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江卫国,他愣住了,眼神里满是戒备。

    “江同志?你有事?”

    “来看看老人家。”

    江卫国脸上,带着一种老友般的、和煦的微笑。

    他走进屋,一股浓重的中药味扑面而来。

    里屋的床上,躺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正因为腿疼而发出压抑的呻吟。

    江卫国没有提任何关于批条的事。

    他只是走到床边,仔细看了看老太太那双已经有些变形的膝盖,又问了问她的日常饮食和起居。

    然后,他从那个黑色的布包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那不是药。

    而是一张画得无比精细的图纸。

    “李队长,弟妹,”

    他对着李卫东和他那同样满面愁容的妻子说道,“老人家这是陈年风湿,寒气入骨。光靠吃药,是断不了根的。病根,在这张床上。”

    他将图纸展开。

    那上面,画着一个经过改造的、东北样式的火炕结构图。

    图纸的旁边,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各种尺寸,甚至连烟道的走向、炉口的设计、不同季节烧火的频率,都写得清清楚楚。

    “这是火炕?”

    李卫东夫妇都愣住了。

    “是,也不是。”

    江卫国解释道,“这叫‘三七分阳火炕’。炕面用青砖和黄泥,混着硫磺粉和干艾草末重新砌。烟道要走‘回龙道’,保证热气能均匀地散到整张炕面。最关键的,是这个。”

    他指着图纸上一个特殊的设计――在火炕的侧面,有一个可以打开的小门,里面是一个用瓦片隔开的、独立的空间。

    “这里,是药熏仓。把祛风湿、通经络的草药包放在这里,不用吃,只用烧炕时产生的热气去蒸腾。药气会顺着炕面的缝隙,一点一点地,渗进老人家的身体里。温火除根,润物无声。”

    李卫东夫妇彻底听傻了。

    他们从未想过,一个看似简单的土炕,里面竟然还有如此精妙、如此科学的门道!

    这哪里是什么乡下土方,这分明就是一整套系统性的、闻所未闻的理疗方案!

    江卫国将图纸,连同另一张写满了各种草药配比和注意事项的方子,一同放在了桌上。

    “我救不了老人家,但我或许,能让她在这个冬天,睡个好觉。”

    他说完,便起身告辞,没有提一句自己的难处,没有要一分钱的好处。

    李卫东看着那张图纸,又看着江卫国那坦荡离去的背影,这个在刑侦一线流血流汗、从不信鬼神的汉子,第一次,从心底里,对眼前这个神秘的老人,生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感激与敬畏的复杂情感。

    三天后,一辆满载着优质红砖的卡车,停在了“建国食品厂”的工地门口。

    物资局那个曾经出言不逊的小干部,亲自押车,满脸堆笑地跑到苏秀云面前,点头哈腰。

    “苏厂长!您看,这批砖,都是咱们局里最好的!您要的水泥和钢筋,刘科长也亲自去市里给您协调了,保证明天就到!”

    苏秀云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不远处,李卫东正穿着便衣,靠在一棵大树下,远远地,对着她,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去。

    苏秀云瞬间明白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小干部,第一次,学着公公的样子,脸上露出一种客气而又疏远的笑容。

    “辛苦了,同志。”

    建厂最大的难题,就这么被江卫国用一张图纸,轻而易举地,化解于无形。

    然而,麻烦,总是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从另一个方向袭来。

    这天下午,工地上,正当工人们热火朝天地砌墙时,一伙由王宝财手下那些失业的、地痞流氓组成的队伍,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为首的,是王宝财的表弟,一个叫马三的混混。

    “都他妈的给我停下!”

    马三手里拎着一根钢管,一脸的凶神恶煞,“这块地原来是我们宝财哥的!你们想在这开工,问过我们兄弟了吗?不给点‘辛苦费’,今天谁也别想再砌上一块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