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兴神色如常,抻了抻长裤的褶痕,“时延,在生意场,咱们是对手;在生活中,我曾经称呼你大舅哥。于情于理,你泼我一盆脏水,太歹毒了。”\n窗外,风起云涌的阴霾天。\n车内,程嘉兴的脸渐渐阴森,“我制造车祸,撞笙笙吗?”\n“既然她平安,证明撞人不是目的。趁混乱,送东西,是目的。”傅时延摁亮了阅读灯,一霎,焦黄的灯火笼罩,他的脸也不似方才清润明朗了,变得危险,复杂,“交出来吧。”\n文笙一颤。\n下一秒,程嘉兴的视线移向她。\n是交出,是不交?\n她明白,录音笔保不住了。\n不过,凭程嘉兴的手段和心机,损失了这支笔,不至于满盘皆输。\n一定留后路了。\n交出,其实没大碍。\n关键是,程嘉兴在乎她的态度。\n傅时延一吓唬,她怂了,‘招供’了。\n不堪大用。\n程嘉兴自然不敢赌。\n无法交易了。\n倘若不交,和傅时延刚缓和的关系,又僵了。\n她多多少少是畏惧他的。\n傅时延一手捞她,一手摸屁股,掏出那支笔。\n“不硌吗?”他面目浮了寒气,像隆冬腊月的冰窟窿,冻得文笙瞬间讲不出话。\n“是什么好东西,在我眼皮底下,也要千方百计送给你。”傅时延掂量着,“嘉兴,当导演开心吗,当够了吗?”\n程嘉兴有多平静,他有多愠怒。\n“《车祸》演完了,我投资,你再导一部戏,《囚犯》如何?”他怒极反笑,“你亲自当男主角。我相信,你演得比任何人都精彩真实。”\n“时延演男二号吗?”程嘉兴不慌不忙,挑眉。\n他也玩笑,“男二号是狱警,我愿意奉陪。”\n“不。”程嘉兴否认,“你演另一个囚犯。”\n片刻,他们对视,大笑。\n笑声逼慑。\n瘆人。\n傅时延打开录音笔,是粤语版的《吻别》,程嘉兴唱的。\n正宗醇厚的港腔,裹着一点点浪荡,率性,和一点点蛊惑。\n根本不是傅怀峰和文衡波的对话录音。\n文笙暗暗松了口气。\n程嘉兴食指有一搭无一搭叩击座椅扶手,随着录音笔的节奏,慵懒哼唱。\n“粤语歌,时延擅长吗?”\n傅家的地盘上,傅公子吃瘪,不容易。\n程嘉兴爽了,笑意深浓。\n“不如你擅长。”傅时延摩挲着笔,一曲结束,第二支曲子是《月亮代表我的心》。\n“嘉兴,对我太太唱这首歌,合适吗。”\n“一首歌而已,你担忧什么?”他不甚在意笑,“担忧煮熟的鸭子飞了吗。”\n傅时延严肃了,“即使飞了,也飞不到程家。”\n“未必。”程嘉兴升起车窗。\n路虎调头。\n一南一北交错驶过。\n文笙倚着车门,一动不动。\n傅时延漫不经心转动着录音笔,在手背磕一下,在手心又磕一下。\n一下下仿佛戳她的皮与肉,骨与血。\n她脊梁发麻。\n“从窗户砸进车里,你察觉了吗。”\n好一会儿,傅时延看向她。\n文笙抿唇,“我在你腿上,没察觉。”\n一旦承认,保镖、佣人的数量会翻倍,二十四小时轮流监视;不承认,纵然他怀疑,这股火气,不会撒她身上。\n“屁股疼吗。”\n她摇头。\n傅时延拍了拍膝盖。\n文笙爬上去。\n“躺下。”他挡住。\n她又照做。\n长发散落,绕过他臂弯,似水的柔软,他轻轻抚摸,绑了一个麻花辫。\n“产后会脱发。”她躺平,自下而上仰视他,“身材会胖。”\n傅时延的骨相生得好,常言道:岁月不败美人,不败的是骨相美。大学城的表演系和空乘专业有不少的帅哥,‘燕瘦环肥’的狼狗、奶狗、野狗应有尽有,可哪一个的眉眼,也打不赢傅时延。\n“哥哥,你会变心吗。”\n“你会吗。”\n她翻了个身,侧躺,脸朝着傅时延的腹部,“有良心的男人,不变心。”\n“我有。”他意味深长笑,“你有吗。”\n他句句不提傅家和文家的恩怨,又句句在提,隐晦的,藏着的。\n“我也有。”\n傅时延指尖压在她心脏的位置,感受她的跳动,“它对别人没有良心,无妨,只要对我有。我辜负了那么多人,惹了那么多风波,不也对你有吗。”\n她不声不响,车厢只有心跳声。\n“瞧瞧,漂亮吗。”\n傅时延拉起她,盯着映在玻璃上的影子。\n整整齐齐的麻花辫,乌黑,俏皮。\n一左一右。\n她勾着发梢,“你学过?”\n“嗯。”\n“在哪学的。”\n“育儿书。”傅时延喜欢她活泼乖巧的模样,不喜欢她多愁善感,有所欺瞒的模样,“生了女儿,我梳头。”\n“生了儿子呢?”\n“剃光头。”他故意逗她,“养小和尚。”\n文笙笑出声。\n拐过一个路口,秘书示意他,“傅董,对面是程嘉良入住的总医院。”\n他手虚虚攥拳,支着下颌,“死了吗。”\n“昨天从重症监护室转移到普通病房了。”秘书汇报,“心内科的蔡主任是我同学,您如果探望程嘉良,我可以调离驻守的保镖。”\n文笙拧开保温壶喝水,“医院有监控,而且程先生也会告诉程家人,我们白天去过。”\n“那无所谓。”秘书了解傅时延的脾气,嫌吵,嫌麻烦,“保镖是程嘉兴安排的,不让傅家人探病,打发了他们,省得多费口舌,图个清静方便。”\n“去一趟吧。”傅时延吩咐。\n车驶入医院,文笙跟着他上楼。\n程嘉良在16楼。\n1间。\n门口有两名保镖,护士叫走了一名,剩下的一名也被主治医生叫走了。\n傅时延推开门,护工正在帮程嘉良擦拭身体,床头柜摆满了果篮,补品,以及一套没拆封的女士洗漱用品。\n“您是程先生的朋友?”护工打量他。\n他没回答,挪了椅子,坐下,“程太太呢?”\n“程太太没来过。”\n傅时延瞥了一眼床头柜,程太太恨透了程嘉良,不乐意伺候,但程嘉良在商界人脉广,探病的富商客户来来往往,不得不装个样子。见到女士用品,以为程太太是恰好不在,而不是没来。\n秘书一挥手,“这位是傅副市长的公子,你退下吧。”\n护工恭恭敬敬退下。\n“程叔叔。”傅时延靠着椅背,一丝讥讽,“程家对外宣称,您工作多年操劳成疾,旧疾复发。掩盖了您的风流丑闻。”\n他那一丝讥讽,越来越明显,“您婚内出轨,家暴程太太,虐待程嘉兴,母子二人却维护您的颜面,您好奇原因吗?”\n程嘉良本来挺高兴的,傅怀峰虽然不是副市长了,终究傅家的牌子在,傅家人屈尊慰问,对商人而言,是莫大的光荣。\n结果,傅时延劈头一棒。\n是来挖苦自己的。\n“您的病因禁不起查,比如药物,饮食。程太太并非维护您,是维护程嘉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