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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彩玄鸟来接我时,我依旧没能按约定嫁给昌东帝君。
天条规定,想要成为天后需在忘川河培育出一百颗颜色相同的珍珠。
忘川年年产珍珠颜色不同,每年到了成亲的日子,不管我如何小心,种出的珍珠总是差那么一颗。
今年已是第九百九十九年,我捧着百颗金色珍珠数了三天三夜。
等不及七彩玄鸟来接,便欢天喜地捧着上了天想给他一个惊喜。
却撞见书房里,玄鸟正伏在地上听他教诲。
“过了今年就要一千年了,帝君还没想好成亲么?”
昌东拧眉:“我答应过婉凝,等她飞升我才能娶妻。”
玄鸟哽了哽:“若邵阳仙姬坚持不住了怎么办。”
昌东沉默。
只掏出乾坤袋随手一捻。
我眼睁睁看一路捧在怀里的珍珠,凭空消失了一颗,转眼便现在屋内他的手上。
他盯着珍珠许久,随手碾碎,珍珠粉洋洋洒洒装了整整一罐。
“邵阳和我同门多年,对我情根深种早入肺腑,便是让她再等下一个千年,她也是愿意的。”
“但婉凝不同,她活泼,古灵精怪,遇到了她我才体会到过去万年有多寂寞。”
“就当我贪心,想和婉凝多快活些日子
我流出血泪。
终于意识到,过去那些莫名消失的珍珠,原来都是被他拿走的。
可昌东错了。
今年是我给自己最后的期限。
我不等了。
也不想嫁给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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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腿进了大殿。
昌东帝君微蹙眉,眸底有一瞬掩不住的慌乱。
又很快露出和煦的笑:“邵阳,你何时来的。”
见我捧着珍珠,了然笑笑:“今年忘川结金珠,你这里可有百颗?”
我认真盯着他片刻,转身将金珠递给玄鸟,等着它点数。
等玄鸟点完,面色凝重不敢说话。
昌东帝君捧着茶盏,头也不抬笃定开口:“可是又差一颗?”
说着也不等玄鸟报数,便如过去九百九十九年那样温和冲着我安抚:“邵阳今年辛苦,明年还得更努力些。”
我攥紧掌心。
听到玄鸟犹犹豫豫喊出:“是百颗。”时,目光一分不错盯着昌东。
他愣了愣,手中万年寒玉所做,连刀剑都劈不开的茶盏被他生生捏出一道裂痕:“怎么可能?”
“莫不是你数错了?”
我终于鼻子一酸,心中最后一丝亮光骤然熄灭。
他哪里知道,许是我坚持快千年 ,今年忘川河的珍珠多结了一颗,一百零一颗,哪怕他故技重施毁掉一颗,依旧是够数的。
为了这一颗金珠,我被忘川河的戾气毁了一半修为,刺伤了双眼不能分辨颜色。
我眨了眨眼睛强行稳住心神。
“是少了一颗。”
玄鸟看了我一眼,沉默不语。
我哑着嗓子,依旧带着不甘,想要争取最后一次:“师兄,再有一月便是我祖母仙陨的日子,能否念在我已经坚持多年的份上,先与我按婚约成亲,来年我定补上如数补上历练。”
我们仙草一族,花开花落,仙陨飞升,周而复始,命数年岁都有定数。
为了我的亲事,祖母已经多坚持了三百年日日忍受诛心之痛,只为了亲眼看到我嫁人的那天。
若继续拖下去,只怕飞升不成,反会灰飞烟灭。
昌东帝君显然松了口气,眸底划过一丝不自在,语气虽然还是那样温和,却多了几声严厉。
“邵阳,我说过,历练修行需严谨慎重,规矩自古便是如此,怎能因你一人改变。”
“若抱着这样的念头,你如何能做好我的妻,和我一起掌管天界?”
我喃喃摇头,眼泪到底还是滚下。
“当真,只是因为要遵守规矩?”
昌东帝君伏身替我擦去眼泪,终于流露出一丝不忍:“邵阳,你一贯循规蹈矩懂事,怎么如今也说这样的傻话。”
“天道规定,便是我也不能左右。”
我喉咙滚动,刚要点出金珠的数量,一颗不少。
突然门外娇俏的嗓音响起,
“昌东哥哥。”
婉凝仙子整个人像一只粉蝶一样跑进大殿,扑进了昌东的怀里。
2
昌东下意识手掌拢住她的大腿,让婉凝能稳稳挂在腰间。
婉凝快活的用额头蹭着昌东的胸膛,像过去数千年那样,蜷缩进昌东的怀抱。
她未穿鞋袜,白嫩的脚心抵在昌东帝君的手掌心。
昌东也只是宠溺把她的脚,包裹的更紧。
我皱眉看着她们这般亲昵的举止,酸涩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却没了开口劝阻的意图。
婉凝是我下凡历劫时捡到的小狐。
见小狐可爱,我便把它带回天宫,随手塞给了昌东替我养着。
等我去接小狐狸时,他们二人已经亲密无间。
那时我怎么也没想到,我亲手捡回来一个情敌。
一开始她只是小狐狸,这样亲昵并无不妥,经过昌东点拨,小狐狸化成了人形,不再是仙宠模样,是身姿窈窕的仙子。
我见他们二人这般举止,心里隐隐不舒服,便旁敲侧击提了一句。
但婉凝却是哭红了眼,当场拿着刀挖出了自己的金丹。
说这样就不会有旁人说闲话了,她宁愿永远都是兽,也不愿和昌东生分。
我极力阻挡,手硬生生被她的匕首洞穿,也只保住她半颗金丹,还耗尽百年修为替她修复伤口。
等昌东赶来时,看到的就是一人抓着匕首,婉凝浑身是血躺在地上哭泣。
他抱着婉凝就走,都没注意到站在旁边的人是我。
他是战神,呼吸间就可碾碎山石,衣袖挥动间直接击碎了我的肋骨。
等转眸看到我时,眼眸微缩,只停顿了脚步,依旧行色匆匆抱着婉凝离开。
直到第二日才出现在我面前。
却只字未曾关心过我的伤势。
我再也看不下去他们二人的举止,举起那盘金珠出声打断:“帝君,这些珍珠数量,重新再点点吧……”
婉凝的笑容凝固,刚才的笑转成满脸惊恐而悲伤,手死死攥着昌东的衣襟落泪:
“邵阳姐姐是不是已经种够了珍珠,要嫁你了。”
昌东没有说话。
婉凝嘴唇哆嗦着,眼泪猝然掉了下来:
“不可以的,昌东哥哥刚受了天劫,这时候怎能成亲。”
“师兄怎还会受天劫?”
我猛地抬头,看向昌东帝君。
怨不得进来时,他气息浮动,面色苍白。
我上前抓起他的手仔细检查,目光顿在他托住婉凝脚心的那只手,袖口翻起,露出的小臂上几道漆黑的伤痕,是被天雷所伤。
他早就化神与天同寿,何时还需要再受天劫。
我心里有了猜想,捏诀探向婉凝。
这才发现她浑身荡漾着一层淡淡的金光,那光我无比熟悉,分明是昌东帝君才有的真气。
她金丹已经修复,过去不足千年修为如今只差一步就能赶上我万年的修行。
面如春水,光鲜美艳,丝毫见不到一丝刚受天劫的狼狈,显然被昌东保护的很好。
心,像坠入寒冰。
我麻木的转头,已经分不清此时脸上是笑,还是哭。
“帝君,替她抗了天雷?”
3
不等昌东回答,婉凝已经得意点头。
“是,帝君说怕我伤了身子,便把我护在怀里。”
“多亏了帝君哥哥,婉凝一根头发都没伤到。”
昌东眼神游离,拧眉盯着我片刻,才淡淡叹气:“邵阳,我不说,也是怕你多想。”
我双手微微颤抖。
脸色苍白,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只能喃喃摇头,几乎要看不清他:“可这,不符合规矩。”
明明他才说过任何人不得坏了规矩。
如今,这算什么。
“师兄,过去我也曾求过你的……”
“为什么你拒绝我,反而对她百般呵护。”
我和他同门多年,三次天劫都是我一人抗下。
最后一次历劫,我刚替他斩了魔兽,浑身带着重伤,对渡劫的把握不够,第一次开口求他替我护法。
只换了他的一句不符规矩。
可他虽说拒绝了我,却在我历劫时站在界限外,等我被三十六道天雷击倒,成功飞升。
第一时间送我回洞府,还亲自给我疗伤。
那时,我满心欢喜,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
如今看到他是如何待婉凝的,只觉得自己过去可笑。
“我祖母弥留就一个心愿,想看我嫁人,你我定情万年,既然你能帮婉凝,为何就不能帮帮我。”
昌东面色一凝,沉下脸,似有些恼羞成怒:“你我的婚事,怎能和这相提并论。”
“婉凝与你不同,她年岁小,我不帮她,她定要吃苦。”
“若不是你多舌,婉凝怎会自责自毁金丹,我这是替你消除因果。”
他挥动衣袖,看到我苍白虚弱的模样,到底露出了几分不忍心。
“仙人陨落本就是常事,你我多年修炼早该想通。”
“等你祖母仙陨那日,本君亲自送她一程,如此,你可满意了?”
好一个满意。好一个替我消除因果。
让我眼睁睁看着祖母满心遗憾的仙陨,这叫让我满意。
金丹是婉凝自己毁掉,竟也强算到我的头上,这叫替我消除因果。
我想笑,但喉咙好似堵住,吐出不来咽不下去。
看着他抱着婉凝就要离开。
我强行咽下喉咙里的腥甜,开口喊住了他。
“帝君,你我的婚事……”
“姐姐。”
婉凝突然跳下来,伸手就要夺走我手上的金珍珠。
我下意识攥紧了托盘。
“你做什么?”
“邵阳姐姐,帝君让你把这些金珠留给我。”
见我愣神,婉凝勾着唇角,颇有几分春风得意。
“多亏你这九百多年的珍珠,我才能这么快飞升,只差你这一盘我就能和你一样。”
“昌东哥哥答应过我,等今年服下你送来的珍珠,他就帮我飞升上神,到时我也能和你一起接受天后的历练,到时候便会从你我之间选一个出来嫁给他。”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我的脑中炸开。
我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过去九百年间我积攒下的珍珠都留在昌东的宫殿。
他说,这样才能堵住外面那些人的嘴,省的被人怀疑拿了过去的珍珠来充数。
其实每年产出的珍珠,颜色光泽都不相同,根本无法作弊。
但他开口了,我自然便留下。
原来,他年年暗中捣乱,真正的目的,是等婉凝。
我身子晃了晃,低头看着满满一盘金珠。
我每超度一个亡魂,用心头血炼化才能得到一颗珍珠。
忘川的河水,只碰一滴,就能腐皮肉,化白骨。
就算我能用仙术恢复伤痕,但那烙印在皮肤上的痛,每时每刻都如痛蚀骨灼魂。
我隐忍坚持多年,到头来这些我精血化成珍珠,成了他喂给另一个女子的补药。
都是为了给婉凝做嫁衣。
4
我深吸一口气,“帝君,她说的可是真的?”
昌东凝神片刻,“你我未成亲前,任何符合要求的仙姬都可接受仙后的历练。”
“其他人可以,婉凝自然也可以。”
见我没有交出珍珠的意思,他上前两步伸出手,准备拿走珍珠。
我的脸上血色尽失,那一瞬间,整个人仿佛被冰水从到尾浇个湿透,心也凉得彻底。
“帝君,你我婚约,要不还是算了吧。”
“你说什么?”
昌东目光惊愕,伸到我面前的手也颤了颤。
我垂下眼,只有这样,才能不漏出发红的眼眶。
“我能力有限,恐怕再过千年也种不出足量的珍珠。”
“所以,仙后的位置,我不争了。”
“这珍珠,我也绝不可能留下。”
自从和他定下婚约,从来都是旁人有的,我最后才有。
永远都是我要忍耐,要退让,要大度。
到了此刻,他还要让我大度。
批评,否定我。
我累了。
什么都不想再争。
婉凝目光灼灼盯着我,眼底的笑早就按奈不住。
“姐姐别是因为帝君替我渡劫,嫉妒了,故意说气话?”
昌东听到这话,面色稍缓,淡淡抚平了衣袖。
“邵阳,我说过做我的天后,定要有容人的胸怀,有大爱的格局,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你还是修行不足,我很失望。”
婉凝也帮腔道:“是呀姐姐,这三界都知道你和帝君的婚约,这时候取消,先不说没别人要你。旁人也怕还以为是帝君如何姐姐了,姐姐这么做岂不是败坏帝君的名声。”
“婉凝咱们走,她要如何,随她就是。”
昌东面色骤沉,走到我身旁抱起婉凝,肩膀狠狠撞了一下我。
我踉跄着后退,摔倒在地上。
看着他头也不回离开的背影。
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和憋闷,在这一刻倾泻而出。
我仰头大笑了几声,眼泪落在嘴里,苦的让我心颤。
最后回头看了眼熟悉的宫殿,摘下一直带在身上的定情玉佩,放下后,我决然转身离开。
随手捏了个云奔回自己的洞府。
等醒来后,娘和爹早等在一旁,满眼期待的看着我。
“邵阳,你祖母只怕熬不过这个月。”
“你这次凑集了珍珠,帝君可说了何时成亲?”
我咬着牙,无声摇头。
“对不起。”
见我这番神伤,爹娘当即明白了什么,娘红了眼默默流泪,爹更是咬牙就要冲上天去理论。
“爹别去。”
“我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这些年那么多人提亲,都因为帝君和你的婚约作罢。若不是为了他,你何至于蹉跎到今日。”
过去千年,每每见我受伤,爹娘都会劝我放弃。
可我认定了昌东,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如今见他们这般伤神,我才恍然,这些年为了我的执念,反而忽视了身边真正在乎自己的人。
我伸出手擦掉娘的眼泪,“我已经和帝君退婚。”
“我知道你和爹这些多年一直操心我的事,只要你们选定了,我愿意嫁。”
爹娘大喜。
又忧心忡忡:“也不用这么急。你祖母只是希望看到你幸福,不是用成亲作为枷锁。”
我摇头。
抚摸着那百颗珍珠,淡笑:“我知道,我这么着急,也是怕夜长梦多。不想再纠缠。”
娘拿出一叠合婚庚帖:“这些年,其他人大多放弃,或已成亲,只有他年年提亲等着你,只是身份……”
我看也不看,“就他吧。”
什么身份,什么人我都不在乎。
能提亲千年,定是我身上有他看重的东西,如此便够了。
我拿出早就缝好的嫁衣,把珍珠缝在上面。
夜里娘就送来了口信,三日后那人便来接我成亲。
我点了头,刚回房忽从窗外飞进一只雀鸟。
我看着金光灿灿的雀鸟,思绪恍惚。
过去,他还未坐上帝君的位置,我们二人在师门总是用这样的把戏传信,约着夜里溜出来看月亮,那时他对我,就像对如今的婉凝一样。
我缓缓伸手点了点那雀鸟。
那鸟儿挥动着翅膀,一道金光它眼里射出。
昌东帝君的影子被投在房里,他面色沉沉,语气好似凝着寒冰。
看向我的目光如看陌生人,不带任何感情。
“邵阳,今日我只当你昏了头,我已决定,你和婉凝一同进门,三日后我带她找你拿金珠,商定婚事。”
“届时,你莫要再胡言乱语,没个规矩。”
他似只是为了通知我,扔下这两句身影消散。
我笑得讽刺,更绝过去自己的可笑。
这样自负自私的人,我竟放在心上这么久,为了他痴了万年。
我没回信的意图。
专心准备出嫁的事宜。
三日后,我穿着大红的嫁衣站在门口拜别父母和祖母。
迎亲的仙队还未到。反而迎来了昌东帝君和婉凝。
5
见我穿着婚服,昌东帝君目光一顿,眼底似有惊艳闪过,愣愣出神。
“帝君,你看姐姐,嘴上说着恩断义绝,可接到你的信鸟,连婚服都穿上,这般迫不及待。”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逼婚呢。”
见昌东帝君的目光一直在我身上, 婉凝嫉妒的面色都扭曲起来。
咬着牙,娇声娇气拉着他的手撒娇。
昌东帝君眼神微眯:“邵阳,我已经命织女替婉凝连夜赶工做嫁衣,等嫁衣做好,便可成亲,如此,你也该满意了。”
我歪头看着他们二人衣袖上的并蒂花,讥笑。
“怎么?婉凝仙子不需要学天宫里的规矩吗?我记得,当初帝君你可是让我学了五百年。”
昌东帝君抿了唇,声线一时慌乱而颤动:
“她和你不同,我不愿束缚她的性子。”
“若和你一般死气沉沉,那还有什么趣儿。”
我厌恶他的强词夺理,更恨他区别对待。
“那帝君你可曾记得,你我在师门时,我也是她这样的性子,是你亲手把我变成今日这般,你说你想要的仙后,是沉稳恬静,守规矩的仙姬。”
曾经,有师傅纵着,我上天入地是出了名的活泼。
提亲的仙君将我家门槛踏破了几次。
是因为昌东说日后成婚,我要学的踏实,端庄。
是要嫁给他,我才强行改了性子,变得如今死气沉沉。
这反而成了他变心,厌了我的理由。
外面七彩的云朵笼罩着整个天空。
无数彩蝶聚集,搭了一座桥停在我面前。
这是迎亲的队伍到了。
“今日,是我大婚的日子。帝君若不嫌弃可以留下喝一杯喜酒。”
我忽视掉昌东帝君面上破碎的镇定,披上盖头,不再和他们多言。
刚走出几步,身后婉凝尖细的嗓音响起:
“帝君,你看姐姐婚服上的坠的是不是金珠。”
“她讨厌婉凝,连帝君你的话都不听了。不仅不愿让婉凝飞升,如今还要故意嫁给别人给你带绿帽!”
“邵阳,你好大的胆子!”
我的手腕被死死攥住,隔着盖头朦朦胧胧能看到他震怒的脸色。
“邵阳,你竟这般自私,宁愿把金珠变成俗物,也不愿帮一帮婉凝。”
我现在没功夫搭理他,一瞬只感到不耐烦。
伸手狠狠推了他一把。又侧身变出长剑一把斩断他的衣袖,又斩落他的一缕青丝,逼的昌东不得不松手。
“俗物?自私?我自己的东西,想怎么用就这么用,凭什么听你的。”
“邵阳!你别逼我,难道你忘了,你自己真身是仙草,若我当真狠下心,用你的血替婉凝滋补,你还有今日站在我面前放肆的道理?”
他捏出道雷决一道劈在我脚下,另一道悬在头顶,摇摇欲坠,随时都要落下劈在我头上。
“脱下喜服,交出金珠,我还能给你一次和婉凝竞争的机会。别忘了,你能躲,你爹娘和祖母却无处可躲。”
我死死咬住唇,缓缓抬手放在衣襟上。
突然头顶乌云弥补,隆隆雷声下,不仅吞噬了昌东帝君手里的雷,还接连落下,硬生生劈断了他的一只手臂。
婉凝尖叫着扑了过去,把他护在身后,一双眼死死盯着头顶的黑云,满眼惊惧。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忽然目光凌扫向我:“你哪来弄的妖物,竟然伤帝君。来人,杀了邵阳。”
没等昌东阻止,他身边紧跟着的天兵出现,将我团团围住。
一个个举着法器,冲着我施法挥舞着刀枪。
突然门外一道清幽的声音传来。
天兵被钉在原地。
“我看谁敢伤她。”
6
“师父。”
我愣愣看着门外进来的人,揉了又揉眼睛。
怎么也不敢相信,进来的人是已经仙陨多年的师父。
“神君。”
周围天兵匆匆跪了一地,昌东也终于回过神,咬牙拉着婉凝跪在地上。
“师父。”
白芷神君目光幽幽扫过他,却丝毫没有开口让他起来的意思。
“昌东,是你在我面前立誓,永生永世,只爱护照顾好邵阳,我才放心将她交给你,让你坐上帝君的位置。这些年你便是这样照顾的?”
昌东帝君咬着牙,额头的汗不自觉落下。
我含着泪,“师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昌东明明说您仙陨了。”
当年若不是师父仙陨,这帝君怎么也轮不到昌东去坐。
白芷神君走到我面前停下。
伸手抬起我的下巴,见我面色消瘦,温柔怜惜的擦去我眼尾的泪珠。
“当年,我提前告诉昌东没有我护法,不许带你渡劫,可他全然不顾我劝阻,依旧诱你私自历劫,害你被劈碎了全部修为,我把自身的金丹渡给你,正遇忘川暴动,便用自身镇压了忘川河。那时,我让他告诉你,等我回来。若回不来,由你接替我,掌控天界。”
我看向昌东,有些难以置信自己的听到的话。
这些年,这些话我从未听过他提起一个字。
至今我还以为天雷时,是昌东替我疗伤。
昌东帝君咬牙,眼里满是不甘。
“她不过一个女子,怎能担当这样的大任。”
“这些年,我做的很好。”
“就算你付出了这么多又如何,如今还不是我坐了这个位置。她心心念念爱的人要嫁的人也是我。”
白芷神君失望拧眉。
“那你把魔界的妖物留在身边,也没错吗?”
他抬手指尖微微收紧,隔空抓起想要逃走的婉凝。
昌东帝君咬牙扑过去,紧紧抱着婉凝,和她一同承受锥心之痛。
“师父想替邵阳出气,也不必伤了婉凝,她不过是个可怜的小白狐。不喜欢邵阳的人是我,变了心的也是我。和她有什么关系。”
白芷神君冷笑一声。
婉凝尖叫着不住嘶吼,身上一层层金光褪去,变成了狐狸模样,无数漆黑的影子从她身上被生生撕扯下来。
那影子慢慢变成了彩色,有了人的模样。
那些人或是戏水,或是莞尔一笑,或是在云朵上躲藏,或是荡秋千,那些影子都长着一样的五官,和我一样。
这些影子做的事,也都是我曾经做的事。
是我曾经在师门每日的常态。
“这白狐叫噬心狐,能偷走了你心里所爱之人的习惯模样,最后彻底融合扮成那人的模样。你竟蠢钝如此,连自己爱上的到底是谁都分不清。”
婉凝还想像过去一样扑进他怀里,却被昌东死死掐住脖子,“你说,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白狐呕出一口血 ,气息奄奄继从嗓子里挤出声音,啜泣:“是,可,可我爱你也是真的,我虽是魔界的狐,却从没伤害过你,是你主动对我好,也是你说厌恶了邵阳,喜欢我的任性。昌东哥哥,你都忘记吗?”
昌东跌坐在地上,捡起那一个个记忆碎片对比,越对比痴痴笑的声音越发响亮。
“不可能,怎么会。怎么会。”
他怔楞的抬头,像终于看清自己的心。
冲过来想要抓住我的手。
却撞进我看向他的满眼厌恶,钉在原地。
“邵阳。我错了。其实我一直 都是爱你的,你不知道帝君的位置有多孤独,我想要你陪我一起面对这责任,是我自私,也是我胆怯不敢暴露自己的胆小。
你和我今日便成亲,我会弥补,我会用接下来数个万年弥补你。爱护你。你可愿意,再给我一个机会?”
7
我听着这话,无爱无恨,心里没一丝涟漪。
“师兄。我不愿意,更不爱你了。”
昌东咬牙,还要说什么。
白芷神君又开了口:“这帝君之位你既喜欢便一直坐下去吧。”
昌东眼底恍惚明,突然懂了他的意思。
呕出一口血后,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开。
白芷神君转身牵起我的手,身上的喜服鲜红,更衬的他如仙如月,俊逸的让人不敢多看。
“现在,该处理你和我的事了吧。”
我红了脸不敢看他,连声音都颤了又颤。
“什么?”
他俯下身,温热的气息撒在我的耳畔,“自然是去拜见你的爹娘,替你祖母续命,然后你我别误了吉时,拜堂,成亲,洞房。”
天上凤凰飞舞。
百花齐放。
都为了我和他的大婚争相斗艳。
等坐在喜床上,我还愣愣出神,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嫁了,还嫁给了自己的师父。
白芷神君端来两杯合情酒放在我面前,清冷的面容被酒气熏染,带着几分醉人的红。
他如看一件珍宝,从头到尾将我看的仔细,生怕错过一点我就会从他眼前消失。
不等我开口,便紧紧把我报在怀里,我这才发现,他浑身轻颤。
“这次我终于赶上了。”
我不懂他这话从哪来。
这个在万仙面前一贯清冷孤傲的人,红了眼,也红了脸。
这一晚,他抱着我说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故事里,我是那个他看着长大呵护的花儿。
但他呵护的日子越久,越发现自己把自己变成了涨了一辈的师父,不知改如何表明心境,就被人捷足先登偷走了花。
昌东是那个可恶横插一道的偷花贼。
他本以为我和昌东彼此心意相通,虽然遗憾,便放了手。
也不敢让自己的感情吓坏我。
可等他回来,才发觉不对。
偷花贼把他精心呵护的花蹉跎的不像话。
他暗中提亲,又不敢轻易出来惹我生厌,后来控制不住帮我,是变出那颗多出来的金珠。
我在忘川这九百九十年,无数次受伤遇到危险,都是他暗中相助。
每次觉得被人注视,那道目光都是他。
他镇压忘川的这些年,身体早就融合忘川河里,意识也渐渐消散。
可在看到我出现的那一刻,本来消散的心重新聚拢,跳动。
他知道,他又找到了长生的意义。
我听着这个故事,心不受控的狂跳,更是不受控的落泪。
这是我第一次被人这样炽热的喜欢着。
他无奈看着我,温暖的掌心,握住了我冰凉的手背。
我能感受得到,他修长的指节不厌其烦擦去我的泪,鼻尖酸得更厉害。
几杯酒下肚,我脑子早就乱哄哄的,只能趴在他身上,像过去在师门那般靠在他膝盖上,嗲声嗲气撒着娇:“师父,那帝君的位置,你真不要了。”
“不要了。”
他含着酒,俯身把我压在床上,酒渡过喉咙,也灼热了我的身子。
“那你和我住在哪?”
他揉乱了我的发,又小心翼翼从怀里拿出一根红线,一头连着他,一头连着我。
做完了这些才像终于稳定了心,柔声哄着我:“你想住哪,便住哪,你想去哪就去哪。”
我还要再问,他长指横着,封住了我的唇。
低哑的声音在我耳畔,抚弄的我耳朵发痒发烫。
“邵阳没听过一句话吗?”
我摇着头,想要看清他,却只看到他放大的五官。
“只羡鸳鸯,不羡仙。”
“乖,从今日起,你该叫我夫君。”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