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时延修长的手指仿佛一柄带血的利剑，挑起她下巴，“见到程嘉兴，聊什么？”\n文笙感受到男人的怒气，是彻彻底底的爆发，不再隐忍压抑。\n“算计我？扳倒我？”傅时延手在颤，眼中困兽一般，惨烈而剧痛的血色红光，“你明知他的企图，他和我，是你死我活。”\n一团纸扔在她胸口，尖锐的边角划过，她肺腑一揪。\n是登记薄。\n她亲笔写的。\n“和程嘉兴谈交易，你心是什么做的？”他五指收拢，恨不得揉碎了她，可攥紧她下巴的一霎，她的恐慌，她的脆弱，又刺激得他狠不下心肠，抽搐着松开，“是肉做的吗？还是石头，是钢铁？”\n文笙不晓得自己的心是什么做的。\n只晓得，此刻，心脏被傅时延牢牢地握着，剔了筋脉，剥了血管，整个人肌肉麻痹。\n“文笙，你爱我吗？”\n她怔住。\n傅时延的瞳仁黑漆漆，是无边无际的漩涡。\n在吸她，榨她，绞杀她。\n“爱。”她哽咽。\n“你的爱，是联合外人，攻击我？”他分明期待，又偏偏不信。\n“爱我，会毁了傅家吗。”傅时延凝望她，“我姓傅，你也姓半个傅。”\n他终究，揭开横亘在彼此之间的恩怨往事。\n文笙视线里，水汽弥漫。\n傅时延慢慢模糊了。\n“我十二岁丧父，母亲疯傻了八年，我父亲不该死，我母亲也不该疯”她酸胀的眼眶涌出泪雾，抓住他手腕，“傅家不肯留我父亲一条命，是畏惧什么？畏惧调查组撬开父亲的嘴，挖出傅叔叔徇私包庇，嫌贫爱富，攀附了傅阿姨，抛弃了未婚妻？傅叔叔清廉公正，道德高尚，我父亲是唯一了解他不公正，不高尚的知情者。”\n文笙浑身冰冷，“如今，傅家更畏惧了。傅叔叔昔年的未婚妻是程太太，程先生又抚养了傅家的私生子，外界会揣测，程氏集团飞黄腾达，明目张胆开会所洗钱，是程先生的尊严换回的报酬。”\n“傅家包庇的是你父亲！”傅时延脖子是狰狞崎岖的青筋，触目惊心，“程衡波卑鄙下贱，贪得无厌，我父亲徇私是为了保他！不是为了自己，你父亲坑了傅家，甚至作伪证陷害我父亲，他死有余辜。”\n“你凭什么骂他。”文笙的太阳穴亦是一缕缕青筋。\n“程衡波犯下的罪，是无期。”傅时延一字一顿，嗓音晦涩喑哑，“在监狱几十年，生不如死。”\n“至少他活着，我母亲有盼头，我有爸爸。”\n“他活着又如何？这些年，即使有傅家小姐的光环护着你，你人前风光，人后被唾弃讥讽，因为谁？”她发丝缠绕着傅时延的腕表，越缠，越乱，像她与他心底的死结，错综复杂，进退两难，“一个阶下囚的父亲，你蒙上一生的耻辱，若不是倚仗傅家，你过的什么日子。”\n文笙喘不上来气。\n傅时延眼底的血色红光，缓缓熄灭了。\n灰败的，颓废的。\n“我排除了所有阻碍，解决了所有后患。”他面容悲凉，语气也悲凉，“没想到，最后跨不过去的，是傅家与程家的冤孽，你与我的隔阂。”\n\n之后两天，傅时延的态度寡淡了许多。\n夜里在书房加班，白天的话也少，偶尔客厅碰上，他喝水或是去花园抽烟，文笙看电视，如同陌生人。\n不止伺候的佣人察觉了，连傅怀峰夫妇也察觉了，餐桌上大发雷霆，“你搞什么？给笙儿夹菜！”\n他沉默，夹了一块西蓝花，搁在文笙的碗里。\n“你哑巴了？”傅怀峰火冒三丈。\n傅夫人也提醒他，“是工作不顺利？在外，你是领导，可以耍脾气，在家，你是儿子，是准丈夫，不可以耍脾气。”\n他胸膛鼓起，积累了无数的心事，又无从发泄，长长地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呼出，“喜欢吃什么？”\n文笙嚼着西蓝花，“都喜欢。”\n傅时延又夹了几块，“凌晨饿了，吃的面包？”\n她愕然。\n凌晨三点多，她胃口不舒服，下楼吃了面包，那会儿，书房没动静，灯也关了。\n原来，他知道。\n一早，吩咐了何姨煮面汤，调理她胃口。\n“今天开始，阿姨们轮流守夜吧。”傅夫人叮嘱厨房里忙碌的保姆，“万一笙儿有什么突发状况，不至于耽误了。”\n老宅的阿姨们有厨师资格证，菜式正宗鲜美，可文笙的喉咙又噎又苦，形容不出的滋味。\n机械性吞咽着。\n“我下午回南方，集团验收工程。”傅时延对傅怀峰夫妇说，“李韵晟不满意被董事局除名，怂恿李慕白召开董事会讨伐我，列举了我的三宗罪。一罪，灭绝伦理；二罪，蛮横专权；三罪，违背了外公要求我联姻的遗嘱，不孝不义，无权继承。”\n傅怀峰夫妇神色凝重。\n李老太爷相信时延的学识谋略，足够延续李氏集团的百年基业与荣光。但不相信他镇得住集团里的妖魔鬼怪，人心叵测。\n那是一群虎狼。\n他是单枪匹马。\n要求他联姻，寻个靠山，是情理之中。\n李韵晟死咬他不遵守遗嘱，确实是麻烦。\n“笙儿是孕早期，禁不起折腾，飞机上你多关怀她，注意——”\n“她留老宅。”傅时延打断。\n傅夫人琢磨不透了。\n虽然，傅家接受了笙儿，毕竟是念在孙儿的面子，养女变儿媳，傅家并不情愿。\n笙儿独自留在老宅，按照时延多疑的性子，是不放心的。何况在徽园，小俩口浓情蜜意打情骂俏，他也舍不得分开。\n短短数日，怎么生疏了不少呢。\n腻了？\n“你几天回来？”\n“待定。”傅时延撂了筷子，离席。\n“混账东西！”傅怀峰呵斥，“你非要娶，闹得傅家和李家天翻地覆，得罪了程家，华家，祝董一大批人！我们如你的意了，你又甩脸子，不珍惜！”\n文笙一言不发，喝着粥。\n傅时延不反驳，不辩解，径直上楼。\n反而是傅怀峰夫妇愧疚了，一个劲儿替她夹菜，舀汤，嘘寒问暖，弥补她。\n午后，何姨在走廊拦住文笙，“傅公子叫了一杯咖啡，你送去书房。”\n文笙犹豫，“哥哥不想见我”\n何姨既奇怪，又好笑，“你哥哥天天欺负你，你也天天招惹他，哪次没和好？”\n她抿唇，“这次不一样。”\n“一样的！你哥哥最疼爱你了，你哄一哄他，他马上服软了。”何姨推着她迈上台阶，到二楼，悄悄撤了。\n书房门恰好敞开，傅时延背对门口，收拾行李箱。\n文笙端着杯子，进去，“你的咖啡。”\n他动作一停。\n许久，“放下吧。”