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那年，智障姐姐点燃了稻草堆，
火星溅到她的裙子，她浑身是火地尖叫时，
妈妈狠狠打了生病的我一巴掌：
“我让你看好姐姐！你是不是故意让她去玩火的？”
自那以后，我只要不在姐姐300米内，就会被鞭子抽后背。
姐姐生气时，劈头盖脸打我，妈妈也不准我躲，
爸爸试图带我走，妈妈却哭得撕心裂肺：
“知意本来就是傻子，现在毁容了，以后我们死了，她怎么办？我不能让知意再受一点委屈。”
直到七岁时，姐姐非要爬树摘果子，却不小心摔下来时，
我扑上去抱住她的腰，自己摔得头破血流。
等我小心翼翼爬回家时，妈妈却一脚踩在我的心口，
“沈时微，你姐姐已经够可怜了，你还骗她去爬树？”
“你怎么不去死？有你在，知意就没有一天安稳日子！”
我苦笑一声，慢慢挪去杂物间。
那里藏着爸爸昨天没用完的百草枯。
我拧开瓶盖，一饮而尽。
妈妈，我听话去死了。
这样，你不会恨我了吧。
……
我抿了抿嘴角残余的百草枯，不能浪费一点。
喉间的异物感不断加强，胃里像是有东西在不断翻滚着。
我捂起胸口，试图将不适呕吐出来。
突然，“砰”的一声，
妈妈踢开了房门，夺过我手里的空瓶子，将我拽倒在地。
“死丫头，你姐姐被你害得从树上摔下来，你躲在这里偷喝饮料？活都不干，你有什么脸？。”
“只是惩罚你干活，你就这么不情愿吗？让你干活就没有劲儿了，是吗？”
我身体轻颤，不敢出声，马上起身捡起瓶子，
给妈妈看瓶子上的“百草枯”三个字，却被一把拽住。
来不及解释，妈妈的巴掌就落在了我的脸上。
“死丫头，在我肚子里抢你姐姐的养分的时候，让你姐姐生下来身体就不好，你当时不是很有劲吗！你还敢休息！”
我下意识捂住脸颊，哭着道歉：
“妈妈，我……我没有喝水，这是百草枯。”
妈妈再次挥起的巴掌顿了一下，
“撒谎成性，那你怎么还没有死，为了博关注，你什么谎都要撒了。”
我瞳孔湿润，瑟缩起身子，
全身发起颤，我猛地闭上眼睛。
我突然被一个力拽了过去，爸爸把我护在身后，眉心紧锁。
“孩子妈，今天两个孩子生日，你别再打时微了。”
“再说，时微还小，哪有那些心机，你也不能厚此薄彼啊。”
妈妈皱起眉，冷笑道：
“我厚此薄彼？你就会装好人，她就知道装可怜，刚刚骗知意去爬树，害得知意差点摔下来！”
“要不是她，知意会变成弱智、会毁容吗？我难道惩罚她 不对吗！？”
爸爸看了我一眼，眼里全是心疼，
“孩子妈，时微，她也不是故意的。”
“你看知意身上哪有伤口，时微反而摔得头破血流了。”
我的呼吸开始有些困难了，我抬手抓住爸爸的衣角，
“爸爸，我难受，呼吸好难受。”
爸爸见我脸色发白，将我抱了起来。
妈妈却将我从爸爸怀里拽了下来，嗤笑开口：
“又装什么柔弱？谁知道你真摔假摔？”
“你现在护着她，我被村口邻居造谣的时候，你有说过一句维护我的话吗？”爸爸被推到门口，脸色发青，不再说话了，
“你别管她了，快去给知意买生日蛋糕。”
爸爸只是回头看了我一眼，就走了。
而我头上止住的鲜血又开始下流，我捂住鲜血，缓缓爬了起来。
妈妈脸色难看，指着农具，声音不耐道：
“你去把活干了，不把剩下田的土松完了，就不要回来吃饭了。”
我只能轻轻应声，忍下小腹的疼痛，
将锄头拿在手里，我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地里，费力地疏松起土壤。
我的嘴里却开始有了几道溃烂伤口，疼得难受极了。
转眼已然是夜，手臂的酸痛传到了全身，直到我的意识开始有些模糊。
我全身是土，脸上尽是泥土混合着汗液，我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是隔壁的邻居将我抱了回去，
刚睁开眼，只感到了浑身冰凉，我被丢在了客厅地板上。
抬眼却看见姐姐穿着粉色公主裙，戴着生日帽，在和家人们一起切蛋糕。
全家人都在为姐姐庆生，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来了，
但他们好像都忘了，今天也是我的生日。
见我醒来，妈妈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我的胸口泛起了疼痛，呼吸更加急促起来，喘不上气。
爸爸见我脸色泛白，摸了摸我的头，
伸出手想将我拉起来，神色担忧，
“时微，你还好吗？”
我拉上爸爸的手，“爸爸，我只是有点不舒服。”
我咳嗽一声，看向稍微疼我一点的奶奶，
她面带急色，想带我去医院。
但妈妈脸色骤变，
“今天是知意的生日，带她去医院看病，万一让知意沾上晦气怎么办，不准去！不过就是摔了一下，哪里轮得着去医院！”
最后，奶奶点了点头，附和道：
“小毛病也不用去医院，去房间里躺一躺就好了。”
就这样，我被丢进了杂物间，
也是我的房间。
“不准开灯，别浪费电。”
妈妈忘了，我最怕黑了。
小时候，看恐怖片的黑影将我吓坏了，给我留下了阴影。
我躺在妈妈怀里求安慰，妈妈笑着说：
“只要妈妈在，一辈子都会保护你的。”
“就算妈妈不在，我会每晚给你点起小灯，这样，我们时微就不害怕了！”
而现在，我只能点点头，
摸着黑害怕地一步步爬到我的小床，躺在上面。
肚子又疼又饿，不断发出声响，
我摸了摸肚子，轻声哄着自己，睡着就不饿了。
我要听话，做个好孩子。
脚步声突然传进了我的耳朵，是爸爸。
他偷偷摸摸地打开房间，手里端着热腾腾的饭菜。
“爸爸！”，我的声音虚弱极了。
“时微，慢点吃。爸爸不是不护着你，只是你知道的，我们家一向是妈妈做主。”
我分不清自己是疼还是饿了，每吃一口饭，我都疼得龇牙咧嘴。
看着爸爸灰溜溜离开的身影，我的心间像是被人掐住了一般生疼。
他将准备好的礼物，放在了我的床头，就走了出去。
我想给爸爸道谢，但我却发现，
我的嘴巴快要张不开了，身体好像在衰竭似的，而且我也快要窒息了。耳边传来了全家人给姐姐唱起生日快乐歌的声音。
我仿佛回到了过去，
每次过生，我和姐姐都会穿上最漂亮的裙子，
爸爸妈妈为我们一起庆生，我们还会收到想要的礼物。
但后来，我和姐姐的生日就变成了姐姐一个人的生日。
我不禁弯了弯的嘴角，又压了下去。
那日，我求着妈妈带我去镇上买书，只留了姐姐一个人在家。
但姐姐突然发起了高烧，爸爸在外干农活也没有听见姐姐的呼唤。
因为没有得到及时救治，姐姐成了彻头彻尾的傻子。
后来，姐姐本来生下来就不好的身体，更加差了。
悔意涌上我的心头，都是我的错，
如果我不买书，姐姐就不会生病了。
我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意识模糊之际，我渐渐闭上了眼睛，我许起了生日愿望：
希望妈妈的愿望可以实现，
希望姐姐可以恢复健康，
我就这样静静地睡着了，灵魂缓缓飘了出来。
之前我的身体轻飘飘的，到现在我才感觉到终于有了些力气。
我的瞳孔转溜，欣喜地伸出手想打开爸爸送我的礼物，但我的手却穿透了过去。
顺着视线，我看见了旁边的自己。
我眨巴了一下眼睛，心里一喜，
妈妈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只是我的心有点空落落的，心脏像被浸在冰水里一样。
阳光照在身上，是暖洋洋的。
我轻轻上扬唇角，就这样陪着爸爸妈妈身边变老也好。
“死丫头，还不起床，昨天的活还没干完呢！”
妈妈脸色阴沉，踢开我的房门，想掀开我的被子。
看到还没有拆开的礼物，爸爸叹了一口气，
“老婆，时微昨天累了一天了，让她今天歇歇吧，怎么说昨天也是她生日。”
妈妈闷哼一声，
“行，不干活，那她就别吃饭了！免得浪费粮食！”
我急忙飘在妈妈面前道，
“妈妈，我现在不用吃饭啦！”
见妈妈没有回答，我吸了吸鼻子。
我忘记了，妈妈听不见我的声音了。
爸爸妈妈吃完饭，没有来看我一眼，径直地离开了家。
听见开门声，我晃了晃双脚，眼睛发亮，是爸爸买菜回来了！
看见爸爸忙碌的身影，我想走上去帮忙，但现在我只能静静地看着了。
爸爸似乎有所感应，愣了愣，看了眼身旁。
原来，是少了那个他每次做饭时都会帮着洗菜、切肉的我。
爸爸做好饭，妈妈也刚将姐姐从学校接了回来。
“孩子妈，你和知意先吃，我去叫时微吃饭。”
妈妈将筷子摔在桌上，
“回来，她爱吃不吃！吃个饭，还要人请，什么大小姐脾气。”
妈妈瞪了一眼爸爸，我着急道：
“妈妈我没有耍脾气，你别跟爸爸生气。”
爸爸怔愣了下，还是坐回了座位。
妈妈擦了擦姐姐满是饭粒的 脸，笑着说，
爸爸收拾完桌上的饭菜，
我看见，妈妈偷偷打开了我的房门。
“哼，这不是有饭吃，还用我操心吗？”
顺着视线看去，是爸爸昨天给我送饭，余留了的一半饭的碗。
这时，门铃突然响了起来，进门的是姐姐的班主任。
妈妈的声音从远处就开始传来，脸上洋溢着笑容。
“谢老师，快进来坐，您来是有什么事吗？
原来是姐姐被学校劝退了，谢老师来给妈妈送通知书。
谢老师给妈妈说完详细情况，她的脸由满脸笑意到眼神骤沉。
良久，爸爸坚定道：
“孩子妈，时微也早到该读书的年纪了，我们也该给她找个学校吧。”
谢老师也赞同道：
“换另外一个孩子来读书，也可以的。”但妈妈神色一凛，将水果摔在地上，指着坐在地上啃手指的姐姐道：
“要去，你自己去，沈时微就是个赔钱货、讨债鬼，把我的女儿害成这样，她凭什么好过！”
“到现在她还在床上躺着，还让她去读书，哪有她这么好的命！”
而爸爸难得发怒了，
“够了，淋云。时微，她也是你的女儿！”
谢老师满脸尴尬，手指抓得很紧。
我记得妈妈为了姐姐为了让姐姐读上书，
找了很多学校，塞了不少钱，废了千辛万苦，才终于找到这个学校收下姐姐。
而我无数次给妈妈说，我想读书，但她只会说：
“你把你姐姐害成这样，你就不配读书。”
刹那，空气像是凝固住了，只听得见姐姐痴傻的笑声。
我的心也被狠狠地揪住了，泪水在眼眶里团团转。
“妈妈，我不用读书的，你和爸爸不要吵架。”
我飘到妈妈跟前，试图拉住她的衣角，哽咽道：
“妈妈，能不能相信我一点点，我真的没有想伤害过姐姐。”
妈妈听不见我的声音，也没有回答爸爸的话。
爸爸打开了我的房门，坐在我的身边，温柔地看着我。
“时微，爸爸知道你想读书，但妈妈她在考虑，她只是还没有想好。”
“你乖乖听话，她会送你去读书的。”
见我没有动静，爸爸嘴唇再次动了动，眼底微润，却没说什么了。
最后，他摸了摸我的头，就走了。
我的泪水不自觉流了下来，
原来，灵魂也会流眼泪。
正当谢老师要走时，
妈妈将通知攥成了一团，怒气到达了顶峰，冲到了我的房间。
妈妈随手拿起身边的杂物，重重地在我的身上打。
“沈时微，你还在睡，你看看你干得好事，害得你姐姐连书都读不上了。”
“你给我起来，给你姐姐道歉！”
见床上的我没有一点反应，妈妈更加生气了。
将我藏起来的那个破破烂烂的玩偶找了出来，拿起剪刀准备破环掉。
到这，我的眼泪喷涌而出。
“妈妈，不要剪了，我给姐姐道歉。”
姐姐像是有感应一样走了过来，将妈妈手上的玩偶抱在了怀里。
“妈妈，这是妹妹最爱的玩偶，不可以！”
我还记得，那是妈妈精心制作送给我的礼物，
也是唯一一个能证明妈妈爱我的玩偶。
曾经，我随便画了一张图，告诉妈妈，我想要这样的娃娃。
妈妈就找遍了很多商场，还是没有找到，于是她就熬了三天三夜亲手给我缝了这个娃娃。
但妈妈被怒气冲昏了脑袋，抢回了玩偶，将姐姐抱了出去。
最后，玩偶也只剩下了一团团的棉花。
就像我的心痛得不能再痛了。
妈妈掀开我的被子，却只看见一个僵硬的小团子，孤零零地躺在那里，上衣和嘴角还带着些血。她瞳孔微缩，猛地将我拽下了床，
“让你给姐姐道歉，你没听见吗？”
“砰”，我的尸体砸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妈妈终于慌了神，发出惊恐的尖叫声。
她指尖轻颤，脸色霎白，将手放在了我的人中前。
“老公，快打120！”
谢老师看见这一幕，害怕地马上跑了出去。
妈妈再也顾不上谢老师，摸了摸我的身体，但却好像没了温度。
她轻轻唤起我的名字，“微微，快起来，不要吓妈妈。”
我怔愣一下，微微是我的小名，过去妈妈总会这样唤我。
“妈妈，为什么会给我取这个小名呀。”
妈妈将我抱在身上，轻轻道：
“因为微微像萤火虫发出微光，是妈妈的光呀。”
“咦”，妈妈的一滴眼泪落在了我的脸上。
妈妈将我抱在了怀里，全身颤抖了起来。
抽噎声不断响起，但我的身体却毫无反应。
我飘到妈妈身上，将脑袋歪到一边，伸出手试着为她擦去眼泪，
“妈妈，你不应该开心吗？”
“我乖乖听话去死了，你为什么要流眼泪呢？”
爸爸一进门，看见这一幕，又看见床上还未拆封的礼物，脸色瞬间霎白。
“怎么回事，时微，你睁开眼看看爸爸。”
爸爸晃起我的身体，“时微乖，医生马上救来了。”
我的身体像提线木偶一样，发出嘎吱的声音。
我有点茫然地看着他们，
“爸爸，不要晃了，我一直在你们身边啊。”
“爸爸妈妈，我就在这里！”
直到救护车的声响响起，妈妈才缓过神来，嗓音微颤，
“快，把微微抱出去。”
周围的邻居都围了上来，开始指指点点。
“你看，这家不仅生出个智障大女儿，小女儿也不正常。”
“这妈肯定不是个好东西，要不然怎么会这样。”
妈妈双眼通红，我伸出手想替她遮住这些辱骂。
姐姐刚傻的时候，妈妈还是对我很好的。
但街坊邻居自从传出妈妈生出傻孩子的谣言之后，妈妈就完全变了一个样子。
我想着只要再懂事一点，听话一点，妈妈就会回来的。
但好像懂事的孩子没有糖吃。
爸爸也更没有用了，他不会为妈妈说话，
只会懦弱地待在妈妈身边，吃光妈妈的血。
而一直安静的姐姐才发现我一直没有动静，突然哭了起来。
妈妈抱着姐姐上了救护车，不断安抚着姐姐。
我被推进了急诊室，医生神色严肃，
“病人家属，孩子是不是误食了百草枯，她现在器官严重衰竭，只有一线生机，但很可能救不回来了。”
妈妈怒吼起来，“不可能，胡说八道什么？她怎么可能 ……”
回忆涌上脑海，她突然想起，之前剩下一点的百草枯空了瓶，
妈妈满脸震惊，“难道是因为我说了那句，让她去死的话吗？”
随即，她泪如雨下，跪在医生身前，
“医生，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多少钱我和孩子他爹都会去凑，求您不要放弃她。”
手术室灯灭，看见医生摇了摇头，妈妈彻底崩溃了。
她流着泪，喃喃自语：
“怎么会这样，不可能啊，不可能……”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妈妈接起了电话，
“您好，我们这边找到了一个可以治好沈知意小朋友病的方法。”
妈妈脑袋发“嗡”，
需要做换脑手术，将我的脑子移植到姐姐的脑袋里面去。
用一个刚刚死去的女儿换最爱的女儿变好，是最好的选择。
但妈妈却闭上双眼，握紧拳头，挣扎了起来。
姐姐睡颜恬静，像是做了个美梦。我希望，姐姐的病可以好。
窗外的树枝摇曳起来，发出莎莎的响声。
妈妈累到睡了过去，
在梦里，我走到妈妈身前，
“妈妈，你一定要救姐姐呀，我已经死了，可是姐姐还活着。”
而她抱住了我，摇了摇头，让我不要再说下去了。
但时间不多了，我推开妈妈温暖的怀抱，对着她甜甜一笑。
“妈妈，你爱我吗？”
她当然爱眼前的这个孩子，
只是从大女儿智力下降之后，街坊背后说她，是个下烂鸡蛋的鸡。
然后她的情绪就被人推着走，会不受控制地一直在伤害小女儿。
而孩子爸的冷漠，让她更加烦躁。
只要大女儿受了一点伤，她就会不顾青红皂白地推到小女儿身上，
最终落到了这个下场。
“我当然爱你，微微，是妈妈错了，你能不能回来。”
我的泪水掉落下来，笑容满面，
“这就足够了，妈妈，救姐姐吧，我回不来了。”
“妈妈，希望下辈子你能当我的好妈妈。”
妈妈想抓住我，但我的身体不受控地逐渐消散，
最后什么都没有了。
猛然醒来，妈妈已泪流满面。
姐姐的手术很成功，
但爸爸妈妈大多数脸上都没有笑容，萦绕着淡淡的忧伤。
妈妈给姐姐找好了护工，就开始着手准备我的葬礼。
我的尸体被火化后，
妈妈总会魂不守舍，经常抱着我的骨灰罐出神，眼泪也会时不时下落。
再次进入我的房间，收拾我的遗物时，
妈妈再也忍不住号啕大哭。
她找到了我的遗书，上面的字体一倾一斜。
【妈妈，对不起呀。我这次终于乖乖听话了，妈妈你的愿望实现啦，希望妈妈一辈子都要开心呀。】
【但是妈妈我还是想说一句，我真的没有想伤害过姐姐，我没有故意让姐姐去玩火，也没有骗姐姐爬上树。】
【妈妈我死之后，你可以爱我一点吗？像之前一样，我可以躺在你怀里睡觉，还可以获得妈妈的早安吻。】
【但是好像我死了，也感觉不到了，那最后的最后，希望妈妈要幸福吧！】
看着这些幼稚的文字，妈妈再也支撑不住身体，脱力地跪在地上。
妈妈将遗书揉进怀里，指尖微颤、发白。
“都是我的错，微微，如果我多关心、多在意你一点，你也不会去喝百草枯了。”
说着，妈妈一巴掌接着一巴掌扇在自己的脸上，
“对不起，对不起。”
“你说了那么多次不舒服，而我只当作你在玩闹……”
妈妈呜咽着，“微微，是我对不起你，我不配当你的妈妈。”
妈妈一拳拳砸向胸口，诉说着歉意。
但是骨灰不会说话，说不了原谅。
我伸手想阻拦妈妈伤害自己，但却无能为力。
妈妈，我不怪你。
只是妈妈身上的担子太重了，妈妈喘不了气。
连带着我也呼吸难受而已。
是我不好，如果我不买那本书，姐姐就不会傻。
如果我多留意一点点，姐姐就不会毁容。
这样，至少妈妈可以轻松一些。
因为妈妈在成为我的妈妈之前，也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女孩啊。
看着妈妈为我落下那么多泪水，
我才知道，其实妈妈还是很爱我的。
但是，我已经死啦。
我的葬礼上，来了很多人，就像姐姐的生日宴一样。
做了手术的姐姐也强撑着身体，想送我最后一程。
只是他们脸上没了笑容，所有人脸上都挂着泪水。奶奶看着我的遗像，手止不住地发颤。
“娃啊，是奶奶不好，还说让你回去躺一躺，身体就会好。”
“奶奶错了，微微，你肯定很痛吧。”
奶奶跌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说完，生日宴会上的所有人，脸色更加难看。
爷爷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脸上全是悔意。
到底是他们间接杀害了一条人命！
爸爸妈妈沧桑了很多，头上多了好几丝白发。
我的心再次泛起疼来，不忍看见他们这么伤心。
妈妈把我的骨灰和我最喜欢的玩偶放在了一起。
因为后悔，妈妈将那一团团棉花又缝了起来，
只是娃娃没有那么好看了，针线是一瘸一拐地，显得有些粗糙。
直到爸爸将我的骨灰埋进土里的那瞬间，妈妈大喊起来，
“等等，微微怕黑，立个衣冠冢就好，把这个娃娃也放进去吧。”
妈妈的嗓音嘶哑，眼里全是不舍。
土壤将衣冠渐渐埋没，爸爸将为我亲手刻的墓碑固定住。
墓碑上，我还挂着开心的笑容。
姐姐对着我的墓跪了下来，眼泪“唰唰”直流。
“妹妹，我会带着你的那一份活下去的。”
听见姐姐的话，我破涕而笑。
我一直想要我们一家人好好地，没有我也可以。
但妈妈越来越沉迷于悲伤之中，
她经常来到我的房间，抱着我身前的衣服不放，
像筑巢一样，嗅闻我的味道，仿佛我还在人世。
她经常忘记吃饭，记性也越来越差。
姐姐身体完全好了之后，重新找了一所学校。
妈妈接姐姐放学时，时常忘记名字，
将姐姐的名字叫作我的名字。
但姐姐不会成为下一个我，
她答应了我，要好好活下去。
而爸爸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又变成了那个什么也不关心的人。
街坊邻居偷偷在背后说妈妈的小话，就像她是那个最可恶的人一样。
家里的气氛越来越悲凉，
妈妈抱着我的骨灰就可以坐一整天，也肉眼可见的消瘦了。
我拉着妈妈的手，想让她跟着我走。
意外的是，妈妈居然有了反应，跟着我来到了我放日记本的地方。
打开日记本，妈妈的眼泪再次啪嗒啪嗒滴落。
从一岁到七岁，我断断续续写下日记。
【5月6日，天气晴，妈妈说要带我去看海，我最爱妈妈啦！】
【5月29日，多云转晴，妈妈带我和姐姐出去玩啦，我不喜欢待在村里面，大城市真好呀！】
……
【6月8日，大雨，姐姐生病了，妈妈像变了一个人，有点不爱我了。】
妈妈的心像是被钝刀凌迟了一样，她边哭边说，
“我要带微微出去看海啊。”
妈妈擦干了眼泪，收拾好行李，看着坐在旁边的爸爸。
“我们离婚吧。”
爸爸错愕了，难以相信自己听见的话。
“什么意思。”
妈妈终于笑了，
“我真的受够了，孩子生病了，你潜移默化地将错误推在微微身上。”
“你看着心疼微微，其实你很比我还恨，你永远躲在我后面，从来都不帮我说话，你就是一个懦夫。”
“我要和你离婚，我要带着知意去城里面，你就继续待在这里吧。”
妈妈将让人拟好的离婚协议书放在桌子上，拉着姐姐就走了。
爸爸看着妈妈离去的身影，没有生气，没有挽留。
其实妈妈是一个很有想法和行动力的人，
她早就给爸爸说，想去城里面打拼，给我们更好地生活。但爸爸却始终不愿意，他想守着这片地，过下去。
爸爸知道自己怯懦，知道自己无用。
保护不了自己的女人，也照顾不好孩子。
所以他选择了成全妈妈，还偷偷给妈妈塞了很多钱。
妈妈的离开让街坊邻居将战火转到了爸爸的身上，
爸爸也知道了，谣言可以压倒人。
爸爸流了很多无声的泪水，
最后，爸爸生于土地，死于土地，也都是后话了。
妈妈利用攒下来的钱，开了一个设计公司。
痛苦与幸福都是创作的摇篮，
妈妈用我救姐姐的故事敲开了众人的心，以我的形象创作了不少作品。
在城市里扎下了根之后，妈妈买了一栋房子，还专门给我布置了一个房间，里面放着我的骨灰。
和在村里的杂物间不一样，这间屋子很大，
妈妈下了很多功夫，里面全是我喜欢的布偶和装饰。
姐姐会经常坐到我的房间，对着我的骨灰罐，诉说她的少女心事。
之后妈妈就开始带着我和姐姐去看世界，
我们看了普罗旺斯的薰衣草、意大利威尼斯的水城、维多利亚瀑布……
直到我嗅到了大海的味道，
妈妈将我的骨灰撒在了大海里。
这样我就不怕黑了，白天有太阳，晚上有月光。
妈妈鼻尖微红，眼底含着泪水，
“我的宝贝，下辈子不要再当我的女儿了！你值得更好的妈妈。”
涨起来的海水让我察觉到，我也快跟着大海一起走了。
我眼眶通红，
“妈妈，我不恨你。没有我，你要和姐姐好好生活下去。”
“下辈子，我还要当你的女儿，只是你要一直一直爱我啊！”
“妈妈，向前走，不要再流泪了。”
说完这句话，我的眼泪却不争气地下流。
意识渐渐模糊，我要彻底离开她们了。
妈妈坐在沙滩上，搂着姐姐不断哭泣。
我靠在妈妈身上，和她们一起看了这场日落，当作告别。
妈妈和姐姐的未来还很长，
但请一直幸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