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体短篇小说 > 其它小说 > 戚凉城陆锦纾 > 第4章
    她去掰车把手,但车门被锁住,她只能重重的拍打着车玻璃:“你们在干什么?你们疯了吗?!”

    车玻璃隔音很好,外面的人完全不受影响。

    陆锦纾错愕的看向身边的陆父:“父亲……你怎么能这么做?这是欺骗!”

    陆父看着手中的资料,不以为然:“我在解决你的后顾之忧,让他以为你死了,你和他就可以彻底断了。”

    陆锦纾说不出一个字。

    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只能坐在车里,看着戚凉城跌跌撞撞来到燃烧的出租车前,瘫倒在地,痛苦嘶声。

    陆锦纾不熟练的关上煤气灶,然后端着盘子走到餐桌旁,将刚做好的糖醋小排放在戚凉城面前。

    她看上去有些紧张不安,像那种考试前没有复习的学生。

    “我很久没做过了……不知道味道变没变。”

    戚凉城看向她,她黑色的毛衣外穿着他以前买的碎花围裙,看上去怎么都有些滑稽。

    他想着该给她留点面子,忍着没笑,拿起筷子夹起一块小排放到嘴里。

    甜酸适宜,肉质滑嫩。

    戚凉城吃的眼睛都一亮:“好吃,和以前一样好吃。”

    陆锦纾如释重负,终于露出笑意。

    她在他身边坐下来,伸手握住他没拿筷子的那只手:“那我以后天天给你做,好不好?”

    以后。天天。

    戚凉城咀嚼的速度变慢,等吐出那块骨头,他放下筷子看向陆锦纾:“我们不说以后,先说现在……你觉得你家里会任由你这样离开吗?”

    “八年前他们能用那样的手段分开我和你,八年后,他们就会变得心慈手软了吗?”

    陆锦纾的眸光一点点暗淡下来。

    她其实并不想谈论这些,她终于坚定下来想和他在一起,她想要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

    可正如戚凉城所说那样,有些事情不是逃避就能解决的。

    现实的问题仍旧摆在他们面前,不知道陆家还会做什么,而如果他们真的有所动作,他们能抵抗的住吗?

    陆锦纾垂下眼睫:“不管他们要做什么,想做什么,我都不会再离开你了。”

    “我可以不要陆家的一切,反正从一开始,那些就不是我想要的。”

    戚凉城从她的语气里听出她的坚定。

    他反握住她的手:“既然你已经决定,那就按照你想要的去做。”

    陆锦纾的身体莫名一震。

    她抬起眼来,眼眸里竟然好像有些湿润:“你原谅我了?”

    其实戚凉城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理智告诉他,他们重新在一起,或许不是一件好事。

    难道真的要陆锦纾彻底脱离她的家庭,和他一起在异国他乡生活吗?

    这不该是她过的日子。

    可看着陆锦纾的眼睛,他却又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

    或许,他们都可以再为彼此努力一次呢?

    戚凉城缓慢的摇了摇头。

    在陆锦纾的神情再次暗淡下来之前,他说:“我没有怪过你,那时候我只是觉得很难过。”

    不可否认的是,他一直还爱着她。

    “如果你坚定的选择我,那我……”戚凉城一字一顿,“我也会坚定的选择你。”

    话音没落,陆锦纾将他紧紧抱住。

    他们之间已经不需要再多的语言,他们早已心贴着心。

    ……

    醒来时,窗帘虚掩着,从缝隙照进来的阳光把地板晒得暖烘烘的。

    戚凉城整个人都被陆锦纾抱着。

    他已经很多年都是一个人睡的,床上突然多出一个人,他虽然觉得熟悉,却也觉得有些不自在。

    他轻轻挣了挣,正想从她的臂弯里逃出去,去上洗手间。

    刚起身,他的手腕被抓住,陆锦纾将他又拉了回去,然后在他唇角轻轻一亲。

    “今天我们做什么?”

    戚凉城在纽约还真的没什么娱乐活动。

    在这里的两年,他除了上班就是回家睡觉,变成了一个兢兢业业的打工族。

    陆锦纾问出那个问题后,戚凉城沉默了好久也给不出一个答案。

    他把脑子都搜空了,最后迟疑道:“过几天就是圣诞节了,入乡随俗,我们去买点东西把家里布置一下?”

    “家里”这个词让陆锦纾满意的眯起眼睛。

    “好。”

    她终于舍得放开手,戚凉城脚步不停的冲进了卫生间。

    等他出来时,陆锦纾又戴上了围裙在料理台忙活起来。

    他看着她的背影,脑海里关于从前两人恋爱时的回忆渐渐变得有些清晰。

    当真有一种回到了那时候的感觉。

    不过很快,陆锦纾就颓然的转过身来:“你平时都吃什么?为什么家里什么都没有?”

    昨天的小排还是两人临时下去买的。

    戚凉城想起从前陆锦纾不喜欢自己吃乱七八糟的外卖,下意识撒了谎:“我都是在外面吃完回来的,偶尔同事也会有聚餐。”

    “是吗?”陆锦纾皮笑肉不笑的从垃圾桶捻着装着比萨盒的塑料袋的一角,将它提起来,“那这个是小偷来你家吃的?”

    戚凉城深感不妙,转身就往卧室跑。

    要关门的时候,陆锦纾手臂伸进来,他一下不敢用力,于是被陆锦纾轻易箍住按在了床上。

    “我真难想象没有我的那五年你是怎么过来的,你的健忘症是不是就是吃地沟油吃出来的?”

    昨晚他们两个在他的床上聊了很多,聊了很久。

    到现在,他们已经可以完全不避讳聊起过去的一切。

    戚凉城举手投降:“你先去洗个手吧!那比萨是我回纽约之前吃的,都快一个礼拜了。”

    他赢了。

    陆锦纾毫不犹豫起身去了洗手间。

    家里没吃的,陆锦纾只能带着戚凉城出门。

    因为快过圣诞节了,纽约的大大小小的街上都挂满摆满了和圣诞节有关的东西,一股节日气息铺面而来。

    戚凉城缩在围巾里呼出一口白气:“要不,我们也买一棵圣诞树吧?”

    陆锦纾握着他的手放进自己的兜里:“你那小公寓别说圣诞树,就是多放一颗圣诞球都会变得更挤。”

    “我一个人住用不了多大的房子啊,而且纽约的房租可贵了。”戚凉城把勾起的嘴角藏起来,被握紧的手指在陆锦纾掌心里故意挠了挠。

    左转进入超市,毫无意外的超市里也有很多人。

    两人从生活用品区逛到生鲜区,买了一套洗漱用品给陆锦纾,然后又买了很多吃的。

    陆锦纾看着架子上堆满的土豆皱起眉:“纽约土豆泛滥吗?”

    戚凉城走上前挑了几个带泥的:“这是这里的口味,比如炸薯条啦,烤土豆啦,哦对,还有土豆派。”

    说着,他拿着一个土豆转身看她:“我在纽约学会了做饭,我今天给你做炸薯条配苹果酱怎么样?”

    陆锦纾沉默的看着他,与此同时往后退了几步。

    戚凉城不满的皱起眉:“你那是什么表情?不是你说水果和蔬菜都要多吃的吗?”

    陆锦纾摇头:“不是我,我没说过。”

    刚说完,身后传来一道女声:“戚助理?”

    戚凉城转头看去,是安娜和她的丈夫。

    她的丈夫是一位金发碧眼的帅哥。

    “嘿安娜。”戚凉城笑笑,再对她的丈夫打招呼,“我想你一定就是安娜常常提在嘴边的先生贾斯汀。”

    他的话无疑让贾斯汀得到满足笑了起来。

    “是的,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

    两人打过招呼,安娜突然拉着她丈夫凑近,压低了声音:“戚助理,你听说了吗,陆氏集团发生了变故,那位陆总突然引咎辞职,不知行踪了。还有艾米接手了我们之前的那个案子,还没到北京呢,‘glode’就撤诉了,似乎好像是被陆氏打压了。”

    “你知道那个陆锦纾去哪儿了吗?”

    戚凉城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干笑两声:“事实上,安娜你最还以后还是不要那么八卦了。”

    话音刚落,两人身侧的光就被一道身影给遮挡住。

    安娜下意识看过去,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陆……陆总?”

    陆锦纾从水产区买了条鱼回来,她把那鱼放在购物车里,抬头对安娜点了下头:“我已经辞职了,你可以直接喊我的名字。”

    “你……你们?”安娜不可思议地看向戚凉城。

    戚凉城耸了下肩,眼神里在说:让你不要那么八卦了,背后议论被正主抓了个正着吧?

    但他的手挽上陆锦纾的手臂:“介绍一下,我女朋友,陆锦纾。”

    贾斯汀惊呼一声捂住了嘴:“天呐,你们看起来好配。是吧安娜?”

    “当然。”安娜迎合着,心里却有无数个问题想问。

    不过很明显现在不是询问的最好时机。

    她拉过丈夫的手,匆匆告别:“我们还要去挑圣诞树,就先走了。”

    贾斯汀对戚凉城摆摆手:“祝你们度过幸福快乐的一个圣诞节。”

    看着安娜夫妻离开,陆锦纾才凑到戚凉城的耳边低声说:“当时在楼道里看见你们俩,我以为你堕落了,竟然找了个这么老的新女友。”

    戚凉城皱起眉拍了她一下:“别乱说,安娜明明才比我大三岁。”

    两人继续逛超市,陆锦纾给戚凉城买了些新鲜牛奶。

    戚凉城跟在她身边,讲起安娜的事情:“我刚来纽约的时候,去律所面试,认识的第一个人就是安娜,她人很好,还说她懂得一些中文,让我不用紧张。”

    “后来我的病越来越严重,我每周都去医院接受治疗,但很多事情还是慢慢忘记,那时候我就做安娜的助理,她是第一个发现的人。”

    “她跟我说不要故意隐瞒,我的能力很优秀,老板是不会舍得开除我的——她说的是事实,从我进了律所之后,她都有钱到买了辆车。”

    “她陪我一起去找老板,说明了我的情况,还帮我劝说了老板很久,说她愿意一直让我做她的助理,绝对不会影响工作。”

    “我那时候存款不多,如果失去工作,我在纽约就没办法生活下去了,所以我一直很感谢安娜。”

    听完这些,陆锦纾突然停下脚步。

    她拉起他的手,眼神变得有些难过:“如果我当时在就好了。”

    戚凉城安慰的拍拍她的手背:“那时候你以为我死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其实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么荒谬的事,真的只差一步,我就能赶上那趟飞机。”

    陆锦纾眸光幽深,顺势将他抱住:“我以前从来没想过那种可能,对家里妥协之后,我想着就算不在一起也没关系,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的活着,生活在这片天空下的任何一个地方都好。”

    “你离开北京的那一年,我控制着自己不去探听你的消息,我想你已经选择放手,我也不该再打扰你的生活了。可越是见不到你,我就越想念你。”

    “心暖葬礼那天,你说你要娶她,我当时觉得你疯了,我差点就控制不住自己,想带着你离开。后来听到你再那架坠毁的飞机上,我感觉我的心脏骤停了。”

    “就在那一刻,我才无比确认,我不能没有你。”

    戚凉城忍着涌上眼眶的泪意,轻抚着陆锦纾的背脊。

    “都过去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我们也是好好的……但你是不是该先放开我?大家都看着我们呢。”

    陆锦纾这才回过神。

    她松开手站直身子,旁边的确有很多在超市买东西的人望过来。

    但不是那种嫌弃讨厌的眼神,反而人人脸上都带着温暖的笑,好像见证别人幸福是多么庆幸的一件事。

    其中一个女人搂着自己的另一半对陆锦纾竖起大拇指:“bravegirl。”

    陆锦纾并不习惯在公众场合表达自己的感情,她回以颔首,然后拉着戚凉城往结账处走去:“你刚才应该先拦住我的。”

    戚凉城倒不觉得有什么,耸了耸肩:“我觉得我没办法打断你。”

    陆锦纾压低了声音:“回家收拾你。”

    他一点都不畏惧:“喂,小姐,麻烦你搞搞清楚,现在是我在收留你,如果你对我动手动脚,我是有权利把你赶出去的。”

    陆锦纾却没回应他。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在看到货架上那一排型号不同,香味不同的小盒子时,戚凉城脸上一热,别开眼去。

    陆锦纾却面不改色,直接抽了三盒丢进购物车。

    回到家。

    戚凉城钻进浴室去洗澡,陆锦纾负责把买回来的东西都放到该放的位置上去。

    他在洗手台上看到昨天摘下来的戒指,怔愣了一会儿,拿起来把戒指放到了抽屉里。

    昨晚陆锦纾给他讲了岑惊唐和温心暖曾经的故事,她没有提起他们俩个是怎么分开的,但戚凉城隐约猜得到。

    他其实在想,自己和陆锦纾真的会抗争成功吗?

    他们有什么资本可以和陆家抗争呢?

    打开水龙头,戚凉城突然听见外面陆锦纾的手机响起来,但只响了几秒就销声匿迹。

    估计是她挂掉了。

    而后再没听见铃声,不知道是对方没再打来,还是被她设置成了静音。

    洗完澡出来,陆锦纾已经做好了几个菜。

    戚凉城特意撇了一眼她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屏幕是向桌面扣着放的。

    “愣什么神呢?过来吃饭。”陆锦纾将最后一盘菜端上桌子。

    声音唤回了戚凉城的飘出去的思绪,他应了一声,快速收回视线走到桌子旁。

    牛肉炖土豆、辣炒大虾、白灼生菜。

    戚凉城感觉自己的味蕾在蠢蠢欲动:“我从来了纽约就没有一天吃饱,因为这里的饮食实在是太油腻了。”

    陆锦纾又盛了一碗米饭给他:“白灼生菜不能剩,不许挑食。”

    戚凉城一点都没挑食,他和陆锦纾两个人把桌上的菜吃的干干净净。

    吃完饭,他被赶去看电视,她又去给他切了点水果。

    就在洗水果的时候,戚凉城听到她的手机在大理石桌面上再次震动。

    陆锦纾连手都没擦就直接伸过去按断。

    然后她往戚凉城那边看了一眼,确定他没有注意到,她才拿起菜刀切水果。

    戚凉城忍不住去想那会是谁打来的电话。

    陆父,还是陆母?

    他从来没见过她的父母,但有一次,他在电视上看见了她的父亲。

    陆父的面相看起来并不凶厉,相反的,他看上去非常亲切。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逼得他和陆锦纾八年前“生离死别”,逼着他的亲生女儿嫁给一个不爱的人。

    出神间,陆锦纾端着水果碗走过来。

    她轻轻弹了下他的额头,轻笑着问:“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戚凉城靠在她身上:“我在想纽约有什么好玩的地方,趁着圣诞节的假期,我们可以好好放松一下。”

    “只要和你一起,去哪儿都行。”陆锦纾叉起一块苹果放在嘴里,“一直待在家里也可以。”

    戚凉城猛地想起陆锦纾结账时从货架上拿下来的东西。

    他默默的想直起身:“我觉得一直在家里也不好,容易闷得慌,我们还是多出去走走吧。”

    陆锦纾不动声色地摁住他的动作:“现在已经很晚了,我们不出去。”

    戚凉城看向墙上的时钟,现在才下午五点……

    正想着,陆锦纾站起身来:“你先自己吃着,我去洗个澡。”

    她身上都是油烟味,洗个澡也是应该的。

    但戚凉城的脸还是不可避免的红起来,他别开眼:“好,你去吧。”

    浴室里响起水声,戚凉城盯着电视看,但里面播放的内容一点都没进入他的脑袋。

    他满脑子都是等会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虽然都不是第一次了,但是也隔了那么久,多少还是会有点害羞的……

    戚凉城捂住发烫的脸,想着要不要先去卧室里的等着。

    这时,陆锦纾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因为没有声音,又有水声的掩盖,陆锦纾并没听见。

    戚凉城盯着黑色的机身外壳,犹豫很久,到底是拿了起来。

    屏幕上闪动着“妈”的名字备注。

    他没有接起来,看着电话直到自动挂断。

    戚凉城抿了抿唇,正想把手机给放回去。

    屏幕上却突然跳出一条短信。

    妈;【陆锦纾,我和你父亲的忍耐度是有限的,我只给你一个月。如果一个月后你还不回来,后果你真的承担的起吗?】

    戚凉城呼吸一滞,从心底开始发冷。

    如果陆锦纾不回去,那么他们会用什么手段让她就范?后果又是什么?

    他不敢想象,更不敢相信这是一个母亲会对女儿说出来的话。

    浴室的水声在这时停止。

    戚凉城忙把手机放回原位,然后抱着水果碗继续看电视,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陆锦纾身上的睡衣是他们去超市买的情侣款式,她的是白色,他的是黑色。

    两个人都不是年轻的时候了,但戚凉城看着,还是觉得高兴。

    至少此时此刻,他拥有她。

    陆锦纾凑过来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推了她一下:“你电话刚才响了,你要不要去给人家回一下?”

    听到他的话,她脸上的表情很明显滞了一下。

    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有些紧张的再次望向他:“你看了吗?”

    戚凉城眼睛盯着电视,很自然的摇了摇头:“没有,我又没有看你手机的习惯。”

    陆锦纾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然后把手机放了回去:“没事儿,是骚扰电话,不用管。”

    但戚凉城注意到这一次她还是把手机反扣放在桌子上。

    他有些不忍,不忍心陆锦纾要为了和他在一起而独自承受这么多,而他又什么都做不了。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假装不知道陆家给陆锦纾施加的压力,假装不知道他们的未来其实一片漆黑,假装不知道也许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可能是最后一天。

    想到这儿,戚凉城凑过去主动搂住陆锦纾的脖颈,对着她的唇吻了下去。

    陆锦纾本来在出神,唇上传来的温热柔软直接唤醒她隐忍着的所有欲望。

    昏暗的灯光,凌乱的床单,破碎的呼吸……

    到最后,戚凉城已经累的连手都抬不起来。

    刚开始陆锦纾还很克制,可越到后面,她就越疯狂。

    仿佛要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永远都不分开。

    意识混乱沉沦时,戚凉城听见她在他耳边问:“凉城,就算我一无所有,你也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戚凉城已经快睡着了,但他还是抬起手将她拥在自己的肩窝:“我认识的陆锦纾从一开始就一无所有,但你也不是什么都没有,你还有我。”

    “我不会离开你的。”

    陆锦纾却执拗的不肯动手:“你说永远。”

    戚凉城眼眶发热:“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没人知道这一次的“永远”有多久的期限,但在这一秒,在这一刻,他们说的永远就是永远。

    ……

    之后半个月,戚凉城和陆锦纾去了纽约的很多地方。

    他们去看了自由女神像,去了中央公园,去了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去了百老汇。

    当然,几乎每天回家,陆锦纾都会把戚凉城按在床上缠绵好一会儿。

    而陆锦纾的电话没有停止过震动。

    有几次戚凉城趁着陆锦纾熟睡后拿起来看过,除了陆母发的消息,还有很多她的朋友。

    有人劝她回来,也有人支持她。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戚凉城上班的前一天,陆锦纾去了他的律所面试。

    而就在她离开后,公寓的房门再次被敲响。

    戚凉城打开门,陆母站在门后。

    陆锦纾从律所回到公寓时,戚凉城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电视里播放着无聊的当地新闻,她走过去,像往常的每一天那样在他的唇角印下一吻。

    戚凉城伸手拥住她靠近的身体,笑着问:“怎么样?”

    陆锦纾像二十几岁的少女一样得意地笑起来:“戚助理,从明天开始要多多关照了,我是你的新同事。有没有欢迎仪式?”

    国内高校法律系四年专业成绩蝉联第一,她怎么可能不行。

    如果她不是陆家的独女,如今的她应该是比他更优秀的律师。

    戚凉城在她唇上亲了一下:“陆律师想要什么样的欢迎仪式?”

    陆锦纾没有回答,霸道地把他压在沙发上重新吻下来。

    两人缠绵了好一会儿,陆锦纾才舍得放开他。

    她起身脱去大衣和外套,走向厨房:“今天想吃什么?麻婆豆腐,还是番茄炒蛋……凉城?”

    戚凉城一瞬回神:“啊?我……我想吃肉。”

    陆锦纾笑笑:“不就是通过了律所的面试,这么高兴?魂儿都飘没了。”

    “当然高兴了。”

    戚凉城笑笑,“我感觉好像回到了八年前,我们住在那个小出租屋里,每天研究着这个案子怎么解决,那个官司怎么打。”

    “虽然那个时候我们都没什么钱,但锦纾,我真的很喜欢那段生活。”

    陆锦纾切菜的动作一顿。

    她转过头看他:“我们现在也是这样的生活,以后也会是,但我们会越来越有钱,我会给你最好的生活的。”

    戚凉城掩盖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悲戚,笑着点头:“行,那我就等着陆大律师养我啦。”

    陆锦纾这才笑着转回去继续切菜。

    吃完饭洗完澡,两个人躺在床上。

    陆锦纾背靠着床头拿着一份资料看着,戚凉城没什么事做,侧过身看着灯光下她的侧脸。

    “锦纾。”他突然出声问,“只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律师,你会不会后悔?”

    她顿了顿,放下资料凑过来埋进他怀里,吻了吻他的脸:“怎么这么问?”

    戚凉城的声音发闷:“我就是在想,你本该是坐在高位上的人,为了我委屈去做一个小律师,这样的落差……”

    “我不会后悔。”

    陆锦纾坚定的打断了他的话:“我这辈子只后悔两件事,八年前离开你,三年前让你离开。除此之外,我做出的所有决定我都不后悔。”

    “而且从一开始我就想学法律,所以我才会跟家里谈判,现在,我只不过是重新做了我想做的事。你不要想那么多,不要觉得我委屈,如果我真的委屈,我会这么开心吗?”

    戚凉城没有说话。

    陆锦纾去抬他的下巴:“今天是怎么了?感觉你好像有点闷闷不乐,发生什么事了吗?”

    戚凉城从她的指尖逃脱,重新把头埋在她肩窝里,摇了摇头:“才没有,我是在高兴,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就连上下班都可以一起。”

    “嗯。”陆锦纾更紧的抱住他,“我也开心。”

    因为晚上做的太久,第二天早上两个人都起来晚了。

    好在陆锦纾提前把两人要穿的衣服都给熨烫好挂在了客厅的衣架上。

    两人匆忙洗漱,然后各自穿衣服。

    出门前,戚凉城帮陆锦纾收拾好包。

    陆锦纾低头笑着望他:“你现在好像一个贤惠的丈夫。”

    戚凉城心尖一颤,手上动作差点乱了。

    系好领带,他拍了她一下:“可惜,我的人设是职场精英。”

    陆锦纾笑着揽住他,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我的人设是唯你马首是瞻的贤妻良母”

    “少贫嘴。”戚凉城拉着她快步走出公寓,“我们要迟到了。”

    两人赶上地铁,穿过小半个纽约到达律所。

    进律所时正好遇见安娜。

    安娜秉持了一贯的八卦态度,目光在戚凉城和陆锦纾之间打转:“办公室恋情,戚助理事业爱情双丰收啊。”

    戚凉城微笑着回击:“安娜,看来你的圣诞节过得不错,你看上去胖了五磅。”

    陆锦纾跟着补了一刀:“精准来说是五点四磅,这件衣服还是穿在半个月之前的你身上更合体一点。”

    双拳敌不过四脚。

    安娜说不过,非常悲愤难过的嘟囔着自己从今天开始就不吃东西了,然后走出电梯。

    戚凉城和陆锦纾相视一笑。

    陆锦纾刚来律所,老板就给她派了个大案子。

    她几乎每天都在外面奔波,常常只有晚上下班戚凉城才能在公寓里见到她。

    而戚凉城还是和安娜搭档,当老板听说他的健忘症似乎有所好转之后,他非常高兴,于是一高兴也给安娜派了个大案子。

    对此,安娜看在奖金的面子上,暂时原谅了那天戚凉城在电梯里说她长胖了五磅的事情。

    陆锦纾每天回来的比戚凉城还晚。

    一开始戚凉城承担了做晚饭的重任,但在吃过西瓜炒土豆,草莓炖鱼几道菜后,他被陆锦纾勒令永远都不准再进厨房。

    做晚饭的任务又回到了陆锦纾身上,而拖地洗衣变成了戚凉城的职责。

    “你怎么这样对我?”戚凉城把脏衣服怼进洗衣机里,不满的按下按钮,“我都是用心做的晚饭,你竟然嫌弃我。”

    陆锦纾从油烟里抽空转头看向他:“我没有,我只是希望明天去法庭的时候不拉肚子。”

    戚凉城恨恨道:“你这就是嫌弃!我吃了都没有拉肚子!”

    陆锦纾端上来一盘红烧牛腩:“那你是想吃这个,还是想吃草莓炖鱼。”

    戚凉城毫无立场的立马拿起筷子:“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吃完饭,戚凉城在厨房里洗碗,陆锦纾去把洗好的衣服晾在阳台上。

    她先晾完衣服,走过来用双臂圈住他的腰身,脸在他的肩膀上上反复摩挲。

    戚凉城擦着手里的碗问她:“你这个案子什么时候结束?”

    “月底估计就能结束。”她回答。

    “那我们下个月休息去洛杉矶吧,我想去迪士尼。”他擦干净最后一个碗,转过身来看她,“还记得吗,我们的纪念日。”

    陆锦纾笑起来:“当然,你会给我准备惊喜吗?”

    戚凉城不知怎么竟然犹豫了一下,而后他点点头:“会。”

    但陆锦纾没发现他的一样,满意亲下来:“我也给你准备了惊喜,拭目以待,看谁的更好。”

    她没有看到,戚凉城的眼底那一道转瞬即逝的暗色划过。

    从纽约到洛杉矶总共飞了六个多小时。

    戚凉城和陆锦纾在飞机上睡了一会儿,下飞机时神清气爽。

    两人先去了酒店放置行李,而后便径直去了迪士尼游乐园。

    来之前,戚凉城听说迪士尼每天都有很多游客,他本来还不相信,直到现在亲眼看见乐园里一眼望去的密密麻麻的人群,他终于信了。

    陆锦纾从没来过人这么多的地方,就算人多,她也总能走安静的通道。

    现在不一样了。

    她小心翼翼的尽量把戚凉城拉住,避免流动的人群把他们给分开。

    怕扫了戚凉城的兴,她一句埋怨都没说过。

    她指向一家卖玲娜贝儿的冰淇淋店,因为周遭的声音太吵,她不得踮起脚来凑近他耳边:“你想吃那个吗?”

    戚凉城有点心动,但是看到那长长的队伍,他还是摇了摇头。

    但陆锦纾还是拉着他走了过去。

    足足排了半小时,戚凉城看着手里草莓味的甜筒开心的眯起了眼睛。

    冰淇淋的味道没有多么特殊,却是他和陆锦纾一起买的。

    这对他来说意义不一样。

    “从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只在杭州出差的时候出去玩过,但也没有这样排过大长队,你那个时候可不喜欢了。”戚凉城小声的抱怨。

    陆锦纾反驳:“谁说没排过长队的?我们在灵隐寺绑红带的时候就排过,那时候还是你说人太多不想挂,说许愿的人太多,或许菩萨根本就听不到我们的欲望。”

    “但现在看来,我觉得是那根红带保佑我们今天还在一起。”

    戚凉城一滞,抓着甜筒的手微微收紧。

    他没有告诉陆锦纾两年前那根红带就被他摘了下来,要告诉她吗?

    他犹豫着,她忽然低下头来舔了一下他的甜筒:“快吃,它在融化了。”

    戚凉城回过神来,立马凑下去吃掉留下来的奶油。

    两人一路吃吃逛逛,玩了项目,还在迪士尼的乐园里买了一根魔法杖。

    陆锦纾付钱的时候还说着:“也就你喜欢这种东西。”

    但她的表情还是很甜蜜。

    戚凉城拉住她的手:“听说晚上十二点城堡那里有烟花,我们去看好不好?”

    “好。”陆锦纾反握住他的手,“你说什么都好。”

    两人在拥挤的人群中走向那个华丽漂亮的城堡。

    城堡外层正在投放着迪士尼动画片的经典画面。

    时间渐渐到了零点,身边的人开始躁动,发出期待的声音。

    戚凉城却心不在焉。

    他满脑子都是等会儿要和陆锦纾说的话,完全没有注意到他身边的人开始散去形成一个圈,也没有注意到本该站在他身后的陆锦纾不见了。

    耳边传来倒计时。

    “5——4——3——”

    戚凉城咬牙下定决心,在这一刻转过身:“锦纾……”

    却看见陆锦纾,正对着他,打开手里的戒指盒。

    一枚璀璨的钻石戒指在灯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戚凉城,我们结婚吧。”

    烟花在这一刻盛放在漆黑的夜空。

    戚凉城狠狠怔在原地,眼泪就要从眼眶冲出来。

    可他把还是没有说完的话给填补了上。

    “陆锦纾,我们就到此结束吧。”

    时间回到三个月前,陆锦纾去律所面试的那一天。

    她刚出门没多久,公寓的房门就再次被敲响。

    戚凉城第一反应是她落了什么东西,但转念又想起她有家里的钥匙,不用开门。

    他心里有不好预感,上前开门,一个穿着优雅华贵的女人站在门口。

    “我是陆锦纾的母亲。”

    对方开门见山,戚凉城的心咯噔一下,直直坠落谷底。

    他将陆母请进家门,还为她倒了一杯热水。

    可陆母连看都没看一眼,语气听上去温和慈祥,眼睛里却全是那种深深的轻蔑:“不用忙了,你坐下来,我和你聊聊。”

    戚凉城局促不安的坐在她对面,连她的脸都不敢多看一眼。

    陆母继续开口:“你拐走了我的女儿,她现在像失了心智一样迷上你,但我不得不说的直白一点,你配不上她。”

    “她是独女,将来整个陆家都是她来继承,她轻松可以得到的东西,你也许耗尽一生也得不到,相信你自己也明白这一点。”

    “当初她去那个大学我就不同意,但没办法,她是我女儿,我只能同意。我允许她去学自己喜欢的专业,允许她和你恋爱,我给了她五年时间。”

    “是她答应我,时间一到就会回家来,继承家业。”

    “可是因为你,她开始想要挣脱家里的管束。”

    陆母的神情变得很严肃:“戚先生,我知道你是个很好的孩子,成绩优异,也在律师界小有名气。如果我们家是一个普通家庭,我会很高兴我女儿与你交往。”

    “但事实就是这样,你让我的女儿变得忤逆不听话,我欣赏你,但我不喜欢你。”

    陆母的一字一句都像是一根根针扎进戚凉城的心脏。

    好像没那么疼,可是扎深了,却又不拔出来,就会持续的闷痛。

    戚凉城指节都攥的发白:“正如您所说,锦纾是您的女儿……身为母亲,难道不是应该盼着自己的女儿幸福快乐吗?您和陆家强给她的,不是她想要的,宁愿看她痛苦,您也一定要这么做吗?”

    陆母下颌微微抬起:“她是我的女儿,她现在喜欢你,愿意和你过这样的生活,是因为她从前过得太舒心了。人都喜欢尝试一些新事物,就像人都想要得到从前没有的东西。”

    “总有一天,她会对这样的生活腻了,对你也会觉得厌烦。你知道多少夫妻是因为柴米油盐,因为斤斤计较钱而分开的吗?”

    “我知道,你一定会说,你们会努力工作,不会走到那一步的。”

    “但如果你们都没有工作呢?如果纽约的每一家律所都不再接受你们的简历呢?”

    戚凉城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弧度:“原来还是一样的手段,用前途,用未来,威胁我,威胁锦纾妥协。您执意这样做,就不怕锦纾恨您吗?”

    陆母不以为然:“她可以恨我,只要能把她拽回正确的道路,我无所谓。”

    “总之一句话,你们的抗争没有任何意义,我不会接受你进陆家的门,也不会让锦纾与你继续在一起。你同意,我可以给你安排比现在更好的工作,也可以给你一笔钱。”

    “你不同意,我就算是让人把锦纾绑回去,也会带走她。”

    戚凉城说不出一句话。

    眼前的女人根本不在乎陆锦纾的一切感受,只要能让她回去继承家业,她什么都能做出来。

    而这也不是她一个人的意愿,而是有整个陆家的支持。

    戚凉城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连岑惊唐和温心暖都无法在一起。

    权力,利益,高于每一个人的人权。

    就算他坚定的和陆锦纾继续在一起,陆家也会强行把她带回去。

    带回去之后他们会对陆锦纾做什么?他相信他们有的是办法让她再一次妥协。

    就算陆锦纾永远都不妥协,也没用,他们或许会把她当做一个工具人。

    是的,没用。

    不管他们怎么做,结局都不会改变。

    戚凉城感受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垂下头:“既然您可以随时把她强行带走,今天来找我又是为什么?我不觉得你们会在乎我这样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

    陆母淡淡开口:“的确,但我希望你能主动和锦纾分手,这样她才会死心。”

    戚凉城差点就要笑出声。

    不是任何一种情绪,只是觉得可笑:“原来到头来,您希望我来做这个恶人。”

    “这样对谁都好,我也不想闹得太难看。”陆母没有否认,“你可以开个条件。”

    戚凉城已经没有力气了。

    他摇摇头:“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三个月。”

    “只要三个月,我愿意主动放手。”

    ……

    烟花在夜空中绽放了很久。

    陆锦纾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直到烟花结束,她才喃喃开口:“你说什么?”

    戚凉城死死掐着手心,否则根本坚持不下去。

    他忍着心里的痛,再次一字一顿开口:“我说,我们就在这里告别吧。”

    陆锦纾骤然白了脸,她用力握住他的手,直直盯着他的眼睛:“为什么?我们不是说好要永远在一起吗?是你说只要我坚定的选择你,你就会坚定的选择我!”

    “这话现在就不算数了吗?!”

    戚凉城的视线被一层泪水给模糊,他咬着牙竭力想忍住。

    可到底,他的眼泪还是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他声音嘶哑:“锦纾,你知道的,我们不可能有永远。”

    “横贯在我们之间的东西太多太多,你以为我不知道这几个月来你没接的那些电话,你没回复的那些短信吗?”

    “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不想离开你……可是我们没有!”

    戚凉城将她一把推开,泪眼婆娑的抓紧这最后一点时间看着她:“这个世界上是没有童话的,我们都得认清现实。”

    灰姑娘之所以能嫁给王子,是因为她本来就是公爵的女儿。

    可他什么都不是。

    从一生下来,他就注定要仰视她所在的位置。

    命运给他们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让两个不同世界的人相遇相爱。

    “陆锦纾,回到属于你的位置上去,不要再下来了。”戚凉城抬手抹去脸颊上的泪痕,“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很开心。但就到此为止吧。”

    “我想,以后……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

    “再见。”

    “后来呢?”

    稚嫩的小女孩仰起头看着他的爸爸,抓着他的手臂摇晃追问:“后来呢,爸爸?”

    男人没有回应。

    他目光无神地看着前方,直到小女孩又接连晃了他好几次,他才回过神来:“什么?”

    小女孩不高兴的瘪瘪嘴:“我问,后来呢?爸爸,后来怎么样了?”

    男人勉强扯了扯嘴角:“没有后来了。”

    他重新打开水龙头,用热水冲洗干净小女孩身上的泡沫,然后用大浴巾将她围起来擦干,把她抱起来走去客厅:“去玩吧。”

    小孩子是没有烦恼的。

    看见摆放在桌子上的芭比娃娃,她就把刚才爸爸讲的那个故事给忘在了脑后。

    门铃在这时候响起。

    男人走过去打开门,快递员站在门口:“是戚凉城先生吗?您的快递,请在这里签名。”

    “谢谢。”

    戚凉城拿回快递,把门关上。

    但他没有着急打开快递,而是望着坐在客厅里玩娃娃的女儿渐渐出神。

    其实是有后来的——他和陆锦纾。

    那天,在他说完“再见”之后,他看了眼等在不远处的黑衣人,转身就要走。

    但陆锦纾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从来没见过她那么痛苦的表情。

    她的眼睛被泪意冲红,抓着他的手也在发抖。

    她用一种几乎哀求的语气对他说:“别离开我……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为什么你要离开我?”

    那一瞬间,戚凉城很想抛弃所有,不顾一切的继续和她在一起。

    可今天晚上是这样,那明天呢?

    他们都还有无数个明天,难道真的等到被逼到绝境,让他眼睁睁看着陆母强把她从他身边带走吗?

    她迟早会离开他,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迫,她都要离开他。

    既然迟早要离开,他们的挽留就是没有意义的。

    戚凉城狠心将陆锦纾的手掰开,然后狠狠将她推开。

    可他没办法对她说狠话。

    他不想说那些违心的话逼着陆锦纾死心,逼着她离开自己。

    他只能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走吧,锦纾,算我求你……回去吧。”

    陆锦纾没能站稳,踉跄着摔在了地上。

    那枚求婚戒指从戒指盒里摔出来,仿佛她的心脏,被他狠心遗弃。

    她从他的表情里看的清楚,他也不想分开。

    可是真的就是没办法。

    他们没办法在一起。

    他不得不放手,而她不得不离开。

    两人在无声中彼此相望,他们都知道自己对彼此的不舍,也都知道对方对自己的爱有多深。

    他们都曾尝试着走到对方的身边,他们都试着与这个错误的世界对抗。

    只是最后的结果不如人意而已,他们不该感到遗憾。

    至少她和他都努力过了……这就够了。

    足够了。

    陆锦纾撑着手臂慢慢从地上站起来。

    她捡起那枚戒指,走向戚凉城的每一步都那么沉重。

    因为她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走向他了。

    她最后在他的面前站定,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执起他的手,然后将那枚戒指套在了他的无名指上。

    戚凉城的泪水在这一刻崩堤。

    陆锦纾将他抱住,他听见耳边她小到快要听不见的声音在发颤:“我从未如此爱过谁一如爱你。”

    “只在这一秒,你愿意成为我的丈夫吗?”

    这是他们的最后一个拥抱。

    戚凉城抬手回拥住她:“我愿意。”

    陆锦纾再没见过戚凉城。

    戚凉城也再没见过陆锦纾。

    那个晚上的璀璨烟花就像是他们爱情结束的落幕。

    陆锦纾如陆母所愿的回到北京,并且如陆家所希望的那样,走了家里安排的道路。

    而戚凉城继续留在了纽约。

    陆锦纾离开后的第三个月,戚凉城收养了一个孩子。

    戚凉城给她取名‘所愿’,得偿所愿。

    这是他对陆锦纾的祝福,尽管他知道,她想要的已经得不到。

    那就希望他的孩子能够得偿所愿。

    随着陆所愿一天天长大,这小姑娘的眉眼渐渐有些像陆锦纾。

    戚凉城时常看着她熟睡的模样无声流泪。

    而同时,他的病再次复发,一天天严重下去。

    这一次他把所有和陆锦纾有关的事都记了下来,每天都看一遍,每天都默念一遍,每天都告诉自己不要忘记她。

    他常常告诉自己的女儿,如果有一天自己把所有的事情都忘记了,那他也一定要记得自己的妈妈是谁,但永远不要去找她。

    戚凉城抱着绝望的信念对待自己的病,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后来竟把陆锦纾记住。

    后来的他已经不再适合工作,辞职的时候,安娜和她的先生贾斯汀还曾与他告别。

    他的账户里每个月都会多出一笔钱。

    他不能确定那是陆母打给他的,还是陆锦纾打给他的。

    戚凉城刚开始一分钱都没有动,但随着女儿长大,他又没有能力工作,他不得不使用这笔钱来赡养女儿。

    为此,他常常在深夜为自己的无能为力痛苦。

    可没有办法,这就是现实。

    很快陆所愿到了上学的年纪。

    为了给她办理入学手续,戚凉城带着她出了家门。

    在办完所有手续后,两人走在街上,所愿突然拉住他,指向街边的一家冰淇淋店:“爸爸,我想吃那个。”

    戚凉城点点头:“那我们一起进去买吧。”

    所愿却摇摇头:“里面人好多,我就在这里等爸爸好吗?”

    也许是没有妈妈的缘故,所愿从小就特别懂事。

    戚凉城倒不担心她乱跑,叮嘱她一句小心就走进店里。

    他刚走进店里,所愿却转身向身后跑了几步。

    她停在一个穿黑色大衣的女人面前,歪着头看她:“你一直跟着我和我爸爸,是有什么事吗?”

    女人怔了几秒,蹲下身来和他平视:“和你在一起的人,是你爸爸?”

    所愿点头,又问:“你是谁?”

    陆锦纾很想问问她的母亲是谁,可到了嘴边,话又说不出口了。

    是谁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戚凉城看起来很好。

    于是她摇摇头:“我谁也不是,不要告诉你爸爸我们说过话好吗?”

    所愿懵懂的答应了。

    陆锦纾温柔一笑,从兜里拿出一对小玩偶放在她的掌心:“这是我给你遵守诺言的奖励,好好照顾你爸爸,好吗?”

    所愿低头看去,掌心里躺着一只崭新的小熊和小兔。

    “好,谢谢你的礼物。”

    所愿笑起来,对她挥挥手:“再见。”

    陆锦纾重新站起身,也对她摆了摆手。

    她看着所愿回到冰淇淋店前,看着她日日夜夜想念的那个人从店里走出来,然后把冰淇淋递给所愿,牵着她的手往前方走去。

    这是她和戚凉城再一次分离的第九年。

    那年她回到北京,走上家里安排的道路后,家里开始筹备她和岑惊唐的婚礼。

    可就在婚礼前一日,岑惊唐在自己的别墅割腕自杀。

    他被发现的时候,手里紧紧攥着十八岁时和温心暖的合影。

    这件事在当时的北京沸沸扬扬。

    而陆锦纾没有再和别人结婚。

    她最后看了一眼戚凉城的背影,转过身,走向与他相反的方向。

    “爸爸。”所愿犹豫半天,还是把那对玩偶从衣兜里拿出来,“刚才有一个阿姨给了我这个,你认识她吗?”

    戚凉城的目光在看到那对小熊小兔时骤然一震。

    他猛然朝身后望去——

    可人来人往,再没有一个他熟悉的背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