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时,苏颂音踏入房里,扑到顾宿风怀中:

    “在赏人?”

    顾宿风顺势揽着她的腰,轻声抱怨:

    “若非他机警,我们都要被驸马骗过去了呢。”

    苏颂音眉头微蹙,想起贺云州心灰意冷的眼神,心中莫名一紧。

    有些狐疑的转向侍卫冷声询问:

    “你是何时发现驸马作假的?证据何在?”

    侍卫冷汗涔涔:

    “小人小人是见了驸马给那罪妇的密信,才急忙来禀报!”

    “信呢?”

    “被、被祥雨吞吃入腹了”

    顾宿风急忙打断:

    “好了,领完赏,还不快回别院当值?”

    侍卫如蒙大赦,躬身退下。

    苏颂音压下疑虑,想着也许是自己多心了。

    她柔柔地握住顾宿风的手:“我已请旨,七日后大婚。”

    还兴致勃勃地将顾宿风带至库房。

    开启暗格,那对刺目的姜国婚服赫然呈现。

    “我多年前就备下了,就希望你我成婚之时,可以穿你家乡的婚服拜堂!让你不留遗憾”

    顾宿风心中一惊,暗道这个女子的偏执可怕。

    他乘机问出之前她不愿回答的问题。

    “公主,您为何会独独对我如此情深啊?”

    苏颂音扑到他怀里,目光落在婚服之上,陷入回忆:

    “就当是前世梦回,后悔不已,今生只想与你重新开始。”

    “就当我梦见前世,想弥补你,再续前缘吧。”

    她不信前世多年纠缠,顾宿风真的一点都不爱她。

    如今俊秀热烈的敌国皇子,满眼是她,愿为她放弃仇恨,生儿育女,那滋味堪比打了胜仗一样,让人着迷。

    对她来说。

    顾宿风是灼人的火焰,明知危险却忍不住靠近征服;

    而贺云州只是温吞的水,乏善可陈。

    要她一辈子守着一滩死水,她实在不甘心。

    想起贺云州,她眼前闪过他血迹斑斑的背影,心口竟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刺痛。

    她摇头挥散这莫名的情绪,对顾宿风许诺:

    “成婚后,我们要赶紧要个孩子,就叫笙笙。”

    “孩子一定会长得像我,聪明劲像你。”

    顾宿风轻笑一声,吻上她的红唇,狭小的暗室里满园春色。

    门外忽传来急报。

    苏颂音不耐地起身,亲了亲顾宿风:“等我回来。”

    小厮面色惨白,扑跪在地:

    “公主!别院起火了!驸马驸马他没逃出来!”

    苏颂音身形猛晃,脸色骤变:“你说什么?!”

    她厉声吼道:“你们都干什么吃的?别院怎么会起火?”

    小厮不敢耽搁:“火从里面突然烧起来了,控制不住”

    内部起火?

    难道是自尽?!

    苏颂音脑中轰然巨响,心脏像被狠狠攥住。

    踉跄两步,猛地冲出门外,夺过缰绳骑上烈马,奔向别院。

    11

    苏颂音纵马狂奔,一路不知撞翻多少摊贩,呵斥咒骂都被抛诸脑后。

    眼看将至别院,却被一架运大麦的马车拦住去路,坐骑受惊,将她狠狠摔下。

    苏颂音滚得一身狼狈。

    身后路人上前理论。

    苏颂音红着眼嘶吼:“滚。”

    “再挡本宫的路,我废了你们。”

    她抢过路人的马继续疾驰,冲到别院,只见断壁残垣,焦黑一片。

    侍卫跪了一地请罪。

    “驸马在哪?说!”

    她一脚踹开侍卫长,声音嘶哑。

    “驸马一直被禁于主殿,公主严令不许人近身伺候我等在外院,发现时火势已经不可控制”

    “混账!无人送饭送药吗?!”

    “公主恕罪!您的命令,小人不敢违抗啊”

    “混账东西。”

    苏颂音发狂般搜寻每个焦黑的房间。

    她不信,贺云州会舍得自尽。

    他那么爱她,那么能忍,怎么会舍得抛下她,抛下贺家。

    前世比这更过分的事情,他都和她经历过。

    不过是自己要迎顾宿风为驸马。

    这种小事,他肯定只是闹脾气罢了。

    找遍了未见任何尸骸,她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

    随即被愚弄的恼怒冲上心头。

    “贺云州!又是你的把戏!”她气急败坏的拿着鞭子抽打房门。

    “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和宿风成婚?痴心妄想!”

    她认定这是贺云州为破坏婚礼的苦肉计,咬牙切齿道:

    “传令下去!大婚之前他若再不现身,本宫便废了他这大驸马之位!”

    她自信,以贺云州对她的在乎程度,不可能会离得太远。

    “胡闹。贺云州,你怎么敢拿自己生死开玩笑。”

    “等你出来,我一定好好惩治你的任性。”

    她这样安慰自己,心中却有些酸意。

    想着这次因为顾宿风,对他确实苛刻了些,等他出现服软,就好好补偿一二。

    11

    苏颂音踏进王府,迎面便听见一阵瓷器碎裂的刺耳声响。

    只见顾宿风正冷笑着,对一群跪地发抖的小厮侍女下令:

    “这地上的碎片,你们一块块给我拼回去。若少了一角”

    他指尖划过一名侍女苍白的脸颊,“便用你们的皮肉来补。”

    侍女们吓得泣不成声,连连叩头求饶。

    “闹什么!”苏颂音心头烦躁,冷声喝问。

    顾宿风立刻换上温柔的样子:“不过是闹着玩罢了。你允我挑选库房摆件,我瞧着都喜欢,一不小心摔了几样,倒觉得拼凑起来别有意趣。”

    他瞥了眼满地狼藉,语气轻飘:

    “只可惜有些摔得太碎,想着他们手巧,拼一拼呗。”

    苏颂音皱眉问:“拼不好,你便要取人性命?”

    她好像突然有些心惊,难道顾宿风一直都这样嗜血吗?

    顾宿风轻笑:“公主说笑了,不过是吓唬这些奴才罢了。若是真打杀了,谁还来伺候我呢?”

    其实对他来说,全部利国人都是他的敌人,全死光了才好呢!

    他漫不经心地话锋一转,眼底闪过试探:

    “别院那边驸马可安好?”

    提及贺云州,苏颂音顿时怒气上涌:

    “别提他!竟敢跟本宫玩失踪的把戏!待他回来,我定要”

    “万一回不来了呢?”顾宿风轻轻呢喃。

    “哐当”一声,苏颂音将茶杯重重摔在地上:

    “他敢!本宫已放出消息,大婚之前他若不现身,便废了他这大驸马之位!”

    她觉得失态,草草敷衍过去:

    “你安心备婚就是,本宫还等着你,用最好看的模样娶我呢。”

    说完她匆匆向外走,没了温存的心思。

    她虽然嘴硬,心中却莫名慌乱,当即加派人手搜寻贺云州下落。

    然而直至婚期临近,依旧音讯全无。

    苏颂音愈发焦躁,连准备大婚事宜都全是差错。

    她给自己定了最后的期限,要是婚后他还不出现,她就动用大理寺开始满城搜捕。

    可直到大婚之日,搜寻的手下还是没有动静,去药房搜查的人,都说没有见过任何有烧伤的人。

    苏颂音迟迟没有换上嫁衣,坐在桌案前,愤愤地吩咐侍卫长:

    “盯好接亲车队附近的人,一旦发现驸马,或者有人破坏婚礼,马上禀告。”

    “我一定要亲手抓住他。”

    当苏颂音心不在焉地身着大红喜服,坐在喜轿游街时。

    眼前竟浮现出当年与贺云州成婚的场景——那时她满心欢喜,无比期待他揭开她的盖头。

    可如今同样的仪式,她却只觉繁琐难耐,一心只想着尽快礼成,好继续追查贺云州的下落,心中总是惴惴不安。

    她牵着身着婚服俊美无比的顾宿风,步入喜堂。

    就见太监手捧两道圣旨走来,有一丝不好的预感骤然涌上心头。

    明明自己只求了一道旨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顾氏子,性资敏慧,丰神俊朗。今特赐三公主驸马之位,尔其敬慎持身,毋负朕意。钦此!”

    “谢主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苏颂音听完旨意,心中一块巨石落地。

    想起贺云州的下落还未知,还在想若后一道圣旨如果是关于大驸马的,她应该如何交代。

    便听到太监展开第二道圣旨:

    “驸马贺氏云州,三公主苏颂音,乃朕亲笔赐婚。然婚后坎坷,念贺氏之功,准其与三公主苏颂音和离,各还本宗。一应财产,悉数发还。自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钦此!”

    苏颂音掀开盖头,猛地夺过圣旨,瞪着那刺目的朱印:

    “不可能。”

    “他是我的驸马,怎么会请旨与我和离!”

    她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

    “他怎么会真的舍得离开我?”

    12

    苏颂音一把攥住宣旨太监的衣袖质问:

    “你们在骗我,对不对?一定是云州让你们合起伙来骗我!他只是想让我后悔,不想我娶顾宿风,是不是?”

    “你说啊!他人在哪里?你让他出来!只要他肯现身,我什么都答应他!”

    宣旨太监面无表情地拂开她的手,声音冷淡:

    “公主,欺君是死罪啊,谁有那么大的面子,需要皇上配合来蒙骗谁呢?”

    “贺家世代皇商,有恩于先帝,前日贺老爷更是冒死呈上丹书铁券,只求陛下允准和离。陛下金口已开,抹去贺公子一切踪迹,责令您不得打扰。”

    “您,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我不认!”苏颂音红着眼摇头,泪眼盈盈。

    “这是我的家事!凭什么由父皇裁定!我战功赫赫,我这就去求父皇收回成命!这个公主我不做了还不行吗?!”

    “凭什么,让我和离,我不服。”

    太监嗤笑一声,言语如刀:

    “公主莫非忘了?贺老爷遇险之时,您因私废公,耽于面首的美色而未发一兵一卒,致使贺老爷惨死。陛下未予追究,反准了您封驸马的请求,已是天恩浩荡。您如今,还有什么脸面去求陛下收回旨意?”

    “贺老爷惨死?”苏颂音如遭雷击,踉跄后退,整个世界仿佛瞬间失声。

    贺云州当日的哀求,竟字字属实!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攫住了她的心脏,像被千枚冰针扎透了一般。

    “他不会原谅我了全完了”她喃喃自语。

    看着满堂喧闹的人群,仿佛世界陷入寂静。

    苏颂音真的意识到了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

    重生以来,她从未想过,会和贺云州分开。

    她一直觉得他是她任性的底气,他会包容她的一切,他会永远守在她身边。

    所以才会肆意妄为。

    可如今,他真的会抛下她了。

    她满眼泪水,看着现在到处张灯结彩的府邸,听着身后吹拉弹唱的喜调,觉得无比刺心。

    她猛地掀翻眼前的喜桌,在一片惊惶中,对上顾宿风那抹冰冷的讥笑。

    贺云州在炭火中翻滚的惨状、他那绝望的眼神再次浮现眼前。

    怒极攻心,一口鲜血从她口中喷出,整个世界陷入黑暗。

    她坠入一个冗长又痛苦的梦境。

    梦中她身陷囹圄,在牢中和鼠蚁做伴,撕开了里衣,咬破手指。

    勾勒一封和离书。

    她写下:

    “相公云州亲启,十年来不负家国,唯有负你。”

    “愿你此后岁岁平安,子孙满堂,不必念我。”

    那时她想的是,云州是他此生最亏欠的人,唯愿他能平安喜乐。

    却不知,这封休书竟断送了他本可安宁的后半生。

    他那日法场劫囚,向来病弱文雅的他那样英勇,是拯救她的英雄。

    可疾驰的马背上,他奄奄一息躺在她怀里时,她无比后悔自己写了那封信,是她害了他。

    后来她抱着他决绝地跳下山崖时,她在心中立誓:若有来生,一定会好好补偿他。

    可她什么时候忘了?

    什么时候变了心呢?

    红烛摇曳,她看见身着婚服的他,挑开她的盖头。

    她一脸喜意扑向他:

    “云州,我错了,你”

    谁知画面一晃,她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见到他的身体被火灼得遍体鳞伤,喜服变成了满地血迹,她对上了他绝望的双眼。

    “云州!”

    她在梦中流泪惊醒。

    窗外夜色如墨,一片死寂。

    侍卫长跪在榻前,苏颂音嗓音沙哑地吩咐:

    “给我查清楚,云州是怎么被逼走的。”

    “我要所有的证据!”

    苏颂音强迫自己冷静,翻阅着侍卫长呈上的卷宗,只觉自己愚蠢得可笑。

    军师周浩面色凝重:

    “顾宿风故意服毒,强抢了太医留给驸马保命的丹药。太医说,驸马当日伤势沉重,又逢复生丹最后一疗程,没挺过去,驸马病弱的身体就再无治愈可能了。”

    苏颂音眼前一黑,仿佛又看见贺云州向她伸出的、无助的手。若她当时肯回头看一眼哪怕一眼!他就有救。

    “顾宿风脸上的伤,是他自己所为,有侍卫目睹,却惧于淫威,不敢作声。”

    她想起他被迫磕头认错时,额头渗出的鲜血肯定很疼,很疼。他是贺家最金贵的嫡子,何时吃过这种苦。

    “贺老爷当日被匪寇劫走,因为顾宿风刻意拖延,才唉虽然圣上已经将匪寇就地正法,但于事无补。”

    贺老爷最疼云州了,如今父亲一死,他肯定恨死她了。

    “别院纵火者,正是害死祥雨的那个侍卫,也是受顾宿风指使。万幸陛下的人早已将驸马安全送离。”

    苏颂音的眼泪大颗砸落在卷宗上。

    她曾发誓不让他受半分委屈,最终却伤他最深!

    “把顾宿风带来!”

    她声音嘶哑,如同泣血:“我要他,一同谢罪!”

    13

    新婚之夜,公主呕血昏迷,婚礼未成。

    顾宿风这驸马名不正言不顺,府中仆从唯恐避之不及。

    侍卫冷着脸闯入空荡的新房时,顾宿风正擦着自己的古琴,神色悠然。

    “顾公子,王爷有请。”

    顾宿风看着侍卫冷淡的模样,心知一切都瞒不住了,他也不想瞒。

    “那蠢女人终于醒过味儿了?也罢,我便去瞧瞧她这场『深情悔过』的戏码,要如何收场。”

    他身着红衣,款款而行,神色高傲。

    到书房外,见一侍卫血肉模糊地瘫在地上,与当日的祥雨如出一辙。

    苏颂音双目爬满血丝,如同女鬼一般:

    “来人,赏他一块炭,让他也尝尝吞炭自尽的滋味!”

    那侍卫惊恐地哀求:

    “驸马救我!我是按您的吩咐诬陷驸马的!您说过会保我性命的!我不想死——!”

    苏颂音阴冷的目光钉在顾宿风脸上:

    “你保他?你如今保得住自己吗?”

    顾宿风早有预料,却仍被苏颂音狠厉的眼神看得心尖一颤。

    他知道事情败露,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这女人的心狠手辣,灭国那日,他就早有见识,姜国皇室子弟血流成河,幼子的哭求尚唤不醒她的怜悯,任何求饶都只是徒劳。

    想到她残忍手段,他强自镇定,冷笑道:

    “苏颂音,是你求着我成婚,是你自己说什么都由我的。”

    “你如今假惺惺地做什么?”

    “不是你口口声声说最爱的人是我吗?怎么不到一天,就出尔反尔了?”

    苏颂音一步上前狠狠掐住他的脖颈,几乎要将其折断:

    “若非你信口雌黄,我岂会那般对待云州!都是你害我!”

    顾宿风几乎窒息,指尖寒光一闪,锋利的刀刃划破苏颂音手臂,迫使她松手。

    他跌倒在地,剧烈咳嗽,声音却带着讥讽:

    “是我陷害他?可我一个花魁,哪来的权力伤害驸马?逼他顶罪,害他怀孕被鞭打,夺他救命药,害死他大哥,让他在火炭上翻滚的人。”

    “从始至终都是你!”

    他仰起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恶毒:

    “是你假惺惺的说爱我,才逼走了他。”

    “如今倒想把罪责全推给我?苏颂音,你太虚伪了。”

    苏颂音笑得凄厉:

    “是我!我是有罪!”

    “我不仅要赎罪,更要替他讨回公道!来人——将炭火铺满榻上,把这畜牲关进去!”

    侍卫应声而动,早已备好的通红炭火被铺满院中美人榻,上方更罩着一个铁笼。顾宿风心中一紧:“苏颂音!你敢动我,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苏颂音不予理会,看着他恐惧的模样,笑得像烈鬼。

    “丢下去!”

    顾宿风被强行推入炭火之中,红衣燃起火焰,皮肉灼烧的嗤嗤声与他凄厉的惨叫交织在一起。

    他向来对利国的人残忍,稍有不顺心,非打即骂。

    下人敢怒不敢言,如今落到他们手里,自是毫不留情。

    烧红的木炭混着锋利的铁片,在其中分外灼人。

    他想熄灭火焰,在笼中却无处可躲。现在的伤痕,比贺云州更惨烈。

    “啊——啊——”

    片刻后,浑身布满焦黑伤痕,奄奄一息的顾宿风被拖出来。

    如今他身上的伤痕,几乎比贺云州当初多上百倍。

    苏颂音看着他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眼中没有往日半点心疼,想明白了什么:

    “原来我爱的人从来只有云州。”

    “对你,不过是一丁点执念没想到会酿成大祸。”

    顾宿风啐出一口血沫,脸色血色尽退,依旧讥讽她:

    “你矫揉造作得简直令人作呕!”

    苏颂音面色阴沉:

    “等我为他出了气,我才有脸让他原谅我。”

    顾宿风听见这痴心妄想的念头,嘲笑出声:

    “原谅,我当初费尽心思,就是要你逼他走向绝路。”

    “你还指望他原谅你?你欠他多少条命啊?怎会天真地以为他还会爱你?苏颂音,你厚颜无耻得可笑!”

    苏颂音怒极,手中利刃狠狠划下!

    “啊——!”

    顾宿风脸上皮开肉绽,俊秀的容颜瞬间毁于一旦。

    他充满恨意的怒吼:

    “苏颂音!有本事现在就杀了我!否则我必让你后悔一辈子!”

    亲手毁掉他最珍视的容颜,苏颂音觉得畅快,状若疯魔地笑道:

    “待你跪在祠堂,诵读千遍经书赎罪后,便用你的命来祭奠他,云州会开心的!”

    侍卫上前欲拖走奄奄一息的顾宿风。

    不成人形的他却突然发出诡异笑声:

    “苏颂音,你以为你赢了?你以为重活一世,就能高高在上审判我?”

    苏颂音浑身一震,如坠冰窟:

    “你怎么知道重生?”

    14

    顾宿风躺在地上,强撑着身体,放出狠话:

    “画上那十八首诗,句句铁证。你总是一副对我了如指掌的模样。以为我贪生怕死,最爱惜这副容貌和性命,绝不敢拿它们做赌注?所以就能掌控我了?”

    “你算错了,苏颂音。”

    “如果我连这张脸都可以不要,连这条命都舍得出去——你那一丁点儿重生的先机,又算得了什么?”

    “军机已泄,边境怕是已经开战了,哈哈哈”

    “我即便一无所有,也照样能毁了你!”

    苏颂音好像落入和前世一样的窘镜之下。

    明明她没有身陷牢狱,却好像已经闻到鼠臭和尸体的腥味。

    她踉跄后退,四周骤然被禁军包围,统领厉声呵斥:

    “公主!你窝藏敌国余孽、构陷忠良、私刑处决将士,现已罪证确凿!”

    “并且你通敌叛国,泄露军机,致使边疆告急,各方要塞被昭国连连击破!”

    “你母妃见罪证,已羞愧自缢!皇上命你即刻入宫受审!”

    母妃自尽的消息如晴天霹雳,苏颂音眼睛猩红地扑向顾宿风,几乎想要同归于尽。

    “你干了什么?”

    禁军纷纷上前阻止,以为她恼羞成怒,要销毁人证。

    苏颂音本来自信自己的身手,不把他们这些杂兵放在眼里。

    但是动起来不知为何,功力却越来越不畅,不一会儿被人击中前胸后背,狠狠摔倒在地。

    顾宿风畅快地笑出声,吐出最恶毒的真相:

    “我早就服药,用身体对你下了缠绵之毒,此毒无药可解,会让你武功尽废,余生皆如废人,遇水则痛,你要活着好好品尝废物的滋味啊。”

    苏颂音在地上蠕动,狠狠地瞪着他,好似晴天霹雳。

    他盯着地上挣扎的苏颂音,一字一句道:

    “你可知贺云州何时对你死心的?花楼那夜,他就在暗门外,亲眼见你与我缠绵,亲耳听你说——『他一个商贾之子,早该知足』!”

    苏颂音如五雷轰顶。

    原来她当时错的那样早,那样不留余地。

    上天给了她两次机会,她却不珍惜。

    当年陪云州上山礼佛,她求出了下下签,当时还不屑一顾,将签文随手丢弃到火炉中。

    如今竟然应验。

    所求皆无望,所爱皆离散。

    她一口鲜血狂喷而出,彻底昏死过去。

    15

    回江南的路上,贺云州半梦半醒,一直在马车上接受救治。

    他见到娘的那一刻,不免哽咽:

    “娘,是我的错,是我害了爹。”

    母亲红着眼安慰他:“云儿,我不怪你,你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母亲上前捧着他消瘦的脸庞,指尖颤抖地抚过那些未愈的伤痕:

    “我的儿,你究竟吃了多少苦”

    贺云州将母亲揽在怀里,泣不成声。

    三个月后,父亲的丧期已过。

    贺云州身上的伤口渐渐结痂脱落,夜半惊醒的噩梦也渐渐平息。

    神医娘子沈晴儿不惜重金调配药膏,每日亲自为他涂抹,还重新改良了复生丸,彻底治好了他病弱的身体。

    如今他不再孱弱,四处在产业中查账,丫鬟环儿兴冲冲跑来:“公子!老天开眼!公主遭报应了!”

    贺云州笔尖一顿,纸上洇开一团墨迹。

    “听说她窝藏前朝余孽,泄露军机,新驸马顾宿风还被她活活折磨死了!真是歹毒至极!如今被贬为庶人了。”

    重蹈覆辙?

    贺云州想起前世她锒铛入狱的情形,只觉讽刺。重活一世,她竟还是走上老路。

    “她可是被收押候斩了?”

    环儿摇头:

    “皇上念在往日功勋,母妃又自尽了,饶了她一命。如今她武功尽废,不知流落何处了。”

    贺云州想起前世,顾宿风四年后才复仇,那时苏颂音母妃早已病故,不能救她。

    如今她虽逃过死罪,可那个骄傲一生的战神公主成了废人,怕是生不如死。

    他以为自己会痛快或愤慨,可如今心中竟平静无波。

    爱恨痴缠,终究是放下了。

    重活一世,确实算上天垂怜,如今他也能好好生活了。

    “我吩咐过的各地,粮仓药材可都备齐了?”

    这些年,他记得的天灾不少,重活一世,不该痴缠儿女情长。

    也可以为百姓多谋一些生路。

    他拿着各路商铺的账目,一家一家地监察过去。

    父亲去世,只有他能站出来,撑住这个家。

    从里城最大的酒楼查账出来,小桃帮他撑着伞,笑着打趣:

    “若是叫那负心女瞧见公子如今的模样才好!她落魄如丧家之犬,公子却是江南首富,怕是要跪着求您原谅呢!”

    贺云州摇摇头:

    “我不想见她,无论是潦倒的她,还是位高权重的她,于我都一样。”

    “形同陌路,只当从未相识便好。”

    说完,他踏上马车,帘幕落下。

    身后拐角处,一袭白衣的病弱女子,却白了脸色。

    这人正是如今的苏颂音。

    曾经一手遮天,凭借重生之幸权倾朝野的战神公主,一夜之间失去所有。

    只剩一副苟延残喘的躯壳,受尽世人白眼。

    她颓唐度日,却抵不住思念成狂,靠买字画换了些盘缠,四处打听他的踪迹,哪怕只得只言片语,也甘愿受尽屈辱——早没了当初的傲气。

    她来到里城,也是记得此地将发洪灾,想要提醒一二,也想碰碰运气,万一能遇到他呢。

    没想到,她真的与他相逢了。

    可是

    苏颂音攥着破旧的油纸伞,看着他的车架,迟迟不敢上前。

    风雨裹着水渍落在她手上,缠绵的毒性发作,遇水便痛入骨髓,此时却比不过心痛。

    她眼泪断了线。

    当初恩爱的枕边人,如今连见一面,都是奢望。

    16

    大雨滂沱,贺云州知会县令带百姓转移,带人加固河坝。

    他在山腰宅院设了粥棚,收容下游灾民。

    苏颂音戴着帷帽,隐在人群中。

    隔着攒动的人头,她看见贺云州正在施粥。那温柔的目光拂过每一个人,却再也不会为她停留一分。

    她忍不住靠近,在递来粥碗时,贪恋地多停留了一瞬。

    “姑娘,可是有事?”他抬头问道。

    苏颂音慌忙摇头,喉中哽咽。

    当年她凯旋,他总是第一个冲上来,隔着重重盔甲也能一眼找到她,焦急地检查她是否受伤。

    可如今,她站在他面前,他却认不出这个形销骨立的故人。

    她默默退到角落,生怕惊扰他分毫。

    贺云州虽觉此人有些眼熟,但无暇深究。

    直到傍晚忙完,他往马车走去,却看见侍卫正拦着一个人推搡——正是白日那个戴帷帽的姑娘。她手无缚鸡之力,却死死护着帷帽不肯摘下。

    “怎么回事?”贺云州上前制止。

    侍卫回道:“公子,这女子鬼鬼祟祟在旁边转悠半天了,肯定不怀好意!”

    贺云州看她不像坏人,温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要是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苏颂音被挟持着胳膊,雨水打在身上像刀割一样疼,却咬紧牙关不出声。

    “你不会说话吗?”贺云州又走近两步。

    突然一根断枝从树上掉下来,直直朝他砸去!众人都没反应过来,苏颂音却猛地扑过去把他拉开。

    斗笠啪嗒掉在地上,露出她那张憔悴的脸,和藏了无数思念的委屈眼神。

    众人哗然,大家都是见过公主的,都没有好脸色。

    小桃一把将她推倒在地,尖声奚落:

    “我当是谁!原来是公主殿下!怎么沦落到来找我们公主讨饭?”

    苏颂音脸上血色尽失,她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羞辱。可如今落魄至此,她连反驳的底气都没有,只能偷偷去看贺云州的脸色。

    谁知他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像看陌生人似的点了下头:“多谢。”

    说完转身就要走。

    没有恨,没有怨,就像她不过是路边一块石头。

    苏颂音顿时慌了,挣扎着追上去,任雨水浇透全身:

    “云州,我错了,你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吧。”

    小桃狠狠白她一眼,侍卫眼里都是嘲讽。

    只有贺云州当做没听到一样,毫不留情地转身:“回城吧。”

    苏颂音踉跄起身,她宁愿被他嘲讽,宁愿他恨她,这样至少还说明他是在意她的。

    可如今在他眼中,完全看不见她一丝身影。

    她拼命上前纠缠,让雨打在身上,仿佛被冰锥刺痛每寸皮肤。

    “我求你了,让我再待在你身边。”

    她被侍卫狠狠推倒在地,忍不住的哭泣。

    大雨滂沱,血迹混着眼泪掉在地上。

    她止不住道歉:

    “云州,我知错了,都是顾宿风在作祟,是我对不起你”

    “你骂我,打我都可以,别不要我。”

    贺云州冷冷地看着她:

    “我若打你骂你,能换回我父亲的性命,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都不足惜。”

    “我知道,我真的很后悔”

    没回头看你一眼,救你于水火。

    没有信你一次,救下你的父亲。

    如果还能重来,就好了。

    苏颂音跪倒在地,低着头忍不住眼泪。

    贺云州垂下眼,毫不留情地离开:

    “苏颂音,你向来命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爱错了人,都有重来的机会,可是人生哪能次次都有后悔药吃呢?”

    17

    洪灾过去,里城恢复往日繁华。

    神医沈晴儿前来送药,顺便想搭个顺风车,结伴去岭南寻几味药材。

    她容颜美丽,又有一身好医术,菩萨心肠。

    几天救治下来,倾慕她的公子越来越多,围着她不让走。

    为了清净,她溜进了沈家车队,借着看诊的名义赖在马车上。

    沈晴儿为贺云州诊脉,随手拿起桌上的桃子啃:

    “公子再服几帖药,配合药膏用上半个月,身子便能大好了。方子我已交给小桃,你可别再忙忘了。若是少服一剂,可要补上双倍呢。”

    她眨了眨眼,带着几分狡黠:“若是再忘,我可要在药里加黄连了。”

    贺云州从账本中抬起头,揉了揉发酸的脖颈,叹口气:

    “我说这几日的药怎么越来越苦,果然是你捣的鬼。再这般胡闹,小心我让人把你请下车去。”

    沈晴儿连忙告饶:“别啊,公子我在这儿还能陪你说说话解闷不是?我走过的地方可多了,你这一路巡查产业,带上我既能看病,又能听趣事,岂不两全其美?”

    她比贺云州小了三岁,却是医道天才,早早便离家行医济世。

    因着不喜家中催婚,这才躲出来游历。谁知百姓们也热心地要为她介绍相公,偏她又是个耳根子软的,不好推拒。

    最近在车上待了两三日,大家都传她是贺家家主的未婚妻,倒是清净了不少。

    她知道流言,为了清净特意没澄清。

    贺云州岂会不知她的小心思,却也由着她去。

    只是在外人眼里,这俨然成了一对佳偶天成的模样。

    这一切传到苏颂音耳中,犹如晴天霹雳。

    他怎么会变心?他们纠缠十年,恩爱两世,他怎么可能爱上别人。

    当她亲眼看见沈晴儿扶着贺云州的手下马车,二人言笑晏晏的模样,醋意升腾。

    不等沈晴儿反应过来,苏颂音已经冲上前去,一巴掌挥向对方。

    沈晴儿会些功夫,但苏颂音即便武功尽失,却凭着不要命的狠劲,只攻不守,一时间竟打得难分难解。

    \"住手!\"贺云州厉声喝止,\"苏颂音,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护卫连忙上前将二人分开。贺云州看向沈晴儿红肿的手腕,眉头紧蹙——这双手可是要救死扶伤的,若是伤着了,不知要耽误多少性命。

    苏颂音伤势更重,却见贺云州先去关心旁人,嘴唇颤抖含泪质问:

    “云州,她是谁?你是在故意气我对不对?”

    那些年,他分明最是在意她的,怎会转眼就爱上了别人?

    沈晴儿平白无故挨了打,索性凑到贺云州身边,挽着他胳膊挑衅道:

    “我是云州的未婚妻。”

    贺云州无奈地瞪了沈晴儿一眼,知道她气不过,转头对苏颂音冷声道:

    “她是谁与你何干?我凭什么要向你交代?”

    从苏颂音的角度看去,只见二人挨得极近,贺云州的手还搭在沈晴儿背上。

    这一幕刺痛了她的心,一股挫败感油然而生。

    她看着他们相触的手,忽然生出了些荒诞的念头。

    “你们所有人都骂我水性杨花,可仔细想想,你也未必有多爱我吧。不然短短三四个月,你们就进展那么神速。和我与顾宿风,又有何两样。”

    “你前世七年都忍了不和离,今生一见顾宿风就忍不了,看来是早早找好了下家。”

    “故意不解释,故意瞒着我请旨意,你敢说不是蓄谋已久。”

    “贺云州,就算我欠你,你敢说你真的问心无愧吗?”

    苏颂音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哪来的恶意。

    哪怕她心中呐喊着愧疚道歉,可还是口不择言。

    她控制不了,她一停下心中密密麻麻的疼痛就要吞噬她,唯有以言语伤人,才能暂时麻痹自己。

    我们一起走过的十年,你真的放下了吗?

    你怎么忍心这样对我。

    贺云州听着这些话,只觉得曾经的真心都荒谬可笑,心中久违地有些悲哀。

    她那样理直气壮、可怜巴巴地质问,好像自己才是受害者一样。

    这个女人,永远都在自以为是,她被宠坏了。

    从来没都觉得别人应该毫不保留地包容她,自顾自地觉得自己回心转意,就能改写悲剧的结局。

    十年时间,他的真心,给了一个不值当的人。

    这场沉默的尽头,沈晴儿站了出来,居高临下审视她:

    “你还在找借口?当初信誓旦旦嫁给云州,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做一对传世佳偶,结果呢?”

    “第三年你就请旨再封驸马,让他受了四十鞭刑,赤足走过炭火,脚底险些废掉。”

    “你口口声声说爱他,你做这些事,想过云州的感受吗?”

    “你说啊,怎么不说了?”

    苏颂音哑口无言,只剩满心悔恨。

    沈晴儿语气讥诮:

    “他当时旧病复发,你但凡有一丝在意,都有回旋的余地。”

    “可你没有,你为了追求别人,肆意伤害他。”

    “你这个人真是贱啊,到手的东西永远不珍惜,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沈晴儿每说一句,苏颂音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告诉你,从今往后,他会彻底忘了你。和我生儿育女,过神仙眷侣的日子。你死心吧,识相的就别再出现打扰他的生活,碍眼得很。”

    贺云州拉着沈晴儿:“我们走吧。”

    苏颂音满心的歉意堵在喉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看着沈晴儿满眼是他的样子,讨好卖乖的模样,只觉得刺眼至极。

    想着说你别被她骗了,她是图你的钱,她一无所有,配不上你的。

    但是突然意识到,他爱谁时,根本不在乎。

    贺云州娶她之时,她是个不受宠的公主,凭借一点军功刚站住脚跟,朝不保夕,所有人都说他们不般配。

    他在战场随时殒命,如何配得上江南首富的嫡子。

    他牵着她的手说:“只要你坚定,我就奉陪到底。”

    她何止辜负了他啊。

    她年少时心愿有二,一是云州身体健康,二是他和她长相厮守。

    如今一个都没有守住。

    18

    走到僻静处,贺云州轻轻放开了沈晴儿的手,语气平静:

    “方才多谢你替我解围,连累你平白挨了打。”

    沈晴儿收起那副刁蛮模样,杏眼含笑望着他:

    “公子何必见外。我并非在替你说话,字字句句皆是发自肺腑。”

    她凝视着他,声音轻柔却坚定:

    \"你这般美好的人,怎会有人舍得辜负。若我有幸定当珍之重之。\"

    贺云州看着她不似作假的模样,恍惚间好似看见了多年前那个在贺府门前热烈的少女。

    年少情深信誓旦旦,好像一颗心随时都能剖出来证明一般。

    可人心易变,一时的誓言哪能当真。

    贺云州脸色未变,淡淡别开眼。

    “沈大夫,你累了,不要说一些不清醒的话。”

    沈晴儿眼中的忐忑逐渐平息,脸上绯红褪去。

    \"我知道你现在不会接受,\"沈晴儿执拗地跟上他的脚步:\"但我会证明,我和她不一样。\"

    贺云州转身离去,不曾停下自己的脚步。

    人生,不是这颗心收回来,就一定要找一个人舍出去。

    他作为贺家的家主,有很多事情要做,根本没时间去纠结这些儿女情长。

    他以为经此一事,以苏颂音的骄傲定不会再来纠缠。却万万没想到,命运的齿轮才刚刚开始转动。

    那日巡视船运,夜色如墨,河面突然杀出一伙凶悍水寇。

    火光冲天,箭矢如雨,贺云州与沈晴儿在混乱中失散。

    火势借着夜风迅速蔓延,将他逼至船船舷。

    前有追兵,后有烈火,他心一横,纵身跃入冰冷的河水中。

    河水刺骨,宫宴落水留下的阴影让他水性始终不佳。

    虽然现在体质变好,勤加锻炼,却依旧不敌习武之人。

    就在力竭下沉之际,一双手稳稳托住了他的腰肢,带着他奋力向岸边游去。昏迷前,他只隐约看见一个消瘦的身影。

    再醒来时,他发现自己伏在一个瘦弱的脊背上。

    苏颂音背着他,一步步踏着崎岖的山路,每走一步都在石子上留下血印。

    终于抵达一处僻静的寺庙,她将他靠在禅房的软垫上。

    “换上吧。”她递来一套干净的僧衣,声音沙哑得厉害。

    待他换好衣物走出房门,只见她虚弱地靠在门板上,脸色惨白如纸——那是“缠绵”之毒遇水发作的痛楚。身上的绷带被水浸透,露出底下纵横交错的刀痕,脚底更是血肉模糊。

    见他狐疑的模样,她有些心痛。

    “云州,不用担心。”她声音沙哑却尽力维持平稳。

    “这是寺庙,很安全。你的人很快就能找到这里。我我不是刻意跟踪你。”

    “只是在湖边打水时恰巧看见能救你一次,总算赎了万分之一的罪孽。”

    她喘息着补充:“我在附近带发修行,早已不是从前那个自傲卑鄙的样子了,你最近,还好吗?”

    贺云州在离她几步远的廊檐下坐下,语气平静:

    “挺好。产业遍布各地,想去哪就去哪,很自由。”

    \"那就好。\"苏颂音扯出一个苦涩的笑,\"我们两个人里,总得有一个过得好。\"

    月光落在她脸上,这一刻的她竟依稀还有几分,当年那个少女意气风发的影子。

    贺云州望着她虚弱的样子,终究说不出太绝情的话,轻轻叹了口气:

    \"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苏颂音握着自己的手腕,看着上面的伤痕,并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