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的公文包里,就放着两瓶作为“礼品”的、包装精美得不像话的【玉琼浆】。

    回来的路上,他满脑子都是法国人那夸张的咏叹,和林晚秋那滴水不漏的、充满了大格局的言辞。

    他不得不承认,那【玉琼浆】的味道,确实独特。

    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味道里缺了点什么。

    缺了点

    人味儿。

    他下意识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早上,他因为要赶去省城,起晚了,没来得及吃早饭。

    路过城隍庙时,正赶上那家叫“建国厂”的在免费派粥。

    他好奇之下,也领了一碗。

    就是那一小口【淑芬酱】的味道,此刻,竟无比清晰地,在他的记忆里,复活了。

    那不是什么宫廷的味道,也不是什么失传的秘方。

    那就是他小时候,他那个不识字的母亲,用院子里那口老坛子,为他这个要去县里上学的儿子,连夜腌出来的味道。

    那味道里,有母亲的唠叨,有灶膛的烟火,有他背着行囊,一步三回头时,那条泥泞的、通往外面世界的乡间小路。

    赵兴邦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公文包里那两瓶高高在上的、仿佛艺术品般的【玉琼浆】,又想起了早上那碗热气腾腾的、不值一文的白米粥。

    他第一次,对自己坚信不疑的、关于“高级”与“低贱”的定义,产生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动摇。

    庙会散了。

    人潮退去,留下一地狼藉。

    江建国缓缓站起身,走到那两口早已空空如也的大铁锅前。

    苏秀云正在带着人,清洗着锅碗。

    她的脸上,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充实的疲惫。

    “公公,酱还剩五瓶。”

    她小声地汇报着战果。

    江建国点了点头。

    他没有去看那剩下的五瓶酱。

    他的目光,投向了那些正在归家的、行色匆匆的人群。

    他看到,一个年轻的母亲,正将一个吃剩下半拉的、抹着辣酱的馒头,小心翼翼地,用手帕包好,放进自己孩子的书包里。

    他看到,两个相熟的工人,正勾肩搭背地,争论着到底是这【淑芬酱】够味,还是自己家里的泡菜更下饭。

    他看到,文化局的那个赵副主任,正站在远处的老槐树下,沉默地,向他这个方向,望了很久。

    江建国缓缓地,笑了。

    他知道,他没有输。

    林晚秋,赢了庙堂。

    而他,赢得了人间。

    而这人间,才是他真正的、永不陷落的

    灶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