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谢定瑶分手第五年,我在拍卖场遇见了她。

    只不过我是笼中供人取笑的货物,她是台下一掷千金的贵宾。

    我们默契装陌生。

    直到我被富婆以5万元价格拍下,谢定瑶却砸开铁笼,掐着我下巴怒骂:

    “宁愿当个鸭,也不肯回来求我?”

    “月恺宸,你可真贱。”

    我扯开她掐住我下巴的手,笑了笑。

    “我的卖主等急了,就不和你叙旧了。”

    从前我磕头求她,换来的是背着父母腐尸上山。

    现在,我只求划清界限,攒够女儿火化费后彻底消失。

    1、

    四周嘈杂的声音安静一瞬,宾客大气也不敢喘的看着谢定瑶——金市的半边天。

    富婆听见这些话,背后渗出一层虚汗,这才认出我。

    那个和谢定瑶青梅竹马、被她捧在手心娇惯,五年前又被她打断腿、丢在街头等死的男人。

    我忽视四周的视线,扯开她钳住我下巴的手,护着身上少得可怜的布料,无所谓地笑了笑:

    “这位客人,我的买主等急了,如果你想和我叙旧,可以在下次出价拍下我,我们彻夜长谈。”

    谢定瑶垂在身侧的手握得泛白,死死盯住我:

    “你就这么下贱?五年都不肯求我一句?”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握住她的拳头,我心猛地一颤。

    那是张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的脸。

    从前,他只是谢家晚宴上帮忙的保姆儿子,给客人倒酒时还会被嫌弃笨手笨脚。

    如今,却能坦然跟着谢定瑶出席拍卖会,举着十万的竞拍牌时眼都不眨。

    苏景行红着眼眶,泫然欲泣地看着我:

    “月先生,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固执?五年前定瑶姐让你给我道歉,你说自己没错;月家破产,定瑶姐让你求她,你也不肯。现在靠身体讨生活,你就觉得有尊严了吗?”

    我没忍住嘲讽:“五年了还没爬上谢家男主人的位置,苏景行,你的手段就只有这点?”

    “啪!”

    巴掌毫不留情地落在我脸上,我习以为常地摸了摸右脸,转头挽住富婆的手:

    “走吧,春宵苦短,别为不值得的人浪费时间。”

    可富婆却猛地把我推向谢定瑶:

    “谢总,早知道他是您的人,我怎么敢和您抢?他今晚就当我送您的大礼。”

    我攥着她的手腕不肯放,笑容难看:

    “我是你花钱买下来的。”

    谢定瑶突然嗤笑,打量我的眼神里满是鄙夷:

    “月恺宸,没有我同意,你连卖身都卖不出去。但你只要跪下来求我,这五万,我加倍给你。”

    我难堪地垂着眼——她说得对,没有她的允许,我在金市寸步难行。

    月家破产后,爸妈双双殉情,我连给他们办火葬的钱都拿不出。

    身上唯一值钱的,是当年和谢定瑶的订婚戒指,我去典当行想把这一百万的戒指抵一万块,却没一家敢收。

    “月先生,不是我们不帮您,谢女士发话了:谁敢和您沾一点关系,就让谁在金市活不下去。”

    最后,我背着爸妈腐烂的尸体,找了半天才寻到一片荒无人烟的山,亲手挖坑埋了他们。

    可我真的没求过她吗?

    月家破产那天,我跪在谢家大门前,磕得头破血流,求她救救月家。

    可她却揽着穿睡袍、满身暧昧痕迹的苏景行走出来,说:

    “你跪下来给景行磕头道歉,求他原谅你一千遍,我就救月家。”

    苏景行怯生生躲在她身后,咬着唇说:

    “定瑶姐,其实只要月先生给我道个歉就好,我原谅他推我下楼梯的事,不用磕头这么折辱人的方式——我以前受过折辱,知道有多难受。”

    谢定瑶看他的眼神更怜惜了:

    “傻小子,我知道你心软,这口气我替你出。他当初这么羞辱你,今天轮到他受罚,是他活该。”

    可我根本没推苏景行下楼梯。

    他在谢定瑶面前装得善良无辜,转身对我时却满是恶毒:

    “青梅竹马抵不过天降,定瑶姐早就厌恶你这个无聊的男人了,连在床上都只会用一种姿势。”

    “等我当上谢家女婿,一定要让你付出代价。”

    那时我只觉得他痴人说梦,认定谢定瑶只爱我一个人。

    她曾抛下国外上亿的订单,坐十七个小时飞机赶回来,只为陪我吹生日蜡烛;

    我们的聊天界面,一分钟前她还在说“想你”。

    可大门打开的瞬间,苏景行突然惊叫:“月先生,别伤害我!”

    他拽着我一起滚下楼梯,我的头重重磕在地上,眼前一片白光。

    还没反应过来,苏景行就跪在我面前不停磕头:

    “月先生,我真的很爱定瑶姐,你就当我是个宠物,养在身边随便打骂,别让我离开她好不好?”

    我勉强撑着身子想解释:“我没有……”

    话没说完,就被谢定瑶一脚踹飞。

    她抱着苏景行往医院赶,路过我时,那一眼里满是仇恨:

    “景行那么无辜,你有本事冲我来!”

    她带来的蛋糕摔在地上,成了一滩垃圾。

    那晚,谢家发声明和我退婚,紧接着月家就破产了。

    我的人生从天堂跌进地狱,只用了72小时。

    我骨子里的骄傲不想低头,可爸妈憔悴的模样总在眼前晃,我咬着牙刚要跪下,手机突然响了——是妈妈。

    她的喘息声急促又微弱,我的心沉到了底:

    “恺宸,爸妈宁愿死,也不要你跪下来求任何人。”

    爸妈用命守住了我的傲骨,我强忍着眼泪,对谢定瑶冷冷道:

    “想让我求你,做梦。”

    2、

    心底突然一阵刺痛,我死死咬住舌尖——是我对不起女儿,今天又没攒够火化费,又要让她在冰棺里多冻一天。

    一想到女儿生前最怕冷,我的心就痛得快要窒息。

    是爸爸不好。

    我扭头想走,却被人拦住。

    苏景行抓着我的手,眼泪汪汪:

    “月先生,你还在为定瑶姐选了我生气对不对?都怪我,当年从楼梯上滚下来伤得太重,醒来时月家已经破产了。这五年我没一天不愧疚,只要你肯原谅我,我愿意离开定瑶姐。”

    他假惺惺的眼泪让我恶心,我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

    可下一秒,五年前的戏码又上演了——苏景行故意摔倒在地,蹭红了手肘的皮肤。

    谢定瑶的脸色瞬间变了,心疼地扶着他。

    我看着她眼里的情绪,后背发麻。

    到现在我才彻底明白:不管当年还是现在,她不是看不出苏景行在装,只是因为“受伤”的是苏景行,不管对错,我都必须付出代价。

    “月恺宸,看来五年前的教训还不够,你忘了景行不是你能碰的?”

    巨大的恐慌涌上心头,我转身想逃,却被谢定瑶的保镖摁在地上。

    “既然你想当鸭,我就成全你,让所有人都看看你放荡的样子!”

    她对着周围看热闹的人喊,“谁能让他在胯下求饶,我就把城西那块地给谁!”

    四周顿时响起粗重的呼吸声,刚才还怕得发抖的富婆眼睛一亮:

    “谢总,您说的是真的?”

    谢定瑶递给他一份文件:

    “就在大厅,我要让所有人都看见他求饶的模样。”

    富婆迫不及待地接了文件,猛地扑到我身上,撕扯我本就单薄的衣服。

    我绝望地挣扎,想从她身下逃出去,可她左右开弓扇我巴掌,还抓着我的头发往地上撞:

    “臭傻逼,刚才还恨不得贴上来,现在装什么柳下惠!”

    额头的血顺着脸颊流下,遮住了我的视线。

    透过一片血色,我看见周围人嘲笑的脸。

    他们举着手机录像,嘻嘻哈哈地议论:

    “身材真不错,不愧是当年的月家少爷”

    “早知道我上了,就算没地,尝尝月家少爷的味道也值了”。

    富婆把我的头摁在地上,扯着我的四肢扭成屈辱的形状,凑到我耳边油腻地说:

    “只要你等会儿配合,老娘弄完给你十万。”

    双腿被掰开的那一刻,我绝望地闭上眼睛,呕出一口鲜血。

    眼前闪过女儿在冰棺里结霜的小脸——这样也好,至少我还能给她买一块向阳的墓地。

    意识消失前,我好像听见有人嘶吼:“够了!住手!”

    我讽刺地想:月恺宸,你真没用,到这时候还痴心妄想有人会救你。

    3、

    黑暗中,我突然看见两个小小的身影。

    是躺在冰棺里的女儿,还有那个刚出生就没能留住的儿子。

    当年谢定瑶厌恶我至极,生下他们后,就扔掉了垃圾粉碎机里。

    是我刨了三天三夜才找到他们,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儿子已经臭了。

    女儿笑着朝我伸手:“爸爸,我不冷了,我去找外公外婆了,你一个人要好好的。”

    “小盼!”

    我撕心裂肺地喊,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团消散的泡沫。

    猛地睁开眼,浑身都被冷汗浸透。

    墙上的钟指向九点零五分,我看向日历,脑子“嗡”的一声炸开——距离拍卖会,已经过去五天了。

    我哆嗦着扯掉手背上的针头,跌跌撞撞地下床,双腿一软险些跪倒。

    一双有力的胳膊接住我,把我摁回床上。

    “月恺宸,你可真有本事。长期失血过多、严重营养不良,把自己活成了乞丐,却偏偏不肯回来求我?”

    谢定瑶把体检报告砸在我脸上,“你就非要这么倔强?”

    我呆呆地转头看她,心脏像是塌了一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离我远去。

    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我嘶哑着嗓子说:“我求过你的……”

    我放下尊严,违背爸妈的遗言,求她给病床上的女儿一条生路。

    那时候我缩在潮湿的地下室里,女儿生病呕血,鲜血浸透了身下的床垫,我用尽全身力气拨通谢定瑶的电话。

    接通的瞬间,我像落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谢定瑶,我可以给苏景行道歉,我可以跪下来求你们,只要你救救我们的孩子……”

    可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两人纠缠的呻吟。

    苏景行的声音带着娇媚:“定瑶姐,我也想要,你也给我生个孩子。”

    谢定瑶的声音温柔又宠溺:“天底下只有你配让我生孩子,我会给我们的孩子最好的一切。”

    电话被挂断,我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碎了。

    最后还是邻居家的女孩听见我的惨叫声,帮我垫付了救护车费,我才被送进医院。

    女儿小盼,因为先天性心脏发育不全,从出生起就住在icu。

    因为谢定瑶在金市封杀我,我只能干最脏最累的活。

    在火锅店洗十个小时碗,双手被泡得溃烂;钱不够,就去卖血,金市的血站我几乎跑遍了;每天只吃一个馒头,所有钱都换成了小盼的救命药。

    医生说,只要凑够医药费,小盼五天后就能做心脏移植手术。

    可女儿还是死在了手术台上,我掏尽全身也凑不出她的火化费,只能冻起来。

    女儿可是最害怕冷的……

    我走投无路,才去拍卖场,把自己当成货物卖掉。

    “我求你放过我爸妈,可你做了什么?一次次把我逼到绝境!”我歇斯底里地咆哮,心底的恐慌越来越重,我对着她磕头:

    “我现在就求你,求你放我走,让我去找小盼,她需要我……再不去补交费用,就要断电了……”

    谢定瑶的脸色很难看,声音发哑:“小盼是谁?”

    这时,一道熟悉的铃声响起。

    我四处找手机,才发现它在谢定瑶手里攥着。

    我抢过手机,慌乱地接起:

    “月先生,很遗憾通知您,因为联系不上您,小盼的冰棺已经调配给其他人了,现在遗体……已经腐臭,请您带上死亡证明来预约火化。”

    呼吸骤然停止。

    只差一点点,我就能守住小盼最后的体面。

    为什么,总是差一点点?

    电话挂断,屏幕上弹出女儿的照片。

    那是她病危时拍的,苍白的小脸上挂着浅浅的笑,说:“爸爸,我去找弟弟了,别难过,我爱你。”

    眼泪一滴接一滴砸在屏幕上。

    我瘫坐在地上,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谢定瑶还在追问,声音里带着我从未听过的颤抖,甚至有一丝兴奋和害怕,眼睫都湿了:

    “小盼是我们的孩子对不对?他们还没死是不是?当年是我糊涂,我其实一直很后悔,还有一个叫什么名字?”

    她难掩激动:

    “太好了!我当妈妈了,我会好好对他们的……”

    4、

    “晚了……一切都晚了。”

    我无视想过来抱我的谢定瑶,目光落在桌上的水果刀上。

    我抓过刀,猛地朝她的脖子捅去:“我要你给我的孩子们陪葬!”

    五年积攒的恨意与绝望,全在这一刀里。

    我甚至能看清她瞳孔里骤然缩小的惊骇,还有里面映出的、我扭曲疯狂的脸。

    “噗——”

    没有利刃入肉的闷响,只有手腕被巨力攥住、骨头快要捏碎的钝痛。

    保镖反应极快,瞬间扑上来制住我。

    水果刀“哐当”掉在地上,那点微弱的反光,像在嘲笑我的徒劳。

    谢定瑶脸色煞白,颈侧被刀尖划了道小口子,渗出血珠。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胸口剧烈起伏——那双曾经盛满宠溺、后来只剩鄙夷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后怕和混乱。

    她喉结滚动,声音干涩:“你想杀我?”

    我看着她颈间的血珠,突然低低地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带着泣血的癫狂,眼泪却流得更凶:

    “杀你?谢定瑶,杀了你,我的小盼和儿子就能活过来吗?不能!杀了你,我月家就能团聚吗?不能!”

    我嘶吼着,浑身脱力,被保镖按跪在地上:

    “我只是恨我自己没用,连为他们报仇都做不到!”

    她猛地蹲下来,抓着我的肩膀,力道大得要捏碎我的骨头:

    “那个孩子!小盼!还有另一个!他们到底是不是我的孩子?!”

    她眼底藏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还有一丝微弱的希望——她在渴望一个肯定的答案,渴望证明自己没有彻底失去一切。

    我抬起泪眼模糊的脸,一字一句地说:

    “是。那个你没来得及看一眼就死了的儿子,还有那个因为你封杀我、我凑不够医药费,今天早上九点走的心脏病女儿,都是你的种。现在……我连女儿的遗体都没能及时火化……”

    谢定瑶如遭雷击,抓着我肩膀的手骤然松开,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医疗仪器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

    那双总是居高临下的眼睛里,满是无法承受的恐慌,像是有什么东西彻底碎了。

    “不可能……”

    她喃喃自语,“你骗我,月恺宸,你为了报复我骗我!”

    “骗你?”

    我嗤笑,心脏的位置已经麻木,感受不到疼了,只剩一片冰冷的死寂。

    “谢定瑶,你去查啊!医院的出生记录、死亡证明、我卖血的记录,还有小盼在中心医院儿科icu住了四年的病历!你去查!看看我有没有骗你!看看你的孩子们,是怎么在你的逼迫下,一个一个离开的!”

    我看着她越来越白的脸,看着她眼里那点希望的火苗被我浇灭,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绝望和悔恨。

    “你还记得我在地下室给你打的那个电话吗?”我的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

    “我求你,谢定瑶,我放下所有尊严求你,求你看在孩子的份上救救我们。你当时在做什么?你在和苏景行上床,你告诉她,只有他配让你生孩子。”

    谢定瑶的身体剧烈颤抖,她抬手捂住额头,指节泛白:

    “我不知道……月恺宸,我真的不知道……如果我知道……”

    “如果你知道?”我打断她,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如果你知道,你会施舍我一点钱?然后继续让我活在苏景行的阴影里,看着你们恩爱?谢定瑶,从你为了他打断我的腿,从你眼睁睁看着月家破产、我爸妈自杀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只剩恨了。孩子的存在,只会让这恨更刻骨铭心。”

    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缓缓滑坐在地上,昂贵的西裤沾了灰尘也浑然不觉。

    她低着头,肩膀不停耸动,发出压抑的、像困兽般的呜咽。

    “对不起……恺宸,对不起……”她终于说出了这句迟到五年的道歉。

    可太晚了。

    对不起,换不回我爸妈的命。

    对不起,换不回我儿子的一声啼哭。

    对不起,换不回我女儿小盼渴望活下去的眼神。

    5、

    病房里一片死寂,只有她压抑的哭声,和医疗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我不知道自己在地上跪了多久,直到双腿彻底失去知觉。

    保镖似乎得到了她的默许,松开了我。

    我挣扎着爬起来,扶着墙壁,一步一步艰难地往门口挪——我的世界已经塌了,现在只想离开这里,可我连能去的地方都没有。

    “你要去哪?”

    谢定瑶猛地抬头,眼眶通红,布满血丝和未干的泪痕。

    我没回头,声音平静得可怕:

    “去给我女儿办火化证,然后带她回家。”

    “我陪你去……”她踉跄着站起来。

    “不必了。”我冷冷拒绝,“谢女士,我的女儿,和你已经没有关系了。从她出生到死亡,你没给过她一丝一毫,现在也不必假惺惺。”

    “月恺宸!”她低吼,声音里带着痛苦,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

    补偿?

    我停下脚步,缓缓转身看着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好啊。把苏景行送到最脏最乱的夜总会,让他尝尝我这五年受的苦;把你谢家所有财产,都捐给先天性心脏病儿童基金会,用我女儿和儿子的名义;然后,你去我爸妈坟前磕头认罪,去我孩子们的小墓碑前,长跪不起。”

    我看着她骤然变青的脸,眼里闪过一丝讽刺:

    “你看,你做不到。你的补偿,永远建立在不碰你核心利益、不伤害你在乎的人的基础上。”

    我深吸一口气,肺部传来刺痛:

    “所以,别再说这种恶心的话了。我们之间早就两清了——用我月家三条命,加我两个孩子的命,还不够清吗?”

    说完,我不再看她,径直拉开病房门。

    门外,苏景行不知何时站在那里,脸色同样苍白,眼神复杂地看看我,又看看里面失魂落魄的谢定瑶。

    他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

    我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和他擦肩而过。

    这一刻,谢定瑶的后悔,苏景行的恐惧,都与我无关了。

    我的心,已经跟着我的孩子们,死在了这个冰冷的早晨。

    6、

    办小盼火化证的过程,像一场凌迟。

    工作人员公式化的同情,冰冷的纸张上,印着我女儿小小的名字,还有那个刺眼的死亡时间——早上九点整。

    看着女儿因为没能及时处理而破败的身体,我一遍遍想:

    如果我没有昏迷五天,如果谢定瑶没有拿走我的手机,如果……

    没有如果了。

    命运又一次跟我开了个残酷的玩笑。

    我用身上最后一点钱,买了个最便宜的小骨灰盒,把小盼捧在怀里。

    她那么轻,那么小,仿佛从来没有真正“重”过地来到这个世界。

    我没回那个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那里除了绝望,什么都没有。

    我抱着骨灰盒,像个游魂似的走在街上,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当年埋爸妈的那片荒山。

    五年过去,这里依旧荒凉。我凭着模糊的记忆,找到那两个快被荒草淹没的小土堆,跪下来徒手拔掉周围的杂草,再把小盼的骨灰盒,小心翼翼地放在爸妈“身边”。

    “爸,妈,对不起,我还是没保护好小盼……我把她带来陪你们了。”

    我把额头抵在冰冷的泥土上,眼泪无声地浸湿了地面:

    “你们在那边,要好好照顾她和弟弟,他们还小,怕黑。”

    巨大的悲痛和连日的折磨,耗尽了我最后一点力气。

    我伏在坟前,意识再次模糊。

    7、

    再次醒来时,我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房间布置简洁,却看得出价值不菲,空气里飘着消毒水和淡淡草药混合的味道。

    我动了动,浑身像被拆开重组过一样疼。

    “你醒了?”一个温和的男声响起。

    我警惕地转头,看见个穿白衬衫的男人端着水杯走进来。

    他三十岁左右,眉眼清俊,带着书卷气,气质干净温润。

    “你是谁?我在哪?”

    “我叫陆清和,是个医生。你在城郊山上晕倒了,我正好去采药,就把你带回来了。”他把水杯递给我,“你身体状况很差,需要好好休养。”

    陆清和……我依稀记得,中心医院儿科有位从国外回来的专家叫这个名字,医术很高,据说背景不简单,连谢定瑶都要给他几分面子。

    小盼的主治医生曾经想请他联合会诊,可惜他日程太满,没排上。

    命运真是讽刺。

    我接过水杯,低声道谢:“谢谢您,陆医生。我没事了,这就走。”

    “你现在不能走。”陆清和按住我,“你严重营养不良,还有贫血和多处软组织挫伤,需要观察治疗。而且,你刚经历了巨大的悲痛,心理创伤也需要时间恢复。”

    他知道了?他认出我了?

    似乎看出我的疑惑,他温和地解释:

    “我看到了你怀里的骨灰盒,还有你口袋里的死亡证明。节哀。”

    他的直接和坦诚,反而让我不知该如何回应。我低下头,沉默着。

    “这里很安全,谢定瑶找不到。”他突然补充了一句。

    我猛地抬头看他。

    陆清和笑了笑,笑容干净得能安抚人心:

    “金市不大,谢总和她前未婚夫的事,不算秘密。我不爱打听八卦,但也知道些。你安心住下,先养好身体最重要。”

    他没有多问,也没有过分好奇,只是给了我一个安全的容身之处,和专业的医疗帮助。这种恰到好处的距离感,让我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

    我知道,我现在无处可去,身无分文,身体也糟透了。

    接受他的帮助,是眼下唯一的选择。

    8、

    我在陆清和的私人诊所住了下来。

    他医术很好,也细心,每天按时给我做检查,调配营养餐和药物。

    他话不多,却总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递一杯温水,留一份热饭。

    不过分热络,也不显得疏离。

    我像株快枯萎的植物,在这一点点难得的安宁里,勉强恢复着生机。

    身体的伤口在慢慢愈合,可心里的空洞,却怎么也填不满。

    我常常抱着膝盖坐在窗边,一看就是一整天,看着天空从亮到暗。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爸妈离世的惨状,儿子冰冷的小手,还有小盼最后那条“爸爸,我爱你”的消息。

    恨吗?当然恨。

    恨谢定瑶的无情,恨苏景行的狠毒,恨命运的不公。

    可更多的,是深入骨髓的疲惫和麻木。

    复仇的火,在刺杀失败的那一刻,就已经燃尽了,只剩下一堆灰烬。

    期间,陆清和偶尔会带些外面的消息——谢定瑶像疯了一样找我,动用了所有力量,几乎把金市翻了个遍,还公开悬赏:提供我线索的人,重金酬谢。

    她还不计代价地彻查了当年的楼梯事件,还有孩子的所有事。

    陆清和说这些时,语气很平静:

    “她找到了当年谢家一个因为‘多嘴’被辞退的老佣人,威逼利诱下,佣人说了实话——当年是苏景行自己摔下楼梯,还故意拉了你一把。佣人还听见苏景行私下威胁你,炫耀谢定瑶在床上多迷恋他。”

    我闭了闭眼,那些刻意遗忘的羞辱画面又冒了出来,心口一阵钝痛。

    “还有,”陆清和顿了顿,“她查到了你当年去的医院,拿到了所有记录,包括那个夭折男婴的死亡证明。也查到了你这几年所有的卖血记录,还有中心医院关于小盼病情的详细报告。”

    证据确凿,铁证如山。

    由不得她不信。

    9、

    至于苏景行……

    谢定瑶的报复,来得又快又狠,比我能想到的最坏结局,还要凄惨。

    据说,谢定瑶把他囚禁起来,亲自逼问。

    具体过程没人知道,只知道后来,苏景行被剥光了扔出谢家大门,身上只盖着块破布,浑身是伤,精神都快崩溃了。

    但这只是开始。

    谢定瑶对外宣布:苏景行因恶意构陷、伤害他人,被永久驱逐出金市。

    她还动用关系,冻结没收了苏景行名下所有资产。

    苏景行那个靠谢家接济才撑着表面风光的苏家,一夜破产,灰溜溜地逃离了金市。

    她还兑现了我当初“要求”的部分“补偿”——没把苏景行送进夜总会,却让他活得比在夜总会还不如。

    她派人“照顾”他,逼他在最肮脏混乱的地下场所讨生活,接待那些最底层、最粗鄙的男人。

    苏景行曾经引以为傲的脸和身体,成了他最深的地狱。

    后来听说,他染上了脏病,精神时好时坏。

    偶尔清醒时,会疯疯癫癫地咒骂谢定瑶和我;更多时候,是在无尽的屈辱和病痛里麻木度日。

    金市上流社会一片哗然,却没人敢伸手帮他——以前巴结他的人,现在躲都躲不及。

    谢定瑶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所有人:

    得罪她的下场是什么,也把苏景行彻底踩进了泥里,永世不得翻身。

    陆清和跟我说这些时,我正在喝药,手连顿都没顿:“哦。”

    心里没有丝毫快意。

    苏景行下场再惨,我的小盼和儿子也回不来了。

    他的痛苦,连我万分之一的丧子之痛都抵消不了。

    这一切,在我眼里,毫无意义。

    10、

    谢定瑶的“补偿”还在继续。

    她成立了“月霞天使基金”,投了巨额资金,专门救助先天性心脏病儿童,还资助相关研究。

    基金发布会上,她憔悴得不成样子,公开承认了对我和孩子们的亏欠,好几次哽咽落泪,全无往日的风光。

    她还去了我爸妈的坟前,长跪不起,最后被暴雨淋得高烧不退,才被保镖强行拉走。

    这些消息像风一样吹过耳边,没在我心里留下任何痕迹。

    她的痛苦,她的悔恨,她的弥补,到底是做给谁看的?

    逝者已矣,她做这些,不过是为了安抚自己那点可怜的良知罢了。

    等我身体稍好,就向陆清和辞行。

    他给了我一笔钱,还有一封推荐信,让我去南方s市找他朋友,重新开始。

    我收下了。

    我需要活下去——带着女儿和儿子的记忆,有尊严地活下去。

    离开前,我去公墓给小盼选了块墓地。

    我把那个小小的骨灰盒放进冰冷的墓穴,看着泥土一点点覆盖上去,仿佛连我最后一点活气,也被一起埋进了地下。

    起身时,我看见她了。

    谢定瑶站在不远处的树下,穿一身黑,瘦得几乎脱形,眼眶深陷,黑眼圈很重——哪里还有半分当年金市“半边天”的模样。

    她看着我,眼神里是化不开的痛苦、哀求,还有一种濒死的绝望。

    她手里紧紧攥着个婴儿尺寸的玩具熊,绒毛都被揉得变形了。

    风吹过,她的身影单薄得像随时会倒下。

    她曾是那么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女人,如今却狼狈卑微到了尘埃里。

    若是以前,我或许会心软,会觉得痛。

    可现在,我的心像这墓园里的石头,又冷又硬。

    她见我看她,嘴唇剧烈颤抖着,往前迈了一步,像是想说什么,想求我原谅——想用她查清的真相,用她对苏景行的狠,用那些可笑的补偿,换我一个回眸。

    但我没给她机会。

    我平静地收回目光,仿佛她只是路边一棵无关的树,一块沉默的石头。

    然后,我抱着装简单行李的背包,转过身,背对着她,背对着这片埋葬了我所有爱恨和亲人的土地,一步一步,坚定地、决绝地走向公墓出口,走向没有她的、未知的远方。

    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我知道,她一定还在身后,用那双盛满悔恨和痛苦的眼睛,死死盯着我的背影。

    可那都与我无关了。

    不原谅,不遗忘,不回头。

    我的故事,从离开她的这一刻,才真正开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