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栖梧重生了。
重生在被丈夫沈鸿朗把她知青回城的名额,让给他寡嫂夏知暖的这一年。
前世,她让了。
可在。
“半个月后,强制离婚书会送到军区,交到沈鸿朗手上。”
林栖梧点头:“好。”
那时,她也回城了。
接连几天,沈鸿朗都没有回来。
直到林栖梧生日的前一天晚上,他的身影才重新踏入屋里。
不过,他是回来收拾行李的。
“我要出任务,这几天你在家里有什么能帮嫂子的,多帮帮。”
林栖梧不明白他是怎么能做到这么若无其事的。
这么多天不见,他回来没有问离婚的事,也没有提她生日的事,口口声声记得的,只有夏知暖母子。
林栖梧第一次没有跟他多争执,而是点头:“好,我知道了。”
反正前世也是这么过来的。
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也没什么好再去争的,不过是徒劳。
见她这么顺从,沈鸿朗的目光愣了下。
她这种态度分明是他想要看到的,可为什么此刻他却情愿她跟从前一样,跟他吵跟他闹?
急促的召集哨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没有再多想,很快提着行李离开。
沈鸿朗一走,林栖梧第二天的生日,过得跟前世也没什么区别。
不同的是,她去了趟通讯所,给爸妈打了通电话,告知了自己即将回城的好消息。
而晚上她也不再跟前世一样坐在门口,傻傻期望沈鸿朗会提前结束任务突然回来。
她给自己下了一碗长寿面,就当是庆贺自己的新生了。
过完生日,林栖梧每天都照常地去学校上课。
直到这天。
她刚进办公室,就看见夏知暖指着自己脖子上的丝巾,炫耀地说:“看,这是鸿朗特地给我从港城带回来的丝巾。”
林栖梧踏入办公室的脚步一顿。
她这才知道,原来沈鸿朗已经完成任务回来了。
可他第一个去见的人,还是夏知暖。
好在,他们已经离婚了。
林栖梧装作没听见没看见一般,神色如常到了工位。
可偏偏,夏知暖似乎要故意跟她过不去一般,故意提高音量:“哎呀,我这个丝巾不值钱的,鸿朗肯定给栖梧送了更好的。”
说着,夏知暖特意走到了林栖梧面前,张口就问:“弟妹,前几天是你生日,鸿朗给你送了什么礼物呀?”
林栖梧一瞬攥紧了手,夏知暖分明是想看她出丑。
她不想让夏知暖得逞。
所以林栖梧仰起头来,点了头:“他送给我的礼物确实多,我还没来得及拆完呢!听说价值上千块,贵重得很!”
谁料,她话音才落。
门口却传来了沈鸿朗怒气沉沉的揭穿——
“林栖梧!我从来没送过你这种礼物!你就这么虚荣吗?!”
沈鸿朗的话,就如巴掌狠狠打在了林栖梧的脸上。
一时间,周遭的几名老师看她的目光都变了。
林栖梧僵在原地,喉咙却像是卡了刀子,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而一旁的夏知暖看够了戏,站了出来:“鸿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弟妹想要面子也是人之常情,你别让她下不来台。”
听见这话,沈鸿朗的脸色好转了些,却还是冷冷看了林栖梧一眼:“那也不该说谎,简直败坏人民教师的名声!”
林栖梧心口一震,呼吸都觉得痛。
她望向沈鸿朗的眼眶泛了红:“对,我是说谎了,可那还不是因为你根本就没有送我礼物?”
“沈鸿朗,难道你要我跟大家说,你去一趟港城,只记得给你的嫂子带礼物,而我这个当妻子的却什么都没有吗?”
她字字泣诉,压抑许久的委屈也在这刻倾泻。
这还是林栖梧第一次露出这样的一面。
沈鸿朗心里莫名有些发慌,随后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礼盒递过来:“我没忘记你的生日,这是我给你带的礼物,还没来得及给你。”
这话一出,很快有人出面来打圆场:“原来是误会,林老师,你赶紧看看沈团长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林栖梧也意识到自己刚刚确实是失态了。
她抬手擦了擦眼,还是接过礼盒打开。
可里面只是一个普通的头巾。
比起夏知暖的丝巾,不知道差多了多少。
这一遭,简直是又一个巴掌打了林栖梧的脸。
对比之下,她刚刚的倾诉,更显可笑。
就连刚刚打圆场的老师,一时也没了话。
只有夏知暖眼里的笑意几乎无法掩饰:“哎呦!我看这头巾才是实用的,不像我这个,中看不中用,马上就到风沙天了,弟妹骑车来学校的路上可少不了这头巾,鸿朗实在是贴心!”
而一旁的沈鸿朗神色如常,显然认为夏知暖说到了他心坎里。
林栖梧再没有了任何辩驳的心思。
“好,谢谢,我先去上课了。”
说完,她将头巾盒随手放在桌上,拿起教案就离开。
可走出办公室没多远。
沈鸿朗却追了上来,他拧眉拉住她:“你不喜欢那礼物,我回头也给你买条贵的就是了!毕竟嫂子马上就要走了,你何必跟她计较这么多?”
他这句话,一下点醒了林栖梧。
是啊,自己反正马上就要走了,何必还要计较这么多呢?
她默了片刻:“放心,以后我不会了。”
沈鸿朗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即叹了口气,又从怀里掏出两张电影票来。
“你别闹脾气了,作为你生日的补偿,你之前不是总说想去看吗?我拿到了今晚最前面的票,保准你看得清楚。”
新疆都是露天电影院。
但对这个年代的人来说,已经很稀有了。
前世林栖梧每次都很期望去看电影,可后来她活了那么久,也见证了国家的迅猛发展。
电影对她来说早就已经不稀奇了。
她第一次说出了拒绝:“不了,你还是带嫂子去看吧。”
眼见沈鸿朗眉头蹙起,林栖梧又补充了一句:“你刚刚也说了,嫂子马上就走了,在新疆看电影的机会也没几回,你带她去正好。”
一听这话,沈鸿朗打消了疑虑,看她的眼神里带了些欣慰:“你早这么懂事就好了,我等会带嫂子和小宝去看电影,晚上会早点回家吃饭的。”
林栖梧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晚上,她做好晚饭也没有等沈鸿朗,独自吃了饭,将他那份留在锅里,就去写教案了。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传来了动静。
是沈鸿朗回来了。
她没跟往常一样上前迎他,继续埋头写着教案。
可沈鸿朗却来到了她面前,黑眸直勾勾盯着她开口。
“我看完电影去让人给你爸妈寄了点补品,可我打电话给他们时,他们居然说你已经跟我离婚了!还说你马上就能回城了!”
“林栖梧,你说好笑不好笑?”
林栖梧写教案的动作一僵。
她这才记起来,自己上次打电话给爸妈时,没有让他们保密。
不过……也没什么好瞒着的。
林栖梧深吸口气,准备承认。
可沈鸿朗毫不客气的嘲讽声却传了过来:“这话你自己说出去时不觉得心虚吗?林栖梧,你现在说谎还真是不打一点草稿!”
“先是为了一块丝巾说谎,现在连离婚这种大事都能胡说了是吧?”
原来,他压根就没信。
林栖梧的嘴里都发着苦,她不敢去想,自己在沈鸿朗的心里到底是多么糟糕的印象,才会让他觉得她连这种大事也会跟家里人乱讲。
她攥紧了手里的钢笔,声音清冷却坚定:“我没有胡说,这都是真的,我根本就没有让名额,离婚报告我也真的交上去了,你要是不信尽管去政委处查就是了!”
沈鸿朗却被她这话气笑,一步步靠近她,气势逼人。
下一刻,他竟整个人倾身而上将林栖梧压在床上。
作为军人的他力气太大,林栖梧没有半点反抗的机会。
他硬朗的眉眼透着一股阴郁之气。
“林栖梧!实在不行,我跟你要个孩子怎么样?是不是这样你就能安分了?”
充满轻视的语气,如利刃重重刺在林栖梧的心口。
她脸色唰白,用尽全力挣脱开,直接甩了沈鸿朗一巴掌。
“沈鸿朗!你个混蛋!”
她的泪落在沈鸿朗的手上,烫得他心一颤。
沈鸿朗生出几分莫名的慌张,可他强势惯了,也不愿低头。
他冷了脸:“我已经跟你爸妈解释清楚,以后你不要再扯这种滑稽无聊的谎话了。”
已经说了无数次的事情,他不信,那就算了。
林栖梧再没有力气解释。
“这段时间你去部队睡吧,我们各自静静。”
而她这态度,对沈鸿朗而言就是默认。
沈鸿朗语气松了下来:“知错能改,下不为例!太晚了,我就在厅里打地铺睡。”
说完,他拿上铺盖便出了房间门。
第二天一早。
林栖梧没有去管打地铺的沈鸿朗,直接吃了早饭就赶去学校。
一出门,扑面而来是漫天风沙。
林栖梧没有选沈鸿朗送她的头巾,而是随手拿了旧头巾裹着挡风沙便出了门。
下午放学的时候,外面的风变大不少,温度也降了下来。
林栖梧骑着车回去的路上,都冷得起鸡皮疙瘩。
快到家门口时,迎面而来的通信兵叫住了她。
“嫂子!碰见你太好了!我刚刚去您家没人,这是沈团长的首都调任书!麻烦您拿给沈团长吧!”
外面狂风呼啸,林栖梧看着通信兵递来的调任书,耳边却嗡鸣作响。
前世,沈鸿朗调任是一年以后的事情了,没想到今生居然提前了。
通信兵笑着说:“嫂子,恭喜了啊!这风沙天我也要回家了!”
林栖梧回过神来,这才伸手接过。
“好的,辛苦了。”
通信兵很快离开。
而林栖梧揣着那封沉重的调任书,推着自行车也回了家。
没过多久,沈鸿朗也回来了。
不出所料他又是从夏知暖家的方向回来的。
大概是不想冷战,沈鸿朗主动开了口问道:“栖梧,这天气变冷了,今年你给我织的毛衣呢?”
林栖梧放碗筷的动作顿了一下。
每年到冬天,她都会给沈鸿朗织上一件毛衣。
可她也记得,前世自己给沈鸿朗做的毛衣,最后沈鸿朗走的时候没有带走一件。
心里一刺。
她直接说:“这些日子有些忙,不想动,去供销社买几件吧。”
沈鸿朗看着林栖梧怔了怔,点头:“好,不想做那就不做了。”
他拿起帕子要去打水擦脸,可视线却很快落在了被林栖梧放在桌面的调任书上。
一时间,气氛安静下来。
见状,林栖梧也没再装不知情,先开了口:“恭喜沈团长,要调任去首都了?”
沈鸿朗脸色一僵:“这事还没有完全定下来,我还在考虑。”
林栖梧听得可笑。
“可是调任书都下来了,你还能怎么考虑呢?”
沈鸿朗顿时没了话。
这态度让林栖梧明白,如果不是自己正好拿到这封调任书,恐怕他会跟前世一样,没打算告诉她。
前世沈鸿朗跟大部队出发的那天,她拔腿去追,最后却连他最后一面也没有看到。
那时被丢下的无助和惶恐,至今想来都依旧深刻。
心口憋闷得很。
林栖梧忍不住问他:“你让我为了你放弃回城名额,可现在你却要调任去首都!沈鸿朗,你凭什么要把我一个人丢在新疆?”
哐当一声。
沈鸿朗将手中的帕子重重扔在了盆里,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然后他直接将那封文件拆开,递到林栖梧面前。
“你看清楚!这还只是一封调任意向书,不是正式的!”
林栖梧这才看清,这上面确实写着意向书。
可那又有什么区别呢?
只不过是早一年晚一年罢了,历经前世的她,早已经知道他最后的选择了。
林栖梧心口哽了哽,视线落在了墙上的日历上。
还有5天,她就可以离开了。
刚刚的那个问题是她不该多问的,毕竟这已经和她没有关系了。
今生,她与沈鸿朗都各有所愿,他调任去首都,而自己回羊城。
一南一北,两人相互不打扰,也不会再有任何的纠葛。
这时,广播警报声响彻整个军区家属院。
“紧急通知!紧急通知!”
“据气象台预计,特强沙尘暴将会在两天后降临,请各家各户加固外墙,做好防护!”
僵持的两人顿时神色一变。
他们默契没再争执,将重点放在加固家里外墙的事上。
毕竟在这种特大级自然灾害面前,稍微不注意就是要人命的。
林栖梧对于前世这场沙尘暴的记忆不深,毕竟在新疆,这种天气实在是太常见了。
在这事上,两人已经十分默契。
沈鸿朗去加固外墙,林栖梧也没闲着,她进屋将窗户都封好,加固住。
就在她收拾时,从书架里掉落一封信。
信封已经泛黄发旧。
可林栖梧还是一眼认出来,这是沈鸿朗给她写的情书。
林栖梧弯腰捡起,情书已经被虫蛀空了洞,上面隐约能看清短短一句话:【如果可以,我希望和你共度余生。】
或许那时的沈鸿朗是真的喜欢她。
可如今,他们的感情就像这一个个空洞般千疮百孔,无法再复原。
林栖梧将信撕得粉碎,从窗外丢了出去。
那纸碎很快被风沙席卷而去,瞬间无影无踪。
特强沙尘暴要来的这天,身为军人的沈鸿朗要出外驻守。
他走的时候,特地把夏知暖母子接到了家里。
“栖梧,嫂子和小宝这两天就先住在我们家里。”
林栖梧看着夏知暖母子,没有多说什么。
沈鸿朗出门后,林栖梧正要回屋。
谁料她还没迈步,身后就传来了夏知暖拔高声音的惊呼:“哎呦!小宝,这照片可是你鸿朗叔特意带我们去照的!你可不能弄坏了!”
这话,明显是夏知暖故意说给她听的。
但林栖梧不想再跟夏知暖有什么冲突,想当没听见离开。
夏知暖却拉住了她,直直将那照片递到林栖梧面前:“弟妹,你看看,这照片照得好吧?鸿朗说我和小宝马上就要回首都了,他舍不得,非要拉着我们去照的!”
那张照片就这么刺入林栖梧的眼里。
照片上是沈鸿朗和夏知暖母子看着镜头,像极了一家三口。
看着沈鸿朗那开怀的笑,林栖梧的心一揪一揪泛着疼。
她从来没见过沈鸿朗这样的笑容,就连她和他的结婚照,他也始终是严肃板着脸。
可原来对着夏知暖他也能笑得这么开心。
半晌,林栖梧才勉强移开视线:“嗯,照得真好!嫂子,早点休息吧。”
说完她回了自己屋子,步履却透着几分狼狈。
当天晚上,外面飞沙走石,狂风怒吼。
在房间里的林栖梧感觉房子摇晃。
她眉头不觉一拧,加固过的房子前世都没有出过事,今生应该也……
可这念头还没落下,她就听见了剧烈的房梁断裂的声响!
不好!
林栖梧心下一慌,连忙起身大喊:“嫂子!快躲起来!房子要塌了!!”
危险之际,她想要快速地跑出。
可还是晚了一步,沙尘暴席卷而来,房子在它面前不堪一击。
哐当巨响过后,瞬间林栖梧被压在了石块下。
空中被黄沙和黑暗包围,她看不见,她想要自己爬出去,可脚动不了。
林栖梧吸入很多灰尘后,咳得厉害。
她呼吸逐渐有些困难。
这时,不远处亮起灯光,林栖梧看了过去,见到了沈鸿朗。
求生的本能让她拼命喊着他的名字:“沈鸿朗!救命——”
沈鸿朗听见声音,朝着她冲了过来。
可下一刻,夏知暖的哭声却响亮传来:“鸿朗!快救救我小宝!他被房梁压住了啊!”
不过一瞬的事,沈鸿朗毫不犹豫转头冲向了夏知暖母子的方向。
而此刻,狂风卷着巨石正朝林栖梧狠狠砸来——
林栖梧再顾不上别的。
她使出了全身力气,生生将被压住的双腿从石块底下拔出,翻身躲开!
就在她翻身的下一秒,巨石砰地将她刚刚的位置砸出了一个大坑!
林栖梧脸色煞白。
但凡她晚躲开一秒,她不敢想象自己将会被砸成什么样!
林栖梧抬眼望向前方,沈鸿朗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在漫天黄沙中。
而这时,有其他军人打着强光手电筒找到了她!
“快来人!这里有人受伤了!拿担架来!”
直到被抬上担架,有了光照后林栖梧才看见,自己的双腿早已经血肉模糊!
这是她刚刚为了求生拔出双腿时,被石块刮破的。
而不远处,她却听见沈鸿朗正在温声哄着夏知暖:“嫂子别哭了,小宝好好的,只是虚惊一场,别怕,我会保护你们的。”
他似乎全然忘了,他的妻子还在倒塌的危房现场。
腿部剧烈的痛楚在这一刻传来。
林栖梧差点痛哭出声,连带着她的胸腔都痛得喘不上气来。
医护人员看得不忍心,朝她安抚:“同志,包扎会有点痛,你忍忍!”
林栖梧强忍情绪,惨白的脸上扯出了一抹笑:“没关系。”
极致的痛才让她足以看得清晰透彻。
不论前世今生,不论何时何地,她就不该对沈鸿朗抱有一丝一毫的期待。
痛过之后。
林栖梧意外发现,重生后自己心里始终淤堵的那口气终于消散了。
好在林栖梧的双腿并未伤到骨头,都是皮外伤。
在救助站躺了一夜,她才见到沈鸿朗。
沈鸿朗解释:“栖梧,昨晚我并非不救你,可我作为军人,要以孩子为先,希望你别生气。”
林栖梧没甚表情地点头:“没怪你。”
沈鸿朗眉头一拧,又说:“房子我已经让人修了,等过段时间就能回去住了。”
林栖梧平静点头:“好。”
她这副样子让沈鸿朗心里莫名涌上了一股烦躁。
但看见她双腿的绷带时,他还是压了压火气:“这次沙尘暴危害严重,我这几天要赶去塔克拉玛干那边帮忙救灾重建,你乖乖在家等我回来。”
林栖梧还是点头开口:“好。”
沈鸿朗眸底情绪翻涌,拧着眉叹气:“栖梧,你别跟我置气了。”
“下个月就是我们结婚五周年的纪念日,嫂子和小宝也走了,到时候我好好弥补你,我们好好过。”
五周年纪念日。
林栖梧在心里算了算日子。
距离结婚纪念日,还有38天。
可距离她离开,只剩2天了。
没多久,沈鸿朗就被叫走了。
下午的时候,周纪委来了,是来给她送离婚证的。
“林知青,这是你的离婚证,沈团长的那份已经在军区了,等他救灾回来就能收到。”
“你们知青回城的时间也没变,还是后天早上八点的车,在村口集合出发。”
林栖梧感激地说:“谢谢周纪委。”
离开那天清早。
林栖梧拄着拐回了趟已经坍塌的家里。
她在已经变形的柜子里,翻找出了自己要带走的行李,很快就整理好。
此时沙尘暴已经过去,金色的阳光穿透云层洒落下来。
林栖梧拿着行李包,向着阳光的方向走去。
她来到了村口,那里已经聚集了一大片和她一样回城的知青。
八点整,汽车发动。
林栖梧望着车窗外,熟悉的环境逐渐从她眼前闪过。
她最后看了眼自己生活五年的地方,脸上带着释怀的笑。
“再也不见了,沈鸿朗。”
以后她要去往新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
五天后,从沙漠救灾归来的军用吉普并排停在军区。
沈鸿朗提着行李包从车上下来,身旁的副团长跟他并排走着笑道:“沈团长,这次任务结束了,过几天你就得调任首都了吧?恭喜啊!”
沈鸿朗脚步微顿,他摇摇头:“我没有签意向书,也不准备签了。”
副团长一愣:“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同意?”
沈鸿朗望向了家属院的方向,唇角泄出无奈笑意:“我爱人在这里,我哪能丢下她?”
说完这话,他朝副团长挥手作别。
“我先回去了。”
他特意买了些林栖梧爱吃的水果,得赶紧先送回家去。
毕竟现在嫂子已经带着小宝回城了,林栖梧前些时候的气应该也消得差不多了。
他想,自己跟林栖梧总算能回到以前,好好过日子了。
可当他迫不及待推开家院子门。
迎面看见的,却是夏知暖抱着小宝就这么坐在他家里!
沈鸿朗瞳仁一震,不可思议:“嫂子,知青回城的日子早就过了,你怎么没跟大部队走?”
夏知暖的行李还堆在屋里。
看见沈鸿朗回来,她眼眶一瞬发了红,再也忍不住愤然怒斥。
“林栖梧骗了我们!她根本就没把名额让给我!五天前她就跟着大部队走了!”
轰然一下。
这话像惊雷炸在了沈鸿朗的耳里。
“怎么可能?她是我的军属,她不可能回城的!”
他不信林栖梧是这种人。
沈鸿朗拧着眉迈步转身就要去确认。
就在这时,一名通信兵却远远跑了过来大喊——
“沈团长!周纪委说你的离婚证在他那儿放一个星期了!让你赶紧过去拿呢!”
轰!
沈鸿朗脑袋嗡嗡作响,身体愣怔在原地,完全没有一点理智。
他脸色阴沉下来,对通信兵怒斥:“这种玩笑不能随便开!”
随后,他扔下行李包看向夏知暖:“嫂子,肯定是手续上有什么差池,我去政委室帮你一并问问看是怎么回事!”
说完,他直接迈步走向政委室的方向。
一路上,沈鸿朗的心里窝了不少气,亏他还特意想跟林栖梧和好,没想到她居然不知用了什么把戏,让周纪委都配合她演戏!
等他把事情解决清楚,找到林栖梧一定要好好教育教育,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不知不觉,他人已经到了政委室的门口。
一进来,周纪委看见他就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绿色本子:“沈团长,你来得正好,这是你的离婚证……”
话才起头,沈鸿朗却看也没看:“周纪委,您就别跟着她闹了,林栖梧人呢?”
刘政委神色莫名:“林知青早就已经回城了。”
沈鸿朗拧起眉头:“回城?她的名额不是已经主动让给了夏知暖吗?更何况她是我的军属,她怎么回城?”
这些话让周纪委听着更是一头雾水。
半晌,周纪委推了推眼镜,告诉他:“首先,我从来就没有收到过什么让名额的事,回城是林知青自己提的,这本就是她自己的名额。”
沈鸿朗一时哽住,所以林栖梧真的没有让名额?
而周纪委顿了顿又继续往下说:“其次,沈团长你和林栖梧同志的离婚报告,我当时仔细看过,那上面是你亲笔签的字,林栖梧也说是你让她来申请强制离婚的,现在你怎么又不认了呢?”
沈鸿朗脸色顿时一变,他记起那次跟林栖梧赌气签下的离婚报告。
他一直认为那是她在跟他闹脾气。
可现在周纪委告诉他,林栖梧竟然真的上交了!
心口顿时堵了起来。
沈鸿朗分不清是气愤还是慌张,向来沉稳的男人此刻竟是半句话都说不上来。
他怔怔看着桌上的那小小绿色证件,颤抖着手拿起来。
翻开一看,离婚证三个字赫然立在上头!
而最下方,他和林栖梧的名字跟结婚证一样并排写在一起。
只是结婚证将他们两个系成了一家人,而这张证,是将他们两个彻底分开!
沈鸿朗僵在原地,心里陡然一下就空了。
见状,刘政委摇了摇头:“沈团长,你要是分得清些,怕是林知青也不会离开了,你们的家务事我也不好说些什么,但大家都是明眼人,你再照顾你嫂子,也不能亏待了自家媳妇呀,唉。”
沈鸿朗手不禁攥紧,解释道:“嫂子他们孤儿寡母的,我能照应便照应,我们清清白白,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刘政委放下手中的笔,看着沈鸿朗,神情认真:“你也要理得清呀,你觉得清清白白,可你不说,谁会觉得你们清白……”
刘政委说着,话锋一转:“算了,如今林知青已经离开,你们两个人也离婚了,这件事情也不必再纠结。”
沈鸿朗低着头,心里无法平静,他自认为自己没做错什么,但事实上他错了,甚至谁都看得出来,他做错事情了,害得林栖梧离开自己。
最终刘政委开导沈鸿朗,过了三个小时,沈鸿朗才从办公室里出来。
沈鸿朗出来后,整个人都有些颓废,他听着刘政委说了一堆,心里豁达,但想了想自己对林栖梧的做法,胸膛就像是有些喘不上来气,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似的。
他回想着这几年来,自己对着林栖梧说过最多的话就是:“嫂子他们孤儿寡母我们需要多帮衬,别这么小心眼。”
他眼眸黯淡,林栖梧从前和他闹过,到现在的平静,这一切都是林栖梧失望透顶,放弃了他。
沈鸿朗恨不得把自己打一顿,为什么自己没有好好地照顾林栖梧的感受。
他心里疼,似乎要把他的心一片片切割下来的疼。
沈鸿朗每一步都走得沉重。
他刚走出来,迎面就走来了夏知暖。
夏知暖脸色焦急,红着眼,急切地对着沈鸿朗说:“鸿朗,你帮我问了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鸿朗看着夏知暖神情,心里不禁有些烦躁,以前夏知暖就是这样,自己就想着照顾些,现在照顾得他媳妇都离开他了。
他摇摇头说:“没办法,栖梧没有让名额,嫂子,对不起。”
夏知暖表情瞬间裂开,再也忍不住,直接对着沈鸿朗狠狠一推。
“骗子!沈鸿朗,你和你媳妇儿耍我玩是吧?说好的让我回去,现在你让我怎么办?我真要在这破地方待一辈子吗?”
夏知暖跟往常截然不同的反应让沈鸿朗皱眉:“这本就是她的名额,没有什么骗不骗的。”
夏知暖原本以为沈鸿朗会帮自己说话,责怪林栖梧,但沈鸿朗帮林栖梧说话。
她愣了下,但也很快反应了过来。
她现在回不了城了,在这里总还要靠着沈鸿朗生活。
想到这里,夏知暖收敛了语气:“嗯……是我说错话了,鸿朗你别放在心上。”
夏知暖红了眼睛,又说:“现在我爸妈身体不好,他们这次就盼着我回去呢,可如今回城的名额已经没有了,现在该怎么办呀?鸿朗你在帮我想想办法好吗?”
沈鸿朗抿着唇,最后说了一句:“我再看看,你带着小宝先回家。”
送走夏知暖母子,沈鸿朗独自进了屋。
被沙尘暴肆虐过的房屋已经重新修复好,可角落里歪七扭八倒着柜子,他过去,然后打开,里面林栖梧的东西少之又少,甚至林栖梧的行李包都不见了。
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林栖梧真的不要自己了。
他心里抽着疼。
回想过去种种,他才发觉是自己真的太有恃无恐了,觉得林栖梧不会离开自己,可是现在人真真切切地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
沈鸿朗眼睛猩红,苦涩在胸膛如同潮水般蔓延,侵蚀他每个器官,他如今不知如何是好。
晚上。
沈鸿朗一夜无法入眠,他一直在想着林栖梧。
他站在门口,今夜的冷风吹得很大,从衣服钻进他的身体里。
沈鸿朗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微微抬头,看着漆黑的空中,被黑云挡住的月亮,几乎差点儿看不见。
沈鸿朗心里就像被石头堵住,让他越发难受,仿佛下一秒他就要窒息了。
他眼睛通红,栖梧,要是我早点知道错了便好了。
沈鸿朗决定去找林栖梧,求她的原谅。
第二天。
沈鸿朗天亮就立马出门,可这时迎面就见到夏知暖抱着小宝走了过来。
夏知暖看着沈鸿朗,急切地开口:“鸿朗,听说你马上就要调任首都了,你这次调任能不能带上我和小宝?”
“我现在真的急需回去,需要看看我爸妈,而且军侧也不想我和小宝不能回去吧。”
沈鸿朗抿着唇,脸色不好,沈军侧是他表哥,夏知暖每次都拿他表哥说事,尽管小时候表哥对他很好,但夏知暖也不能一直拿表哥来跟他就事论事。
他直接拒绝:“嫂子,我不能带上你。”
他不会去首都,所以没办法带上夏知暖,他这次不想再管了。
沈鸿朗说完,也不管夏知暖什么表情,就直接越过夏知暖离开。
他开车来到了政委办。
沈鸿朗直接开口道:“刘政委,我拒绝调任首都,我要去羊城。”
羊城。
现在已经十二月了,羊城的天气比起新疆暖和多了,一大早上就出了大太阳。
尽管这样,林栖梧今天还是赖了床。
直到屋外响起声音:“栖梧,起来了。”
睡在床上的林栖梧迷糊的睁开眼,刚睡醒,声音懒散道:“妈,我知道了。”
她从床上起来,穿好衣服,她自从到了新疆就没有睡过懒觉,直到这次回来,她才有些赖床,主要是她爸妈原因让她多睡些,也不需要别人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