走进卧室,也没有看见人。
他打苏云眠的电话,只有机械女声反复提示着已关机。
陆时屿的心不断地往下沉。
他环视卧室,发现书桌上空空荡荡,摆着他们两人合照的相框已经消失不见,她买的装饰品摆件也不见了。
陆时屿猛地打开衣柜,属于苏云眠的那一半已经完全空了出来。
他的心突然猛烈的跳动起来,一种类似于紧张的轻微窒息感很快席卷了全身。
陆时屿大步出了卧室,检查起别的房间。
书柜上苏云眠的资料书都不见了,浴室里只有他的物品……
原本在冰箱上贴着的,每天有什么水果、吃什么菜的便签也全消失不见了。
苏云眠居住的痕迹完全消失了,只有各种地方空出来的位置昭示着她已经离开。
陆时屿感觉被人当头打了一棒,胸膛难以抑制地上下起伏着。
他深吸一口气,拨通了楚杭的电话。
刚接通,陆时屿就直接问道:“喂,你知不知道苏云眠去哪里了?”
电话那头的楚杭感觉莫名其妙,很快冷笑一声:“我可不算她朋友了,倒是你,你是她未婚夫,你不都知道,我难道会知道?”
陆时屿难得没和他互相嘲讽,只说:“她走了,家里已经没有她的东西了。”
楚杭迟疑了一瞬,好半天才消化了这个消息:“……你说什么?”
陆时屿咬牙问道:“你不是她最好的朋友吗?连她去哪里了都不知道?”
楚杭那边响起一声巨响,像是他猛地站起来将什么东西撞倒了。
“陆时屿,你还和她天天住一块呢,有什么异样你都没发现吗?!”
陆时屿扯扯嘴角:“你当我和你一样每天闲着没事干,在家里找不同?”
楚杭深吸一口气:“懒得和你耍嘴皮子,我先问问别人吧!”
电话挂断,陆时屿觉得异常疲惫。
他把自己摔到沙发上,头一次觉得眼前的家无比空旷。
电视机上面摆放的小挂件无影无踪,茶几上的情侣马克杯也不见了。
陆时屿向来觉得这些东西就是做做样子,无用又占地方。
现在看不到了,竟然会觉得不习惯。
他的视线落在茶几上多出的那个小盒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