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被推到顾建业面前。

    黑白影像,定格了历史的一瞬。年轻的顾思源,站在异国他乡的广场上,身边是一个陌生的外国人。

    调查员的声音,如同法官的宣判,冰冷而确定。

    “顾建业,这,就是我们掌握的铁证。现在,你需要告诉我们你知道的有关于一切这张照片的信息,以及你父亲顾思源与此人的所有联系。”

    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灯光下,照片上的人影似乎在无声地诉说着一段被尘封的往事。

    顾建业的目光,落在那张照片上。

    他看到了父亲年轻时的样子,英气勃发,眼神里充满了自信和理想主义的光彩。这与他记忆中那个被打倒后变得沉默寡言的父亲,判若两人。

    他的内心,没有对方预想中的震惊、慌乱,甚至没有丝毫的波澜。

    因为在他那庞大的知识库里,关于这个时代的“克格勃”和各种所谓的“特工案”,有着太多荒诞不经的记录。一张合影?在那个特殊的历史时期,这甚至算不上证据,只能算是一个可以被无限放大的借口。

    对方的目的,不是求证,而是定罪。

    所以,任何解释都是徒劳的。

    “我没见过这张照片,也不认识这个外国人。”顾建业的声音平静地响起,“我父亲在五十年代末,确实作为国家公派的专家,前往苏联进行过学术交流和学习。这在当时的档案里应该都有记录。至于他在那边和谁合影,我作为儿子,无从得知,也无权过问。”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既承认了父亲去过苏联的事实,又将自己完全撇清,同时把皮球踢回给了对方的档案系统。

    “无从得知?”另一个调查员敲了敲桌子,“顾建业,你要搞清楚现在的形势!这不是在和你商量!这是在对你进行审查!你的态度,将直接决定你的下场!包庇一个有特务嫌疑的父亲,是什么罪名,你应该清楚!”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顾建业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我父亲是一个科学家,他毕生都致力于国家的建设。我相信组织,相信党,会对我父亲的问题,做出公正的调查和判断。至于我,我只是红旗沟一个普通的下乡知青,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响应号召,改善集体生活条件。所有事情,红旗沟的全体社员和知青,都可以作证。”

    他巧妙地将自己的行为,与父亲的问题进行切割,同时将红旗沟的“民意”作为自己的挡箭牌。

    第一次的“谈话”,就在这种平静却暗流汹涌的氛围中,无果而终。

    调查组的人没能从顾建业这里得到任何他们想要的“突破”,这让他们感到有些意外和恼火。他们原以为,这个年轻人会在“铁证”面前立刻崩溃,没想到却像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接下来的几天,顾建业被彻底软禁在了宿舍里。

    门外,有专人二十四小时看守。他不能离开房间,不能与任何人接触。一日三餐,由专人送来,简单得只够维持生命。

    这是典型的心理战术。他们要通过隔绝、施压,来摧垮他的意志。

    然而,他们再次失算了。

    顾建业将这难得的“清静”,只是当成了一个宝贵的思考和学习期。

    他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外界的压力和困境,仿佛都变成了另一个维度的噪音。

    与此同时,调查组对外的调查,也陷入了僵局。

    他们去农机厂,李卫国和杨卫东等人众口一词,都说顾建业是解决了他们重大技术难题的“神人”,工具和物资是他们心甘情愿、甚至主动要求赠送的,一切手续合规。

    他们去红旗沟,面对的,是全村人铜墙铁壁般的维护。李顺才、王大力、李文秀每一个被约谈的人,都将顾建业夸上了天,把他描述成一个一心为公、无私奉献的圣人。当调查组试图用“阶级斗争”的观点去引导他们时,村民们的回答却异常朴实:“我们不懂什么大道理,我们只知道,建业来了,我们能睡上热炕头,粮仓保住了,还能住上新房子!”

    这种最朴素的民心,是任何权术和构陷都无法击破的。

    调查组的负责人,那位姓罗的“铁面判官”,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