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一个秘密——我妈是穿书的。
她会每天对着空气咬牙切齿念叨“炮灰”“逆袭”。
据我妈偶尔漏出的口风，原剧情里，她是个标准炮灰，发现丈夫心里有个白月光后，主动提了离婚。
而那位白月光女主则顺势上位，成了风光无限的新太太，还给我那便宜爹生了对龙凤胎，从此幸福美满。
至于我们母子，下场潦倒。
所以，当我妈一睁眼确认穿书时，她对着婴儿床里的我发誓：“宝贝，放心！妈妈死也不会离婚！谁都别想让我给那个绿茶让位！”
可没想到爸爸知道真相后，却给了我妈一个文件袋。
1
我爸，标准霸总模板。
以前他还会因为原主的吵闹而皱眉，现在，他更多的是无奈。
因为他遇到了一个完全不按剧本出牌的对手——我的穿书老妈。
比如现在，晚餐时间。
长长的餐桌一头坐着林振邦，西装笔挺，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
另一头，是我妈，素面朝天，正津津有味地嗦着一碗她让厨房特意做的螺蛳粉。
“顾青青，你能不能注意点场合？”林振邦终于忍不住，放下刀叉，眉头拧成了川字。
我妈从碗里抬起头，嘴唇被辣得红艳艳的，一脸无辜：“怎么了老公？我在自己家吃饭，还要注意什么场合？小宝，你说妈妈吃得香不香？”
我埋头扒拉着我的儿童餐，用力点头：“香！”
心里默默吐槽：妈，你这招装傻充愣用得是越来越娴熟了。
林振邦被噎了一下，看着我妈那副我舒服我自在的样子，一口气堵在胸口，发作不出来。
他能怎么办？跟她吵？
原主会吵，可我妈不吵，她永远是一副‘咱们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但你非要摆臭脸我也没办法’的姿态。
离婚？他提过，在我三岁的时候。
当时他怎么说的来着？
“顾青青，我们性格不合，这样下去对彼此都是折磨。离婚条件你开，小宝的抚养权归我，你可以随时探望。”
按照原剧情，炮灰妈就该尖叫着拒绝，然后被抓住把柄，最终惨败。
可我媽不是。
她当时正在涂脚指甲油，听到这句话，手都没抖一下，涂完最后一个脚趾头，才抬起头，眼圈说红就红，泪珠要掉不掉，演技堪比影后。
“振邦，”她声音哽咽，“我知道，我可能不够好，不够温柔，不够体贴你心里的那个人。”
林振邦脸色微变。
我妈继续输出，语气卑微又坚定：“可是，我们是夫妻啊，我们还有小宝。离婚两个字，怎么能这么轻易说出口？我知道你工作累，压力大，我不吵你不闹你，我就想守着这个家，守着孩子。错了我改，行吗？别赶我们走……”
她一边说，一边悄悄拧了自己大腿一把，眼泪真掉下来了。
当时才三岁的我，虽然不懂太多，但也感受到气氛凝重，哇一声哭出来，扑过去抱住我妈的腿。
那场面，任谁看了都觉得林振邦是个抛妻弃子的绝世渣男。
自那以后，林振邦再没正式提过离婚。
2
他大概也明白了，眼前这个女人，打定主意要赖在这个林太太的位置上。
只有我知道，每天晚上，我妈把我哄睡后，会抱着笔记本电脑蹲在客厅沙发上，咬牙切齿地搜索白月光苏婉的近况。
苏婉，就是书里那个真女主，目前还是个活跃在财经版和时尚版边缘的小名媛，时不时会有些和我爸的同框绯闻传出。
每次看到这种新闻，我妈就会冷笑三声，啃着苹果嘟囔：“等着吧，姐用二十年阳寿换来的穿书机会，可不是来给你当垫脚石的。想上位？门都没有！”
“妈，”我有一次忍不住问她，“你不累吗？这样死守着有什么意思？”
我妈揉了揉我的脑袋，眼神复杂：“傻孩子，意思大了去了。离了婚，咱娘俩就得滚蛋，按照剧情，你会被送去国外寄宿学校自生自灭，我会穷困潦倒得病早死。
现在，你是林家名正言顺的小少爷，我是风光无限的林太太。只要不离婚，那个苏婉就永远是见不得光的小三，剧情就崩不了！
脸皮能当饭吃吗？不能！但林太太这个身份能！”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总之，林振邦冷漠但不再提离婚，我妈装傻充愣坚决不让位。
而我，在这样奇怪的氛围里长到了七岁。
我以为日子就会这么一直死皮赖脸地过下去，直到那天——
我爸的秘书送来一份文件，说是下周公司周年庆晚宴的流程。
我妈漫不经心地翻看着嘉宾名单，目光突然在一个名字上定格。
苏婉。
她的手指微微收紧，指甲在纸张上划出一道浅浅的白痕。
该来的，终于还是要来了吗？
书里那个关键的，让炮灰妈彻底失控、从而让男主下定决心离婚的周年庆晚宴？
名单上那个名字，像一滴冷水掉进滚油里，在我妈心里炸开了锅。
但我面上是看不出的。
她只是指尖在那名字上停顿了两秒，随即若无其事地翻过一页，抬头对秘书笑得温婉得体：“张秘书辛苦了，流程我看过了，安排得很周到。”
张秘书客气了几句，告辞离开。
餐厅里又只剩下我们一家三口……哦不，是貌合神离的两个人和一个心知肚明的小旁观者。
我爸依旧慢条斯理地用着餐，仿佛刚才那份名单无足轻重。
但我注意到，他切牛排的动作比平时慢了一点点，眼角的余光，似乎总有意无意地扫过我妈的脸。
他在观察。观察这个名义上的妻子，对苏婉这个名字的反应。
我妈端起旁边的水杯，慢悠悠喝了一口对我说：“小宝，下周爸爸公司开晚会，妈妈带你去玩好不好？有很多好吃的点心哦。”
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讨论周末去哪个游乐园。
我配合地点头：“好呀！”
心里却为我妈捏了把汗。
书里可是写了，就是在这次晚宴上，原主炮灰妈因为看到苏婉和我爸站在一起说话，妒火中烧，当众失态大闹，成了整个上流社会的笑柄。
也彻底寒了我爸的心，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妈这是……要以静制动？
接下来的几天，我妈的表现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她没有像书里写的那样乱发脾气，反而异常忙碌起来。
她不再嗦粉，而是换上了得体的套装，频繁出入林家老宅，陪我那位颇为挑剔的奶奶喝茶聊天。
“妈，振邦公司这次周年庆，听说办得挺隆重的。”
我妈给奶奶斟茶，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自豪与体贴，“我想着，咱们林家是东道主，方方面面都得顾及到，不能失了礼数。尤其是宾客接待，得格外用心。”
奶奶慢悠悠品着茶，没接话。
我妈继续道：“我看了下名单，不少政商名流，还有几位和咱们家有旧交的世叔伯。哦，对了，苏家小姐苏婉也在邀请之列。”
她提到苏婉的名字时，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甲，“苏家虽然这几年势头不如从前，但老一辈的情分还在。我琢磨着，到时候把苏小姐的座位安排得靠后一些，也不至于太过显眼，免得有些不知情的人乱嚼舌根，对对咱们林家影响不好。您觉得呢？”
奶奶撩起眼皮看了我妈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
我妈一脸坦荡，完全是一副为家族声誉着想的贤惠儿媳模样。
3
这一招，高啊！
我暗暗喝彩。
直接把苏婉的潜在威胁，上升到林家声誉的高度，并且拉来了奶奶这尊大佛做同盟。
果然，奶奶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你考虑得周到，就按你说的办吧。这种场合，确实要注意影响。”
我妈脸上绽开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谢谢妈提点。”
搞定奶奶这边，我妈又马不停蹄地联系了晚宴的策划团队。
以女主人的身份，细致地过问了流程、菜单、甚至桌花的选择。
她提出的意见专业又合理，连策划总监都忍不住称赞：“林太太真是细心，有您把关，我们就放心了。”
晚宴前夜，我爸难得没有应酬，在家吃饭。
饭桌上，他忽然开口，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听说你这几天为晚宴的事忙前忙后？”
我妈正给我剥虾，头也没抬，随口应道：“嗯，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能帮一点是一一点。总不能什么事都让你操心。”
我爸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了一个让我和我妈都愣住的问题。
“青青，”他叫了我妈的名字，而不是连名带姓的顾青青。
“你最近……好像变了很多。”
我妈剥虾的手一顿，随即恢复自然，把虾仁放进我碗里，笑着抬头看他：“人总是会变的嘛，尤其是当了妈以后。怎么，我以前那样……你不喜欢，现在我学着懂事点，你又不习惯了？”
她这话答得巧妙，带着点嗔怪。
我爸深邃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像是在分辨她话里的真伪。
然后，他垂下眼，低声问道：
“你以前，最讨厌吃香菜了。现在，好像也能吃一点了？”
我的心猛地一跳。
完蛋！这是细节穿帮！
原主顾青青是极度厌恶香菜的，一点都不能碰。
而我这个穿书老妈，虽然也不特别喜欢，但为了不浪费，偶尔菜里有一点她也能面不改色地吃下去。
前几天喝汤，里面飘着几点香菜末，她确实很自然地喝完了！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我紧张地看向我妈。
她轻轻放下筷子，叹了口气，看向我爸，眼神里带着点幽怨：“振邦，你还记得我不吃香菜啊……是啊，以前是讨厌，闻到味道都不舒服。可是，”
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低柔，“有一次带小宝出去吃饭，他把撒了香菜的菜夹到我碗里，眼巴巴地看着我…还说很好吃…我能怎么办？当妈的，总不能因为自己一点喜好，就扫了孩子的兴吧？慢慢地，好像也就没那么不能接受了。”
她说着，还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眼神里充满了母性的光辉。
绝了！我差点给我妈鼓掌！这反应速度，这临场发挥！
不仅圆了过去，还顺手刷了一波母爱好感度，把我拉出来当了她改变习惯的完美理由！
我爸听完，久久没有说话。
他只是看着我妈，眼神复杂难辨，甚至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动容？
他最终什么也没再说，只是起身离开了餐厅。
但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种强烈的预感：我爸他开始怀疑了。
他不是怀疑妈妈被掉了包，而是怀疑，眼前这个看似温顺隐忍的女人，内里到底藏着多少他不知道的心思和秘密。
周年庆晚宴的危机看似被妈妈用智慧化解，但爸爸那句关于香菜的试探，却像一颗埋下的地雷。
那天晚上，我半夜起来上厕所，看见客厅里还亮着一盏小灯。
妈妈蜷在沙发上，抱着膝盖，对着窗外城市的霓虹发呆。
“妈？”我小声叫她。
她回过神，赶紧挤出一个笑容，走过来把我抱回床上：“怎么醒了？快睡快睡，明天还要上学呢。”
她替我掖好被角，手指有点凉。
我抓住她的手，问：“爸爸是不是发现了？”
妈妈沉默了一下，轻轻拍着我的背：“没事，宝贝。他发现不了什么的，妈妈演技好着呢。就算他觉得不对劲，也顶多是觉得我转性了。穿书这种事，说出去谁信啊？”
她像是在安慰我，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可是晚宴……”
4
“放心，”妈妈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妈我可是手握剧本的女人，还能让她给欺负了？”
话虽这么说，周年庆晚宴那天，我还是能感觉到妈妈的紧张。
她穿上了一身高定礼服，妆容精致，举止优雅，挽着爸爸的手臂出现在宴会厅时，俨然是全场最耀眼的女主人。
爸爸西装革履，一如既往的冷峻，但偶尔落在妈妈身上的目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
一切似乎都在妈妈的掌控之中。
苏婉果然被安排在了靠近角落的位置，身边坐着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远方亲戚或小公司代表。
她今天打扮得也很漂亮，一身白色长裙清新脱俗。
但位置的光线和角度，让她很难成为焦点。
她几次试图望向主桌爸爸的方向，都被往来的人群挡住。
妈妈从容地周旋在宾客之间，言谈得体，笑容温婉，时不时照顾一下我的情况，完美扮演着贤妻良母的角色。
她甚至主动和几位与苏家相熟的客人谈起苏婉，语气惋惜又客气：“苏小姐也来了，坐在那边。唉，苏家如今……希望她以后能越来越好吧。”姿
态摆得极高，既显示了正室的大度，又无形中划清了界限，暗示苏家早已今非昔比。
我躲在甜品区附近，一边啃着小蛋糕，一边暗中观察。
然而，剧情的力量似乎总想扳回一城。
就在晚宴进行到一半，爸爸上台致辞完毕，下来与几位重要客户寒暄时，苏婉不知何时，竟然出现在了那个小圈子附近。
她手里端着酒杯，似乎有些微醺，脚步一个踉跄，眼看就要朝爸爸的方向倒去——
书里就是这么写的！原主就是看到这一幕，失控冲上去的！
导致和爸爸的关系极速恶化，和苏皖却在这一次英雄救美的戏码里感情升温！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5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妈动了。
她不是冲上去，而是快步但不失优雅地抢先一步，恰到好处地扶住了苏婉的胳膊。
声音温柔带着关切：“苏小姐，你没事吧？是不是喝多了？这边有点滑，小心些。”同时，她不着痕迹地侧身，隔在了苏婉和爸爸之间。
苏婉脸上的错愕一闪而过，她大概没料到妈妈会是这种反应。
她勉强站稳，扯出一个笑容：“谢谢林太太，我没事。”
妈妈笑容不变，招来侍者：“给苏小姐换杯果汁吧，喝酒伤身。”
然后，她转头对爸爸和那几位客户歉然一笑：“不好意思，失陪一下，我送苏小姐去旁边休息区坐坐。”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几位客户纷纷对爸爸称赞：“林太太真是贤惠又周到。”
爸爸站在原地，看着妈妈带着苏婉离开的背影，眼神深邃。
我捕捉到他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动了一下，像是……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危机解除，我松了口气，觉得今晚应该能平安度过了。
晚宴接近尾声，妈妈去洗手间补妆。
我正无聊地玩着桌子上的装饰花，爸爸突然走到我身边。
他很少主动找我说话。
我有点紧张地看着他。
他低头看我，沉默了片刻，问了一个让我毛骨悚然的问题：“小宝，你妈妈……最近有没有看什么奇怪的书？或者，跟你说过什么……特别的话？”
我的心脏咚咚直跳！
爸爸他真的起疑了！
他不是怀疑妈妈变了个人，而是开始怀疑妈妈这些改变的灵感来源了！
他是不是觉得妈妈是看了什么御夫术才突然开窍的？
我赶紧摇头，装出七岁小孩的天真懵懂：“没有啊，妈妈就看育儿书，还有给我讲童话故事。”
爸爸盯着我的眼睛，似乎想从中找出破绽。
我努力睁大眼睛，让自己看起来无比真诚。
过了一会儿，他移开目光，摸了摸我的头：“嗯，去玩吧。”
他转身走开，但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警铃大作。
爸爸的怀疑没有消失，反而升级了。
他从观察妈妈的行为，开始探究行为背后的动机了。
妈妈从洗手间出来，脸上带着胜利的轻松。
我赶紧跑过去，悄悄把爸爸的问话告诉了她。
妈妈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血色褪去了一些。她喃喃自语：“他开始琢磨我的‘内核’了……这比怀疑我演戏更麻烦……”
晚宴终于结束。
回家的车上，爸爸妈妈并排坐着，两人都没有说话。
车窗外流光溢彩，车内的空气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爸爸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顾青青。”
妈妈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颤，尽量平静地应道：“嗯？”
“今天，辛苦你了。”爸爸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应对得很……得体。”
妈妈谨慎地回答：“应该的。”
爸爸顿了顿，继续说道：“下周末，老宅家庭聚会，你准备一下。另外，”他侧过头，目光如炬地看着妈妈，“爸说，他收藏的那套绝版《资治通鉴》少了一本，问是不是你上次去书房时拿走了？他记得，你以前对这类书，是毫无兴趣的。”
妈妈的手指猛地攥紧了礼服裙摆。
6
那是我妈穿书后，偷偷从老爷子书房里借出来恶补的！
她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爷爷记得那么清楚！
更没想到，爸爸会在这个时候，用这种平静无波的方式问出来！
这不是询问，这是敲打。
是在明确地告诉她：你的一举一动，并非无人察觉。
你的改变，有迹可循。
短短几秒，我妈脸上已经变换了好几种颜色。
最终，她深吸一口气，转过头。
对着爸爸露出了一个带着点窘迫和撒娇意味的笑容：“哎呀，被发现了……我上次去爸书房找点杂志看，无意间翻到那本书，装帧挺精美的，就随手拿了一本回来……”
她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懊恼，“不过说实话，内容太深奥了，我翻了两页就看不下去，一直忘了还回去。
怪我，下次回去我就给爸放回去，顺便跟他道个歉。”
爸爸深邃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足足有五秒钟，像是要透过皮囊看清里面的灵魂。
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转回头看向前方。
接下来的几天，妈妈明显更加谨慎了。
她把那本《资治通鉴》包好，放回了原处。
言行举止更加滴水不漏，甚至刻意在某些小事上流露出一点原主可能有的小习惯。
比如对某个奢侈品牌新品的关注，虽然她已经很久没真心在意过那些了。
很快就到了周末，老宅家庭聚会的日子。
林家老宅气氛庄严，爷爷是退伍军人出身，家教极严。奶
奶虽然慈祥，但眼光毒辣。再加上姑姑一家，以及几位叔伯，每次家庭聚会都像是一场小型的人际关系考验。
妈妈今天穿了一身素雅的改良旗袍，妆容清淡，举止端庄。
她给爷爷奶奶都准备了贴心的礼物，给姑姑家的孩子也带了新奇的玩具，礼数周全，无可挑剔。
饭桌上，气氛还算和谐。
爷爷问起爸爸公司的情况，爸爸简要汇报了几句。
奶奶则关心着我的学业。妈妈很少主动插话，只是适时地给长辈布菜，照顾我吃饭，安静得像个背景板。
直到饭后，大家移到客厅喝茶。
爷爷突然看向妈妈，开口问道：“青青，听振邦说，你前阵子拿了我一本《资治通鉴》？”
来了！果然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妈妈身上。
姑姑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看好戏的弧度。
妈妈放下茶杯，站起身，态度恭敬又带着歉意：“是的，爸。我上次去您书房，看那本书装帧特别，就好奇拿回去看了看。结果发现自己学识浅薄，根本看不懂，又忘了及时还回来，真是对不起您，我以后一定注意。”
说着，她还微微鞠了一躬。
爷爷摆了摆手，示意她坐下，脸上看不出喜怒：“书嘛，就是拿来读的。你看不懂也正常，那书确实需要些功底。”
他话锋一转，却抛出了一个更棘手的问题，“不过，你怎么会突然对历史书感兴趣了？我记得你以前，最不耐烦看这些枯燥的东西。”
这个问题比爸爸在车里的询问更直接，更犀利！来自一家之主的质疑！
我紧张得手心冒汗。
妈妈似乎早有准备，她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微微垂眸，语气带着点不好意思和一丝努力向上的真诚：“爸，不瞒您说，可能是因为小宝慢慢长大了。我总觉得自己这个当妈的，不能总是稀里糊涂的，也想多学点东西，哪怕看不懂，熏一熏也好，以后在孩子面前，也能多点底气，不至于被他问倒了。”她抬起头，目光诚恳地看向爷爷，“让您见笑了。”
这一番话，合情合理，更是精准地戳中了老一辈希望晚辈好学上进的心理，尤其是为了孩子成长的动机，显得无比正当。
爷爷凝视着妈妈，锐利的目光渐渐缓和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赏。
他点了点头：“为了孩子，有这个心是好的。看不懂没关系，有兴趣可以慢慢来。我那书房，你随时可以去看。”
“谢谢爸！”妈妈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欣喜和感激。
姑姑脸上那点看好戏的表情消失了，转而有些悻悻然。
7
危机再次化解！我妈这临场应变能力，我简直想给她颁个奥斯卡小金人！
气氛重新变得融洽。爷爷兴致不错，提议下盘棋。他
看向爸爸，爸爸却揉了揉眉心：“爸，我有点累了，让青青陪您下一盘吧。”
爷爷看向妈妈。
妈妈愣了一下，原主可是连象棋有几个子都认不全的！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这是爸爸的又一次试探！
他肯定知道原主不会下棋！
妈妈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但还是笑着站起来：“爸，我下得不好，您可得让着我点。”
爷爷哈哈一笑：“没事，随便下着玩。”
妈妈硬着头皮坐下。
我凑过去看，心里为我妈捏了把汗。
妈妈拿着棋子，犹豫不决，走一步要想半天，下的棋毫无章法，完全是新手的样子。
甚至有几个明显的臭棋，引得爷爷直摇头笑。
但她态度极其认真，时不时还虚心请教爷爷：“爸，我这步是不是走错了？”
“这里该怎么走比较好？”
爷爷一边轻松应对，一边耐心指点几句。
一局棋下来，妈妈输得惨不忍睹，却把爷爷哄得心情舒畅。
“虽然下得臭，但态度是好的！”
爷爷点评道，显然很受用这种被晚辈虚心请教的感觉。
回家的路上，爸爸开车，依旧沉默。
但这一次，我能感觉到，车厢里的压抑感减轻了不少。
直到下车时，爸爸才忽然对妈妈说了一句：“棋下得是挺臭。”
妈妈愣了一下，讪讪地笑：“我都说了我不会嘛。”
爸爸没再说什么，转身进了屋。
但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隐隐觉得，经过今晚，爸爸对妈妈的兴趣更浓厚了。
苏婉找上门那天，是个周二下午。
阳光很好，妈妈正陪着我在花园里给她的宝贝多肉植物浇水。
自从穿书后，妈妈多了不少陶冶情操的爱好，种多肉是其中之一，她说看着这些小东西顽强生长，能给她一点逆天改命的勇气。
佣人张姨过来，面色有些古怪地通报：“太太，有位苏婉小姐来访，说是……有事找先生，听说先生不在，又想见见您。”
我妈语气平静：“请苏小姐到客厅稍坐，我换双鞋就过去。”
她拉着我的手快步往屋里走，低声快速对我说：“小宝，回你房间去，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别下来。”
“妈，我陪你！”我抓紧她的手。
“不行！”妈妈语气坚决，“这是大人之间的事，你看情况，如果……如果妈妈需要你，会给你使眼色。但现在，你不能在场。”
她把我推进房间，关上门前，给了我一个眼神。
我趴在门缝边，心脏怦怦直跳。
书里的剧情，苏婉可没有直接登门挑衅过！
这是脱离剧本了吗？
还是说，因为妈妈之前的应对，让苏婉感觉到了威胁，不得不采取更激进的行动？
妈妈走到主位坐下，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疑惑和礼貌：“苏小姐，你好。不知道你今天过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振邦他今天有董事会，恐怕要很晚才回来。”
苏婉轻轻搅动着茶杯：“不，我今天主要是想来拜访林太太您的。上次晚宴，多亏您照顾，我一直想找机会谢谢您。”
“苏小姐太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
妈妈微微一笑，端起自己的茶杯，姿态从容。
“林太太真是大度，”
苏婉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有些复杂，“其实……我和振邦哥，从小就认识，有些情分，想必您也听说过。”她开始打感情牌，也是试探牌。
妈妈放下茶杯，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黯然，但很快又被温婉的笑容取代：“振邦以前的事，他很少跟我提。不过，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重要的是现在和将来。我和振邦，还有小宝，我们一家人现在很好。”
她轻轻抚摸着无名指上的婚戒，动作自然却充满宣告意味。
8
苏婉的笑容僵了一下，决定更直接一点：“林太太，我知道我这样说可能有些冒昧。但我只是觉得……有些感情，并不是婚姻就能完全割舍的。
振邦哥他……其实活得很累，他需要的是能真正理解他、懂他的人。”
我妈静静地听着，等苏婉说完，才抬起头。
“苏小姐，”
“你说得对，振邦是很累。所以，作为他的妻子，我更应该照顾好他，照顾好这个家，让他没有后顾之忧。至于理解和支持，”
她顿了顿，语气愈发柔和却坚定，“我想，没有人比日夜陪伴在他身边的妻子更懂得如何去做。或许我做得还不够好，但我一直在努力。”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汽车引擎声——是爸爸回来了！他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苏婉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慌乱和……期待？
妈妈也听到了声音，她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算计。
就在爸爸的脚步声在玄关响起的那一刻，妈妈突然微微侧过身，用手背极快地不着痕迹地抹了一下眼角。
再转回头时，眼圈竟然有些微微发红，虽然脸上还强撑着笑容，但那笑容怎么看都带着几分委屈和坚强。
爸爸走进客厅，看到沙发上的苏婉，明显愣了一下，眉头立刻蹙起：“你怎么在这里？”
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
苏婉连忙站起身：“振邦哥，我……”
“振邦，你回来了。”
妈妈抢在苏婉前面开口，声音略带哽咽，“苏小姐是来找你的，我说你不在，她就坐了一会儿，我们……随便聊了聊。”
她说着，动作自然地接过爸爸脱下的外套，低头的瞬间，那微红的眼眶和强忍委屈的模样，恰好落入了爸爸的眼中。
爸爸的目光在妈妈脸上停留了一瞬，又转向苏婉，眼神彻底冷了下来：“苏婉，我希望你明白自己的身份。以后没什么事，不要来打扰我的家人。”
“振邦哥，我不是……”苏婉试图解释。
“张姨，送客。”爸爸直接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
客厅里只剩下爸爸妈妈。
爸爸看着妈妈，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语气复杂：“她跟你说什么了？”
妈妈抬起头，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没……没什么，就是一些闲话。我没事的，你快去换衣服休息吧。”
她越是表现得隐忍大度，越是显得刚才受了委屈。
爸爸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看着妈妈微微颤抖的肩膀，第一次，主动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虽然动作有些僵硬。
“以后她再来，直接让张姨打发走，不用理会。”
那一刻，我知道，妈妈赢了这一局。
然而，当我晚上偷偷溜进妈妈房间时，却看到她正对着镜子，脸上没有任何泪痕，眼神冷静得可怕。
“妈，你刚才演得太像了！”我由衷佩服。
妈妈反而带着一丝忧虑：“小宝，苏婉今天能直接找上门，说明她急了。狗急会跳墙。而且，你爸爸他……”
她顿了顿，“他今天回来得那么巧，是真的巧合，还是……他其实知道苏婉来了？”
我心里一凛。爸爸的怀疑，从未停止。
今天的局面，到底是他无意撞破，还是他有意纵容甚至……暗中观察？
苏婉登门挑衅的风波看似平静地过去了。
爸爸对妈妈的态度似乎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不再那么冰冷，偶尔回家吃饭时，甚至会问起我学校的情况，虽然语气依旧算不上热络。
但我能感觉到，平静的海面下，暗流汹涌。
爸爸的书房灯亮到深夜的次数越来越多，他看妈妈的眼神，那种探究的意味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加深沉。
他不再问那些试探性的问题，但这种沉默的观察，更让人不安。
妈妈也开始变得有些焦躁。
她以我的名义，频繁组织一些家庭活动，比如周末野餐、参观博物馆，努力营造“温馨一家人”的表象。
她甚至尝试着给爸爸煲汤，虽然第一次就把厨房弄得一团糟，汤也咸得发苦。
爸爸看着那碗黑乎乎的汤，又看看妈妈手上贴着的创可贴，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喝了一口，然后放下勺子，说了句“下次让厨师做吧”，便起身离开了餐厅。
妈妈看着他的背影，眼神黯淡下去。
我知道，她在努力，但有些鸿沟，似乎不是单方面的努力就能跨越的。
真正的转折点，发生在一个雨夜。
爸爸又加班，我和妈妈先吃了饭。
快十点时，门铃响了。张姨去开门，来的却是爸爸的司机，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神色有些紧张：“太太，这是林先生让我送回来的，说……说是给您的。”
9
妈妈接过文件袋，手指有些发颤。
她让张姨去休息，然后拿着文件袋，脚步虚浮地走到客厅沙发坐下。
我预感不妙，悄悄跟了过去。
文件袋很轻，妈妈拆开它，从里面抽出的，不是文件，而是一本书——一本封面花哨、标题耸动的网络小说，书名叫《穿成炮灰后我靠死皮赖脸逆袭了》。
我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
妈妈的脸血色尽失，拿着书的手抖得厉害。
书里还夹着一张便签，是爸爸凌厉的字迹：
「顾青青，或者，我该叫你别的什么？我们谈谈。明天下午三点，书房。」
完了。彻底完了。
爸爸他不是怀疑，他是几乎确定了！
那一晚，妈妈房间的灯亮了一夜。
次日她仔细地化了妆，穿上得体的衣服，但眼底的乌青和苍白的脸色无法完全掩盖。
下午三点，她深吸一口气，走向了爸爸的书房。
我在外面焦灼地等待着，度秒如年。
书房隔音很好，我什么也听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门开了。
妈妈走了出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是被抽空了灵魂。
她看见我，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哑声说：“小宝，没事。”
爸爸随后也走了出来，他看起来异常疲惫，眼神复杂地看着妈妈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那天晚上，爸爸没有回家吃饭。
妈妈平静地和我吃了饭，给我讲了故事，哄我睡觉。
她的一切举止都正常得可怕，但我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
爸爸依旧早出晚归，妈妈依旧操持家务。
直到一周后，爸爸在早餐时突然开口：“我联系了一所瑞士的寄宿学校，环境和教育都很好。下个月，我送小宝过去。”
我手里的勺子一下掉进碗里。
妈妈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爸爸。
书里的剧情！
炮灰妈离婚后，我就是被送去了国外的寄宿学校！
爸爸他现在就要把我送走？在没有离婚的情况下？
“为什么？”妈妈的声音嘶哑，带着绝望的质问，“我们不是说好了……”
“说好什么？”
爸爸打断她，目光锐利如刀，“说好你继续扮演这个角色，我继续配合你演这场戏？为了什么？为了所谓的‘逆袭’？为了避开你知道的那个‘剧情’？”
妈妈浑身一颤，最后的侥幸被彻底粉碎。
“顾青青，或者不管你究竟是谁，”
爸爸的声音低沉而疲惫，“我容忍了你的改变，甚至欣赏你的某些……努力。但我不能容忍我的儿子生活在一个由谎言和剧本构筑的虚假家庭里。”
妈妈的眼泪终于汹涌而出，不是演戏，是真正的崩溃和绝望。“我没有……我不是把他当工具……我只是想保护他……”
“离开这里，去一个正常的环境成长，才是对他最好的保护。”
爸爸的语气没有丝毫松动，
“至于你……”
他顿了顿，看着哭得不能自已的妈妈，
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极复杂的情愫，但最终化为决绝，“离婚协议，我会让律师准备好。财产方面，我不会亏待你。你可以选择留下，或者离开，过你真正想过的生活。”
结局，似乎还是走向了分离。
只是原因，和书里完全不同。
妈妈没有签那份离婚协议。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三
天后，她走出来，瘦了一大圈。
她找到爸爸，平静地说：“瑞士，我可以陪小宝一起去吗？以母亲的身份，照顾他到适应为止。之后……我会离开。”
爸爸看着她，沉默了许久，最终点了点头。
一个月后，我和妈妈坐上了飞往瑞士的飞机。
爸爸没有来送机。
飞机起飞时，妈妈看着窗外越来越小的城市，轻轻地说：“小宝，妈妈错了。一直想着怎么赖着不走，却忘了问自己，什么才是真正对我们好的。”
“妈，那我们以后怎么办？”
妈妈转过头，对我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了以往的算计和紧绷，多了几分释然和坚定：“不知道。
但至少，妈妈不用再每天演戏了。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故事的结局，没有逆袭，没有团圆。
妈妈没能改变“离婚”和“分离”的结局，但她改变了结局的走向和意义。
她不再是那个死皮赖脸的炮灰，而是一个在认清现实后，选择放手，为自己和孩子寻找新可能的母亲。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逆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