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持续了一天一夜,仿佛要将天地间所有的污秽都冲刷干净。

    当第二天清晨,第一缕阳光刺破乌云,洒在这片被洗礼过的土地上时,江家那栋饱经风霜的老宅,竟奇迹般地挺了过来。

    虽然屋里屋外一片狼藉,但它毕竟没有塌。

    江卫国一夜未眠。

    灵泉空间的反噬,让他的身体虚弱到了极点,稍微一动就头晕目眩。

    但他硬是咬着牙,带着苏秀云,用木板、绳索和一切能找到的东西,将房子最薄弱的地方加固了一遍。

    这场与老天爷的搏斗,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却也让他与苏秀云之间,建立起了一种无需言语的、同生共死的默契。

    苏秀云变了。

    她的腰杆,似乎比以前直了一些。

    她的眼神,虽然依旧怯懦,却在看向江卫国时,多了一份全然的信赖与依靠。

    她不再是那个只会默默忍受的受气包,而是这个新生家庭里,不可或缺的女主人。

    清晨,苏秀云将一碗用仅剩的米熬成的稀粥和一小碟咸菜,端到了江卫国面前。

    “公公,吃饭吧。”

    江卫国看着碗里那清得能照出人影的米汤,眉头紧紧皱起。

    家里的米缸,已经见底了。

    钱和粮票,更是分文不剩。

    昨天那场闹剧,加上驱逐了江伟江莉两个劳动力,让这个本就贫困的家庭,瞬间陷入了绝境。

    坐吃山空,死路一条。

    必须想办法搞钱!

    江卫国喝完米汤,强撑着站起身,走进了柴房。

    他再次沉入心神,探入那个几近枯竭的空间。

    黑土地依旧是那副元气大伤的样子,但那口干涸的灵泉泉眼处,经过一天一夜的休养,那缕薄雾般的水汽,似乎凝实了那么一丝丝。

    他尝试着用意念去引动那缕水汽。

    一股钻心般的刺痛从脑海深处传来,让他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但他还是咬着牙,硬生生地将那比眼药水还少的几滴“灵泉精华”,引到了旁边一小块还没彻底失去生机的黑土地上。

    然后,他将身上仅存的一点希望——几粒不知从哪件旧衣服里翻出来的白菜种子,小心翼翼地种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扶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他不知道这稀释了无数倍的灵泉水,还有没有用。

    这,是他的一场豪赌。

    赌赢了,全家有活路。

    赌输了,那就只能去啃树皮了。

    接下来的三天,江建过几乎是躺在床上度过的。

    苏秀云则默默地承担起了一切。

    她将家里所有能吃的东西都搜刮了出来,甚至去后山挖了一些能果腹的野菜,精打细算地让一家三口的肚子,不至于彻底唱起空城计。

    到了第三天下午,江卫国终于感觉恢复了一些气力。

    他第一时间就冲进了柴房,当他看到空间里的景象时,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第一次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只见那块被他浇灌过的黑土地上,五颗翠绿欲滴、水灵饱满的小白菜,正迎风挺立!

    每一颗都有巴掌大小,菜叶肥厚得几乎要滴出水来,通体呈现出一种翡翠般的质感,在灰暗的空间里,甚至隐隐泛着一层淡蓝色的微光。

    普通白菜,从播种到长成这样,至少需要一个月。

    而在这里,只用了三天!

    成了!

    赌赢了!

    江卫国毫不犹豫地将这五颗“妖孽”的小白菜全部收割,用一个破旧的竹篮装好。

    “秀云,跟我进城!”

    他走出柴房,声音里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

    “进城?公公,我们我们没钱坐车。”

    苏秀云小声地说道。

    “不坐车,我们走着去!”

    江卫国斩钉截铁地说道,“从今天起,我们不靠工分吃饭了!”

    苏秀云虽然满心疑惑,但看着公公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和篮子里那几颗漂亮得不像话的白菜,还是默默地点了点头,牵着萌萌的手,跟在了他身后。

    从江家村到县城,走路要一个多小时。

    江卫国走在前面,身形依旧有些虚浮,但他的背影,在苏秀云看来,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高大。

    他们没有去供销社,也没有去国营菜场,而是径直拐进了一条偏僻的、被称之为“黑市”的小巷子。

    八十年代初,市场经济的萌芽刚刚破土,黑市是唯一能自由交易,也是唯一可能卖出高价的地方。

    当然,这里也充满了风险,一旦被抓住,轻则没收全部财物,重则还要被拉去游街批斗。

    江卫国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将篮子放在地上,揭开了上面盖着的破布。

    那五颗翡翠般的小白菜,一露面,就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

    “嘿,老乡,你这白菜咋长得跟假的一样?”

    一个路过的婶子好奇地问道。

    “这颜色,也太水灵了吧?打了蜡了?”

    江卫国没有理会这些议论,只是静静地等待着识货的人。

    然而,识货的人没等来,却等来了几个流里流气的混混。

    为首的是个瘦高个,吊儿郎当的,一脸的横肉,人称“耗子”。

    “哟,老爷子,新来的?”

    耗子带着两个小弟,将江卫国三人围了起来,目光不怀好意地盯着篮子里的白菜,“懂不懂这儿的规矩啊?在这摆摊,可是要交‘保护费’的。”

    苏秀云吓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将萌萌护在身后。

    江卫国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光。

    “什么规矩?”

    “嘿,还跟我装?”

    耗子狞笑一声,伸手就想去拿篮子里的白菜,“今天这菜,就是孝敬我们哥几个的保护”

    他的话还没说完,手腕就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死死攥住!

    江卫国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他明明身形虚弱,但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狠厉之气,却让耗子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我的东西,你也敢碰?”

    江卫国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让人心悸的压迫感。

    耗子只觉得自己的手腕像是要被捏碎了一样,疼得他龇牙咧嘴:“你你他妈的放手!你知道我是谁吗?我”

    “我管你是谁!”

    江卫国手上猛地一用力,只听“咔吧”一声轻响,耗子立刻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个洪亮的声音突然从巷口传来。

    “都让让!都让让!国营饭店采购!”

    只见一个穿着白色厨师服、戴着高帽子的胖厨师,正趾高气昂地走了过来,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帮忙提菜的学徒。

    胖厨师本是来黑市上看看有没有什么稀罕货的,一眼就被江卫国篮子里那几颗与众不同的白菜吸引了。

    “这这是什么白菜?”

    胖厨师挤开人群,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地盯着那几颗泛着微光的白菜,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作为国营饭店的大厨,他自问见过的食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却从未见过如此品相的白菜!

    江卫国瞥了他一眼,松开了耗子的手腕,淡淡地说道:“自家种的,没啥名堂。”

    “没名堂?”

    胖厨师激动得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他小心翼翼地伸手,轻轻碰了一下菜叶,那股饱满水润的触感让他更加兴奋,“老乡,你这菜,怎么卖?”

    江卫国伸出了一个手指头。

    “一块钱一斤?”

    胖厨师问道。

    这个价格,已经是市场价的十倍了,属于天价。

    周围的人都发出了倒吸凉气的声音,觉得江卫国是疯了。

    然而,江卫国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十块钱,一斤。”

    “嘶――”整个巷子都安静了。

    所有人都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江建过。

    十块钱一斤白菜?

    你怎么不去抢!

    要知道,一个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也就三四十块钱!

    连那个胖厨师都愣住了,他皱眉道:“老乡,你这个价格,未免也太”

    “我的菜,就值这个价。”

    江卫国打断了他,语气平淡却充满了自信,“你可以不买,有的是人识货。”

    胖厨师死死地盯着那几颗白菜,脑子里天人交战。

    最终,对顶级食材的渴望战胜了理智。

    他咬了咬牙,像是下了巨大的决心。

    “好!十块钱一斤!这五颗,我全要了!”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所有人都疯了一样地看着胖厨师,又看了看江卫国,仿佛在看两个怪物。

    在众目睽睽之下,胖厨师让学徒称了重,五颗小白菜,不多不少,正好五斤。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数出五十张崭新的一元大钞,郑重地交到了江卫国的手里。

    五十块!

    当那五十块钱落入江卫国手中的那一刻,苏秀云捂住了嘴,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五十块钱,这笔巨款,足以让她们母女吃上一年的饱饭!

    而旁边那个刚刚还嚣张无比的混混耗子,和他那两个小弟,早就看得目瞪口呆,连手腕的疼痛都忘了。

    胖厨师如获至宝地捧着那篮子“翡翠白菜”,急匆匆地就要离开。

    可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一片菜叶上,有一个极其微小的、淡蓝色的光点,一闪而逝。

    他心中一动,脚步顿了顿,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面色平静、仿佛卖掉的只是五颗普通白菜的江卫国,眼神里多了一丝探究与深思。

    这个神秘的老头,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没有声张,只是在心里,悄悄地记下了这张饱经风霜、却又锐利如鹰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